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竹分散在木村大大小小的角落,有一小簇的,也有一大片的。前些年,木村的一些老人还会用慈竹编制一些日常用具,比如簸箕,筲箕,竹篓等等。这些手艺有的时候就像两个人之间的爱情,说断就断了,没有一点踪迹可寻。一只公的竹钻子紧紧地抱着慈竹笋子,两只前脚高高抬起,犹如两把镰刀,锥状口器刺入竹笋吸吮着竹笋的汁液。书上说竹钻子的肉质部分可以实用,烧烤或炒食味道鲜美,香气独特,但木村没有人试过。木村的孩子反而喜欢到有慈竹的地方搜寻竹钻子,捉回来装在盒子以为它们会互相搏斗,然而它们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它们不能给孩子带来相互搏斗的激烈场景,但是孩子们还是乐此不疲地去抓它们。因为它们是木村孩子暑假周末娱乐的重要一部分。提到了竹钻子就不得不提一下甲甲虫,甲甲虫也是木村孩子最喜欢捉来玩耍的一种甲虫。它通体黑色,头上长着两只向内弯的钳子,它就是靠这两只钳子在榆树的根部挖出一个树洞来,寄生在里面。
甲虫成了沙呱他们这一代人儿时生活的一部分和美好的回忆。
密密麻麻白色的虫不停地蠕动着逼近王丽,这种白色的虫有点像农村厕所里面的蛆,有又一点像农村挂在墙上的腊肉生的肉虫。王丽一直跑,一直跑,跑进了一条死胡同,她靠在无路可退的墙壁上,看着密密麻麻的肉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她逼近,她不敢看闭上眼睛,歇斯底里地尖叫着,身体微微颤抖。
她在她的尖叫声中听见了马蹄声,她睁开眼看见一个身穿白衣的男子,骑着一匹骏马向她奔袭而来。
白色肉虫马上就要爬到她身上了,白衣男子向王丽伸出手,王丽握住白衣男子的手,被他拉上马。王丽紧紧抱着白衣男子的腰,疾驰而去,王丽回过头看见哪些蠕动的白色肉虫离他们越来越远,她又加了一分力道抱紧白衣男子,她脸上没有了害怕和惊恐的神色,而是满满的幸福。
她回过头看见她抱着的不是什么男子,而是一条成人男子大小般的白色肉虫。
王丽大叫了一声,睁开眼睛,惯性地坐了起来,她发现她在自己的床上,心中的惊惧才消散,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原来是一场梦。
梦中的汗水湿透了王丽的衣裳。
她看了看手机,才下午三点钟。午饭过后,王丽看了一会儿电视,有些犯困,就上床睡了一个午觉。
王丽的奶奶听见她的尖叫声,走到王丽的房间。“丽丽。”
“奶奶,没事,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王丽的奶奶叫蒋朝兰,今年七十八了,身体还算健朗。个子不高,可能只有一米六左右,脸上身上都没有肉,基本是皮包着骨头的样子,脸上密密麻麻地长着老年斑。她的左眼球坏死了,皮肤化脓一样的颜色。
蒋朝兰有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是王丽的爸爸王先贵,一个是王丽的伯伯王先强。王先强是一个货车司机,因为疲劳驾驶翻车了,死于了。他老婆就带着女儿改嫁了。改嫁之后就很少与王家有来往。
王先贵在王丽十一岁的时候,也不知道得了什么病,医着医着就死了。王丽的妈妈见王先贵中途丢弃了她们母子,气血急于心,心情沉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王先贵死的第三年她也跟着去了。
蒋朝兰的三女儿嫁到了陕西神木,这个女儿嫁过去之后,真的如泼出去的水,一去不还。五年十年不回来一次,逢年过节也没有一通电话。蒋朝兰老伴去世时,她只寄了两千块回来。蒋朝兰的大女儿王秋霞给她打电话,她当时就回绝回来不了,说厂里请不了假。第二天她找王小琴要了王秋霞的邮政卡号,给王秋霞的邮政卡里转了两千块钱。王秋霞气得当时就要给她把钱退回去,王小琴在一旁劝慰,多给老汉买点火纸蜡烛什么的,还回去她还不是收下了。这样王秋霞才算了。王秋霞嫁到了隔壁县城云口县,王小琴嫁到了宝丰村,也在开竹山上。
原本人丁兴旺的一家,接连的一些生活变故,导致现在人丁凋敝。
蒋朝兰见王丽这个年纪了,没有嫁出去,她心里跟着着急,着急有什么用,她今年七十八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最多也只能在王丽面前唠叨几句。
王丽是她一首带大的,半个孙女,半个女儿。
无论是谁,只要在她面前说王丽的不好,她就会火冒三丈,当场发飙跟那个人吵起来。几年下来,木村真的还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王丽的不好。
王丽起床之后,觉得身上黏糊糊的,决定去洗一个澡,她找了一套衣服就往屋后面的卫生间走去。王丽现在住的还是以前的土墙老房子,他爸爸分家的时候没有分到猪圈,后来因为地理位置的缘故,家里没有地方可以修一个猪圈,修猪圈随便腾一个房间就可以了,但是储粪池就相对来说比较麻烦,储粪池一般都要放在偏僻人不易去的地方才信。最后在屋后面大概五米处的地方找了一块空地修了一个猪圈。
王丽往身上抹着沐浴露,她抹着抹着,心有余悸。她想起了刚才的梦,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呢?
