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财主在等,等着人群里出现陈满堂,他歪着身子,站在大石头墩子上,瞧着人群里那熟悉陌生的面孔,他琢磨着,陈满堂身为陈家村的一村之长,为了颜面不会出现在人群里。他对王五低声的说:“把这小婊子吊在树上的事,陈家村的陈满堂知不知道?”
王五瞧了瞧人群,低声的说:“按里说陈满堂应该知道啊!”
王财主眼睛一转,阴笑着说:“他如果不来,就是不打自招,以后就别想在陈家村立足。”
王五低声的说:“那他要是来了呢?”
王财主冷笑说:“陈满堂是个好面子的人,他是不会来的,不但他不会来,他们陈家人一个也不会来,因为他丢不起他那张老脸。”
王五凑到王财主耳边,低声的说:“不如把这小婊子拉到陈满堂家的门口去?岂不是更能让陈家人抬不起头!”
王财主用力的敲了王五的脑袋,低声的骂道:“你真他娘的是个笨蛋,把这小婊子弄到陈满堂家门口,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王财主右腿上的窟窿,让他不时的感到了钻心的疼痛,这种疼痛感,让他脸上的肌肉扭曲了。他低头瞧了一眼右腿上还流着血的窟窿,又抬头瞧了一眼吊在树上的莲子,再一次用力的敲响了手里的锣。众人分散的目光,似乎都集中在王财主一个人的身上,如同马戏团里聚光灯下,哗众取宠的猴子,吸引着观众们的眼球。他狰狞的尖声嚷道:“父老乡亲们,听我说,树上吊着的这女人是我花十块大洋买来给我儿子做媳妇的,可这女人来到我们王家没几天就克死了我的唯一的儿子。”说着,他老泪纵横的接着又说:“我唯一的儿子啊!可怜我那儿子,那可是我王家唯一的血脉啊!”他越说越激动,甚至是用他苍老的双手捂着他那油腻腻的脸痛哭起来。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哭了好半天,竟然没掉下一滴眼泪。他一边哭一边从指尖的缝隙里偷偷的瞧向人群,见人群对于他的淋漓尽致的表演竟然无动于衷,便收起了眼泪,故意抬高嗓门,尖声的嚷道:“我唯一的儿子让这个女人克死了咱先不提了,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可眼下这女人竟然不守妇道,在外面偷汉子,这事儿让我这个身为她的公公的脸往哪里搁?这让我们王家以后还怎么见人啊?父老乡亲们,你们说,我该不该惩治这个不守妇道的克夫女人?”说着,他又偷偷的瞧向了人群,此时的人群如烧开锅的水,沸腾了,他们不在是漠不关心的一脸冷漠了。他们开始七嘴八舌,交头接耳了。突然,人群中有的人大声高喊说:“不能放过这个不守妇道克夫的女人,打死她!”,这一声呼喊,像是炸药的引线一样,在整个人群中炸开了花。人群随波逐流,呼喊着:“打死她,打死她,打死这个不守妇道克夫的女人!”。王财主折断了一根柳枝,握在手里,狠狠的向莲子的赤裸的身上抽去,柳条带着风声,抽在了莲子的身上和她的脸上。每挨一下,她的浑身就像触了电一样,不由的抽搐一下。柳条的抽打在她赤裸的身体上留下了一条条血痕,莲子的白皙的皮肤被抽开了,血淋淋的伤口流出了暗红的血,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已经干涩的血迹和她卷起皮的伤口粘在了一起。她咬着牙,忍着疼,没有吭一声。
天渐渐地亮了,人群的目光再一次的投向这个不守妇道的克夫女人,他们犀利的目光像是毒药侵蚀着灵魂。莲子披头散发,赤裸的身体满是伤痕,她的眼睛不在灵动,但依然闪着光,泪水已经从她的眼睛里退去,留下的只有坚强和不屈。她将目光投向了远方,投向了绿油油的青纱帐,投向了那满是稻花的麦浪。
“住手!”人群中有人大吼一声。
吓的王财主一哆嗦,手中的柳条差点没掉在地上。他揉着眼睛,瞧向人群,正瞧见陈满堂,白先生,陈阿三和孙二,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他脸色由红变白,原本扭曲的脸更加的狰狞,他心里发慌,让他万万没有想到,陈满堂居然会带着人来了。他故作镇定,尖声的说:“呦呵,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村长啊!”
