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一不小心就落进了木村的怀里,昨天也是这样,不出意外,明天也会这样。
墙上的灯管许久没有擦拭过了,面上蒙了一层日常的灰,灯光比前天的前天弱上了几分。
不知道是谁家的狗‘汪汪汪’地吠着,她冒出头,生怕那个过路人一脚踩在了它的身上。
酒是一个好东西,它就是孟婆碗中的孟婆汤,喝下就会忘记过往的忧愁,也许就是时间短了点。
第二天头会痛胃会酸嘴会苦,因为想要忘记一定的东西是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一杯白色酒,一场梦来一场醉。
一瓶酒见底了,王丽和沙呱两人仿佛没有喝过一般。王丽起身又去拿了一瓶,拧开,帮沙呱倒上,也帮自己倒上。
“没有想到你酒量这么好。”王丽说。
“你酒量一样好。”
今夜是沙呱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喝酒,他没有想到自己的酒量如此之好。
王丽噼里啪啦地说着天南海北的事情,一些事情沙呱能听懂,一些事情沙呱听不懂。他听不懂的时候就望着王丽傻傻地笑,听到能听懂的地方,他会适当地插几句话。酒没有麻痹沙呱的舌头,反而刺激了他的舌头,使他的舌头灵活地舞了起来。
沙呱一直望着王丽笑,王丽看着沙呱脸上洋溢着纯粹没有一丝杂质的笑容,她忘记了后面的话。
四目相望,耳朵被白酒烧红了,红红的。
王丽捡起桌上的筷子,又用力地扔在桌子上,筷子在桌子跳了几下,掉到了地上。
“去TM的。老娘,怕你个川川。”
“你试试。”
沙呱犹豫着。
“试试嘛,超爽。”王丽用挑逗的眼神瞪着沙呱。
沙呱捡起桌上的筷子,同样用力地扔在桌子上, 筷子在桌上跳了几下,掉在了地上。
“去TM的,老娘,怕你个川川。”
“你是老汉。”
“我是老汉。”
两个人哈哈大笑着。
王丽伸着手,等着沙呱的手,但沙呱始终没有伸出手来回应,他怕这是一种亵渎。
“快点。不然我就后悔了。”
沙呱伸出手,握住王丽伸过来的手。王丽拉着沙呱的手就往外跑,门都没有关。
他们仿佛回到了曾经那个不懂人生的岁月里,笑就是笑,哭就是哭,稻草就是稻草,云就是云,想和你在一起就是想和你在一起。
王丽拉着沙呱沿着屋后的小路一直爬到屋后五十米的小山丘最上面的一块石头上。
地里的庄稼,柑橘树,远一点的慈竹林,瓦上落下腐烂的树叶竹叶,月光下,可见又不见。
沙呱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端端正正地坐在石头上,王丽挨着沙呱坐着,头靠在沙呱的肩头,他们看着远方,望着夜空。
这个夜里,世间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存在。
对于某些人来说,聊人生,聊理想,聊生活,聊未来,聊世间万物可见的变化,这样的人生才是人生。
王丽靠在沙呱的肩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他们彼此听着彼此的心跳,随着今夜夜的呼吸频率一起跳动着。
“如果世上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该多好。他们统统跑到另外一个星球上去,太阳上,或者月亮上都可以。”王丽喃喃自语。
“这样做真的可以吗?”沙呱偏过头,刚好遇见王丽迎上来的目光。
夜为他们拍了一张照片,在广袤的时光里留下一抹属于他们的印记。
“你觉得可能吗?”
“我觉得不可能。”
“说你傻,你就是傻。”
“我也觉得我傻。”
他们的笑声比安徒生笔下的夜莺的声音还要好听,身体里的血液流淌起来了,坐在轮椅上的人站了起来,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病人恢复了体力。
八点,九点。
“沙呱,我们去寻找我们的青春。”王丽说。
王丽拉着沙呱,他们沿着屋后的小路,屋前的小路,田间小路,田坎上,公路,曾经走过的路,重新走了一遍。
“沙呱,你说,如果你没有出那些事情,我们两个人会不会早在一起了,娃娃都几岁了。”
“娃娃,哪里来的娃娃!”沙呱说。
“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王丽放开了沙呱的手,打了沙呱一下。
沙呱笑了,他笑的原由不知道来源于哪里。
十一点,十二点。
他们走遍了他们儿时走过的路。
王丽最后拉着沙呱在蒋朝兰的坟前磕了三个头才回家。
王丽找了一套她的睡衣给沙呱,她蹭着沙呱洗澡的时间,把桌上的碗筷收拾了。沙呱洗完澡老老实实规规矩矩地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不知所措拘谨的样子。
王丽仰着头,闭着眼,任由冰凉的水淋在自己身上,她希望冰凉的水能打消自己的念头,然而所有的一切并没有阻止心里生出的报复念头。
她回到屋里,看见沙呱傻傻地坐在椅子上,她扔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抱着沙呱的头。
灯灭了,一个规规矩矩的男人被一个女人拉上了床。夜里,他们看不见彼此的样子,但能听见彼此呼吸的声音。
肩头滑落的衣服拉开了人性的大门,那个世界蓝天白云,鸟语花香,一望无际的草原,策马奔腾。
有些事情的美妙不是词语能描绘的,不是语言能讲述的,因为那是身体与精神上的碰撞与刺激,也将在千万分之一秒的同时达到某个兴奋点,生的气息,生的延续。
屋外下起了雨,雨声与他们的喘息声相互交融,和鸣,就是曲与声的配合。
猛烈的撞击,猛烈的撞击,灵魂都在身体里摇晃,分开了又贴在一起,分开了又贴在一起,一次又一次。
累了,相互拥抱着,听着屋外的雨声,说着话。说着说着又像两个小孩玩抱在一起,咬来咬去,翻来翻去。
一夜,雨不知道落了多少,他们最后累得睡着了。
雨过天晴,阳光落到了屋里,落到了他们的视线内。
王丽刚起床,沙呱也跟着起床了。沙呱仿佛被落进屋里的阳光照亮了身体,他的身体里多了一丝阳光。
他们吃过早饭,收拾好碗筷。
什么地方不对,天黑了下来世间的样子都不见了。
王丽笑着对沙呱说:“沙呱,你这辈子会记得我嘛!”
“记得,我天天都记得你。”
“我不相信。”
“真的,我不会骗人。”
“沙呱,谢谢你,真的谢谢你。是你让我知道了一个人活着的意义。你是一个好男人,比外面那些能干聪明的男人都好,真的。如果有下辈子,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要跟着你过一辈子。”
“你这个话我有点听不懂。”沙呱说。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嘛!”
“以后,你就不要来找我了,你就当我们不是朋友,我们什么都不是。以后好好的活着,找一个女人,生一个孩子。”
王丽说着说着就哭得泣不成声了。
“为什么?你要这样说。”
“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不是已经把我当成朋友了吗?”
沙呱伸手去揩王丽脸上流出的泪水,被王丽挥手打开了。
“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因为你是一个傻瓜,一个十足的傻瓜。”
王丽拽着沙呱拖着他往外走。沙呱也许是不想王丽难过,他没有倔强,跟着走出了大门。
王丽把沙呱推出门,就把门关上了。
沙呱站在屋外,望着关着的门,他从门缝里看见了门缝一样大小的王丽蹲在地上抱着头低声哽咽。
“你走啊!你走啊!”
“你这个傻瓜,你这个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