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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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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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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连载

第一十七章

天蒙蒙亮,疯子健娃儿就起床了。他起这么早不是为了去地里干活,而是要去镇上讨要生活费。

总有那么些觉得这个世界上存在着不劳而获。

疯子健娃儿是幸运的,他生在一个好的时代,他享受到了改革开放的红利。为什么说他享受到了改革开放的红利呢?他不出去打工,不种地,没有靠自己挣来一点生活的来源,住着两房的火砖平层,也许对于一个正常的家庭来说两房确实小了一点,但对于疯子健娃儿来说完全足够了,一个卧房一个厨房。他没有本事,还不能说他没有本事,他只是什么事情都不愿意做。

很多人都想不劳而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这只是一种假象,不可能成为现实,疯子健娃儿就活在这种假象的生活状态中。

他靠他的无赖和厚脸皮要来了一个卧房一个厨房。出了木村到了县里镇上,他就装成一个病人,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病人,这是他对木村以外的人的自我说辞。四肢健全,脑子有问题的人,但不会劳作,上面的领导在他日复一日的说辞下相信了他的话。这是不是也算作一种忽悠人的本事。

县里出资村里找人帮他修了属于他的房子。

疯子健娃儿这样的人怎么来形容呢?他脑子到底有没有毛病呢?一个懂得偷奸耍滑的人怎么看也不像脑子有毛病。他只是身在了改革开放享受红利下的一个蹩脚佬。

他穿上他那套叠的整整齐齐所谓的军人衣服,为他掩饰或者遮住他虚弱虚伪的内心世界。

昨天下午,他像一个妇女一般认真,把衣服铺在堰塘边上的石头上刷了又刷,搓了又搓,一遍又一遍的清洗,直到没有一丝异味一丝汗味。回到家里,他用力的抖,直到衣服裤子上没有什么褶皱才凉到绳子上。

这套衣服他十分的满意,满意到什么程度只有他自己清楚。这身衣服给他带来了一丝看不见的荣耀,不知道的人以为他是一个保家卫国的军人。

他是木村可有可无的存在,他甚至是这个世界上可有可无的存在。他自己从来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他是这个时代必须存在的产物,为这个世界增添了不少的生活气息。

他活在自我当中,他活在他所谓的自信当中。他的精神状态异于一些种地的农民,异于一些建筑工地的工人,异于一些坐在办公室的白领。为什么这么说呢?他没有压力,没有负担,他活得自信满满,无忧无虑。

他表面上无忧无虑的活着,他内心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呢?有没有出现过自卑。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就算是有,他也只藏在他的内心,打死也不会承认。

他就是这样一个倔强的人。如果他把这丝倔强放在其他地方,相信他真的是一个为这个世界增添了不少的生活气息的人。

他的处境其他人都清楚,他自己却不清楚。

他走在木村的任何地方,他觉得他都要优于木村其他人,无论是那方面他觉得他都要优于其他人,所以他一直都表现出一副洋洋得意的神态。

他尤其是看见那些在田间弯着腰,卖力干活的人,他的优越感不由自主地攀升,攀升到一个常人无法仰望的高度。

木村人怎么看他,他不是不在乎,他是完全看不见,他只在乎他自己怎么看他自己。

出了木村到了县里镇上,无赖和厚颜无耻这两个词被他展现的淋漓尽致。

到了县里镇上他摆出一副弱者的姿态,因为弱者的姿态才会得到同情,才会得到怜悯,才会得到好处。

弱者的无赖和厚颜无耻更具有力量感。

这就是疯子健娃儿的高明之处,他能自由的切换姿态。他认为向县里镇上的领导低头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情,而是一件殊荣,就像一个伪军得到了皇军的嘉奖一般。

