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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微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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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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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戏曲《梅花缘》编译和释评》连载

第九章 第七出 诗谳

【原文:第七出 诗谳】

【生查子】(生上)春到几多时。送春人,拼向春前醉。恰关情,春归人亦归。检点思春句。

“惜春日日爱春晖,却向花间痛哭归。自是多情须尽醉,令人评跋画杨妃。”小生今日赏梅,陶然竟醉,踉跄归馆。一路行来,曾记日间咏梅,题诗粉壁,颇称得意。只可惜暗投于此,无人赏鉴。不免乘兴吟玩一番,有何不可。

【集贤宾】为墙梅,打动诗人意。倩长城五字,壁间咳唾落珠玑。有谁人惺惺爱惜。把我胸中心思,写出他枝上消息。轻付与,俏心灵,解人如是。

呀!这诗后,又是谁人在此涂抹?(念介)却原来也是咏梅之诗,好奇异呵!

【莺啼序】(前)想幽闲静窣,等闲无人轻到此。似这般几句新词,写出十分才思。却还是依韵酬和 。 不特的词意清新,巧抽的韵程风致。此事真明昧,好令我疑神鬼。

我想询问书童,必知来历。书童,这诗是谁人题和的?(丑)先生猜着。

【望江南】莫不是俏东君随喜,寻春偶过西园里?老爷现陪先生赏梅。宋玉东邻第几家,别有风流士?邻舍并无文士?定然林下来美人,罗浮一梦留春睡。 那是古人,岂得有此。 敢花妖木客惯吟诗,设设浑如魅。

(丑)先生,书童不说,谅先生也不知。这诗呵,不是鬼神和的。

(生)是谁和的?(丑)先生听者。

【尾序犯】中天亭午时,有雏莺习燕,蝶使蜂媒。勾引人,款步书房内。 姓甚名谁? 观书史。猛提起咏梅佳句,问根蒂。蘸笔尖,写下相思。好一会流连叹息,赋这首断肠诗。

(生)我不信。这书房除了你家老爷、相公,再无人到。奴才撒谎,倘不从实道来,便要讨打。(丑跪介)先生。我便说,我便说。

【前腔】先生你自思,看芳情宛转,笔阵旖旎。方小姐,素梅姓氏。 呀,原来是位小姐,怎能有此才情,令人钦敬。他年貌何如?他人才忒整齐,芳年二八矣。 许字何家? 深闺内,没包弹,犹然待字。只此是实情,这些来历。敢虚言,合万死。

(生)道得真实,免打,起来!我到不知方公有此才女。他诗中明明道着“瑶质”、“宫纱”,我一时解悟不来。若能结此良缘,也不枉小生一世。却如何得一见才好。哦,有了。书童,我问你,每常小姐时出来么?(丑)不出来。只夜间西园内拜月,有个红罗亭上,每月十五,来烧夜香是有的。余外不知。(生)这便是好机会了。明日恰是中旬,不免倚墙饱看一番,便知真实。

【煞尾】五尺高墙七字诗,分明是良媒消息。我只怕,梅花辜负东君意。

(生下)(丑吊场云)世事须要谨慎,为人莫作伴当。不是从头直说,几乎与书童一场。从今发个大誓,再不许人来书房。

(笑下)

【编译:第七出 诗谳】

【生查子--廷睿唱】春天来到几多时,送春人在花前醉。此事不关风与月,都是人间有情痴。春归时节呵乱红万点随风起,南山月,小桥西,人归去。漫卷诗书鼓声急,仿佛杨花逢骤雨。独立庭院,拍遍栏杆,黯然伤神,检点着墙壁上题下思春句。

“珍惜春天爱春晖,却向花间,看那深深处。天天拼着花前照,春归惹来了多少啼痕和泪绡。自古多情都被无情恼,一卷残书,半壶浊酒,酒不醉人醉了。谁又在高楼望断,天涯孤鸿,点点梅花雨,坠入唐妃画里去。”

小生今天观赏梅花,东园饮酒,陶然大醉,踉踉跄跄回到书馆。一路上走来,想起中午在墙壁上题诗咏梅,诗歌写得十分满意。只可惜隐藏在枝叶里,无人鉴赏。何不趁着现在酒意正浓,再去那里吟诵一回。这又有什么不行的呢?

