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哦,亲爱的读者呀,你可知,看似孤单的一个人就是孤零零的吗?不,我们的大全内心是丰富的,形体的茕茕埋藏不住心中不断跳动的可爱可敬可亲的人儿,像老子、孔子、荀子这远古的伟大先哲,像屈原、陶渊明、李白、苏轼、曹雪芹、蒲松龄这古代永远闪光的灵魂,像鲁迅、老舍、沈从文、史铁生这些现当代文学界不朽的名字,像夏洛蒂•勃朗特、列夫•托尔斯泰、罗曼•罗兰、莫泊桑这些外国举世瞩目的文学家,以及像多情、纯明、优雅的诗人徐志摩……他们在大全心中来回的出现,频频交语,有时一整天或好多天住在大全心中。这些智慧的逝去者,把他们对人生、生活、生命、社会、道德、正义、法律、自然、历史等等的哲思睿语,凝结成一本本不说话的会流动的生命——书——又毫无保留的呈送给任何一个喜欢她的读者——冯大全只是其中微乎其微的一个极小分子,但他可以一连几个月不吃肉,却不能一连几天不看书;他的灵魂浸润着他们的灵气,身心沐浴着他们的思想,在人生艰涩的时刻,心灵得到启迪,心智得到浇灌,精神得到超然,他奋起脚步,慷慨而豪迈,他要彻底扫除笼罩在自己身上的低迷、沉沦、颓废和怯懦之气。每当黑夜来临,他一个人静静地与心中的这些伟人儿说着话(幸好是一个人,没人打搅)。他常读明朝于谦的诗:
“书卷多情似故人,
晨昏忧乐每相亲。
眼前直下三千字,
胸次全无一点尘。
活水源流随处满,
东风花柳逐时新。
金鞍玉勒寻芳客,
未信我庐别有春。”
——就常常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陶醉在读书的世界里忘乎所以。他最钟爱的是李白、苏轼、曹雪芹、徐志摩、鲁迅和夏洛蒂•勃朗特、罗曼•罗兰,当然,不是说这些人活了,而是他们的著作、学说、观点和言论,像金子般光艳,一次又一次照亮了他暗哑的心灵,救赎着他几近濒危的灵魂,在他们神气的浇灌下,他一次又一次复活着,“及时当勉励,岁月不等人”,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
当阳光升起,从半掩着的窗子窜进室内,照在大全床上时,他已起来,去到昨天看到的大操场上活动了。那草坪旁一位长者在打太极拳,飘飘柔柔,神态凝重雅静,送手似鱼儿漫游,踢腿却似苍鹭突飞,眼随势走,心沉气静,很有力韵;跑道上一对中年夫妇在小跑,火红的情侣装很艳目的飘动,那女的脑后的羊辫子随着跑姿欢快的抖擞,胸前的一对高峰也随着步速频频点头,俩人边跑步边你一言我一语的聊着什么开心的事,不时在跑的途中相视而笑;稀稀拉拉的一些学生散在操场的不同方位,有的拉筋做着柔体,有的做着引体向上,有的在默默跑步……冯大全呼吸了几大口清晨新鲜的空气,舒展了一下筋骨,扭扭腰,踢踢腿。那对夫妇正好跑过身边。他一下子想起自己年少时在学校运动会上,每次长跑总得奖的“盛况”,他记得跑过八百、一千五、三千米,还都得了奖,最厉害的是那个一千五,竟是第一。学校运动会上的高音喇叭不时的喊他名字,让去主席台前领奖。那次的奖品他都抱不过来了。——回忆趣事,总是给人无限的美好。冯大全不觉在心中笑了笑,绕过篮球架,跑了起来。新的一天就这样活跃着开始了出发。奔跑,奔跑,人生的每一天都要奔跑,让我从今天迈开双脚奔跑吧!他要等贾校长上班后去问工作。
