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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古拉斯大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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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4/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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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硝烟中的信仰》连载

第三十章

陈满堂眼瞧着儿子陈阿三就要学得一门手艺,做一个既体面又能治病救人的中医郎中,这远远好过下地干活,做一个庄稼汉子让陈满堂的脸上增光的事了。可是老中医兰先生却在这节骨眼上病逝了,命运似乎又一次让陈满堂难以琢磨。他又端起了那反复拿捏磨得已经油亮亮的长杆烟,蹲在他家门前的青石台阶上,吧嗒吧嗒的抽了起来。他姜黄色的脸上早就没了喜色,留下的只有愁苦的面容。他猛的吸了一口,本来是想舒服的享受着将那黄白色的烟吐出来,可偏偏却是让他一口吞进了肺里,憋得他脸通红,咳个不停,差点背过了气,要了他的老命。这似乎是应验了这么一句话:“人若是不顺心,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儿。”

这一日,陈满堂比往日里起的都早,他穿好衣服,提上了那粘满泥土的黑布板儿鞋,下了热乎乎的火炕。点了灯台的蜡烛,灰白的烛光一闪一闪的照亮了整间屋子,陈满堂又随手找来了灯笼点燃了灯笼里的蜡烛,也许是他的举动惊醒了沉睡中的媳妇,“当家的,起这么早你要干啥去?”

“我心里烦的慌,睡不着,出去转转!”

“又要去祖坟呢?这几天,你天天魂不守舍的往祖坟那边跑,有啥可瞧的?”

“你个女人,懂得个啥?我得去瞧瞧,不然我心里没底,闹的慌!”说完,吹灭了灯台的烛火,提着灯笼,轻轻的关上房门走了。

西边一轮金黄的月,渐渐地沉了下去,太阳还没有升上乌黑的天。陈满堂又一次来到了村头自家的坟地前,绕着黄土堆成的坟包,转了一圈又一圈,他似乎借着灯笼红红白白昏暗的光,瞧见了他家祖坟上冒起的一缕青烟。他用一根长满了老茧的手指揉了揉眼睛,提着灯笼凑近了些,又仔细的打量,坟包还是那个黄土堆的坟包,哪里有什么青烟袅袅。这让他原本抱有希望的心又一次的凉了,他傻呆呆的立在祖坟的前面,很久很久,他不敢去相信他刚才瞧见的一切竟都是幻觉。只到一声公鸡的啼鸣,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才甩了甩衣袖,将手插进了袖管,叹着气,再一次低着头朝着他家的方向走了。他的脚步越发的沉了,没了来时的轻快,路似乎也不在那么分明,只有一条灰漆漆的蜿蜒小路,瞧不见尽头。走到半路,他远远的就听到一阵阵的唢呐声,渐渐的这声响越来越近,唢呐声,哭泣声伴着棺材发出的咯吱吱的响声混杂在一起,越来越让人难以分辨。他提着灯笼,想凑近了去瞧,可顾及心中胆怯,只好原地不动,又不忘将灯笼吹灭,生怕有人察觉。哪知人群竟迎面向他缓缓走来,他硬着头皮,探头去瞧,瞧得是人,一群清早出殡的人,才假装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提着吹灭的灯笼大摇大摆的迎了过去。有一个引路的人,披麻戴孝的走在最前头,他将手一扬,怀里的冥钱撒向天空,漫天的冥钱,散落在泥泞的田间小路和那满是露珠的稻谷上。跟在后面的是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他披麻戴孝手里举着燃的香,也许是他的年纪太小手腕上没了力气,燃着的香在他的手上抖个不停,眼瞧着手里的香就要掉到了地上,身后的一个妇人赶紧用她的手拖住了孩子的小手,急忙叮嘱说:“这香不能灭,也不能掉到地上了!”。在后面是八个赤膊的汉子抬着一口黑漆漆的棺材,只要他们将棺材抬起,就不能随便的将棺材落下,这叫落地生根,若是棺材落了地,逝者的魂魄就走不了,队伍的最后面是已经扎好的牛马纸人。此时此景,但凡是个普通人遇见,心里也是有些胆怯发慌的,若是淡定从容,也只是自欺欺人了。然而,陈满堂这个经常对人提及他是个如何这般那般的见过世面的人,这个自认为是普通人中的非普通人,在他的脑海里,却似乎产生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念头。

过了几天,陈满堂把陈阿三叫到了身边。

“你小子不能老在家里待着,我打算给你寻门手艺!”

“又要寻啥手艺?”

“这个你甭管,也甭问,你就给我好好的学,将来学成了,也好光宗耀祖,给陈家长脸面!”

陈阿三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陈满堂把他儿子陈阿三带到了邻村的纸人张家做学徒。纸人张是一个寿衣店的老板,他为人冷漠,脸上也很少留有笑容,这也许跟他的职业有关,也许这就是他的性格。一件黑色的长褂穿在他又瘦又高的身上,却显现不出一丝先生的气质,佝偻的腰瞧上去倒像是一只成了精的干虾,他很少说话,一副圆圆的墨镜挂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这似乎显得他多了几分的洋气和斯文。十里八村的人但凡家里有了白事,都找纸人张帮忙。纸人张曾经是个性格开朗的庄稼汉子,也曾有过一个媳妇,可后来他的媳妇得了痨病死了。从那以后,纸人张的脸上没了笑容,他也很少跟人说话,他开始学扎纸活,他想把他媳妇生前得不到的一切,都扎成纸活,用另一种方式来寄托对他媳妇的思念。

陈阿三刚来的三个月,纸人张让他挑水,劈柴,烧火,打浆糊,而他自己呢?却是早出晚归,醉生梦死。陈阿三每天重复着这些劳动,渐渐地他的手上起了茧子,肩上磨出了水泡,但他觉得他的胳膊似乎是比从前壮了,力气也比之前大了许多。他想不明白,自己是来学扎纸活的手艺,可时间都浪费在了他认为没有用的劳作上面。

这天夜里,纸人张依然喝的烂醉,他和往日一样,像一摊烂泥似得靠在椅子上,他推了推圆圆的墨镜,瞧了一眼陈阿三,边咳边说:“那个谁啊,你在这里学了三个月,学到了什么?”

“劈柴,挑水,烧火,打浆糊!”

纸人张的脸上,似乎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他忍住了咳,低声的说:“你父亲把你交给我,我明白他的用意,他是想让我教你一门扎纸活的手艺,可这手艺又招人嫌弃忌讳。”说着,他咳了几声,指着满屋子的纸活,又说:“别人家里有了白事,才会想到我,因为我会给他们扎纸活。人死了,就是死了,一了百了,做这些纸活无非是留给活人瞧的,场面撑的越大,面子就越足,可到头来,面子又能值几个钱?”说完,他又咳了起来,身体靠在了椅子上,眼睛瞧着满屋子的纸活,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说:“人啊,难得还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去享受这一切,若是死了,真他娘的啥都没了!”说完,他捂着胸口,狂咳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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