温水淋在她头上,她用手将不断掉下来的头发往头上抹。
城里的有些人想法十分实际,他们选择骗钱,骗感情,为了利益权利暗中搞鬼,他们倾向于实际行动,他们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口水之争上;农村的有些人呢?骗钱,骗感情,为了利益权利暗中搞鬼反而到有点不切实际。他们善于谈天说地,善于过过嘴瘾,就那么大一块地方,说话的人相信被说的人迟早会听,听到的时候经过添油加醋话就变样了。说着痛快,听着落泪。
疯子健娃儿烟抽完了,四个口袋摸遍了也没有找出一分钱来。他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去马上包的的小卖部,想着他一直照顾老板生意的份上赊一包烟。
老板没有念及他一直照顾生意的情面,直接开口拒绝了他。老板是一个男的,五十多岁的样子,腆着一个肚子。他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从来没有过面对疯子健娃儿一样的脸色,嫌弃鄙夷。“没有钱,就把烟戒了吗?”“一包烟钱,过两天就给你了。我是那种给不起的人嘛!”“五块的卖完了,有十五的你要不要吗?”
疯子健娃儿心一横,差点使出在县领导办公室的伎俩,坐在地上不走。但他是要脸的,他在木村是要脸的,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他收起了他无赖的伎俩。
男老板又觉得他为了五块钱的烟和疯子健娃儿争执了这么久,到显得他小气了。他拿出一包烟,恶狠狠地扔在疯子健娃儿的面前,“过两天要来给哈!”
“我是那种人嘛,你问问他们,我欠过那个一分钱没有。” 他指着打麻将,打纸牌的所有人。
他心里面明白,这些人都聚精会神盯着桌上的几张牌了,他和男老板之间的话才没有人听得见。
他专门挑的这个时候,如果换成一个冷清的时间,万一撞见一个婆婆客(妇女),到时候木村所有人都会看不起他的。这是疯子健娃儿自己的想法,其实他在木村有几斤几两只要是一个正常人都清楚明白。
疯子健娃儿拆开烟,给男老板递了一根,男老板摆了摆手,表示不要,男老板想着,接受了他这点小恩小惠,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吗?他到时候不来给钱,真的不好意思开口找他要了。
男老板不在理会疯子健娃儿,他从柜台后面走出来,看打麻将去了。
疯子健娃儿把烟放进嘴里,麻将纸牌他不会,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就朝着屋外走去。
他不想多做逗留,万一被人察觉出一点什么,或者老板说什么?他就万分尴尬了。
他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回头看着小卖部的门,“几块钱的东西,墨迹了半天,小气得很,看以后那个来照顾你的生意。”疯子健娃儿咳出一口痰,似乎这口痰就是小卖部的男老板。
疯子健娃儿能活到这把岁数,真的也算得上一个奇迹。他不像街头以乞讨为生的乞丐,可以要一点钱,他拉不下脸面,他觉得那是一件掉身份的事情,但他没有想过他耍赖坐在县领导办公室的样子。他不种一分地,蔬菜都懒得栽种一样。他从来没有出门打过工,不过他有的时候几天甚至十几天木村的人也见不到他一眼,不知道他在外面搞什么勾当。
他沿着马上包通往大院子(王丽她们这个院子)的小路走着,一股尿意袭来,他四下看了一下,见没有人,掏出来就要解决。刚掏出来,杨昌平的妈徐大妈从玉米地里冒出一个头出来,他赶紧收回东西。憋着往前面走了一段距离,见没有人,掏出来东西,他往右手边看了一眼,发现王白箐从大院子后面的坡坡走下,他又只能收回东西。
“今天真他妈的怪了,屙个尿都怎么难。”
他所幸不屙了,一直往前走,走到王丽家的后门,看见她家的猪圈,他才想起屙尿这回事情。这里面总没有人来看嘛!