陈满堂拱手说:“正是在下!”
王财主白了一眼,尖声的说:“你们想干什么?想当个出头的鸟吗?这可是我们王家的家事!”
陈满堂厉声的说:“王财主的家事,我陈某人不必过问,可你为什么要打人呢?而且是在我们陈家村的地界上,那我陈某人身为陈家村的一村之长,就不得不过问几句了!”
王财主尖声的说:“我刚才不是说了吗,这女人不仅克死了我唯一的儿子,而且不守妇道,我在执行家法,这也是父老乡亲的众望所归啊!”
陈满堂冷笑一声,说:“哦?我倒是要瞧瞧是哪个众望所归啊?”说着,他环顾人群,眼睛里射出的是威严,是不容侵犯的权力。
人群的目光躲躲闪闪,他们有意的回避,都不敢与陈满堂的目光对视。有的人故意将目光瞧向了别处,有的人故意仰头将目光瞧向天空,还有的人耷拉着脑袋瞧向地面。
陈满堂淡淡一笑,说:“这就是王财主口中说的众望所归?我倒是要问问王财主,你执行家法,为什么要来到我们陈家村的地界啊?”
王财主支支吾吾的说:“这个这个……当然是跟你们陈家村的人有关系了!”
围观的村民一片哗然,指指点点,说三道四,像是开了锅的豆子,噼里啪啦的响个不停。
白先生向前走了几步,拱了拱手,议政言词的说:“俗话说:‘抓贼要抓脏,抓奸要抓双!’,白某斗胆的问一句,你说她不守妇道,可有证据啊?”
王财主愣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这是这是我我王家的家事,白先生是不是多管闲事啊?”
白先生说:“听王财主说话的意思,就是没有证据了?”
王财主抬高了嗓门,尖声的嚷道:“她是我花十块大洋买来的,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别人管不着。”
白先生厉声的说:“她虽是你花钱买了的,但她不是牲畜,她是人,既然是人,就应该不分男女平等对待。更何况现在不是封建腐朽的大清朝,现在是民国了,民国讲得是人人平等,人人更要遵守民国的法律,你若是把她打死了,你就是故意杀人,论罪应该执行枪决!难道王财主想以身试法,以命抵命吗?”说着,他瞧向王财主,清瘦的脸上显得更加的威严,两只眼睛放出了两道正义的光茫,让人不敢直视。
王财主一瘸一拐的向后退,身体几乎缩成了一团,他的眼睛不停的转来转去,却是哑口无言。
白先生趁机拾起地上的镰刀,大步的来到王财主的近前,单手揪起王财主脑后的辫子。王财主只觉得脖子后面一股凉风,吓的他把眼一闭,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本以为白先生的举动是要结果了他的性命,可听到白先生厉声的说:“现在已经是民国了,这辫子早就应该剪掉了!”。他似乎又捡回来一条命,摸着自己的脑袋还在,不由的喜出望外,他睁开眼睛瞧见地上自己的辫子,又是欲哭无泪。在一旁的王五也耷拉着脑袋,眼神迷离的瘫坐一团。
白先生向陈阿三使了一个眼色。陈阿三心领神会,一个箭步蹿到了那颗老树下,用镰刀砍断了绳子。
陈阿三脱下了自己的短衫,披在了莲子的身上,将奄奄一息的莲子抱在怀里。莲子瞧着陈阿三,轻轻的说:“你不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