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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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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0/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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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香》连载

第七章

人说,心的伤痛是最难愈合的。这是大全在父亲去世后很长一个时段感受愈来愈真切的一句话。父亲的去世,让大全从一个成年的大男孩变成了成年的大男人,心志在痛苦中磨砺成熟,心灵在反思中走向高尚,而心情却从快乐中跌入伤感的泥淖,开始听一些不再欢快而是包含浓郁亲情的歌曲,读书也趋向于厚重、内敛、生命气息凝结的书。常常在深夜里梦见父亲,又有多少回在睡梦中哭醒……那是一种持久的随时间的流逝而愈弥新弥贵弥真的念思。

父亲走了,大全心里空荡荡的,工作之余,常常一个人呆坐在房里,耳边总萦绕起安葬父亲时,唱孝歌的赵大叔那抑抑扬扬、婉转哀伤的歌……“哭你父……不回来……”“叫你父快去快回来……”如今阴阳两隔怎么能回来?!“……莫学辣椒红了脸,莫学花椒黑了心,莫学杨柳轻了身……”是呀,人生一世,争多论少,争强斗胜,争高比低,争名夺利等等,又有多少人生的滋味,又给我们尊荣而高贵的人类增添了些什么调味?又让我们活着的颜面抬高了多少品味?死亡,不仅仅是让活着的人悲伤哀哭,而更应该是让活着的人警醒并深思:如何更好的活着!如何有价值有尊严的活着!父亲的过世,使大全的人生进入了一个自觉的审视思索阶段,比如关于活着,如何活的问题?关于活着要工作,如何工作的问题?还有人的道德信仰问题?人的灵魂是否得有个皈依?以及大全面对自己从事的教育工作,如何教书如何育人如何干好教育工作的问题?他开始厌恶一些人,比如一个人当着老师,却不愿上讲台怕上讲台,老想溜到后勤上去,当不上讲台的老师,这是教育的进步还是倒退?比如有的老师天天站在讲台,却出勤不出力,磨佯工,混天天,披个教师的华丽外衣,这是教育的兴旺还是衰落?等等。其实,他想……学校真正的实质工作就是直接打交道的老师与学生——他们之间的教与学、苦与乐、灵魂的碰撞、精神的触摸、信仰的延续、道德的交待、做人的定位、理想的追求等等,其他的一切,只是服务。向小艳看大全一人坐的太久,就去叫大全,而当大全向向小艳诉说自己心灵思索的问题时,向小艳却不屑一顾。向小艳觉得什么道德呀信仰呀灵魂呀理想呀,统统都是虚的假的不真实的,像一堆被鲜花遮挡住的没用的稀泥,一旦你拿起了鲜花,双脚自然陷入,继而整个人也陷进去,最后虚幻的花看人挣扎着出不来反变为嘲笑;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才是真的实的硬的有价值的长脸的事。有时就肆意讥讽大全的迂腐酸气,没能耐,一个傻书呆子样,当不了领导挣不来钱,钻不来空子歇不来懒,只会拼命死干。气得大全悲伤而凄楚的心灵像掉入冰窟一样冷,脆弱的自尊和依稀渺小的梦想像遭遇霜杀的秋叶,哗哗落地,几乎不剩几片。这样的不欢而散,结果是两人都各忙各的,说话倒像是商场里昂贵的商品一样,谁也不愿去购买。这让他很生闷气,紧锁的双眉整天簇聚。他预感到某种不祥正在烟拢。

