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跃过了王财主家的门槛,闯进了王财主家,找遍了所有的屋子,连个人影也没找到。有的人气急败坏的拿起了王财主家的一个花瓶,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其他的人瞧见了,纷纷效仿,他们有的人拿起茶壶砸在了地上,有的人踢翻了桌子,砸碎了镜子,还有的人胆子小,拿起了一只茶杯也愤愤的摔在了地上。陈满宝瞧见了,想上去拦住他们,可陈满宝的身影早就埋没在愤怒的人群之中。人群就像是失了控的洪水,淹没在了愤怒的汪洋里。原本在人群最前面的陈满宝,也被人群挤到了后面,他大声的呼喊着:“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保安团!”,可他的声音早已淹没在人群的声浪之中。即便他喊破喉咙,也无法阻止失去理智的人群。王财主带着家人藏在地窖里死活不出来,他听到了地面东西砸碎的声音,响声就像一把尖刀在挖他的心头肉。他啧啧叹息,让他媳妇出去瞧个究竟,他媳妇见他男人让她出头,心底里一百个不情愿。她瞧了一眼巧云,让巧云出去见她爹,可巧云现在是个哑巴,说不出话,出去了只能让事态更加恶化。就这样,王财主一家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谁也不愿意出去,事情就这样僵持着,里面的人不肯出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王财主趴在地窖的门口,听着上面人群的动静,见上面没了动静,他眼睛一转,让他的儿子趁着夜色,偷偷的跑到了县城,花了一百块现大洋,请来了县长,才把这事情解决了。
巧云的爹虽然心里愤恨,咽不下这口气,可闺女就像泼出去的水,既然嫁到了王财主家,生是王财主家的儿媳,死是王财主家的儿媳,生生死死都是王财主家的人。而且县长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这一天,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咋地了?”睡梦中的王财主惊的从炕上一下子弹了起来,就像是屁股底下坐了一个弹簧,吓的王财主的媳妇也惊出了一身冷汗。
王财主蒙了,一听是敲门声,这才回过神儿,尖声的说:“谁啊?这一大清早的,让不让人睡觉了?”王财主嘴里一边嚷嚷着,一边用手捅咕他媳妇说:“你去瞧瞧,谁在外面?”
王财主的媳妇白了一眼王财主,对着门外喊了一嗓子,“谁啊?”过了一会,没人答应,还是一个劲的咣咣的敲门声。
“行了,行了,别敲了!”王财主的媳妇满不情愿披上了外衣,下了热乎乎的火炕,来到门口,打开门一瞧,是巧云。
“巧云啊!这一大清早的有啥事啊?”王财主的媳妇打了一个哈欠说。
巧云会写的字不多,但此时不能说话的她,只能写字和用手比划。她从花棉袄的兜里掏出了一张纸,上面用毛笔写的“回娘家”三个字,然后用手一个劲的比划,还指着陈家村的方向。
见到巧云不停地用手比划,王财主的媳妇才意识到,巧云已经是个哑巴了。可王财主的媳妇是个见识短的妇人,又没念过书,她哪里认得巧云手里拿的纸上写的是什么字。
“老头子,你出来瞧瞧,巧云这是要干啥啊?”王财主的媳妇向屋里喊了一句。
王财主小的时候读过私塾,字还是认得不少,他披着夹袄,拿过巧云手里的纸,眯着眼睛,端详了半天,清了清嗓子的说:“巧云啊,你是想你爹娘,想回娘家了?”
巧云点点头。
“你是想现在就回去吗?”王财主问。
巧云点点头。
王财主叹了一口气,说:“本应该让我儿子跟你一起回去的,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只是这几天是他出门办事不在家,只好让你一个人回去了!”
虽说巧云的娘家陈家村和王家村离得很近,只隔着一条河,但王财主是个要面子的人,又觉得心里亏欠巧云的。于是王财主吩咐手下的长工套了骡车,又拿出一百块现大洋交给了巧云。
“巧云,这钱是给你父母的,你放好了!”王财主嘱咐着巧云。
巧云虽然不会说话,但是她心里明白,王财主是个惜金如命的铁公鸡一毛不拔的人,如今拿出这么多钱,也许是表达一种歉意的方式。
晌午十分,一辆骡车,从王家大院缓缓的向陈家村赶去。
巧云的娘见到巧云,心里不是滋味儿,她握着闺女的两只纤细的小手,放到了自己的怀里,此刻的她已是满脸的泪痕。巧云的爹陈满宝蹲在外屋的炕沿边上,嘴里吸着旱烟,叹气声和发黄的烟雾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散在了空气里。巧云的哥哥陈虎瞧着面容消瘦的妹妹,已和当初嫁到王财主家判若两人,愤愤的说:“咋的?把我妹子弄成这样,一百块现大洋这事就算了?是不是欺负我们陈家没人啊!”
陈满宝瞧了一眼儿子,将燃着的烟灰往地上弹了弹,沙哑的说:“看把你能的,你想咋的?县长都说话了,县长面子还是要给的,这都是巧云的命!”
“爹,你可是咱陈家村的保安团团长啊,这事就这么算了?”
陈满宝沉着脸,吸了一口旱烟,说:“王财主家咱们该去的也去了,可人家王财主找来了县长撑腰,我这个保安团团长算个屁啊!县长说你是保安团团长就是保安团团长,撅了县长的面子,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啊!”
陈虎听了,愤愤的说:“县长咋地?县长也得讲理啊,还有没有王法了?”
“啥叫王法?这事本来就是家事,清官难断家务事,你知道人家王财主家跟县长有啥关系啊?”
陈虎将手插进袖管里,蹲在了地上,“那这事就这么算了?”
“不这么算了,还想咋地?这不是给了一百块现大洋嘛!这都是巧云的命!”说着,陈满宝长长的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旱烟往鞋底上一按,掸了掸身上的衣服,起身向外面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