是的,今天,当下,在此刻,多美好!已逝去的无穷无尽的今天的昨天总在扼杀着我们的梦想,让心田沧桑伤痕;而无穷无尽的正准备逝去的今天的明天,又重拾我们的梦想,让心儿驮着希望去高飞;不要去想那已逝去的昨天,想那已经死亡的那个梦,而要去想那未逝去的明天,想正在诞生的这个梦,并毅然去努力;在这希望——搏杀——毁灭——重拾——再希望——再搏杀——再毁灭——再重拾的反复中,人生便如这四季的更替,变换着不同的风景,交织着悲喜的心灵,饱尝着岁月的苦甜。再渺小的人,也曾经有过人生的豪迈和振奋,像春天般美丽、夏天般炽热;再伟大的人,也曾经有过人生的灰暗和彷徨,像秋天的冷落、冬天的寒霜。没有谁能拯救你!能拯救你的,只有你自己!拿出你的忍耐、宽容、无私和心地的善良,这是你的法宝。唯有内心的纯正,才是你闪光的今天和美好的明天。不要奢求,即便那是合乎道德的,不要让欲望俘获了你;你能活着,健康的活着,已是上天的眷恋,已是你最大的幸福和最快乐的事情。那为什么心还惶惶呢?期待爱情吗?哦,不,爱情已让你疲倦,让你苦恼的活了若干年,现在,不要去管她,姑且让心先快乐的呈现着;期待那遥遥的名利吗?那只是好听的名衔,让你罩上了物欲的铁衣,散发着世俗的浊气,又如何使心纯明?使心在轻松与快乐中飞翔呢?
大全边跑边思索着。五圈下来,气有点嘘,比不过当年勇了。他自嘲的笑了笑,算是对自己的一个认可,顺势坐到东角旁的凝翠亭休憩。在这儿,可以看到整个校园:一条甬路将校园分成东西两片,耸立着高低不一的楼房,那秋气寒迫下火红的樱花树站在路旁,不时优雅的落下几片叶子,轻轻坠地,没有一丝叹息;那女贞子的黑籽累繁着枝条,压得树身弓腰搭背,似走不动路停下喘气的老人,而叶愈显墨绿;那龙槐枝爪倒垂,像一个大树球,又似巨龟缩头而卧,安静怡然;花坛里,几簇菊花正盛开,一丛千头菊火红缀锦,抱圆紧蹙,一束独头菊竞比不让,正盛丽绽蕊,亮黄似金,傲然卓立;那石榴树披散着正趋衰黄的叶,枝头余留的一两个石榴,把枝条拉的弧形悬垂,像小孩荡秋千一般;几株月季正含苞待绽,红得发紫的花苞层层团结……太阳已升一杆子高了,举目向南,笼罩在南翠山顶的雾气已消散,山的轮廓清晰的映在眼帘,苍茫翠绿中一块一块的火在烧——那是红叶,笔架似的山顶冷峻雄伟,高远的审视着丰城的一切。
校园人来人往。八号楼前拥了一堆人,到校老师在读阅学校通知。
大全问询了一下,径直到218校长室。这是一间阔大的办公室,书案几乎两米宽,上面摆放着青松盆景,一尊飞马雕像,一盆塔形富贵竹,电话、电脑和办公文档只占了很小一块,南、北两边是一溜沙发茶几,东拐角处是一盆发财树,约有一人高,紧邻的是一架金边吊兰,在墙上方三匹空调的热力下,正伸张着兰爪纷披四围,绿意繁茂。贾校长坐西向东,身后一幅下山虎图,虎嘴洞开,牙齿锋利尖锐,虎眼正看着进入室内的每一个人,似怒姿一般时刻危慑来人,震视室内。图两边悬着对联,左是:虎踞山林百兽惊;右是:龙吟瀚海君为势。西墙角是面鲜红的国旗,独处一隅,有点孤零零的寂寞。寒暄几句后,贾校长让喝茶,但冯大全从那呆冷的眼光里分明读出了冷漠,就说想尽快了解工作。贾校长拨电话说了几句,让大全去三号楼103室找教务处毋婷主任。
在教务处大全得知,刚好高二年级一位教语文的女教师怀孕生小孩,毋主任问他能否胜任。这正中下怀,大全多年来一直教语文,在冷月中学教过高三,现在让教高二,自然不在话下,除语文课外,其它课程还真拿不准。于是,冯大全就接任了语文教学及班主任工作。手续交接后,被安排到一号楼108语文办公室办公。新的工作就正式开始了。大全不怯火,他爱教语文,业余也爱好文学,这个工作让大全心里多少有点喜欢。他打算放下一切,专注工作和自己的私下爱好。
人是会变的,人也能变。冯大全决心变回从前,变回到那无忧无虑心灵自由飞翔的青年时代,变回到自己能笑出来的那段美好日子,像早年在清水乡教书那样。在这新环境,他必须努力,不能懈怠,他要奋然前行,用工作使心灵获得释放,升华为自由。每天,他总比学生来早十分钟,上课也总是早早在教室前俟待。纵然工作、生活虐待我千万次,但我依然钟爱于我的工作、生活。我要爱我自己,我更要尊重我的工作。他知道,教育事业是神圣而光荣的,是太阳底下光辉而伟大的事业,是塑造人灵魂的工程,它承载着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希望,承载着无数家庭美好的梦想。——我必须拿出我的全部热情和所有智慧!“我要把最美的青春献给你,我的母亲,我的祖国!”
