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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日子一天天过去，但却在看不见中悄然发生着变化。一种高科技的产物——电脑开始进入了人们的工作、学习、生活当中。很快，网络席卷大地，各单位办公逐步过渡到了一律电脑操作。教育机构作为培养人才的专门行业，迫使各类学校在最短的时间，完成了革新适应。丰县职校按照教育部的要求，率先给每位教师装配了电脑，并进行了全员培训。网络时代大踏步到来，几乎一夜之间，进入了大街小巷、城市乡村、千家万户。冯大全的办公从此进入了网络化。借这个迅捷广阔平台，大全申请了QQ号，后又申请了微博、微信号，教学中开始使用多媒体网络设备。这很好很方便，上课轻松了许多，给他节省了不少体力，但耗费的脑力和眼力似乎涨了几倍。
在学校同事（主要是小张）的帮衬指点下，冯大全愈来愈能熟练的驾驭这种技术。他希望自己成为优秀的教师，在育人的路上能多栽活些心智灵动有潜力的花木苗卉。他关注着艾丽彤，还有那个语文挺不错的尹心，而更多的是想知道艾丽彤让他纳闷的根源。他决定专程做一次家访，拨开罩在艾丽彤身上的神秘面纱，释然他惊异、困惑的内心思考。恰逢学校搞十年校庆，庆典活动结束后还余小半天，顺便给师生放了假。冯大全告知了艾丽彤，便一同前往。
两人从学校塬下的公路直行，绕过人多嘈杂的东大街，越过车流如水的河滨大道，踏上河水碧湛的丰河桥，从聚翠山下景区小道拐入满香路步行街，再穿过两条短巷，登上十余个台阶路，就到了艾丽彤住的楼前。
这是靠丰城街边临河的一座民居楼。地势偏高，背倚南翠，直对聚翠，人在室内就可眼观整个县城，又可尽情饱览丰河一年四季变换的个性，位置恰到好处。大全未进入艾丽彤的家就莫名的喜欢上了这个地方。
路上，艾丽彤告诉他，自己爸、妈都不在家，一直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从半掩的铁门进去，上至第五层，就到了。进屋后，大全环视了一下室内：这是一处有年头的老房子，但结构还合理，客厅、阳台、卧室、厨房、卫生间各抱一隅，但紧凑相依，呈现一个温暖的环境；窗户虽小，也是旧式木窗，却干净明亮，因地势的高而方便了采光，使得室内亮堂舒展；沙发、电视、茶几都是老旧家具，但干净、整洁，给人利索整齐之感，使人看着很舒服；几盆不多的花点缀在适当的位置，让室内泛起绿意的生机，充塞起浪漫的情调，大全认得是一盆令箭荷花，一盆蟹爪兰和一盆菊花，还有一盆很生机很养眼很繁盛像绿色的瀑布一样倒垂着的常春藤；卧室的门虚掩着，看不清里面的布局。整个室内最显眼的也使大全眼睛定定的看着的，是电视机旁一个已摆满四层框格的书架，赫然挺立在那儿，架上整齐的立放着不同类别的书。大全略略瞄了一眼，发现以文学、古典诗词类居多，那常春藤便从书架的顶端自由的向下延伸，绿意婆娑，与书们做起了友好的邻居、亲密的伙伴。
艾丽彤的奶奶闻声从闭着的厨房门内出来，见有客人来赶紧让坐。艾丽彤一边给奶奶介绍着一边给倒水泡茶。这位奶奶，约七十有余，身板硬朗，微胖，鬓角已爬满了白发，脸上皱纹不多，但额头上尽是褶皱线，像集中到顶上开会似的，系着的黑布长围裙刚好挡住了衣服，给人一个干练老厨的印象。听丽彤介绍后，急忙招呼着大全，亲热的喊着“冯老师好”，一边就絮絮叨叨的说开了……
家访回来，冯大全心情沉重。他从艾丽彤奶奶的口中知道了情况。原来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妈妈在她七岁那年，就离家远走高飞，从此对她“不闻不问”；爸爸在无聊无奈无业的困顿中以出外打工为名，从此几乎不回来。幸好她有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含辛茹苦的拉扯她长大。爷爷是个退休教师，退休前一直在丰县中学从事语文教学工作。退休后，也无甚爱好，只是酷爱读书，尤爱古典诗词，没事时一天到晚都捧着书看，看的眼睛都不好使了，就专门给自己买了个放大镜。那天大全家访时，正好出去买菜了。冯大全似乎明白了，艾丽彤的爱好语文和扎实的古诗词功夫，正是爷爷的影响和他的口传心授。但隔代教育总是存在残缺，艾丽彤由于缺失母爱和父爱，使她的心理和性格或多或少呈现出一些畸形，比如她的言短，她的不苟于笑，外表掩盖下的内心深深的自卑，渴望被人理解却又自我的设置障碍不愿与人交往，敏感细腻的自尊心等。大全讷讷着，我要帮帮她，她语文方面太有才了！他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对于这个女孩有一种特别的情感，不光是上课喜欢多看几眼，而仿佛女孩的影子总在眼前晃动。
