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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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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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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条峰峦》连载

第一十六章

凤凰城外水磨村紫云家,紫云在不停做公公婆婆的思想工作。“爹!城里的人都转移差不多了,你们也得出去躲躲啊!”“你爹去不?”“我爹就是个老顽固,说啥也不走。”李老汉说:“你爹没说为啥?”“爹说了,就不走,看小鬼子能把他咋样。真是气人。”“你爹不走,我也不走。”紫云生气地说:“爹!您是咋了吗?鸿远不在家,您和娘不走,万一小鬼子来了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跟鸿远咋交待嘛!”“你别担心,万一爹有事,鸿远绝不会怪罪你。”紫云见公公说不通,又对婆婆说:“娘!你说说我爹吧!”“你爹不走我也不走,要活活一搭,要死死一块。”紫云气得哭笑不得:“你们咋都这么拧呢?要不然你们跟我一搭去城西我娘家躲几天,我哥从日本回来了,我爹说叫咱们都过去,两家人在一搭也有个照应。”李老汉说:“兰儿和你娘跟你去吧!我就不去了,看着家。”“家有啥看头,你们的安全比啥都重要。”婆婆说:“他爹,你就听媳妇的,鸿远不在家,别再难为媳妇了。”“他娘,你去吧!我没事。去吧去吧!别再磨蹭了。”几个人磨磨蹭蹭还没出门,凤凰城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多日军兵马。

日本人的模样肤色跟中国人差别不大,只是个头矮小。难怪历史上称日本侵略者为倭寇,现在人叫他们小鬼子。小鬼子的服装狗屎黄颜色,看着很刺眼,帽下两片垂帘一走一扑扇更显得滑稽可笑。他们有的斜挎着枪,有的把枪杵在地上,有的把枪抱在怀里,有的让机枪趴在地上,各式各样的洋枪洋炮。他们有的站在桥上,有的靠城墙根,有的蹲在竹林边,有的坐在水边的石头上,有的甚至胳膊缠着纱布低头闷坐,三五成群,偶尔发出叽哩哇啦的说话声。附近没有一个中国兵,日军显得特别放松,他们懒懒地望着涧水,不想去水边洗洗他那已经肮脏得再不能肮脏的手了。总之,日军士兵疲惫不堪,散乱无章,不成队形地等候在城外。日本人的军马奇特大,比当地老百姓的马要高出半头,老百姓都叫它大洋马。大洋马膘肥体壮,是日本军官的代步工具。大洋马的主人带着翻译在城门口与老秃头说着什么,老秃头点头哈腰进了城。日本人不从北门直接入城,却费尽周折从城北绕到城东待在大观楼外暂不进城,目的是要让城里人组织一个声势隆重的欢迎仪式。