【集贤宾--廷睿唱】墙角梅花苦争春,墙上诗句动人情。排排落在粉墙上,瑰丽珍珠落尘埃。有谁来惺惺惜惺惺,把我情思来捡起,写出它枝儿上苦消息。莫把心事轻付与,东风不解离人意。谁又知晓我胸中藏着十万兵,知我者呵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廷睿:哎呀!这诗歌后面,又是谁在这里涂抹。

廷睿将素梅题写的诗歌读了一遍后:原来也是咏梅的诗呵,真的好奇怪。

【莺啼序--廷睿唱】如此深深庭院里,幽幽静静谁人来?象这样短短几句新词语,写出胸中十二分真情意。却还是依着韵律来酬和,想不到词义清新又雅致。想来想去太蹊跷,猜测它不是人间来书写,定是阴间鬼魂捉了笔,磨了墨,爬着墙,嗅着梅朵儿潇潇洒洒写下去。

廷睿独白:这件事情,如果询问书童,他一定知道来历。

廷睿:书童,后面这首诗是谁写的?

书童:先生猜一猜。

【望江南--廷睿唱】是不是方大人闲情无聊有雅致,寻春路过西园里?

书童:老爷一直陪着先生赏梅呢,怎么会到这里来。

廷睿唱:是不是隔壁邻居家,也有风流雅士在?

书童:隔壁哪里有风流雅士哦,不是不是。

廷睿唱:是不是这园中又有美人来,仿佛那罗浮山上一个梦。

书童:那是古人在罗浮山上做的春梦,怎么可能再次发生?

廷睿唱:是不是花妖树妖会写诗,那些魍魉魑魅写下来。

书童:先生,如果我不说,看你也猜不出来。这首诗不是鬼神写的。

廷睿问道:那是谁写的?

书童:先生你听我说。

【尾序犯—书童唱】今天中午旧亭台,雏莺引着飞燕来。蝶儿作信使,蜂儿作花媒。勾引得魂魄都不在,款款来到书房外。 廷睿问道:姓什么叫什么? (书童唱):来到这书房外,看诗书,阅史籍,猛台头看到墙壁上咏梅诗。问根由,蘸笔尖,写了一段苦相思。一会儿流连不回去,一会儿叹息又回来,留下了凄凄婉婉断肠句。

廷睿:我不信,这书房除了你家老爷和小公子,再没有人来。狗奴才撒谎,再不从实招来,就是讨打了。

书童跪下:先生,我这就说,我这就说。

【前腔—书童唱】先生你自己思来自己想,这诗情婉转芳草凄凄有模又有样。这笔底藏着多少幽香多少怨尤你慢慢去丈量。仔细猜来仔细看,写诗的的人儿到底在何方。

书童:这首诗是方府里的小姐素梅写的。

王:哎呀,原来是位小姐,怎么有这么好的才华呢?真是让人钦佩。她年纪多大,容貌如何?

书童:她长得特别整齐特别好看,今年十六岁。

王:她许配人家没有?

书童:她天天住在闺房里,美丽得无可挑剔,没有许配人家。这些都是实话,如果我说的是假话,你打死我都行。

王:你说的倒完全象是真的,不打你了,起来说话。

廷睿独白:我一直不知道方家还有这样一个有才华又美丽的女儿。她诗歌里明明写着“瑶质”、“宫纱”这样婉转的词语,一时领悟不到她最终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如果能和她结下姻缘,也不枉我来到这世上一遭了。只是怎样才能见到她呢?哦,有了。

王:书童,你过来,你家小姐什么时候出来?

书童:一般情况不出来。只有晚上的时候会去西园拜月,那里有个红罗亭,每月的十五她去亭上烧香,其它的我就不知道了。

王:这是个好机会呵,明天刚好就是十五,我只要倚靠在那边的墙壁上,就可以仔仔细细地看她一回,把她看得清清楚楚就知道她到底怎么样。

【煞尾--廷睿唱】墙壁上写下梅花诗,分明是天地搓合送来了好姻缘。你看那婉转流离的意蕴中又带着怨,分明是幽恨重重又难言。我只怕呵落花有意水无情,到头来魂梦依依更难牵,辜负我这旖旎时刻花解语,苦捱那明月长空夜难眠。我只怕呵半曲离歌,一枝离弦,都是那长亭别晏。霜风秋雨严相逼,又换了天上人间。