一天,异常恼烦的大全独自来到丰河边,他想一个人安静安静,捋捋思想。丰河水像往日一样,无忧无虑的哗哗流淌,清清的河水鱼儿也清晰可见。这本来是他期待的兴致,但今天却索然无趣。河水呀,你日夜奔涌不累吗,你天天聒噪不烦吗,你是实在快乐才一路欢唱还是和我一样,用呜咽的汩汩,诉说无尽的伤情?河水默默地流淌,偶尔喧嚷着从身边流过。他似乎听到了丰河水见证的无数伤感后怕的往昔——童年那次,他在哥哥的带领下在深不见底的潭水边学游泳,他满以为自己会了,不需要哥哥的帮托,然而他独自游向深潭时差一点永远回不来,至今每见到绿森森深不见底的潭水,他就胆怯;还有那次,丰河发大水,他想捞到被浑水呛晕的鱼,不知害怕的到大水边浅草里用笼捞,河水迅大,一个猛浪扑来,不是手快抓住了堤岸边的一棵小杨树枝,还真就被扑上的水头涮落入滔滔的洪流中;还有那次发大水,雨停几天了大水还浩浩汤汤,不见消退,他和姐姐要上学不断闹腾,父亲沉着脸,在河边观察了半天水线,决定强渡,父亲一手拉着姐姐一手死死的拽住他,把他搂在自己有力的胳膊下,冒命涉过齐腰深的河水,送他和姐姐去上学,当走到河中心,一望浩荡、浑浊、奔涌的水,他即刻天旋地转,水花打到脸上,呛着鼻子,腿被洪水冲得绵软无力,不是父亲有力的大手,那是真的要“飘洋过海”,一去不返了;还有村里的冯黑娃,笨婶的男人铁强,贾家头的贾二杆……不都是强渡河水而被发大水汹涌咆哮的丰河夺了命的么……往事不堪回首!今朝也如此痛苦!丰河水呀,你什么时候能和我一样,不要有这一河的愁绪,不要再日夜烦躁喧嚣,不要再把自己变成像怒虐的暴君一样吞噬一切生活的美好。请放慢你的脚步,请温柔温柔;好让我心静一静,让情绪复位,我要好好歇息!

常常,冯大全就这样独自一人,到河边或山坡,揣着他的重音口琴,一个人轻轻的吹奏,不再是欢快的调子,而是忧郁伤感的旋律。不知从啥时起,他开始喜欢吹奏三毛填词的《橄榄树》和一首古老的英国民歌《斯卡罗布集市》,他喜欢它们哀伤凄婉的旋律,他吹奏着它们,伤心的愁绪好像随着乐音在一起流走,他压抑的心情似乎感到了一种痛快的舒畅;有时也去父亲的坟地,一个人静静地坐。这时,他不想有任何声音,他想把自己的灵魂说给父亲。一坐就是小半天,一个人静静地想:人何以活着?活着何以有这么多的烦恼与不愉悦?难道就是把自己日日夜夜的搅合在繁杂的家的琐事里吗?工作是什么?为什么要去工作?工作难道就是自捆手脚,给人戴个枷锁吗?他轻摇着头。他觉得:如果一个人活着,每天只知道应付糊弄自己担负的一份工作,每天只是机械的重复着昨天的生活或者只为自己小家庭的柴米油盐而奔命,这样的过日子,这样的活着,根本谈不上有意义的活着!如果那样,难道是绽放出了生命的价值和光彩吗?不!不!这根本不是!他的思想慢慢锁定了必须专注于个人担负的工作,必须把教育工作当做一生崇高的事业来干,立足于生命价值的最低起点,向生命价值的最高丰碑驱驰,完成上天交给你的教育担当;然后在余闲时间里读书、写文章、引导子健健康成长,努力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拓展生命的宽度和人生的高度,夯实生命的韧度和生活的厚度,积极应对内心的迷茫和空虚,摆脱心灵的困顿和灵魂的苦厄,提高自己人生的品位和价值追求,抒写华美而精彩的乐章——即便一生平凡如白水——即便一生如草芥般微乎其微,那也是完成了生命给我的重大交托,有无上的光荣!即便到了生命终止的那天,也一定会坦然面对,死而无憾!

好在子健通过上次的对大山发声之后,像春雨润物,不知不觉对学习的兴趣愈来愈浓,确乎从懵懂的混沌状态跳入了清醒明亮的自觉状态。这给了心灵处在失去父亲又得不到妻子心灵支持的人生精神狭路上的大全不少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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