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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豪华牌别克公务舱小车,在回盘江县城的高速路上奔驰。天下雨了,蒙蒙细雨。车速不快,在80至90公里之间。
“龙子,我告诉你,玉仙可是个红军的后代。”
“这个我知道,可就是没有凭据。”
“有,有凭据。”
“真的吗?她现在怎么样?”
“真的,我爸爸有凭据,玉仙手里也有凭据。后来,她和侯长金结婚了,生了两个儿子,喏,开车那个,你后面坐着的那个,两个都是。”吕大山告诉龙岩炎,“我身后坐的,是我儿子,叫吕乌蒙,在一家省旅游公司当老总。”
“老爸,龙叔叔我已经认识了,是我们公司的探险队发现了龙叔叔,救龙叔叔出天坑的。叔叔穿的这身衣服,就是我给他买的。”吕乌蒙对吕大山说,“龙叔叔在那天坑里,盖有房子,开有菜园,种有稻谷,锻有石臼石磨。他所经过的地下河,我们经过初步探查,发现龙叔叔当年在那条暗河里,地缝峡谷里,竟然走了30多公里。”
“好啊,我建议你们旅游公司,把你龙叔叔走过的地下河,地缝峡谷,居住的天坑,好好开发开发,宣传宣传。不要光宣传你们的旅游景点,想着挣钱,更要好好宣传你龙叔叔的事迹,那是三线建设49万官兵的事迹,也是我们这一代人走过的人生道路。”
“知道了爸爸,一定!”吕乌蒙说,“目前我们已经探明,那是个非常典型的喀斯特溶洞群,海拔2000米左右,长约353公里。溶洞最高处295米,最低处不到一米。有一个大溶洞,里面流水潺潺,洞顶上很多钟乳石,像悬挂着的植物枝蔓,攀爬着的野藤。到处是洁白如玉、晶莹剔透的石花,有菊花状,球状,蘑菇状,枯萎植物的茎秆状,刚刚长出绒毛的食用菌状;有的像一大朵棉花上,又长出几朵带刺的小花;有的像蓬松的海绵,万箭待发的晶针簇群等。真可谓奇异怪诞,多姿多彩,令人眼花缭乱瞠目结舌。还有好几段是地缝峡谷。最长的谷段1000多米,切割深度达200多米,瀑布飞溅。谷底最大宽处20米,最小宽度不到1米。从高处俯瞰,地缝峡谷蜿蜒曲折于石峰之间,犹如刀劈斧削,把大山砍开了一道奇异的缝隙。一条溶洞暗河,除了地缝峡谷,还有15个喀斯特竖井,最深的达1108米。”
“这么好的景观,当时我们都没有条件,也没有心思欣赏。”龙岩炎有点遗憾。
“最大的天坑直径690米,深达280米。有的洞穴中很多直径30多米、高50多米的巨大石笋、石柱。暗河中有陡崖瀑布,落差200多米,气势磅礴。可以说,这是个丰富多彩的暗河、竖井、天坑、洞穴、瀑布系统。目前在美国,发现一个猛犸洞,240公里,一位法国洞穴探险家进入洞中,冒着生命危险潜水穿过一条地下河,从另一个洞中出来,发现了一条新的伏特林岭洞,长约300多公里。两洞相加600多公里,世界第一。他走过的路径,和龙叔叔当年一样。龙叔叔发现的这个洞穴系统,目前在国内,在亚洲,还没有第二个。龙叔叔功不可没,谢谢龙叔叔!”
“看看,这个吕总,不愧是学地质的博士生,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让我们大开了眼界。看来你这十多年的旅游探险没有白搞。”吕大山以开玩笑的口吻夸赞着儿子。然后话锋一转,对吕乌蒙说:
“吕总,老子们当年打天下,搞三线建设;你们现在搞开发,搞旅游。这个传承对接,老子们可亏大了。”
“咋亏大了?”
“老子们拼的是命,吃的是苦;你们赚的是钱,享的是福。”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嘛。”
“问题是,有的子孙乘凉,从来就不问这树是谁栽的,以为是野生的,乘凉理所当然。你想想,这让老子们寒心不寒心?”
