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绿皮的军用卡车在宽阔笔直的大路上疾驰,飞速旋转的车轮将带起的尘土和沙粒,远远的甩在了后面,又被汽车疾驰中产生的风吹散了,钻进了士兵们的袖管,裤管,他们就像是膨胀的气球,马上就要飞到了天上。陈阿三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柄七九式步枪,生怕让周围的人抢去。然而,当他瞧向周围的战友时,他们当中有的人蜷缩着身体,有的人闭上了眼睛小睡,还有的人手里拿着钢笔在一个破旧的笔记本子上抄抄写写。他们好像各自都很忙碌,竟无人顾及陈阿三,这个刚刚入伍的新兵蛋子。陈阿三好奇的伸长了脖子,将脸凑到了那个写字的年轻士兵近前。他是一个年轻的士兵,一副金丝眼镜挂在了他高挺的鼻梁上,显得与其他的士兵有所不同,也许是陈阿三见过的他们当中唯一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士兵。颠簸的路面,让他们的身体起起伏伏,左右摇晃,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士兵手里的笔迹也是时断时续,他不时的用力甩着手里的钢笔,生怕这杆钢笔写不出字。陈阿三瞧着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士兵写在破旧笔记本上的字,却认识不得几个。“兄弟,你写的啥啊?”陈阿三将手插进袖管,好奇的问。这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士兵,用手推了推高挺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瞧了陈阿三一眼,用手指着破旧笔记本上的字,一字字的念道:“儿将奔赴战场,视死如归,若是尽忠,则不能尽孝……”他的声音很低,也很悲凉。陈阿三感到心头一股酸楚,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睛瞧向了家的方向。他仿佛瞧见了高高的青纱帐和那随风飘荡的麦浪,他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莲子那熟悉的歌声:
“高高的青纱帐,飘荡着稻花香
像姑娘的眼睛,闪闪的发着亮
采一朵,捧在手,放在我心上
远方的你,带着我,去流浪
在那里,天蓝蓝,青草绿,稻花香
高高的青纱帐,遍地的稻花香
像姑娘的微笑,留在你的心芳
有一天,心去了,留下是忧伤
回家的路,等着你,小姑娘
在那里,天蓝蓝,青草绿,稻花香
高高的青纱帐,乡间的稻花香
像天上的星光,指引回家的路
随着风,微微笑,家才是依靠
熟悉的歌,伴着你,好像我
在那里,萤火虫,青蛙叫,稻花香
高高的青纱帐,流淌的稻花香
像大海的浪花,摇篮里的娃娃
不要哭,让歌谣,伴着你长大
长大的你,不要怕,小姑娘
在那里,萤火虫,青蛙叫,稻花香
啦啦啦……”
这是陈阿三平生第一次坐汽车,即便不是他驾驶的汽车,他的脸上也露出了绚烂的笑。然而,他的笑容很快的从他的脸上消失了,变成了惊恐和不安。“嗤”的一声巨响,绿色的卡车突然停住了,车上的人被突如其来的刹车产生的巨大的惯性从车头甩到了车尾。
一个蜷缩着身体的士兵怒骂道:“怎么他娘的开的车,差点摔死老子!”
另一个士兵捂着脑袋,尖声的嚷道:“怎么开的车,老子没死到战场上,差点死在自己人手里!”
此时,士兵们的神色紧张,惶惶不安。很显然,他们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准备不足,焦虑和不安一点点的在他们的心底萌生,渐渐的显露在了他们的脸上。只有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士兵,平静的将掉落的破旧笔记本收到了他肩头斜挎的公文包里,这是一个皮制的公文包,也许是战争的硝烟让这个原本崭新的皮制的公文包,失去了原本的颜色,它发黄,发黑,破旧不堪,甚至连上面的纽扣都已经不知了去向。可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士兵却像是如获至宝一样,将这个破旧的皮制公文包紧紧的抱在怀里。
一个士兵摇下了车窗,探出头,对他们大声的嚷道:“嚷嚷什么,汽车没油了,你们赶紧下车!”说完,便纵身跳下了汽车,一路小跑的来到绿皮军用卡车的副驾驶方向,敬了一个军礼,抬高了嗓门说:“报告长官,汽车没有油了,请指示!”
身穿毛尼军大衣的长官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身体轻盈一跃,跳下了车,尖声的骂道:“真他娘的是经一番折腾,长他娘的一番见识,这小鬼子的东西就是他娘的不靠谱啊!”说着,他猛的抬脚用力踹向绿皮军用卡车的轮子,坚硬的轮胎让他的脚感到了一阵阵的疼痛。他咧着嘴,强忍着痛,对着绿皮军用卡车上的士兵大声的嚷道:“还他娘的瞅啥呢!都给老子下车,集合!”
士兵们听到了身穿毛尼军大衣长官的命令,逐一的从军用的绿皮卡车上跳了下来,就像池塘里面菏叶上跳入水中的青蛙,一个接着一个。
“集合!”一声军令,从身穿毛尼军大衣长官的喉咙里喊了出来,犹如一把利剑,惯穿着这些士兵的耳膜,也刺穿了每个士兵的灵魂,他们脸上的不安和焦虑仿佛一时间都已经烟消云散了。下一秒,士兵们就精神饱满,整齐如一的站在了这个身穿毛尼军大衣的长官面前。这个身穿毛尼军大衣的长官向士兵们敬了一个军礼,然后,从毛尼军大衣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电报,抬高了嗓门大声的嚷道:“这是我能接到上方的最后一道命令,令我部阻击日军,为主力部队入关争取宝贵时间!”说着,他停顿了一下,瞧了一眼那辆没有油的军用绿皮卡车,接着又说:“如今,这从他娘的小鬼子那里缴获的汽车,咱们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只有徒步前进,在小鬼子来之前赶到指定地点,实施阻击!”
陈阿三并不知道这个身穿毛尼军大衣的长官姓名,籍贯以及他之前的部队番号。他只能从战士的口中得知这个身穿毛尼军大衣的长官有个绰号叫“尖刀!”。对,没错,“尖刀”,一把刺入敌人心脏的锋利尖刀,让敌人不寒而栗的兵之利器。士兵们整齐如一的列成一队,陈阿三也在其中。他们喊着整齐的口号,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方进发。临行前,他们用手榴弹炸毁了这辆绿色的军用卡车,为的是不给敌人留下任何的物资和线索。一声爆炸声,熊熊的烈焰渐渐地将这辆绿色的军用卡车吞没了。士兵们木立在一旁,眼瞧着这辆燃烧着的从日军那里缴获的绿皮军用卡车,心里不知是喜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