此时,凤凰城大街上,死寂一般的沉静。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大部分人家都逃走了大门紧锁;没逃走的人家也是大门紧闭,躲在家里悄无声息。突然老秃头从东城门跑进来,一家一户挨着拍门,边拍边喊:“出来!出来!在家的都出来!欢迎皇军进城了!……”他来到城西赵家门前,仰头看看门没上锁,确定屋里有人,于是大声喊:“赵老爷!开门开门!快开门!”赵管家把门刚打开,他把头就伸进来就喊:“赵老爷!快出来!欢迎皇军进城啦!”赵紫骏说:“我爹感冒了,出不去。”老秃头看到紫骏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这不是赵家大少爷吗?你啥时从日本回来?”赵老爷靠在椅子上,头上敷了个毛巾,有气无力地说:“骏儿刚回来。”老秃头说:“赵老爷,你去不了,就让大少爷去。”“骏儿刚回来,还得在家照顾我呢!你就别勉为其难了。”“那好那好,你慢慢养着,这就告辞,我还忙着哩。”老秃头出了赵家门,又挨家挨户吆喝去了。赵紫骏说:“爹,这是谁呀?”“城边的老丘秃,见日本人来了就蹦跶开了,一副汉奸嘴脸。前些日牺盟会号召大家捐款捐物,他却装病,这会日本人还没进城,你看他忙活得就像孙子似的。”紫骏说:“看来日军马上就要进城了。”赵老爷“骨碌”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扯下头上的毛巾喊:“田妈!我看这小日本真的要进城了,之前我也听说过日本人不干好事,我左思右想还是想把燕儿托付给你,趁日本人还没进城,你带她到乡下暂避些时日。”毛夫人也说:“田妈,你就带燕儿去吧!东山离县城远,到那会安稳些。” 田妈说:“老爷夫人放心吧!把二小姐交给我,我一定会带好的。” 赵老爷说:“骏儿,你去送送田妈和燕儿,路上要小心。”赵管家过来说:“老爷,这兵荒马乱的,田妈和二小姐路上恐怕不安全,我把她们送去。”赵老爷思索了一下说:“行,你去更好,多带些银两,吃的住的都得用。”田妈说:“老爷,甭带钱,带了在山里也花不出去。”“多少都得带点。”几个人匆匆忙忙拾掇东西,赵管家前去探路,田妈挎上小包袱牵着紫燕在后面,紫骏紧随其后出了门。

凤凰城周边布满了日军。城南城北城东三个大门全被堵上,急得赵管家和田妈团团转。田妈突然想到小北门,说:“小北门可能没有日本人,咱们可以到那试试。”几个人匆匆来到小北门,果然这里没有日本人,几个人迅速从小北门出去,消失在城外的竹林中……

老丘秃拉着老婆推着儿子从城东门进来,胳肘窝加了一捆棍棍棒棒白的间红的东西走在东大街上,他从中抽出一个塞给老婆,又抽出一个塞给儿子。儿子门墩把那东西摔在地上扭头就走,老丘秃上去就是一脚:“你个狗日的,敢跟老子拧?”又捡起地上的东西硬塞进儿子手里……街上被老丘秃吆喝出的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摊开塞给的布片,看着烧饼样的图案疑惑不解。

吊儿和辣椒嘴刚回到凤凰城,就被老丘秃叫去欢迎皇军。吊儿拿着太阳旗说:“这是玩意啊?”辣椒嘴说:“这不是老药店的膏药片吗?”老丘秃说:“啥膏药片?这是日本人的日头旗。”辣椒嘴说:“啥日头旗,我看啊!就是膏药店的膏药片。”老丘秃说:“快别瞎说了,待会儿日军进城时,都要喊欢迎啊!听见了没有?”吊儿和辣椒嘴只管伸长脖子往东门看,没有应答老丘秃,其他人也没人应声。

日军开始入城,骑大洋马的走在前面,其余士兵扛枪扛炮的列队在后。日军长官带着士兵满面笑容从东城门耀武扬威地行进在东大街上。街上站着稀稀拉拉一些人,都是被老丘秃强拉硬拽出来的,自愿的没几个,他们从来没见过日本人,胆怯而疑惑地望着前面骑大洋马留着怪胡子的军官,还有后面的那些个穿着屎黄色服装扑扇着帽子垂帘的士兵发愣,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嘴上也喊不出欢迎的词来。骑在大洋马上的日军军官听不到欢迎的声音,刚进城门时的满面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老丘秃一看冷了场,赶紧对着老婆、吊儿喊:“快喊啊!喊欢迎啊!喊啊!”随即自己先喊起来:“欢迎!欢迎!热烈欢迎!”老婆噘着嘴用眼睛睕他,吊儿咧着嘴开始喊起来。其他人在心里骂这个傻瓜蛋。老丘秃却说:“对对对!就这样。还有拐巴子媳妇也都快喊起来!”辣椒嘴也跟着喊了起来。其他人手里有要没紧地舞动着膏药旗,张合着嘴巴却听不到声音。老丘秃显得很尽心,不停点头哈腰地喊欢迎。日军队伍走过后,他又赶快追上留有怪胡子的日军长官也进了县府大院……

