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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白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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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7/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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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人》连载

第一十二章

周世华把最近穿的衣服都翻了一遍,没有找到。她走到二楼的阳台上,取下昨天洗的衣服又找了一遍,还是没有找到前两天她记得拿出来的五百块钱。

“我衣服里的五百块钱你看到没有?”她问沙田。

“没有见过。你找找看,有没有放其他什么地方。”沙田没有看周世华,他低着头绑着鱼钩。

他左手拿着鱼钩,右手拿着线绕来绕去,线头从预留的线圈中穿过去,他用力一拉,鱼钩就牢牢地固定在鱼线上。然后用打火机的火苗烧掉鱼钩上多余的线头。

“我记得就放在衣服里,怎么就不见了。”

“你记得放在衣服里,肯定就在衣服里。最近家里又没有其他人来,难道被会被人偷了不成,你再找找看,肯定在那个地方。”

家里又没有其他人来提醒了周世华,她觉得有可能是沙呱偷了。她没有用拿,而是用了偷这个字。她不敢肯定,脑海中第一时间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她走上二楼的卧室,在床上,床头,抽屉里,衣服,裤子找了一遍,走到阳台上取下没有干的衣服又找了一遍,没有找到。

她肯定这个钱是被谁拿了。她首先排除了沙莎,沙田的语气不太可能,沙呱成为了她唯一怀疑的人。

她走下楼,“沙呱,沙呱。”

沙呱站在灶屋门外抽烟,听见周世华地叫唤声,他灭掉手里只抽了一半的香烟,装进烟盒子里,向屋里走来。

他不想让他们知道沙莎给他买烟了。

沙呱走到正屋,周世华坐在椅子上,回忆着她把钱放在什么地方了。

这么多年了,家里的钱无论放在什么地方都没有少过,这点她还是清楚,沙呱不敢拿家里的钱。

她这样想,但还是把沙呱叫进来了。

“你有没有拿过我衣服里的五百块钱。”周世华盯着沙呱。

沙田抬起头看了一眼站着的沙呱,低下头继续捆绑另外的一个鱼钩。他觉得沙呱身上有些不一样,他抬起头又看了一眼,他没有看出那里不一样。

他觉得是他想多了。

“没有,我没有拿过。”沙呱说。

“你过来。”周世华不会因为沙呱说没有拿过,她就相信他了,她要搜他的身。

沙呱没有过去,他手放在裤兜里摸着只抽了五六根的香烟盒。

“喊你过来,你没有听到嘛!”

周世华看见杵在原地的沙呱,有些恼了。她走过去,急急躁躁地翻沙呱的衣服兜,没有发现什么。

连续几天的雨天,气温瞬间下降了,今天外面下着小雨,沙呱穿着一件外套。

周世华去摸沙呱的裤子口袋,沙呱本能地后退了一步。这一退,让周世华觉得沙呱太可疑了。

她伸手就在沙呱的手臂上打了一巴掌。

“你退啥子退。如果真的是你拿的,看老子啷个收拾你。”她揪着沙呱的衣服,沙呱手臂上的肉也揪到了。

沙田听见周世华的声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沙呱。

周世华拉出沙呱放在兜里的手,伸进去摸出一盒香烟,没有摸到钱,她又去摸另外一边,也没有找到钱。

她把香烟扔在地上,“你这个香烟哪里来的。”

香烟掉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停了下来,朝天门几个字成为了有力的证据把矛头直指沙呱。

这个香烟是沙莎给他买的,这是他们兄妹之间的秘密,他不想,也不要把沙莎说出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香烟,没有说话。

“问你这个香烟是哪里来的,你今天不说出个一二三,看老子啷个收拾你龟儿子的,胆子越来越大了,家里的钱都敢动了。”周世华回到椅子上坐着审视着沙呱。

“沙田这个烟是不是你给他的。”

沙田一般不抽朝天门,他的香烟都是周世华给他买的白沙。

“我又不抽这个烟,你知道的,我哪里来的这个烟给他。”沙田说完这句话之后,心里咯噔了一下,他觉得他好像说错了,但又没有说错什么。

“你给老子先跪到,再说。”

沙呱双膝跪在地上,低着头,他不敢看周世华的表情,眼睛,他看见了一些可怕的东西在她脸上。

“我没有拿,我真的没有拿过。我身上没有钱。”

沙呱的声音里完全掩饰不住他的害怕和惊惧。最近一段时间,他做事,说话都小心翼翼的,他不是怕周世华打他骂他,他是想让周世华他们看见他的变化,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他走路的时候走着走着还是会出现左脚拖着右脚走的习惯,前几步,他肯定是左脚右脚,右脚左脚,着走走着他就忘记了这个事情。衣服裤子鞋子他保持着整洁和干净,鼻涕流出来他就擤掉了。

“你说这个烟是不是你拿那个钱去买的?”