......他不知如何去帮她。他想艾丽彤如果不把内心的话说出来，谁也无法去施予。
一次课后，他把她叫到办公室，试图通过谈话的方式打开艾丽彤紧锁的心门。同室的小张一边批着作业一边哼唱着王菲一零春晚上唱的《传奇》。——年轻人的快活总是无法阻挡，无处不在。似乎工作像耍耍，说爱谈情才是主要任务。唉！崇高的事业需要虔敬的心来成就平凡而烦累的工作！你一点都不认真！大全乜了一眼，无可奈何。心想：现在这九零后的年轻人，没吃过啥苦，也不知什么是苦，也不知前人是怎么吃苦过来的，怎么给创的业，天天满不在乎的洋洋自得，大不咧咧，讲吃讲穿，超前消费......也难怪，社会发展到现在这地步，物质丰富的铺天盖地，年轻人讲的不是吃什么而是想吃什么，不是看吃的饱不饱，而是看怎样变着花样去吃巧吃好吃健康；社会娱乐的方式、途径也是千奇百怪层出不穷，引导的年轻人追着流行风冲上冲下，穿“丐帮”服，吃“西洋”餐，看“恐惧”片，听“哼哈”歌，唱“靡靡”音......不是说着“今说明忘”的情话就是唱着“爱你直到一万年”“漂洋过海去爱你”“死了都要爱”等等的爱情疯话。——大全对这往往嗤之以鼻，认为他们是掉进了福窝却从来不去想想这幸福是从哪儿来的，怎样去珍惜——因为他们无法在当下生活中遇到啥是没吃没穿没住的苦难日子！
大全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停下。小张老师不情愿的回了个鬼脸，刹住了陶陶于乐的哼唱。师生的谈话在机械的一问一答中尴尬地行进，就像把在教室上的课移动到了办公室。大全只能鼓励她坚持把爱学语文爱好文学诗词的优势发扬下去，持之以恒，也许若干年后就会创造一个奇迹云云……临结束，大全灵机一动，问可不可以加个QQ。艾丽彤看了看老师期待的眼神，相信的点了点头。对，我为什么不利用网络，不利用这个虚拟的沟通平台呢？为何不把当面不好意思说的话在互相看不见却能互相感知的网上说呢！
在随后一段时间，大全利用下学的空档进行聊天，才得知艾丽彤的爸爸是个酒鬼。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常常喝得酩酊大醉，有时半夜回来，不是吼，就是吐；不是骂，就是砸；再不就是打妈妈。妈妈常躲在她的房间搂着她伤心的哭。她就陪着妈妈哭。妈妈想尽各种办法，爷爷奶奶也多次劝说，但都收效甚微。爷爷曾伤心的说，自己教了一辈子书，把多少孩子都教育的成人成才成名了，但偏偏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儿子，他造了什么孽？！他一辈子几乎不沾酒但为什么有个酒鬼儿子？！是苍天不长眼呀！每次爸爸酒醉闹事，妈妈就一死相逼，爷爷奶奶也苦苦逼劝。爸爸总说改改改，但嗜酒如命的他，没过两天又故态复萌，往往喝的更厉害。在她七岁那年冬天，一次爸爸喝醉后凶狠的打了妈妈。妈妈委屈极了，伤心透顶，说自己活不下去了，搂着她哭了一个晚上，哽咽着说爸爸嫌她把钱藏起来不让他喝酒，他要打死她！妈妈说这日子实在无法过下去了，她要下决心离开这个让她伤透心的男人，离开这个让她受尽屈辱、奴役、委屈、让她流干了泪水的地方。妈妈走后，爸爸像丢了魂，耍不起了威风，也对自己的行为悔恨不已。但很快，失去管头的他变本加厉，没钱，不是向奶奶偷的要就是变卖家里的东西。没有钱喝不上酒不顺心了，就拿她撒气，骂她掐她拧她；不喝酒清醒的时候又跪在她面前，泪一把涕一把，不是打自己就是骂自己，像犯罪分子一样忏悔，说自己不是人对不起妈妈对不起她。之后千方百计的亲她、哄她、宠她，让她把爷爷奶奶给她的生活费交出来。她看爸爸痛苦流涕像比自己还小的一个孩子般伤心，就把身上的钱全部给他，自己常常一整天上学都不吃啥。后来，爷爷知道了这事，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彻底绝望，就把她接过去和他们一块住。在爷爷奶奶那儿，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受爷爷的影响和引导，她开始背古诗词，十二岁就能背一千多首。现在，她愈来愈喜欢学习古诗词，有时自己也试的做几首，让爷爷给修改指点。慢慢地，她也能创写，她现在已写了两笔记本的打油诗，每次放学回家，常常陶醉其间；也像爷爷一样，成了书迷诗痴，并开始阅读自己喜欢的文学书籍；有时，看书入了境，就背着爷爷奶奶读一晚上。就这样，在受尽心灵的摧残中渡过了灰色的童年，又在无尽的关怀中酷爱上了古典诗词和文学，让她徜徉其中留恋往返，乐不知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