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女人叫莲子,是个外乡人。听说她的爹因为抽大烟,欠了很多的债,为了还债,莲子的爹把家里的房子和家里的地都给卖了,可欠下的债依然是还不完。无奈之下,莲子的爹只有一狠心,将莲子的娘卖进了窑子。他瞧着莲子,本打算也把莲子卖到窑子里,可虎毒不食子,但凡心里存点善念的人都不会这么做,更何况还是莲子的亲爹。他瞧着莲子,莲子也瞧着他,那一双天真灵动的眼睛不停地眨呀眨,他实在是不忍心。但他又有什么办法呢?烟瘾上来的时候,他生不如死,他的一条命死了也就算了,可莲子还小,她该怎么办?还是把她卖了吧,换几个钱,总比饿死的好。他走街串巷,可没有一家人愿意收留莲子。后来听说王家村里有个姓王的财主,他的儿子正要取一个小妾,于是莲子的爹带着莲子,来到了王家村。
王财主原名王有财,在他刚出生的时候,也许是他爹觉得他的儿子应该是个才华横溢的人,于是给王财主起名叫“王有才”。可哪里知道,王财主考了几次的举人都没有中地。王财主左思右想,他还是把问题归在了他爹给他起的名字上,于是,他在原有的才字旁边加了一个贝字,听上去还是叫做“王有财”。可此财非彼才,既没有落得不孝子孙的名头,又能使自己满意,均得其所。有人说,是王财主改了名字的同时,也改了他的运势,才让他成了十里八村一等一的首富。还有人说,有一得必有一失。王财主家里虽然腰缠万贯,但他的儿子偏偏得了一种怪病。找了很多风水先生,他们都说要给他的儿子再办个婚事,冲冲喜才能治好儿子的怪病。可王财主家虽然是家境不错,可是通过媒婆找了几家人,都不愿意将自己的闺女嫁到王财主家给他儿子当小老婆。莲子的爹带着莲子找到了王财主,王财主见莲子长得俊俏,又找人瞧了莲子的八字,风水先生说他们八字不冲。听了风水先生的话之后,王财主可乐坏了,他觉得儿子的病有救了,这才花了十块大洋买了莲子,准备给他的儿子当小老婆冲喜。
莲子完全不知道嫁人是怎么一回事,更不知道她要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人生最不幸的事,莫过于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然而这种不幸,却偏偏就落到了王财主的身上。王财主儿子的病越来越重,已经卧床不起了,就在婚事的前一天,王财主的儿子驾鹤西游了。对王财主这个将近半百,本应该抱孙子享受天伦之乐的年纪,却招上了这种事,这喜还没有冲成,儿子倒把命搭了进去。可儿子婚事就在明天,请帖都已经发了出去,他思前想后,这婚事不能不办,面子的事无论如何还是要撑住的。于是,王财主又找来风水先生出主意,风水先生在王财主的宅院里是东瞧一眼,西瞧一眼,嘴里念念有词,穷算命,富烧香,颠颠倒倒问阴阳。神听杵师木听匠,地脉龙神听阴阳。怕王法的不受刑,信阴阳的不遭殃。也不知他在王财主的宅院里转了几圈,最后,驻步在王财主宅院的中央。他掐指一算,淡定的对王财主说:“你的儿子虽然死了,但他的三魂七魄还没有离开,婚还是可以结的,这叫结阴婚!”。王财主听后,觉得很满意,既能圆了面子,又能撑撑体面,真是两全其美。
婚礼的当天,王财主家的院子里挤满了人,树上挂着的人,墙上趴着的人,连门缝里都是人一双双好奇的眼睛。他们想瞧瞧新娘子的大红盖头下是怎样一张俊俏的脸,他们也想瞧瞧他们骨子里都觉得稀奇的结阴婚。莲子穿上了大红缎的绣花鞋,大红缎的长裤,大红缎的长裙和大红缎的绣花棉袄,她满身披红的对着王财主儿子的大红棺材拜了天地,做了一回死人的新娘。
新婚的夜晚,莲子独自一人坐在床边,大红的盖头盖在她的头上,她白皙的小手紧紧的抓着大红绸缎的衣角,手心里攥出了汗。洞房花烛夜,本应该是个美妙的夜晚,可恐惧和不安早已将新婚燕尔的喜气冲得一干二净。莲子一动不敢动,只有发抖,泪水沿着她粉嫩的脸颊滴落在她那双冰冷颤抖的小手上。这个夜晚,莲子在等,等着天亮,等着有人来揭开她的大红盖头,然而天依然会亮,却没有人会来揭开她的大红盖头,陪伴莲子的只有婚房内的一个大红的棺材,她等来的只有寂寞和无助。
七天后,王财主按丧事的规矩,给他的儿子办了丧事,又找人将儿子的大红棺材换成了黑漆的棺材,埋在了村头自家的坟地里。湿漉漉的黄土堆成了一个土包,在场的人都以泪洗面,王财主的媳妇差点嚎哭得昏死过去,是王财主找人掺着才回的家。前前后后莲子一滴眼泪也没掉下来,她哭不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哭。
十四岁的莲子就这样成了寡妇,她毕竟不是正房,当初王财主把她买来,是给他儿子治病冲喜,结果喜事成了丧事。王财主的媳妇本来就是一个无能又不懂事的妇人,又加上她心胸狭窄,这让王财主的媳妇心里一直觉得,是莲子克走了她的儿子,所以,平日里不待见莲子,常常给莲子摆脸色。每当王财主的媳妇脸色发青的站在门口,也不知什么事就指桑骂槐的骂上几句的时候。莲子一句话也不说,脸上总是和和气气的,因为她是一个心胸豁达的女人。当初跟着她爹为了躲避债主,走南闯北的也长了不少的见识,这使得她与那些守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人有所不同。过了一会,王财主的媳妇骂累了,自觉的无趣,也就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