他走到门口,听见里面有窸窸窣窣的流水声。王丽家的猪圈门做得很简易,是用几块不规矩的木板钉在一起做成的,门里面的门板上订了一张防水的布,年岁久了,经过风吹日晒烂的烂,破的破,现在没有剩下什么了。
疯子健娃儿透过门的缝隙看见过道中间有一张帘子,过道两边是两个猪圈,猪圈里面没有喂养猪了。帘子下面能看见一双动来动去的脚影,他猜想着肯定是王丽在里面洗澡。其他人不会来这里洗澡,王大妈一个七十多岁的人下午根本不会洗澡。
“这爬尿憋得有点意思。”疯子健娃儿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就能看见一张帘子,地面上的水和一双动来动去的脚影。
他的尿意也没有了。
他躬着身子,翘着屁股,眯着一只眼睛,歪来歪去地看,仿佛能看见王丽的裸体一般。
疯子健娃儿没有娶过媳妇,有没有谈过朋友可能只有木村的一些老人知道。对于他来说娶媳妇简直是天方夜谭,木村的人说过这样一句话,嫁给疯子健娃儿不如嫁给沙呱。他在木村人的心中比沙呱都不如。
疯子健娃儿的真名叫张为健,他还有一个哥哥叫张为福。张为福的生命和生活中完完全全与张为健斩断了一切往来。他怕与疯子健娃儿有联系,有联系之后他就会伸手要东西。以前他们爸妈还健在的时候,疯子健娃儿还能去他们那里弄点东西,他们走了之后,疯子健娃儿的日子一天不如一天,到底能活到什么时候,没有人知道。他认为好死不如赖活着。木村对疯子健娃儿的评价就是,一天神神叨叨的,不如早死早投胎
隔着门,隔着帘子,他看着也很舒服,很过瘾。他心里想好了对策,万一被发现了,就装作来上厕所。
“健娃儿,你歪来歪去在看啥子,里面有啥子稀奇古怪的东西那么好看?”王白箐绕来绕去也绕到这边来了,看见疯子健娃儿趴在猪圈门上。
她走到疯子健娃儿身后凑过头往里面瞧,疯子健娃儿听见声音,直起身来,差点撞到王白箐。
王丽听见声音用手捂着身体,她没有说话。
“没看啥子,没看啥子。”他慌慌张张地走了。
王白箐从门缝往里面望了一眼才不慌不忙地离开。
没过两天,王丽洗澡不关门勾引疯子健娃儿的流言蜚语不胫而走传遍了木村各个角落。
这个话王丽知道肯定是王白箐和疯子健娃儿其中一人说的,到底是谁的她不敢肯,因为那天她听见了王白箐的声音,和王白箐喊的人。
她和王白箐没有什么仇怨,见面的时候也客客气气的,唯一得罪她的地方就是上次和徐元孝说了几句话。但不可就因为这个事情,她就要这样诋毁自己。
她想着她与疯子健娃儿更没有仇怨了,见面的时候最多只打个招呼而已。
这件事她越想越想不通,这些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回家的这段时间基本不怎么出门,见到谁都和和气气的,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
她也做不到像一个泼妇骂街一般,到处骂一通,以此来缓解内心的不平衡。
这些事情就像一个疙瘩硌着王丽的心。
更搞笑的事情是杨昌平的妈徐大妈跑到蒋朝兰的面前劝她,振振有词的说,让她好好说说王丽,一个女人要懂得礼义廉耻,就算年龄大了,也不能做出这些不要脸面的事情,何况是对疯子健娃儿那种没有能力的男人。在外面怎么乱来都可以,回家了还是要收敛一点,毕竟大家都是街坊邻居的,说出来多不好听,影响不好。
蒋朝兰当时听了这个话,气得不打一处来,痛骂了徐大妈一通,骂她吃了狗屎,骂她的嘴像老女人的瘪一样有味道。
她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到王白箐门口堵着门口骂,王丽在一旁劝慰着,喊她奶奶算了。王白箐刚开始还出来争论几句,说王丽就是那种人,凭什么不让说之类的话,说说着她气势弱了,像乌龟一样缩着头躲起来,不管蒋朝兰怎么骂,她就是不吭声。
蒋朝兰骂完了王白箐,又跑到疯子健娃儿的家中,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说这些昧着良心的话。疯子健娃儿见到蒋朝兰的气势就被吓到了,屁都不敢放一个。一个劲地解释不是他说的,他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这件事情在木村闹得沸沸扬扬,蒋朝兰因为这件事情,气急攻心,后来在床上躺了几天才慢慢恢复过来。
她躺在床上劝慰着王丽,这些人的嘴就是这样子,碎得像拉出来的屎一样,不要放在心上。
王丽见奶奶这把年纪了还要跟着她来受这份冤枉气,她觉得就是她爸妈死的早,无依无靠这些人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招惹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