“不是的,我真的没有拿。”

周世华看见香烟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肯定钱是沙呱拿的了。她现在是要沙呱把钱拿出来,而不是听他说他没有拿。两个人的对话内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没有拿,那就快给你妈说这个香烟是哪里来的?”沙田插嘴。

“我才不是他妈。”

“你不是他妈,那个是他妈。”

“不知道你和那个野婆娘生的。”

“你这个人是不是有病?!“

周世华走过去就在沙呱后背上拍了两巴掌,屋里响起了回音。她拿沙田没有办法,只能在沙呱身上出气。

一只猫,一直狗,猪圈里面的猪她都没有这么打过,她觉得沙呱在她心里连这些东西都不如。

爱和恨往往是交织在一起的,爱太过了,会转变成恨,恨过了,也许会转变成爱。

如果沙呱不是她儿子,如果沙呱不是她所生,他们只是陌生人,她同样会对沙呱有着同情和怜悯之心,她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她是一个女人。

偏偏沙呱是她儿子,沙呱是她所生。她心中曾经的爱经过时间的积压,变成了一股气,这股气没有地方释放,沙呱成为了她唯一释放这股气的地方。

“我真的没有拿。”沙呱抱着希望,他们相信他所说的话。他看向沙田,看向周世华。

他心里清楚,他们如果不相信他的话,也许又会上演前不久的事情。

他是一个革命战士,此时被敌人抓住了,他不能再强权,威逼利诱下背叛他和沙莎之间的革命友谊,这是他最后的底线。

如果此时此刻他出卖了沙莎,他就觉得他的人生毫无意义,他是一个叛变者,是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他不能说这个烟是沙莎买的,他只能一直说他没有拿,直到他们相信他真的没有拿。

他的话苍白无力,犹如秋天的落叶落在湖面,河面,泛不起一丝丝涟漪。

“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一个啥子样的人!一天供你吃供你穿,现在倒好,反过来还要要我们一口。一头猪到过年了,还要杀两百斤,你呢?二十几年的粮食全浪费了。”

“我真的没有拿。”沙呱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你没有拿,你就告诉你妈这盒烟是哪里来的。”沙田在一旁听着沙呱一直说着这句话,这句话就像是柴块不断往有着火星的灶膛里送,火越来越旺。

“我真的没有拿。”

沙田走过去就给了沙呱一耳光,沙呱没有稳住,歪到在地上,他用手捂着脸。

“我真的没有拿。”

“老子这么生出你他妈这样子的一个东西。你听不懂人话吗?不是你拿的,香烟是哪里来的,你说啊!我们不让你说了吗?”沙田抬起手又准备给沙呱两下,看着沙呱捂着脸,蜷着身体,可怜兮兮的样子,他放下了。

周世华见沙田停了下来,她走上去在沙呱的屁股上补了两巴掌。

“你给我打,弄死他狗日的。他狗日子的不怕死,现在拿钱,以后还不知道干出什么事情来。那天把我们杀了都不一定。”周世华眼珠子仿佛要跑出来了,她面对的是她的杀父仇人,而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我真的没有拿。”沙呱像一个卡带的复读机,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他的身体微微颤抖,他害怕如此下去,他们会杀了他,但他不能说是沙莎给他买的。

死亡是他无法勇于面对的事情,他在死亡面前瑟瑟发抖,颤颤巍巍,如果要在沙莎和死亡之间做出一个选择,他会选择死亡,哪怕只是让沙莎受到一丁点的责怪,他也愿意面对死亡的恐惧。

这种想法是一个正常人无法理解的想法。沙呱的想法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是傻而幼稚,哪怕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也不会这样。

他这样的坚守意义何在?

沙莎是他生命当中最最重要要的东西,这样想的话就可以理解了。他看问题的角度,方式方法一直处在一条死胡同里,他认为一些事情,一些人值得他付出,他就会拿整个生命去维护也在所不惜。

周世华一直骂骂咧咧的,打在他身上,直到她一脚踩在朝天门的香烟盒子上,沙呱的眼角挤出了几滴难过的泪水。

那一脚不是踩在朝天门的香烟盒子上,而是透过了沙呱的身体,踩在了他的心上。

周世华的话像一池浑浊的水,沙田这根被烧红原本还有一丝柔软的铁棍,遇到了浑浊的水,冷却下来,越来越硬。

他捡起地上用斑竹做成的钓鱼竿,双手用力在膝盖上折断,拿着有韧性的一端,,一条子,两条子,三条子抽在沙呱,沙呱像一条蛆虫一样在地上翻滚,嗷嗷直叫。

沙呱觉得他是幸福的,他守住了他和沙莎之间的秘密。

打人的打累了,骂人的骂累了,事情并不是因为累而结束,而是因为木村下午的娱乐时间到了而结束了。

墙上的时钟滴答滴答地走着,它身下的事情对它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它依然是一分一秒地走着。

周世华骂骂咧咧地走出门,沙田扔下手中的斑竹条子跟着走出去,扔下躺在地上的沙呱。

沙呱爬起来,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捡起香烟盒子,小心翼翼的,生怕折断里面被踩扁的香烟。

他拿出刚才那半根没有抽完的香烟,放进唇齿之间,点燃,用力吸着,他眼中的泪水落了下来。

他的泪水不知道是因为身上的疼痛,还是因为他在为自己悲悯,或者他为他守住了他和沙莎之间的秘密而高兴。

“妈,我明明不是给你说的六百吗?你怎么只给了我五百。”沙莎说。

“我给你的五百吗?那我再给你转一百。”周世华又给沙莎转了两百过去。

周世华想起来了,她把五百块钱给沙莎交补课费去了。

书上说曹操知错,改错,不认错,周世华却是不知错,不改错,不认错。

她知道她错怪了沙呱,但她没有一点悔恨和内疚。她加快脚步,去占一个位置,生怕没有她打牌的位置了。

她没有错,因为沙呱的存在才是一个错误。

沙呱担心着他们晚上回来继续找他算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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