颐指气使低头哈腰阿谀奉承的谄笑的汉奸形象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

疯子健娃儿不打工,不种地,只能说明了他身体里存在着懒的基因。不能说明他傻?他蠢?他也许比很多人都聪明,这就是他为什么会在木村人面前表现出一副颐指气使的神色。

他为他创造了一个属于他的世界,他在这个世界里活得游刃有余,一切事物都随他摆弄。尤其是一些不能撕下他脸上的皮的人,完全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疯子健娃儿利用这一点,捞到了不少好处。

他不仅捞到了一个卧房一个厨房,而且还捞到了一个低保的名额,凭借着这个低保名额,以至于他不会饿死。

他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吃穿吗?好像不是。为了看看这个美好的世界吗?这个也不足解释他的生活状态。

他为了什么,仿佛成了一个扑朔迷离的谜题。

一个人是应该谦虚的活着,还是应该自以为是的活着,或者是两者结合一下,没有一个准确的定义。

活着就是最好的事情。

私人如同死人,私人又不如同死人,因为一个活着,一个已经死去。

无论是沙呱,还是疯子健娃儿,他们都拥有生的权利,任何一个人都不能剥夺他们生的权利。

他们的生活状态,他们的生活方式相同又不相同想,相似又不相似,两个人完全不相同却又有着某种联系。

有人怨他们,同样有人怜着他们。

疯子健娃儿是一个无法理解的个体,这样的一个个体游走在世界画出的条条框框内,他没有做过过分的事情,没有做过伤害他人的事情。这就是动物和人之间存在的差别中的差别。一个人,生的权利高于一切,在不伤害其他人的前提条件下。

所以疯子健娃儿一直好好地活着,令人恨,又令人无奈。

疯子健娃儿家里没有镜子,他抬手扶了扶帽檐,凭以往的感觉修正着,直到他满意为止。

他似一个准备升旗的旗手容不得仪容仪表有半点的缺失。

他出了门沿着公路朝着乡所的方向走,到了乡所,沿着公路又走了十多分钟,看见一条下山的小路,这条小路是开竹山到镇里的必经之路。

小路两旁的丝茅草涌向路中央,遮住了小路的样子。丝茅草上残留着昨夜留下的露水。

时代在进步,开竹山上家家户户的条件越来越好,以前开竹山大多数人全凭这条小路下山,现在有面包车,小客车,摩托车代步,走路下山的人基本不存在了,这条小路慢慢的就被荒废了。路面上都已经长出了一些杂草。

山路蜿蜿蜒蜒,曲曲折折,山涧的溪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林间的麻雀叽叽喳喳地鸣叫。

松树,刺槐,榆树,桐子树枝繁叶茂,生机盎然,一片生的气息。

疯子健娃儿独自一个人走在空旷的山涧小路,他不觉得孤独,此刻他不觉得走路辛苦,他步伐轻快,心情愉悦,脸上时不时露出一丝笑容,这一丝笑容犹如冉冉升起的日头,令人不愿意看见。

到了山脚下,他找到一处有水的地方,把手打湿水,把鞋子上的杂草揩掉,理了理裤脚才往镇上走去。

疯子健娃儿一副领导人的姿态慢步走在街上,双手交叉附在身后。

他此刻犹如一个在大雨来之前拾掇完了院坝里晾晒的谷物的农人,不惊不惧,安然坐在屋檐下看着天边滚滚而来的厚重云层,悠闲地抽着香烟。

热闹而有些嘈杂的街市,人头攒动。疯子健娃儿走得早,但他是走路下山花了接近两个小时的时间,他到的时候,其他很多坐车的人已经先到了。

路边上一些农人摆着一些家里的农作物,蔬菜瓜果,鸡蛋鸭蛋,鸡鸭等等,这些人年龄都偏大一些。他们靠着卖点农作物换点生活零用钱。他们极力地吆喝着,他们要尽快处理手里的东西,然后去购买自己需要的食物或者用品,蹭着天没有热起来,早早回去。

