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艳阳的午后,大地仿佛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金箔,闪着耀眼的光。田间地头上,三三两两的庄稼汉子围坐在树荫下,喝茶乘凉,聊闲天。庄稼人自幼书读的少,对读书人格外的敬重,白先生虽说是外乡人,可村子里的人对白先生是十分尊敬的。白先生为人也没有架子,他时常的坐在乘凉的庄稼汉子当中,与他们谈天说地。白先生知道,庄稼人以地为生,庄稼就是他们的命根子,如果有一天,庄稼人离开了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他们就会饿死,就会浑身不自在。白先生将长衫的下摆系在腰间,又挽起了裤腿,光着脚坐在田间,与那皮肤晒的黝黑的庄稼汉子没有半点的区别。他瞧着地里快要旱死的庄稼,他二话没说,光着两只又白又细的大脚,踩着龟裂炙热的土地上,他一边踩,一边瞧着天,脚底下粘满了泥土,他却不以为然。他拾起地上的锄头,用力的向着干涸的土地刨了下去,锄头挨着地面,刨出了一个碗大的坑,他刨了一会,直到他满脸红光,冒着大汗。他才停了下来,用一只手拄着锄头,另一只手卷着袖管擦去脸上和脖子上的汗水,可不一会的功夫,新的汗珠又从他的皮肤里钻了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襟,像浆糊一样踏贴在皮肤上。滚落下来的汗珠滴在干涸的土地上,和地上的灰土混在一起,形成无数个土疙瘩。他弯下腰,将刨出来的土捧在手里揉搓了几下,又放到鼻子下面细心的闻了闻,他是在找,找庄稼地下的水源。田间的人瞧见了白先生的举动,都嘲笑白先生是中了暑,昏了头脑,发了疯病,在烈日的当午去耙地。可白先生只当什么也没听见,他抡起锄头耙着地,越干越起劲,直到太阳向西,才放下锄头,乱蹦跳的奔向了远方。
白先生光着脚,站在了一个缓坡上,他挑眼望去,广阔无垠的大地上麦浪此起彼伏,一条大河自西向东延绵不断,此时虽是旱季,可它却生生不息的流淌着,直至汇入大海。它将这片土地一分为二,又难以割舍的将两片土地脉脉相通,它像是血管里流淌着的血液为这片土地供给着养分,滋养这片土地上的人。傍晚十分,白先生挑灯夜读,最后,他提笔写了一封如何开凿水渠,引底下水浇田的方案,第二天便寄到了省城。
夜幕降临,一轮明月挂在了东边的天空,银白色祥和的月光洒在了这片宁静的土地上,也洒在了屋顶上,院子里,和每个人的脸上。蜿蜒的小路上,飞奔的一辆骡车正向王家村驶去,车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赶车的长工王五,一个是伶仃大醉的王有财。王有财的脸像一个熟透了的猪肝,红里透着紫,他上扬着得意的嘴角,对赶车的长工王五说:“你知道,老子今天和谁喝的酒吗?”
长工王五晃着脑袋说:“不知道!”
王财主含含糊糊的说:“你真他娘的是个笨蛋,老子今天去了县城,是县长亲自招待的我,陈家的两兄弟,居然一个是村长,一个是保安团团长?县长亲自请过他们喝酒吗?别看他们平日里人模狗样儿的,其实都他娘的狗屁不是!”
长工王五恭维的说:“咱们王家村,有谁不知道咱家老爷您的威望,别说是陈家的两兄弟了,就是县长大人也得让您三分啊!”
王财主拉长了声音说:“不是王家村,是整个三水县,哪个不知道我王有财的?”,他拍了拍王五的肩膀,接着又说:“你知道县长是谁吗?那是我姐夫,我姐夫!”说完,他胃里觉得翻江倒海,食物的残渣一个劲往喉咙上涌,竟涌到了他的嘴里。在王财主这个“有便宜不占,是个王八蛋”的认知里,吃下去的食物怎么可以再让他吐出来,他用手捂着嘴,一使劲竟把食物又咽了回去。
摇摇晃晃的王财主下了车,走进了院子。老树下的大黄狗冲着他汪汪的叫了起来,他眯着眼睛,瞧了好一会,用手一指,尖声的骂道:“狗东西,敢冲着老子叫,知道我是谁吗?”。他三晃两晃的走到了大黄狗的近前,低下腰,把脸凑了过去,指着自己对着大黄狗说:“睁开你的狗眼瞧清楚,我是谁?”说着,他一脚踢了过去,哪知道,踢了个空,身子一个趔趄,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坐在地上的王财主尖声的嚷了起来:“他娘的,老子是白养活你们这帮白眼狼了……”。骂了一阵子,见没人理他,只有那只趴在老树下的大黄狗,摇头晃脑地瞧着他。又过了一会,也许是他自觉无趣,便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恍惚间,他仿佛瞧见了一间屋子还亮着灯,他踉踉跄跄的向亮着灯的屋子走了过去。
他推了推门,发现门插上了门栓,他尖声的骂道:“臭婆娘,给老子开门,老子白养活你们这帮白眼狼了……”一边骂,一边用拳头用力的砸门。
王财主家的院子有三间院子,王财主和他媳妇住在中间的院子,巧云住在东边的院子,莲子住在西边的院子。自从王财主的儿子王大福死后,王财主除去逢年过节送些东西之外,就很少踏进巧云和莲子的院子。屋子里的莲子听出了院子里的人是王财主,可莲子不知道王财主三更半夜的为什么来到她的院子,她开始发慌,心砰砰的乱跳。当王财主疯狂的砸门的时候,莲子吓的赶紧吹灭了屋子里的油灯,躲在角落里,一动不敢动。她细心的辨别着屋子外面的动静,直到屋子外没了声音,她才壮着胆子悄悄的走到了门前,她的脚步很轻,生怕弄出声响。她将耳朵贴在了门上,听到的却是起伏的鼾声。又过了一会,莲子轻轻的拉下门栓,从门缝里她瞧见王财主耷拉着脑袋,正鼾声如雷的靠着门睡着了。她轻轻的推开门,又轻轻的推了推王财主的胳膊,胳膊就像是面条一样软踏踏的。她轻轻的召唤说:“爹,爹,您醒醒,醒醒……”然而,此时的王财主就像是一只死狗,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