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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俊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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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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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兵》连载

第十章 嫁给我吧

2、嫁给我吧

龙岩炎回到了一中队,官兵们看见他,问候的问候,敬礼的敬礼,开玩笑的开玩笑,平平淡淡一如往常,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吃晚饭时,陈玉仙看看旁边没人,低声问:

“回来了?”

“回来了。”

“没受处理?”

“处理啥?”

“小侯的事,怨我,非要弄鱼吃。”

“这与你有啥关系?”

“听说是大队长把你叫走了。有人说那姓林的,外号林黑子,可厉害了。因为小侯的事,你这代理中队长,不能转正,很可能被他关起来了。我整夜睡不好觉,一直担心你。你回来,我也就放心了。”

“你这是怕的啥?该死球朝上。”

“正月十五快到了,给我弟弟说了,让他送一头大肥猪来,借着过节,给你补补身子,也给大伙儿改善改善生活,高兴高兴,扫扫晦气。”

物质生活贫乏的日子,劳动强度大的小伙子们,一天到晚流汗出力,肚子里没有油水,能够吃上几口大肥猪肉,那简直美得像天仙,是极大的享受。

几天后,陈玉仙弟弟来了,开着一辆手扶拖拉机,拉来一头大肥猪。炊事班长郭永明,本是杀猪的一把好手,逢年过节杀猪,都是他一把刀。可这一次,由于侯长金的事,他一直沉闷着,走起路来两腿脚发软,做事双手没劲儿,掌刀杀猪怕力不从心。他找到张军伟、李友正、苟小麦和古小建四个小伙子,说:“马上过节了,帮帮忙,杀猪。”

张军伟、李友正他们,一听说是杀猪吃肉,个个眉飞色舞,吹着口哨哼着小曲来到炊事班,操起杀猪的各种家伙,兴冲冲地跟着炊事班长郭永明来到拴猪的地方,撸起袖子准备杀猪。

炊事班东南面一小块空地上,那头大白猪肥肥实实的,被拴在一棵树桩上。猪看见提刀拿钩掂绳子的兵们,瞪着惊恐的眼睛,挣着绳子唧唧叫着,直往树桩后面躲。

“上!”

郭永明一声令下,张军伟、李友正他们几个人,饿狼扑食一样扑了上去。有人揪猪耳朵按猪头,有人抓猪腿用绳子拴,有人揪着猪尾巴,很快就把垂死挣扎的猪制服在地上。张军伟抬起一条腿,跪在猪头上,一只手捏着猪的长嘴巴,另一只手接过班长递过来的柳叶刀,一尺多长,对着猪的脖子下方,朝心脏猛捅下去。没料到猪死到临头也不肯就范,猪头猛地一抬,刀尖捅偏了,没有刺中要害。那猪惨叫了一声,拼命挣断绳索,身上带着刀,流着血,疯了一样向野外跑去。俗话说,临死的猪比虎凶。他们几个人慌了,一边喊“抓猪!抓猪!”一边撒开腿去追猪。猪在拼命狂奔,兵们在大声呼喊,在奔跑。一些地方上的老乡看见了,也放下手里东西,帮助追猪。猪受到惊吓,乱冲乱撞,一头栽到了悬崖下面。悬崖下面,是奔腾不息的达莎江。一百多斤的大肥猪,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操,几个新兵崽儿,干不倒一头猪?”

“到嘴的肉,就这样给老子们弄没了?”

“真他妈的笨,几个人还不如一头猪。”

兵们议论纷纷,发泄着一肚子的不满和怨气。谁都没有想到,第二天下午,张军伟他们四个人,乐呵呵的抬着两瓣猪肉回来了。张军伟的解释是:

“那头猪在达莎江下游找到了,不过已经淹死了,不好往回弄,就借了老乡一把刀,开膛破肚收拾好,把肉给弄回来了。”

官兵们都很高兴。一片夸赞声中,张国富突然说:

“不对啊?肯定不对。黑猪眼圈是黑的,白猪眼圈应该是红的。咱中队跑的猪是白的,可这猪的眼圈咋是黑的?”张国富在猪的问题上果真在行。

这确是个很专业的知识。兵们听了觉得云里雾里的,一时间难以断定真假。

张国富接着把话锋一转,“我操,这猪你们是不是在哪偷的吧?”

