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邹厚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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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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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眼泪》连载

第三十四章 无奈外出

当初,她居然承受了那么多——她身心所受的伤痛与磨难,甚至于摧残!

当初,她在我离开新裕地方时,她就预感到了我可能不会再回来。以后杨书记在她面前讲我如何出息,如何如何的,把我夸奖得天花乱坠。她不是聪明绝顶,但她至少并不愚笨,她明白这是关指导员——我的姑父。是他们在打一场战争,一场针对她吴梦的战争。他们想要她和我分手,想要她知难而退。但文俊在那场战争中不是站在以关指导员为首的那个队伍里,文俊是吴梦一边的人。文俊是主动向吴梦请命到陆逊湖水产公司去接我的。但他没能接来我,却接来了一个尤军。虽然尤军把话说得很婉转,说我如何忙如何没有时间,文俊和我是好兄弟但他却也是一个侠肝义胆的人,他突然间就在公众场所开始大骂我不是人不是东西,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体无完肤,他那些臭话脏话里把我辱没得一无是处。她便明白了事情已经有了变故,她明白了一场劫难正在向她降临。

但是她仍然不死心,她不相信我会如此无情无义不负责任。那时,我已经上了学,她从忧心忡忡变得死心塌地,也就是那次她的县城之旅。

我们县城和地区融在一处,我就在地区的最高学府里上学,我吃和住都在我大姑父家里。吴梦首先到了我姑父家。她见到的是我姑妈。我姑妈还认得出她,正要和她招呼,但想起了什么,突然却睁大眼睛瞪着她,故意装作出对她的印象模模糊糊的样子说:“你是不是按错了门铃?你找谁?”她解释说自己是邹晓明的朋友,以前和邹晓明一道还来过这里的。姑妈说:“你是邹晓明的朋友?他现在要用心读书,他还是一个学生,交什么朋友!”姑妈以后的态度变得非常恶劣,“你瞎说些什么!我又不认识你!”姑妈没有让她进门,还用手掌把她往外面推了一下,然后狠狠地把房门关上了。她感觉到了自己所受的耻辱。但她也听到了房间里传出的出于怜悯的沉重的叹息。她自觉得好可怜。她当时准备找到学校里去。她要把我们曾发生的事情告知学校。

但她终于没有这样做。她一路向学校的方向走,一路上想,如果她这样找到学校去,我很可能会被学校开除学藉,但是这对她自己又有什么好处呢?这样的出丑亮相,以后自己还要做人的。她知道不管怎么样事情都已经不可挽回。她很灰心,她恨死了我。她连杀人的心都有。她就这样走在街道上。有一刻,她甚至想去和行驶的车辆相撞,那样一了百了。她恍恍惚惚地在街道上走着时,就有汽车给她躲路了。她也曾被一辆汽车的急刹的声音吓得激灵,那辆车快要和她接吻了,司机从车窗里探出头来,他原本睁得圆圆鼓鼓的眼睛显得杀气腾腾,但看见这样一个失魂落魄的美人儿正惶恐地瞪着自己,他一时茫然,反倒莫名其妙地说了声“对不起”,之后给她绕道走开。

她最悔恨的是自己有了几个月的身孕。要不是她把裤腰带束缚得那么紧,还有她精心的穿着,她身体的变化早让人识破了。

她当初根本就不懂得要如何防备。或许她不以为怀孕就是这么简单容易的一回事。她也责怪我当时愈是那关键的一刻,还恨不得连整个人都钻进里面去,哪里还顾得人家怀孕什么的,反正受苦受累的,结果都是女人。

她决定就在县城里把这个孽根拿掉。她在县城的旅社里住了一个夜晚,第二天一大早走进了医院。那时医院里上班的医生和护士正在陆续到来,医院里几乎还没有前来看病的人。她就是趁着医院里人还不多的机会走进医院的。她把已经准备好的零钱去挂了号——她想在人多的地方尽可能的节省时间和少露脸面,她不想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她认为未婚先孕是一件令人十分羞耻的事情。当时有一位从她身边走过的男医生对她盯了一眼,她本来就胆战心惊的,更加忐忑不安。

她看的是一位有一双疲倦眼睑的中年女大夫。她觉得有一副这样眼睑的人可以信赖。可是女大夫指点她去了另一个科室的房间。她去的时候,脚步犹豫不定。她想,要是碰到一位男医生怎么办?若是一位婆婆或者是一位阿姨或者是一位少妇或者是一位姑娘,即使被她们骂上几句也能够承受得住,难道这点代价都不付出吗?若真是一位男医生的话,那就为难了。这样想着,她后悔不应该到这里来。如果回到本地方的话,她会找到一位较为熟悉的女医生。但她立即又想到,真要是在本地方去做的话,自己的秘密不是就被人窥破了吗?还是在县城医院好。她终于硬着头皮去了该去的地方。

接受她的是一位四十多岁长着一脸横肉的女大夫。见到这位大夫,使她想起了那些屠夫的形象,而这位不是杀猪,是一个地道的刽子手。当时女大夫分明与站立在门口的一位和她年纪相仿的穿着白大褂的男子无拘无束很放肆地说着一些露骨的话语,那些话语很令吴梦感到肉麻。但是当女大夫漫不经心地接过吴梦递过来的挂号单子时,她开始打量吴梦,她脸上立即严肃得有些古板。这时候的吴梦,她紧张得快要虚脱了。

“你结婚没有?”古板的女大夫问。

“没有。”吴梦如实回答。应该怎么回答?她没来得及想或者根本就没有了去想象的那份心思。

“没结婚就搞出问题来了?”

女大夫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躺到铺着白布的手术台上去。她正要行动,女大夫又扯了一下她的肩头,然后她一手指着对方的下身,做着手势示意她先脱下裤子。她裸露了下半身,坐在了手术台上,当她正准备躺下的时候,才猛然发现手术室的房门还敞开着,门外正有过往的人。她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女大夫,可是,对方分明读懂了她的心意,就是没有理会她。她想,自己进门时怎么忘记了把门关上呢?要她脱就把下身脱干净了,一定有人已经看过了便宜或者正有人萌生着坏的心眼。她想要自己去关门,但刚刚有一点小的动作,却被机灵的女大夫发现了,她被屠夫一把按住。女大夫接着一边忙自己的一边说:“害臊?当时脱光了和人家做事的时候就不知道害臊了!”

当那银白色的闪着寒光的冰凉的器械进入她身体时,人格的侮辱,心灵的创伤,肉体的痛苦,她再也禁不住,她的泪水就流淌了下来。她至今仍然清晰地记得那种类似抽水马桶的声音。这声音将会伴她一辈子,因为她每一次上完厕所抽水马桶便会提醒她。伴随这声音而来的是骨肉撕裂的疼痛,她紧咬住牙才没有把剧烈的痛苦喊叫出来。她流了许多泪,枕头的地方都湿透了——那不是汗水而是眼泪。她从手术台上下来,身子虚弱得站立不住,但女大夫没有理会她,女大夫一脸的横肉仍然恐怖。那位女大夫的脸,好些年的时间过去了,她还有些后怕。

她心里说,早知道要碰到那样的大夫,又是那般的痛苦,真不应该打掉那比她更为可怜的孩子。把他生下来,别人知道了又能怎样?

她回到家里,正想着要换一下环境,离开令她伤心的新裕老家时,有人在地方上招工,她没有犹豫便报名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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