诚然,繁琐紧张的教学工作确实累人,但大全从心里感受到的是工作的愉悦。当内心不认为是苦与累的时候,外在表现的苦与累其实变成了一种享受。不错,心态决定一切,累却有一种充实感、快乐感、价值感。他用自己的执著和真诚面对工作,无怨无悔,一周一周坚持着。
时光荏苒,很快一个学期接连一个学期的走过。大全看到了在自己的努力下,他和学生打磨、辩论、教育、引导、激励的效果,班上不少学生语文成绩都有了提高,特别是一个叫艾丽彤的女生很突出。大全很欣慰,虽然,有时自己感到十分累,似乎铃声真像催命鬼一样让人心惊,但他还是撑着,课堂上依然精神饱满。他觉得职校的学生像孙猴子的精灵机敏鬼点子多,好习惯真不多,玩起来贼滑溜;又像猪八戒的贪吃贪睡身子懒,坏习惯真不少,学习上贼笨拙,但不是一毛不拔,仍有提升可塑的空间。他就竭心尽力……有时真被极少数“顽固捣蛋分子”气的心灰意冷,有时又被几个可爱聪慧学生的“稚气言语”逗得忍俊不禁的笑。他在心里默默地说:“这是我的工作,我的责任!学生还小,人生观还没定型,还有很大可塑性,我不能放弃那一个学生,我不能对不起学生。”时间是最好的证明。在时间流逝的同时,他慢慢看到——他教的学生由调皮、任性、贪玩、怕学习、懒惰变得守纪、诚信、乐群、懂事、招人喜欢、知道学习了。他暗暗感到内心的愉悦、充实和崇高,晚上睡觉很踏实。——他正在实现着作为一个教师的人生价值!人必须为他人为社会所有用,否则活着只是行尸走肉罢了——他在心里如是说。
当又一个学期紧锣密鼓开张的时候,冯大全拿出了更大的信心和更高的热情。他要暗暗让自己的人生涂上金色的阳光。他坚信着这个理,对工作一丝不苟。工作余暇时间,大全为放松忙碌而疲惫的身心,有时就去学校后山的树林子转悠,借以放松和调节。
一个秋日下午,放学后大全看时间尚早,便约上同室的青年教师小张一块去后山。在大门口,正好遇上老刘,说也想去看看后山林子,三人就谝着闲传,向后山林子走去。
这是一处半山顶上长着茂密松林的矮山。从小路向上望,山头似覆着油绿的树被,而山腰却被各种各样的灌木杂草调皮的围住,像山儿系着绿底子黄格子红点子的围裙。秋阳斜射,山坡的树呀草呀涂上了金色,那一簇簇红叶更是妖娆,像是这一方荒草丛、灌木和松林的领舞新娘,高伸着脖颈,风儿掠过,凌空招展,热烈的招呼着这一少一中一老的三个人。“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啊朋友再见吧再见吧再见吧……。”年轻人总是容易激动和兴奋,在这秋日的宁静下午,在这色彩斑斓的山坡上,小张忘情的唱起了南斯拉夫人民抗战电影《桥》中的插曲《啊朋友,再见》歌;老刘东张西望,一会说学校的某领导不配当领导,一会说现在的孩子真不好教育,东一茬西一嘴的囔囔,大全听着却不言语,不时礼貌的“嗯”“哦”几声,他的心在听着张天赐浑厚的男声抒情音乐。小张雀跃着走在前面,嘴里变换着曲子:“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有一位姑娘,真是我心爱……”却是前苏联的《红梅花儿开》。
“喂,这儿有一处草坪,你们两个过来,我们在这儿坐坐。”小张呼叫着。
老刘嘀咕着自己的牢骚,和大全信步走过去。