日军入城仪式过后,大家纷纷扔掉手中的膏药旗赶快回家,后面的人踩踏着前面扔在地上的东西,回到家闭门不出。

日军入驻凤凰城后,三个城门均布有岗哨,原县府大院变成了日军指挥部,与城西赵家大院一路之隔,赵家顿时感到杀气逼人。此时,赵老爷庆幸自己及时把燕儿送了出去,这让他悬着的心才稍有安慰。

城外水磨村,赵紫云和公公婆婆躲在窑洞里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日本兵闯进来。此时,忽然听到几声轻微地敲门声,紫云起身要出去,李老汉不让。他移开窑底的一顶柜子,后面露出一个暗洞来,这让紫云非常惊喜。这是李老汉把原来放白菜萝卜的地方又掏大许多,能容进好几个人。李老汉把老伴紫云和兰儿安顿到拐窑来到院里,从门缝看见一个穿洋装的年轻人。李老汉顿时愣了一下,既而又恍然大悟。打开门说:“你是兰儿的舅舅吧?快进来。”李老汉把赵紫骏带进了窑洞,挪开柜子朝拐窑里喊:“媳妇!兰儿舅舅来了。”紫云从拐窑里出来说:“哥!你咋来了?”“我送燕出城了,顺路来看看你。”“现在城里咋样?”“城外周围全是日军,三个城门都有岗哨,等着进城呢。”“他们怕城里有埋伏?不敢进?”“估计是等一个欢迎仪式吧。”“还等人欢迎呀?都恨死他们了,谁还来欢迎他们?”“那个叫老丘秃的挨家挨户叫人。”“这个狗汉奸,捐款捐物时,他装病害牙疼,一个子都不愿出,这会倒蹦得欢。”紫骏看紫云生气了,说:“不说这些了,让我看看兰儿。”躲在奶奶怀里的兰儿怯生生地看着眼前跟娘说话的这个陌生人。紫云说:“兰儿,让舅舅看看。”紫骏拉住兰儿的小手说:“叫舅舅!”兰儿还是怯生生的样子。紫骏说:“出来时匆忙,没给兰儿带啥礼物。”他从上衣袋摸出怀表说:“把这个给兰儿玩。”“哥!她小娃娃要这干啥?还是你留着吧!”又对兰儿说:“这是舅舅,是娘的哥哥,今天来看兰儿了。叫舅舅!”兰儿的小脸上才有了笑意,羞涩地张开小嘴巴喊舅舅。紫骏说:“让舅舅抱抱。”紫骏抱起兰儿举得高高的,兰儿乐得咯咯笑。紫云赶紧伸手捂住兰儿的小嘴说:“小声点。”紫骏放下兰儿说:“我得赶回去,趁日军还不知道有小北门,还好进去。”紫云说:“你和爹娘要小心啊。”“放心吧!”紫骏从紫云家出来,迅速进入竹林小道。

老丘秃手里拿着膏药旗跟着日军长官点头哈腰进了县府大院。“太君太君!可把你们盼来了。”日军长官佐藤说:“你的,大大的良民。”老丘秃说:“太君!我听说皇军想在古平县成立维持会?”佐藤说:“是想成立维持会,只是时间短,会长还没有合适人选。”老丘秃赶紧说:“太君,您看在下如何?”“你啊!积极为皇军做事,大大的良民。”老丘秃进一步自我推荐:“维持会的会长,我的,咋样?”“吆西!吆西!”老丘秃一见佐藤许诺,高兴地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谢谢太君!在下一定会为大日本帝国尽心效力。”佐藤发出了一阵开怀的笑声。

