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走后的第二天,村子里有头有脸的乡绅们就聚集到了陈满堂家,他们面色紧张,惶惶不安。他们中间有一位年长的老者对陈满堂说:“这当兵的临走前说了,鬼子迟早要来,我们怎么办?这人可以走,钱和东西可以带走,可房子和地怎么办?”
陈满堂站在人群中央,瞧着眼前乡亲们惊恐不安的眼神,从容的说:“乡亲们,不要慌,这小鬼子不是还没来呢嘛,即使真的来了,我们还有保安团呢!”
人群中一个年轻人尖声的说:“听说鬼子有飞机、坦克,保安团能顶过鬼子的飞机、坦克吗?”
众人听了,原本已经放在肚子里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们焦急惊恐的眼神又一次瞧向了陈满堂。
陈满堂哑言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抚眼前这骚动的人群。他虽没有亲眼见过鬼子的飞机、坦克,却从那个身披毛尼军大衣的长官的叙述中,也得知了飞机、坦克的威力巨大。他把眼光移向了陈满宝,这个陈家村的保安团团长。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陈满堂的目光移向了陈满宝。
蹲在地上的陈满宝瞧着众人投来的目光,头皮一麻,仿佛一股电流从头顶直流到脚后跟。他将手插进袖管,耷拉着脑袋,嘀嘀咕咕的说:“保安团也是人,人怎么能顶得过飞机、坦克,你们都瞅我干啥?我能有啥好办法吗?再说,鬼子不是还没来呢嘛!着什么急!”说着,他站起身,将插在裤带上的旱烟拿在手里,点着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接着说:“别听那些当兵的胡咧咧,东北大的很,鬼子咋就这么巧,偏偏的找到咱们这呢?再说了,鬼子也是人,是人都是一个肩膀上长着一个脑袋,都是娘生肉长的,有啥可怕的?”说完,一口长长的黄烟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
陈满宝的话似乎让众人不安的心,又一次平复了许多。众人面面相觑,又将目光投向了这个陈家村的村长陈满堂。
陈满堂毕竟是见过世面的人,他气定神闲的向众人挥了挥手,语气坚定的说:“诸位,不要慌,我们可以写信请援兵来嘛!”
人群中,有人抬高嗓子问道:“上哪里请援兵?”
陈满堂淡淡一笑,笑容里充满了自信,他淡定的说:“当然是请正规军来保护我们了!”
陈满堂的话再一次让众人的心彻底的放了下来,他们仿佛是被陈满堂的话从刚才的不安和恐惧中拉了出来,他们再一次将期待的目光聚集在了陈满堂的身上。
人群中,有一位年长者将信将疑的问:“我们能请来正规军吗?”
陈满堂自信的拍着胸脯说:“我跟赵县长的交情非同一般,我现在就写信给县长大人,让他派正规军队来我们陈家村,保护我们!”说着,他吩咐孙二取来了笔墨纸砚,然后,他提起毛笔,在研好墨的砚台上沾了沾。在场的人群都屏住了呼吸,默默地瞧着陈满堂和他手中握着的毛笔在泛黄的信纸上刷刷点点。在他们的眼中,陈满堂笔下写出的不是一行行的字,而是他们的希望和一条条活生生的生命。陈满堂将写满了字的泛黄信纸放进了信封,郑重其事的说:“信,我已经写好了,我打算派一些人出去,一来是送信,二来是打听打听小鬼子的消息,我们也好提前有个准备,不知道诸位谁愿意去冒这个险呢?”说着,陈满堂瞧向了人群。
可人群的目光却是躲躲闪闪,有的人瞧向门外,有的人瞧向地面,还有的人闭上了眼睛,假装若有所思。他们知道,说是去送信,打探消息,这也许是一道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躁动的人群安静了下来,他们每个人的脸上仿佛都笼罩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他们沉默不语,甚至呆若木鸡。这让陈满堂家原本嘲杂的院子陷入了一片死寂,仿佛此时此刻能听到每个人急促的呼吸,每个人焦躁的心跳。
陈满堂再一次的向人群挥了挥手,沉声的说:“诸位,我再说一遍,有没有人愿意去打探鬼子消息的?要知道,这不是为我陈满堂一个人,是为了整个陈家村的父老乡亲,这件事是要记功德,回来后这个人就是我们陈家村的英雄,陈家村的老老少少不会忘记这个人为陈家村做的事情,我们要为他立上功德碑!”
陈满堂的话,让人群仿佛像是烧开了的水,沸腾了。他们人头传动,左顾右盼,议论纷纷,却始终没有人敢站出来。
此刻,让站在众人面前的这个一村之长陈满堂的颜面尽失,他姜黄的脸上没了耐性,阴沉的仿佛像是暴风骤雨来临前的天空,压的人喘不过气来。也许此时的陈满堂正在酝酿着一场比暴风骤雨还要猛烈的爆发。然而人群中传出的一声大喊,却打消了他的念头。
“让我去!”,陈满宝的身后,走出了一个汉子,他身材不算高大,但健硕的肌肉让他显得格外的强壮,两只眼睛乌黑发亮,像是夜晚天空中最亮的星辰。这让陈满堂眼前一亮,可随后眼睛里的光又暗淡了下来,他没想到这个主动请缨的人竟然是自己的侄子陈虎。他沉声的问陈虎:“你想好了?”
陈虎点了点头,坚定的说:“想好了!”
陈满堂假装“咳”了一声,又问了一遍说:“你真的想好了?”
还未等陈虎开口说话,陈满宝厉声的说:“你这兔崽子,你大伯问你想好了没有?你自己好好想想,再说!”说完,狠狠的瞪了陈虎一眼。
陈虎不加思索,语气坚定的说:“我想好了,让我去!”
陈满堂点了点头,欣慰的瞧着陈虎,他抬高了嗓门,大声的说:“还有谁?谁愿意和陈虎搭个伴儿去的?一同去的有没有?”
在场的众人低头不语,他们都不愿意去送死,也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去送死。
陈满堂瞧了一眼在场的人群,面露苦笑的走到陈虎面前,拍了拍陈虎的肩头,语重心长的说:“信要亲自交给赵县长,若是打听到鬼子的消息,一定回来报个信,全村人的命都在你一个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