三人都坐下来了,一会竟集体口令一般躺下了。这儿真美,躺着真舒服。这是一处平坦地,覆长着绵茸茸的杂草,衰老已是草开始干枯,顺势一躺,干草在身下软和的像毯子一样,嗅着身边干爽的草香气,看天上缓缓飘动的被夕阳照红的云彩。大全突然身心像空了,感觉轻轻的飘动起来,眼一闭,人就飞到了空中:啊,这不是久违的“忘我”境界吗?人呀,多么需要与大自然亲密接触,去看花看草看树,去看山看水看云,去听听鸟儿的话语,去观观鱼儿的游动,去看日出日落,去看大河奔涌大海辽阔,去看夜空繁星闪耀苍穹广漠……老刘似乎走困睡着了,不见了言语。不知何时张天赐的歌声再次响起,扰了大全的心,把他从高空拉下。听,却是敖丽芳演唱的达翰尔族民歌《忠实的心想念你》:“清水河边有歌声,我急急忙忙走过去;以为我爱人在歌唱,水鸟对对双双飞……。”两只鸟却正在眼前方鸣叫着翻飞不走,不知是在听了歌和唱,还是讨厌了这几个未邀之客惊搅了它们夫妻的甜梦,还是惊异于人类如此的睡相。
时光凝住了多久,大全不知。当大全的身心又一次从空中落回来的时候,老刘和小张都已坐了起来,让余霞照红了脸,一时你看我我看你哈哈大笑。大全坐起,眺望着西方天际的火烧云,俯瞰着丰城美景,一时来了诗情,脑子琢磨着“彩霞散满天,丰城美如画”的句子,有想起“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古人佳句,正琢磨后两句是用“黄昏尚如此,人生亦当然”好还是“登高观佳景,人生亦壮哉”好。突然,老刘大声的说:“这人呀,要是每天都这样过,多好,多空闲轻便!我是一到学校心就累,人就烦。看不惯有人钻营,看不惯有人巴结,看不惯有人披着教育的外衣干着私人的营生,看不惯工作时看不见人有名有利了却争抢的软骨子人,看不惯有人阳奉阴违两面三刀,看不惯——”“你看不惯又咋的!?还是少发牢骚。该争的争,该要的要,该吃的时候大口爵,该耍的时候偷着乐。”小张打断老刘的话,接茬高声宣布着自己的理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辩着学校的“某人”及某人“像人不像人”的口角斗。大全坐着伸了个懒腰,思维被二人的言语挑逗着。当二人争的嘴乏的时候,大全说:“这人,活着,争什么争呀!不晓得那一天,眼一闭,啥都不要了,有什么必要在活着的时候整天气冲斗牛般的争?我看这样活的还不如我们坐在身下的草。这草,知道天上下雨了就拼命喝一喝,天干了就使劲向下钻一钻;知道在这秋天里自己要死去,要沉睡一个冬;知道来年春天自己又会萌发,在夏天又长成这葱绿威镰似的一片;知道当它的生命鼎盛时就是它的衰老时,就是死亡的来临。所以草们一岁一枯容,从来不与谁争,谦逊的匍匐在大地大山的表面,见风就弯腰。但每年春风又绿,呈现给世界的还是那样的芳草连天碧。我还真羡慕这草!”小张和老刘静静的听着,像似被冯大全的“小草生命说”慑住了心,没了话语。
沉默!沉默!——语言的沉默往往是思维火花在飞转。
老刘眺望着西边的晚霞,火烧云相当漂亮,红彤彤的火球已快陷下山顶。沉思,在这斜照的残阳里泛滥。老刘老师舒缓的开口:“我活了大半辈子,有时真的很讨厌这个社会,为它的喧嘈,它的脏污,它的物欲的火焰,甚至城市里漂浮弥漫的尾气、灰尘……这一切,多么的与我年轻时内心渴望的恬静、清幽、雅居相违呀!有时,感觉活着真是一种难受的忍耐,就像这环境,你身处其里,不同呼吸共生命又能往哪儿逃离?搁着工作的压迫,金钱的嘲讽,时间的催逼,生活的烦累……”老刘顿了一下,咳了一声,又说:“哦,你说这人不如草,我看这人也不如鱼。鱼儿知道相伴、合群,鱼儿知道干涸时吐沫滋润鱼儿,不是那个什么成语叫这个来着(他记不起成语——相濡以沫了);这人却远不如!只管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见风使舵,为官的总想展示出自己的‘霸’与‘拿’、‘卡’与‘要’权势的力道又遮遮掩掩的上些羞色,为民的既希望于官的受贿办事又仇恨于官的贪与婪总想着自己的私利得些便宜。你们说,是不是?”
