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匪闯进王家村王财主家绑票的事情,已是路人皆知。王财主的儿子也在此事之后,得了一种怪病。这使得三水乡安居乐业的村民平和的脸上,多了些许的焦虑和不安。即使有陈家村的陈满宝成立了保安团,但他们谁也不知道土匪还会不会再来,什么时候来。他们惶惶不安,议论纷纷,话语间都是自己吓唬自己。他们夸大其词的讲述着土匪对待肉票的种种恶行,例如“割耳朵”,“挖眼睛”已是稀疏平常的手段,还有“敬财神”,“烫柳子”,“快活椅”“拉大锯”这些稀奇的手段。他们讲述的绘声绘色,仿佛是他们的亲身经历。“敬财神”是把人票捆着双手的绳子套在十字架的钩上,这样人就像大虾一样弯着腰,头脸朝下。土匪们点上手腕一样粗细的香,插在肉票的鼻孔下边开熏。开始,人还能转动,后来涕泪满面,动弹不得,烤得人鼻干裂,面色乌黑,说不出话来,欲死不能。“烫柳子”用火炉烧红铁条压在肉票身上,烫出一条一条的烙印,像柳树条一样。“快活椅”是将椅子上钉满钉子,钉子尖朝上,让肉票的屁股坐上去,场面惨目忍睹。“拉大锯”是用一根粗大的麻绳在肉票的两腿中间来回拉动,受过此手段的肉票都是血肉模糊。在这些讲述中,他们的脸色由红润变得苍白,嘴唇也由湿润变的干涩。在他们的讲述中,王财主的儿子是被吓的丢了魂儿,是土匪给他下了药,是王财主害了巧云,造得的报应。真是人嘴两张皮,众说纷纭。
这一天,王财主把儿子王大福叫到身边,轻轻的关上了房门,他向窗外的院子里四处张望了一阵子,瞧见的只有院子里的一颗老树和一只慵懒的趴在老树下享受阳光的大黄狗。一个人也没有,连人影也没有。这让王财主悬着的心放下去,他关上了窗户,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从一处掉了皮的墙上取下了一块青灰色的砖,里面是一个黑色的破旧的木质盒子,他小心翼翼的将这个破旧的满是灰尘的木盒子取了出来,用袖子在这个破旧的木盒子上擦了擦,就像父亲轻轻抚摸着婴儿的脊背,温柔细腻。他轻轻的将木盒子放在了王大福的面前,眼神中留露出了不舍。这个破旧的木盒子已经将王大福的兴致全然的激发了出来,他并不关心这个破旧的木盒子,他更关心的是这个破旧的木盒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让他爹王有财如此的疑神疑鬼,小心翼翼。他的眼睛至始至终都牢牢的盯在了这个破旧的木盒子上,似乎是要把这个破旧的木盒子看穿,看透。
王财主又一次的打开窗户,探出头,用他那三角眼又向院子里张望了一阵子,还是那颗老树,还是那只树下晒着太阳的大黄狗。他又一次的关上了窗户,压低了声音说:“儿子,这盒子里面装的是啥你知道吗?”他的声音就像是蚊子在飞,若不仔细的听,似乎都察觉不到他在说话。
王大福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王财主得意的将这个破旧的木盒轻轻打开,里面是一个落满灰尘的红布包,他将红布包取了出来,吹去上面的灰,又仔细打开红布包,每一个动作都是万分的谨慎,生怕有哪个环节疏漏。
王大福瞪大了眼睛,瞧着打开的红布包,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他惊叫一声:“我的亲娘呀!是金条!”
王财主吓得急忙用手捂住了王大福的嘴,眼睛却瞧向窗外,见窗外没人,这才松开手。他本想大声的呵斥,可生怕声音大了,隔墙有耳,只好将声音压的很低,瞪眼呵斥说:“真是狗肚子装不下二两香油,嚷嚷个啥,没见过世面的东西!”。他一遍又一遍仔细的数着红布上压着的金条,一根,两根,三根……当他数到最后一根第十根金条的时候,轻声的对王大福说:“这里有十根金条,有你爷爷留给我的,也有我这些年积攒的,今天你拿走三根,去城里换成银元!”
王大福一愣,“换银元干什么?”
“巧云已经不能再生了,我打算找媒婆再给你小子说一门亲事。咱们王家不能没有后人,我就你一个儿子,再给你填一房妾,将来给咱们王家生个娃娃!”
第二天,王大福带着三根金条,坐着长工张三赶的骡车去了城里。一路之上,他们不敢走近路,也不敢走小路,他们赶着骡车一直沿着大路,路上遇见了星星点点的去城里赶集的人,也遇到了三三两两从城里赶集回来的人。他们走进城里,走进了聚宝盆。聚宝盆是一家票号,老板将生意做的很大,已经可以说是汇通天下了。王大福在聚宝盆将他爹王有财给他的三根金条换成了一捆捆用红布包好的银元,本想在城里住上几日,可想起临行前王财主叮嘱的“现在世道不太平,办完事赶紧回来”的话,只好坐着张三的骡车往回赶路。他们离开王家村的时候太阳还在东边,当他们离开城里聚宝盆的时候,太阳已经在西边了。王大福好像听到了张三的肚子里“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张三也听到了王大福的肚子里也“咕噜噜”的叫了起来,两个人,你瞅瞅我,我瞧瞧你,咧嘴大笑起来,一阵笑声过后,他们才意识到,从离开王家村到离开县城,他们还一滴水未进,一粒米未食。张三把骡车停在了路边,王大福从口袋里取出了两个煮熟的鸡蛋,一个交给了张三,一个留给了自己。张三接过鸡蛋,在头上磕了一下说:“俺娘说,吃鸡蛋的时候,用鸡蛋磕一下头,这样就不会卡住喉咙了!”,他快速的剥光了鸡蛋皮,一口吞进了嘴里,囫囵吞枣似得咽了下去。张三瞪大了眼睛,指着自己的喉咙,“啊啊啊”的说不出话,他发出的声音就像一只嘎嘎叫个不停的鸭子。王大福用拳头猛捶向张三的背,张三还是“啊啊啊,嘎嘎嘎”的说不出话,他的脸由原来的黑,变成了紫,眼睛上翻,露出了眼白。王大福知道张三是吃鸡蛋太急,卡住了喉咙,他用胳膊抱住了张三腰,使劲的往上提,一连几次。张三“啊”的一声,将喉咙里的一个滑溜溜的鸡蛋吐在了地上,然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的天,差点憋死我!”。王大福笑着说:“你着啥急,慢慢吃啊!”。张三瞧着吐在地上的那个滑溜溜的鸡蛋,发出了啧啧声,他把手插进袖管,蹲在了地上,晃着头自言自语的说:“可惜了,真可惜!”
“没啥事可惜的,命比鸡蛋值钱!”王大福将手里还没剥了皮的鸡蛋递给了张三说:“吃这个!”
张三瞧了一眼王大福,目光投去了感激,“少爷,这个鸡蛋还是留着你自己吃吧!”说着,他把刚才吐在地上滑溜溜的鸡蛋捡了起来,在衣服上擦了擦,放进了嘴里,慢慢的咀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