正说着,吕乌蒙的电话响了:“妈,您说,听着呢,我爸也在,您说。”一阵电话打过,吕乌蒙说,“我妈在凉透河,这几天不回家了。妈说凉透河这些年过度开发,私挖乱建,开什么‘天然地火烧烤酒吧’,‘露天自燃体验俱乐部’,‘煤田自燃景观一日游’等等,有几十家。熄灭多年的煤田自燃又死灰复燃了,目前已无法控制。专家组认为,搞不好会像美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的桑塔利亚小镇一样,是一场灭顶之灾,小镇一万多人都得搬迁。我妈很伤心,说她多年前的心血,全都废了。”
“你看看,你看看,刚才我说的什么?现在有的子孙不光乘凉,还他妈的连大树都给老子们砍了。”
“他妈的,为了钱,啃完老子,又啃子孙,一群不肖子孙!”龙岩炎也骂道。
“那只是少数,极少数。”吕乌蒙怕老人生气,赶紧打着圆场。
“好!那就好,小子!”吕大山说,“你要是不想让老子们寒心,是不是把你龙叔叔穿过的暗河溶洞,居住生活过的地方,好好整整,起个好名字。在那天坑中,再立个碑,用来纪念我们的部队,纪念我们的老兵,纪念三线建设,纪念为三线建设牺牲的烈士,不能让你龙叔叔一个人在那坑里,白白苦熬了那么多年。更不能让老子们当年用血,用命栽下的大树,说完就完了。怎么样,吕总?”
轿车里响起了一阵赞同和鼓掌声。
几年后,天坑里绿草茵茵,野花遍地。蜜蜂蝴蝶欢快的飞舞。各种鸟儿自由自在的歌唱。桃花杏花梨花竞相开放。唯独没有杜鹃花。小菜园里,长着曾经救过龙岩炎命的各种野菜,生机勃勃。龙岩炎住过的片石顶、木柱墙的房子里,挂着他在铁道兵、基建工程兵和现在等各个时期的照片,摆放着他用过的石锅、木碗、藤衣、藤被等。后来,一些在41支队服役过的老兵,也把他们在三线建设时期的照片、军功章、立功喜报、军装、安全帽等物品送来,摆放在片石木房子里。一进门,迎面挂着的是老首长们当年的戎装照,有戴红戍支队长、肖新泉政委、李飞政委、乔宝田参谋长、孙新海主任、栾招远部长、宋涛科长等。接着,是跟着他们为三线建设牺牲的烈士遗照,有许际直、高增长、张国富、陈来道等人,也有新兵刘健的。
41支队宣传队长杨文帖,很有才华。他写了一本书《青春飞扬》,摆放在门口的条桌上。这本书图文并茂,回忆了当年支队宣传队那些倩男靓女们,为三线建设官兵们活跃文化生活的峥嵘岁月,包括杨文帖和宋雨倩演的舞剧《红嫂》、马琳琦的独唱京剧样板戏《智取威虎山》、申顺林和金丽华演的小话剧《找班长》、李聚浪和刘珮筎演的相声《我爱铁风枪》等剧照,还有马琳琦、晏倩荣、宋雨倩、周佩、金丽华、汪洁莹、田雅楠、陆齐平、王方等九朵金花身穿军装的美照。引人注意的还有一本书《西南无战事》,作者章德林。里面有《有惊无险战塌方》、《国富战友,你慢点走》、《隧道里失踪的老连长》等,记述了41支队官兵们,在西南三线建设中那些可歌可泣的动人事迹。有知道底细的人私下说,这本书本应该能公开出版,只是因为章德林后来调到了军队上层文化部门,他为两个军队的高官写过传记,这两个高官后来因腐败啷当入狱,章德林自然也受到牵连,栽了。这本书只能内部印刷,免费赠送随便翻阅。不管怎么说,龙岩炎住过的片石顶、木柱墙的房子里,简直成了一个41支队的博物馆。
当然,这里已经开发成为乌蒙山区一个著名的旅游景点。天坑壁上安装了两部垂直电梯,被称之为天梯,游客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最引人注目的是天坑正中间的那座49米小山上,竖立着一尊18米高的碑,上面写着:
基本建设工程兵老兵之家。
2020年12月31日初稿
2021年2月1日修改第一稿
2021年5月15日修改第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