“偷的?你他妈的去偷一头猪试试?别以为你爹是杀猪的,你就比别人懂得多。白猪在水里泡时间长了,眼圈就会由红变黑。”

张军伟恶狠狠的瞪着张国富,用听起来好像是更加专业的话,回敬了这个“专门挑刺儿的孙子。”

战士们则喜笑颜开,管他黑猪白猪,黑眼圈红眼圈,只要是猪肉,能吃就行。

晚上吃饺子,猪肉野韭菜馅,放开了吃。张国富吃得最快,一连吃了五碗,吃得直打嗝,还要去盆里捞。张军伟肚子里有气,吃得慢,第三碗刚吃完,再去捞饺子时排在张国富后面。他看着张国富的后背,那脖子又细又长,弓着,活像一只永吃不饱把嘴伸进河沟里搜寻鱼虾的老鹳,下作贪婪,极其的令人讨厌。他便假装着失手,把碗里的剩醋汤,一股脑儿全灌进了张国富的脖子。张国富回头一看是张军伟,没有丝毫的犹豫,端起半碗饺子,扣在了张军伟的头上。两人撕打起来。执勤的韦排长跑了过来,厉声喝住了这两个打得不可开交的人,阴沉着脸,带他两到饭场边上,命令他两:

“面对面,间距一米,立正站好,不许说话。”

韦排长说完,转身走了。兵们吃完饺子,也都散去。天已经黑了。饭场边上,只留下张军伟、张国富两人。淡淡的夜幕下,他们两个,虽然相互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脸面,却都感到你在瞪着我,我在瞪着你,四只眼睛放射着仇恨,像两只想打不能打想叫不敢叫憋得难受的公鸡。

第二天,正月十五,全中队放一天假。早饭后,九点多钟,中队在操场上举办拔河比赛。一排、三排一队,二、四排一队,各自挑选出20个精英队员,个个身强体壮虎背熊腰,抓着绳子站在两边,摆好了阵势,只等裁判员巫明文副中队长一声令下,便开始拼命把对方往自己这边拉。突然,咚咚呛、咚咚呛的锣鼓声从营区外面传来。原来是来了一群地方上老乡。他们敲着锣鼓,打着横幅,上面写着“慰问亲人解放军”,抬着两口大肥猪,进了营区大门。一头活猪,捆着四蹄,哼哼直叫。另一头是死猪,被分劈成两瓣,收拾得干干净净。领头的一位,应该是寨里的党支部书记。他告诉中队长龙岩炎:

“首长,昨天我们寨两个老乡,在河里捞到一头死猪,脖子上被杀了一刀,就报告给公社。公社领导经过了解,听群众反映是你们丢的,让我们送还给你们。另外,再送一口活猪给你们。过节了,算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请你们一定要收下。”

龙岩炎和在场的全体官兵,热烈的鼓起掌来,向乡亲们表示诚挚的感谢。

送走了送猪的乡亲,龙岩炎把张军伟他们几个叫到连部,问:“老实说,昨天吃的那头猪,哪来的?”

张军伟脸上立刻泛滥出一层红色,没有吭声。

“有人反映,说是你们偷的,在哪偷的?”

“冤枉啊,中队长!我们是兵,不是贼,哪敢偷啊?”张军伟像被杀猪刀割了一块肉似的,大声说,“是我们四个人凑钱,在镇上屠宰场买的。”

“买的?”

“买的。千真万确,买的。”李友正说。

“我们是解放军,都想当五好战士,哪敢去当贼啊?”苟小麦说。

龙岩炎脸上慢慢浮现出了笑意,像一朵慢慢开放的鲜花。不过,还没有等这朵鲜花完全绽放开来,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喊:“报告!”

龙岩炎说:“进来。”

是张国富。他一脸的兴奋,挽着袖子,手里提着一把刺刀,对龙岩炎说:

“连长(大概是因为激动,用了新兵连的称呼),我爹在家是杀猪的,我也会。刚才老乡送的那头活猪,让我去杀吧,我保证全连下午能吃上新鲜猪肉。”

“操,真他妈的不是东西!”张军伟脱口骂道。

这几个兵,都是龙岩炎从河南焦作带来的。这批兵大部分是中学生,有文化,有激情,天天憧憬着未来,对人生充满了向往。他们明着竞争,暗中较劲。平时看上去相安无事,一旦遇事,爱表现自己,爱争强好胜。

这个张国富,在新兵连就曾有过突出表现,受到过连队的嘉奖。龙岩炎印象很深。印象很深的还有,张国富受到嘉奖后,龙岩炎听到有新兵骂他:

“这孙子,爱表现。”

“他妈的假积极,就是想得嘉奖,恬不知耻。”

一想到新兵连,龙岩炎扑哧一声笑了。见中队长笑,张军伟和张国富都有些摸不着头脑,眼睛直直的发愣,中队长这是咋了?。

龙岩炎笑过后,命令:“张军伟负责,张国富主刀,叫上李友正、苟小麦、古小建协助,团结一致,把猪杀了,保证晚上吃到猪肉。”

“是!”

张军伟、张国富立正敬礼,领命走出了中队部。

陈玉仙来了,悄声细语地问:“队长,小侯的一条腿残了,能不能给立个功,嘉个什么奖?将来他回到地方上,也好给安排个公家的事干?”