大全似有触悟:说到当官,他实在没多大兴趣;他不想当官!但现实中的老百姓总有一种官崇拜——盲目的敬畏。大全觉得,当官有啥好当的,天天泡在会里,纠缠在各种事务里,没有多少自由支配的时间,也没有心灵上的海阔天空和心情上的怡然恬静,头上老有一个孙悟空的咒子一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整日里装模作样的看着文件,唯唯诺诺的做着批示,含含糊糊的解决着问题,况且很多领导当着当着,架子就大起来了,官不大僚很足,正如刘一水说的“霸”的很,老是出现一幅训人的面目——居高临下,夸夸其谈,做做表面文章,弄弄花拳秀腿——其实质是腹内空莽的很——被官势牵着鼻子走,被众人捧着在上跑,丢弃了老老实实静下来坐下来调查研究做学问的为官实质——以自己的昏昏何以明了众人的“昏昏”!他不觉对刘一水刮目相看了。小张疑惑的点点头。大全怜惜又不胜讥讽的看了一眼张天赐,心里说,你呀,这本社会的大书才读了几页,你点的是那门子头!三人又一次沉默了。大全沉默着,脑子却在高速旋转,一会儿,不知哪儿迸发了灵感,他吟到:
我和谁都不争
我只和我争
我和昨天的我争
我和旧月的我争
我和去年的我争
我和逝去的我争
我争心灵是否更敦厚
我争心智是否更睿勇
我争心情是否更开怀
我比学问的高下
我比道德的修进
我比做人的憨实
我常和我对话
我无比激动的赞美成长的我
我不吝口水挞伐旧日卑污的我
每一个小小的获得,我都欣慰
每一个小小的过失,我都反思
草儿绿了一年又一年
花儿红了一遍又一遍
我美丽着新的自我
也无比惜恋那个
老去的可曾经让我更趋于完美的
旧我
大全一口气吟了这么多诗句,惹得老刘老师和小张老师目瞪惊讶,随后大声说“有意思”“妙”“真是诗人”,那这首诗叫什么名字呢?三人沉默了,都在想。大全只图吟出来,没想诗名。小张急的抓挠着耳肉。只听老刘说:“我看你这是写我,尽说我如何要做更好的‘我',干脆就叫《我》。”二人说好。大全对老刘老师投以赞赏的眼光,也赞了小张老师的歌声美——是纯男人的歌喉;又说老刘老师前面讲的话入骨、劲道。三人互捧着,相视哈哈大笑——平凡人的乐趣不也能充满哲思和雅趣吗,笑声像抖碎了夕阳的金光,金光在山坡上在草尖上在红叶上在松树顶上在他们身上闪闪亮亮。是的,心是要说出来的,说出来了,人就轻松了,心就更敞亮了。
暮色中,三人你一句我一句乱唱着歌,像比赛又像斗歌,归去。只听见小张那浑厚又不失甜美的男音唱起:“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