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的枪声,似乎惊动了正在地里干活的陈阿三,他心里开始打鼓,合计着好好的怎么会有枪声?难道是自己听错了。他下意识的向家的方向瞧去,却瞧见远远跑来了的孙二。
“不好了,不好了!”孙二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一边手指着陈阿三家的方向。
听到孙二口中传出了“不好了”三个字,又瞧见孙二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脸上的神色带着慌张和不安。陈阿三顿时心头一沉,急忙问孙二,“咋地了?”
孙二指着陈阿三家的方向,呼哧呼哧的说:“有一队当兵的,去了你们家!”
陈阿三一把拉住孙二的胳膊,“那我爹咋样?”
孙二咽了一口唾沫,“东东家家……”
还未等孙二把话说完,陈阿三丢下手里的锄头,转身就往家跑。孙二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嘴里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三儿,你慢点,等等我!”。可此时的陈阿三就像脚底生风,早就不见了身影。等孙二追上陈阿三时,他已是站在了他家的门口,整个人都湿漉漉的,就像淋了一场大雨。
陈阿三瞧见他家的正门口直立站着两个身穿灰布军装的士兵,就像是两只步枪,直挺挺的戳在门前,随时准备战斗一样。他们又像是两个拦路的门神一般,一左一右,似乎连一只鸟也别想从他们面前飞进把守的大门。
陈阿三“哼”了一声,只当什么也没瞧见,他仰首挺胸,不削一切的径直的大步向他家的大门方向走去。追上来的孙二一把拉住了陈阿三的胳膊,低声的说:“三啊,咱们好汉不吃眼前亏,从后门进去吧!”
陈阿三冷冷一笑,“我回自己的家,走什么后门?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心里又没鬼,怕什么?”
陈阿三的一只脚刚迈进门槛,还没来得及迈第二只脚的时候,一声呵斥,拦住了他。“你是谁,我们长官在里面谈话,闲杂人等不得入内!”一个身穿灰布军装的士兵,将手里的七九式步枪一横,黑漆漆的枪口正对着陈阿三那健硕的胸膛。
陈阿三一听这个身穿灰布军装的士兵说他是闲杂人等,气就不打一处来。心想,你们这些当兵的占了我的家,还理直气壮的不让我进去,真是岂有此理。想到这,他瞧都懒得瞧他们,就一把抓住了那黑漆漆的枪口,大声的嚷道:“咋地?我回自己的家,犯的是哪条法了?有本事你开枪啊!你们才是闲杂人等!”,他脸上的青筋暴起,眼睛里充满了血丝,那只蒲扇大的手紧紧的握着那黑漆漆的枪口。
另一个穿着灰布军装的士兵吓的不住的向后退,颤抖的手端着黑漆漆的枪口左右摇晃,大声的呵斥着说:“再往前走一步,我就开枪了!”
陈阿三快速的用另一只手抓住了另一个士兵手里的七九式步枪,“就凭你们两个,也想拦住我吗?今天我还不信邪了,我非要进去!”
伴着“砰,砰!”的两声枪响,屋子里的陈满堂吓得脸色惨白,手一哆嗦,将茶碗掉在了地上,茶水洒在了他的手上,流到了他的衣服上湿了一大片,他颤声说:“长官,这声音是?”
可那个披毛尼军大衣的长官瞧了一眼陈满堂,不慌不忙的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冷冷的向门外嚷了一嗓子:“给老子瞧瞧,是他娘的哪里放的枪?”。
就在这时,“咣”的一声响,两扇门被踹开了,一个身材健硕,皮肤黝黑发亮的汉子站在了门口,他手里握着两杆七九式步枪,黑漆漆的枪口还冒着一股白烟。他顺势将两杆七九式步枪丢在了地上,“不用瞧了,是我放的枪!”
陈满堂用一根手指揉了揉眼睛,仔细的瞧了又瞧,那身材健硕,皮肤黝黑发亮的汉子,正是他的儿子陈阿三。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陈阿三跟前,大声的骂道:“你这个小瘪犊子,你是不想好了!”说着,一个巴掌重重的扇在了陈阿三的脸上。
陈阿三的脸火辣辣的,牙缝里渗出了暗红的血。但他一动不动,任凭陈满堂的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一个,又一个,也不知多少个,也许在他的认知里,他爹陈满堂就是他的天,就是他的一座山,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
伴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陈满堂整个人僵住了,他粗大的手掌悬在了半空,错愕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因为此时的他发现在陈阿三的身后,是无数只正对着陈阿三的黑漆漆的枪口,已将陈阿三围在了当中。
陈满堂颤颤巍巍的转过身,瞧着坐在正中披着毛尼军大衣的长官,颤声哀求着说:“长官,他是我的儿子,求求长官看在我的面子上,放了他吧!”他的腰,弯的更低,头几乎要贴在了地面。
这个披着毛尼军大衣的长官,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口。他的耳朵像是塞了鸡毛,根本听不到陈满堂的哀求,只是向着手下的士兵挥了挥手,冷冷的说了一句:“拉下去,毙了吧!”
当陈满堂听到这个高高在上,若无其事品着茶水的长官说出“拉下去,毙了吧”的时候,他的心里如同被巨大的石头砸碎一般,这使得陈满堂的心彻底的凉了。即便是在他的认知里,他的这个儿子曾经让他失望至极,但活着终究还是保留着一丝的希望,终究还是可以有朝一日光宗耀祖的。他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奉承和哀求的话不知说了多少遍,只想祈求那个身披毛尼军大衣的长官能放过他儿子一命。
可此时的陈阿三表情从容淡定,内心仿佛是他从来没有过的平静,他似乎是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推开了前来押解他的士兵,脑子里想起了白先生经常哼唱的那句唱词,于是放开了嗓子大声的唱了起来:“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论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边唱边挺直了腰板,转身向门外大步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