“立个功,嘉个奖?”龙岩炎瞪大了眼睛,说,“他那是违反纪律,没处分他,就是好的。”

“他人已经残疾了,他也不是为了自己。”

“我知道,这话你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了。我也向区队、大队首长做了检查,说他那是为了改善连队生活,为了全中队的官兵,是我同意的,是我的责任。可那也没有用。”

“哎,这孩子……残疾了,他不是为了自己……”

陈玉仙的话没有说完,眼睛里就有泪水溢流出来。

龙岩炎受到感染,看着悲伤的陈玉仙,心里也有些发湿。龙岩炎是个粗中有细的人。自从他第一次抱着饭葫芦吃饭,就对陈玉仙有了一种感觉,心里就曾涌起了一股暖流。后来,包括搬来外公芒林公解除火烧神树之围,平时对人处事,心地善良,这股暖流在龙岩炎的心里不断聚积,慢慢澎涨,直到他现在一想起陈玉仙,就觉得浑身发热,心里就不由自主的荡漾起幸福的涟漪。龙岩炎越来越觉得,这确实是一个非常难得的好女人。她不仅性格开朗,心底善良,而且处处都想着别人。这些都很对自己的心思。有两次中队组织民兵打靶,龙岩炎教陈玉仙打手枪,龙岩炎的手握着陈玉仙的手,有触电般的感觉。陈玉仙站在龙岩炎胸前,两人身体几乎贴着身体。陈玉仙瀑布般的秀发,在微风吹拂下,带着醉人的香气,轻抚在龙岩炎的脸上。龙岩炎心旌摇动,心猿意马,开枪后有两颗子弹竟然脱了靶,不知飞向了何处。

性格暴躁的热血男儿,内心深处又往往柔情似水。这种男人的双重性格,附合对立统一的哲学规律。

侯长金那次盗用地方上村寨动力电,扯拉着电线到小河沟里电鱼,漏电并没有被电死。他一个脚掌,被220伏电流击穿了一个洞,当时昏迷过去。好在抢救及时,侯长金大难不死,保住了一条命。命保住了,可他的一条腿和一只脚残废了,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战友们开玩笑,叫他地不平。

龙岩炎觉得,自己理解陈玉仙。他知道在侯长金的事情上,陈玉仙一直感到内疚,感到痛苦,经常自责,尤其是每当看到一瘸一拐的侯长金。她想为侯长金讨回一个公道,一个公正。这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发自于内心,发自于情理的乞求。但她并不知道,军人残废,甚至失去生命,即使他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大家,是为了全中队官兵,也不一定能定残,或给予牺牲的名分。因为军队有纪律。纪律从来是公正无私、铁面无情的。人们常说军法无情,就是这个原因。当然,用法纪处理问题,在有些场合,处理有些事情,看上去似乎不太合乎情理。在这方面,他龙岩炎有过好几次血的教训。比如,西南剿匪时,为救负伤战友他来不及经老乡同意便拆下老乡家的门板当担架,为解决全排战友几天没东西吃饥饿难耐他亲自去偷老百姓地里的红薯萝卜,包括那次煤场事件,为保护国家煤炭他命令鸣枪示警惹出来惊天大祸,等等,这哪一桩哪一件他龙岩炎是为了自己?

法理与情理,法纪与人情,从来就不是同一的。一些行为虽不合法纪,却合乎人情;虽不合乎法理,却合乎情理。在有些情况下以情而行,往往更能触及人性的本质,因而也更能戳人心扉感人动人。

龙岩炎放下饭葫芦,走了过去,想安慰她。可当他走到陈玉仙身边时,又觉得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玉仙一头扑在龙岩炎怀里,抱着他的脖子,放声痛哭起来。

陈玉仙的这一举动,来的太突然,龙岩炎没有想到。亲密无间的突然降临,让龙岩炎热血沸腾,激动万分。龙岩炎木头桩一样站着,面色发呆,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八一”建军节那天中午,中队会餐,龙岩炎喝多了酒,脸胀红得像刚从猪肚子里扒出来的肝。他掂着半瓶酒,见谁给谁倒,满口酒气宣布:我恋爱了,对象就是陈玉仙。碰巧,陈玉仙端着菜盆从厨房出来,他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大声喊:

“玉仙,嫁给我吧,我已经向全中队弟兄们做了宣布。”

这个天大的喜讯,跑得飞快,像山谷里的风,刮得漫山遍野到处飞。第二天一大早,区队长杨正温打来电话来,口气严肃的问他:

“龙岩炎,我问你,你和陈玉仙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报告区队长,恋爱关系。”

“打报告了吗?我和教导员怎么没看到你的报告?”

“刚刚恋上,还没有来得及。”

“我告诉你,你小子不要头脑发热忘乎所以,要严格按部队规定办,听见了吗?”

“是,这就打,马上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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