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回到了深圳。陈蓉和杨书记之间发生的事,仍使我好些时日耿耿于怀。还好,我每天都有许多的事情需要处理,这让我没有多余的心思。
那天我刚从工地上回到住处,本来天气炎热,又走路消耗了一些体力,到了屋里便把上衣脱了,也光着脚,我正在饮水机面前给自己放一杯饮水,这时有位做工的进屋对我说:“一个叫尤军的,你认不认识?他正在外面打听你,开车来的,可能是大老板,那小车值一百多万。”
尤军,我怎么会不认识?他是我以前在陆逊湖经济民警室工作时的同事。他算是子承父业,杨书记最初到深圳来发展就是由我介绍给他,然后由他作的介绍挂靠在他父亲的旗下。他比较杨书记和我们这些跑业务的老乡,那简直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他已经有好几千万元的资产,而我们算什么?杨书记在老乡当中算是混得不错的,但在尤军面前,就连杨书记也会觉得囊中羞涩而自惭形秽。
我没能注意到自己的形象便到屋门口向外张望,那个正在和房东说话的皮肤黝黑的汉子,这不就是我心里面刚才浮现的那个尤军吗!显然,他身体已经有些发福,相比以前显得更加魁伟和成熟。他也已经看到了我,对我微笑着走了过来。
“你到了深圳,也不来找我,还把我当作兄弟没有?”尤军说。
这许多年了,他还是以前的习惯,一条手臂挽着了我的肩头。我有些难为情,他穿着的是洁白的衬衣,却放在了我光着的可能还有汗渍的肩头,而我的一双手却不知道应该对他做些什么。
我请他在我的房间里坐下了,有位工人给我们分别递了茶水。房间里也很简陋,不过还好是我一人的居室,虽然空间不太大,但也不至于受拘束。我们就这样闲聊起来。
尤军是一个做生意的奇才,他来到深圳后的第一笔生意就赚了一百多万,但赚到的这钱他一元钱也没有为自己留下,全部让那位和他签合同的老总去安排了。以后这位老总给他接下了许多的业务,在北京、上海、广州、重庆到处都是。尤军的业务不仅仅是做防水防潮,连建筑、装潢一并做了。他近来每年何止上千万元的进账。
和尤军比较,我对赚钱的本事的确没有,我感到自卑。我便把话题有意扯到一边。我问他父、母亲可好,问了他孩子有多大——他结婚比我晚几年。当时打死人也不能相信,他一个初中没有读毕业的黑鬼!居然找了一位博士做老婆。
尤军对我的事也打听到了一些,他其实对我了解得并不多。他问我怎么就被人骗出来搞传销了,又怎么落难到一家砖厂去打工,以后又怎么来投了老杨?
我说到了我的家庭,说我经历了一场不幸的婚姻。我并且告诉他,我正准备打一场离婚官司,我老婆正在等着我回去办离婚手续呢。
我说到离婚的事像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突然问我到深圳来见到吴梦没有。他说他可是经常和吴梦见面,每次的老乡联谊会,他都会遇到吴梦。他说吴梦不简单,能参加他们联谊会的都算是有头有脸的人,一般做防水防潮的“业务经理”是不能够参与进来的。他说他们都把吴梦当作姐。
我对他只说了三分人话,说我现在的处境,都不敢再有什么奢望了。我是满脸愧疚的表情。我说注定的,我要孤独一生。我一副可怜相。
······我和尤军单独呆了近三个小时。然后我们去了酒店。在酒足饭店饱之后,他突然说:“我们看吴梦现在在哪里?我们去她那儿?”我说她可能要杀我的心都有,免得见了面不好收场。但我内心又是渴望的。我是口是心非。我把在家里时碰到吴梦徒弟,她徒弟把她的地址和电话号码留给我的事都告诉了尤军。尤军总是喜欢逢场作戏和恶作剧的,他也存有吴梦的电话,他翻了电话薄,开始拨号。电话很快通了。他说:“吴梦姐,你好!你还认识一个叫尤军的老乡吧······对······对······什么大老板······想来拜望你······就这时候。不知是否嫌弃打扰······客气客气······开车大概不要半个小时就到。”他关了手机,得意地对我笑着说:“搞定!”
我和尤军到吴梦所在的公司时,她已经等候在门房里。她是一万个也没有想到的——我会和尤军走在一起。我和吴梦都是万分尴尬,她一直不敢相信似的盯着我,盯得我直想躲藏起来,如果地上有缝的话我真钻进去了。我拘谨地对她点了一下头以表示招呼,她也只是被动地微微把头点了一下。我们之后都没有说上一句话,完全像陌生人一样。
吴梦带我们进了附近的一家茶楼。我们家乡有这么一条潜规则:是自己人便留在自己家里招待,否则,不让进门就在宾馆、茶楼里给打发了。你不要以为自己在宾馆、茶楼里受到多隆重的接待就和人家关系怎么样、对方给了你多大脸面!其实就这关系而言,那不过是出于应酬。
我们在一间包房里落座后,尤军和吴梦开始交谈。他们谈着一些家常。我时而看她一眼,我都不敢正眼看她。这是我曾经的女人啊!她现在仍然是一个人生活,这都是我害的,是我犯下的罪过!我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我头脑变得空虚。以后甚至于他们说了些什么,我也不能听到心里去。我就这样呆坐着。我像空气。他们也好像无视我的存在——是他们无法让我进入到他们的空间。
以后尤军推说要去买点什么东西来而走了出去。我知道他这样做是有意要把空间留给我俩。尤军走后,包间里的空气一下子沉闷起来。
我鼓起勇气说:“还好吧?”
“给人打工,好到哪里去?”
我们表情严肃,机械的一问一答。
“听说你还是一个人过日子?”
“一个人过不好吗!”
我无言以对。
之后,我发自脏腑地说:“如果有来生,我给你当牛做马。”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门外。她在想心事了。她可能在回想过去。她心中其实万马奔腾。
我想给她作一番解释,我为我们的爱情作出了努力的······
但她一直看着窗外,并没有再看我一眼。我知道她内心一定非常痛苦。我也不敢再说什么。我怕再说点儿什么都会把她刺痛。
她以后起身出了包间。她在门旁站立着。她好像单独和我呆在一起会招来什么是非。她这样站在门外一直等到尤军回来。
尤军小声问我:“你们怎么样?”
我说:“我们走吧!我也煎熬,她也煎熬。”
尤军便转向吴梦说告辞的话。他之后对吴梦说:“姐,若周懂需要做防水防潮的事,请你帮我们联系一下。就看在老乡的份上?”尤军说的周懂,他是吴梦所在公司的老板。是啊,尤军说是看在老乡的份上。他的话是有含义的。再有怨恨,只是把我当作是一个老乡吧!我知道,若不是看在老乡的份上,她可能不会理我,
她一副应酬的笑脸:“我尽力。但我没有把握。”
尤军接着说:“今天只是来拜望,我们以后联系。”
他边说着,我们边往外面走。
“怎么回事?刚来就还真的要走?”她很诚心,脸上一副认真的神情。“都安排饭了,一定吃过了饭再走!”
我们执意要走。她又说:“都是老乡,就这点脸面也不给?”
我已经走在了前面。尤军对她说:“谢了!姐,我们的确是刚吃过不久。下次吧?”
我想,你吴梦还会给我们下次机会吗?
吴梦瞪着我们。她非常失望而幽怨地瞪着我们。如果我们留下来不是也不好相处吗?尤军其实还有些犹豫不决,我却坚定地先进了他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