疯子健娃儿东逛逛西逛逛,漫无目的走着。他其实就是想遇到一个熟悉的人聊几句,证明他也来街上了。

镇领导的工作时间他摸得清清楚楚,现在过去太早了,他们没有闲情理会他。

包子铺门前的蒸笼里堆满了热气腾腾的白馒头,包子,面馆里的人挑着面条凉了凉才往嘴里送。

疯子健娃儿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喉头上下滚动着,咽下口中的口水。

家里面的粮食被他吃得干干净净,一无所剩。昨天晚上,今天早上他都找不到东西吃。家里还有一点白糖,他兑了几碗白糖开水,喝完之后,没过一会儿,饥饿的感觉反而更加强烈了。

他今天来是为了问问低保的钱为什么还没有到账,其实他心里清楚低保的钱还要过几天才下来,这只是他的一个借口,为了让领导人拿点钱给他先用着。

他不会先说借,他只会等到领导人把钱给他了,他要走的时候才会说钱是他借的,低保下来了他就来还。

这个话没有人信,但他觉得这个话别人都会信。

他逛了一圈下来,没有见到一个熟人,心里出现了一丝失落,因为没有人证明他来逛街了。逛街仿佛是象征着有钱的一种仪式。他因此错失了这样的一次表现的机会。

他往镇政府的方向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过会儿来吃点什么,抄手,肥肠面,羊肉格格,土豆肉丝,猪头肉,烤鸭。

也许这些东西会花掉他在镇政府那里要来的一半以上的钱,他觉得也没有关系。

日子是留给活着的人,他从来没有担忧过他会饿死。

疯子健娃儿见到一些镇政府的工作人员,脸上的笑容是悲弱的,他为了博得友好和同情,这些年他不知道来了多少次,有些人退休了,有些人调走了,唯独他一直不离不弃。

一些人对疯子健娃儿不理不睬,一些人回复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微笑的背后隐藏着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疯子健娃儿进了镇政府大门,往前直走了大概五米的距离,然后沿着楼梯走到二楼,右拐走到第三间房间就是镇长的办公室。

镇长办公室门关着,他透过窗玻璃朝里面望了望,没有看见人影。

“怎么不在?”疯子健娃儿咕噜着。

镇长不在,这可是一个不幸的消息。这应该是最坏的结果对于疯子健娃儿来说。其他任何问题他都有办法解决,唯独人不在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走到其他办公室,低头哈腰笑嘻嘻地询问镇长的去向。疯子健娃儿这个人在镇政府不能算是过街老鼠,但也能算上一只令人不喜欢的蟑螂。

他得到的答案大多数都是摇摇头不知道。

疯子健娃儿没有办法,只能到镇长的办公室门口候着,期待着他早点归来。日头越升越高,天气越来越热,太阳照在他身上,他身上厚实的衣服帽子,令他燥热难耐。他走到旁边的办公室找了一张没人的椅子坐着,隔一会儿出来看一眼,生怕镇长回来又走了。

其他人不会理睬他,他从其他人身上得不到一点好处,这一点他清楚,这是他这么多年得出的一个经验。所以他从来不去招惹其他人。

他觉得在镇长面前耍无赖不叫耍无赖,因为其他人不敢在镇长面前耍无赖。他也不把这种行径称作无赖,这是一种本事,他觉得镇长都有些害怕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镇长没有如期归来。

直到中午镇长也没有回来,肚子咕咕地叫着,他跑到食堂以见镇长为由死皮赖脸地混了一顿,足足吃了三碗米饭,喝了三碗紫菜蛋花汤。如果离得近,他肯定天天来混吃混喝。

日头渐渐西斜,始终不见镇长的影子,他觉得今天没有指望了,他必须蹭着天黑之前回到家,。

他有些气,气镇长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四处瞎逛。

他走的时候遇到一些工作人员,疯子健娃儿没有来时的笑容,脸上是麻木的神色。

他觉得肯定是他们当中的某个人给镇长偷偷通了信息,镇长知道他回来了,不敢回来见他,以至于害他白跑了一趟,明天又要走两个小时的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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