廷睿离开后书童唱:人世间的事呵千万要谨慎,千万别象我这样儿的给人家当书童。今天如果不把这实话讲,肯定是齐头盖脸的打了我一场。从今往后呵发个誓,再也不让那无关的人员来书房。

(书童苦笑着又带着戏谑离开)

【释评:第七出 诗谳】

美国著名的心理学家艾里希.弗洛姆在《爱的艺术》中这样说:“人---属于不同时代、不同文化的人---都面临着一个需要解决的问题,如何克服孤独感,如何达到结合在一起,如何超越个人的独自生活而找到共同和谐的愉快生活”---这就是说爱情是人类原始的欲望,它到了一定年龄就会绽放出来,是人的天性。《诗谳》这出戏里廷睿和素梅都是春情萌动的少年男女,在封建礼教严格控制人类天性和欲望的时代,少女足不出户幽居深闺受到非常多的约束。《牡丹亭》描写杜丽娘在衣裙边上绣上花花草草都要被家长责问,更别说去接触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人。尤其在严格遵守儒家教育文化传统的官宦家庭和书香门第,女孩们受到的束缚更多也更严重。因此杜丽娘因思春而梦到柳梦梅完全是情欲受到严酷的压抑而产生的精神幻想。廷睿和素梅则不然,他们因为诗歌而知道对方的存在,因为诗歌中表达的隐晦的情丝而知道对方的孤独,于是双方互相产生好感是完全正当的欲望。

正是因为礼教的残酷束缚,少男少女们根本没有互相交流的机会,于是通过诗歌作为媒介的爱情一直流传在才子佳人故事之中,并成为一个俗套情节。比如清代才子佳人小说《两交婚》中女主角辛古钗虽被男主角甘颐的气质、容貌所吸引,但担心其胸中没有墨水,便亲自命题考试,甘颐当场写诗十首,均有新意且极具工整,于是获得芳心。同样是才子佳人小说的《宛如约》、《玉支玑小传》等许多故事中都有或由佳人亲自出题,或由家长代替以诗才选择郎君的情节,也有许多才子佳人互相题诗而产生爱情的情节。

廷睿饮晏归来,看到墙壁上素梅题写的诗句,并不知是谁所为。当他知道了是个少女写的时候,立即迫不及待地问:“呀,原来是位小姐,怎能有此才情,令人钦敬。他年貌何如?”《西厢记》中张生在普救寺看到美丽的崔莺莺后,见到崔的丫鬟红娘立即就说:我的名字叫张珙,籍贯西洛,今年二十三岁,生日是某日某日,我还没有妻子---如果按今天的看法,作为读书人来说,如果今天谁听说哪里有个少女立即就问长得如何漂亮不漂亮什么的立即就有下流角色的嫌疑。如果谁见到自己喜欢的哪个少女的朋友立即就说我还没接婚,我今年多少多少岁真的完全就让人觉得是个神经病。但那是封建礼教制度下“男女授授不亲”的时代,少男少女根本没有接触途径,人的天性受到极端压抑后迸发出那样的语言完全是真性情的描写。廷睿未见到人而先见到诗和字,于是迫不及待地想进一步了解。张珙是先见到了人迷上了容貌然后迫不及待地传达自己的爱慕,他的聪明正在于说出自己的年纪、生辰日月和没有妻子的直率,那样传达的用意非常明显,直接就是要和莺莺成婚配的意思。

第五出《咏梅》中廷睿独白时说“眼看学富三冬”,意思就是他在方家教书已经三年。三年的时间素梅和他根本就没见过面,他甚至不知道素梅的存在,可见当时礼教之严。素梅去园中的时候一样的不知道自家的花园在哪里。在封建礼教的传统家庭,女子受到的束缚很多时候都是现代人难以想象的严酷。

书童最后说的“世事须要谨慎,为人莫作伴当。不是从头直说,几乎与书童一场。从今发个大誓,再不许人来书房”也很有意思,可看出那个时代当奴仆的下层孩童实际上过着一种凄惨的生活,凡是主人均可对其颐指气使甚至出手打骂。一句“为人莫作伴当”读来尤其酸苦,实际上也是对那个时代进行了一次无能为力的指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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