虽说一个县的维持会长没有七品芝麻官那么大,但也比芝麻官小不了多少,当然被老丘秃颇为看重。日本人来,平白无故地让他捡了个官当,这让他很是意外。他认为这是老祖宗坟上冒青烟了。此时的老丘秃就像打了鸡血似地亢奋,敲着铜锣不停在大街上吆喝:“各家各户!都听好了,从即日起,古平县维持会成立了!会长是我老丘,以后凤凰城的大事小事都由维持会负责……”此时,躲在家里的牛礼邦听到喊声,憎恶地骂道:“这个老丘秃,就知道你没憋好屎。捐款时阴死阳活装病,日本人来了,看你蹦跶得比谁都欢实。呸!算个啥毬东西!”自卫队撤走时,牛二柱叫他爹走,他爹拧着没走,就是想看看日本人有啥稀奇,看看老丘秃玩啥花样。他听见其他院里也传出骂声:“羞先人哩!就是一辈子不当官也不当这个汉奸官。”城西赵老爷也听到喊声,嗤之以鼻说:“捐款时缩在家里不出来,这会倒张罗开了,啥货色。”……骂声不时从各个院中传出。老丘秃才不管这些,他提着铜锣一个劲“哐——哐——”地敲。

老丘秃来到拐家巷敲得更响了,叫得也更欢实了,似乎用这种方式彰显他从未有过的得意。拐巴子和辣椒嘴在家里听得真真切切。“拐子!你刚才没出去不知道。日本人来了老丘秃就干了维持会长,你看把他得意的。要不然你也到日本人那看看?弄个啥官当当?”拐巴子思索了片刻说:“原来做事吧!再怎么着也是跟咱自家人干。这日本人打来,跟日本人干我总感到有点别扭。”“别扭啥嘛!你看老丘秃就不感觉别扭?反正是混口饭吃,跟谁干不是干?”拐巴子坐着没动。辣椒嘴瞪了他一眼说:“去呀!要不然你去问问老丘秃,他现在是维持会长了,让他跟日本人说说,看有没有啥合适的事做?”拐巴子苦笑着说:“此一时彼一时啊!老丘秃这是做给咱们看啊!”“管他给谁看,人到倒霉时不得不低头,你就去问问,丢不了你啥人。”拐巴子经不住辣椒嘴撺掇,只好出了家门。到门口正好遇上提着铜锣的老丘秃。老丘秃见了拐巴子斜着眼神瞅了一下说:“这不是拐巴子吗?刚才日本人进城咋没看见你?冬防团的官又叫人给撸了?连门都不出了?这段时间干啥哩?”“也没啥干的,老丘叔,你这是做啥哩?”这是拐巴子第一次这样称呼他。老丘秃扬了扬头说:“我现在是维持会长了,有啥事尽管跟叔说。”拐巴子吞吞吐吐地说:“就是想寻点事做。”老丘秃故作关心地说:“你想干啥?”“我也没想好,也不知道日本人那里的活能不能干?”老丘秃纠正说:“得叫皇军。”拐巴子赶紧说:“那你说皇军那里的活能不能干?”“咋不能干?你看我干得不是美美的?”“那你帮忙问问,看皇军那里有啥事可做?”“你若想做,我得空去给你问问?看看皇军有啥差事,如果有,我通知你。”“谢谢老丘叔。”“不谢不谢!顺口的事。”此时,老丘秃想起当年求拐巴子索赔麦子的事,拐巴子不予理睬,今天反倒又来求他,真是应了‘风水轮流转’那句老话,他觉得时来运转,不免乐滋滋的。然后“哐——哐——”又敲了起来,边敲边吆喝着走了……拐巴子望着走远的老丘秃,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凤凰城县府日军长官佐藤办公室,佐藤说:“老丘,我之前跟你说的警察队长的人选你物色好了吗?”“正在寻呢,就是眼下没有合适的,有合适的我马上报告。”佐藤说:“这件事你要尽快,不能再拖了。”“是是是!有合适的,我会尽快报告。”老丘秃转身刚准备离开,佐藤又把他叫住。“太君,还有啥吩咐?”“在凤凰城替皇军找找,看有没有懂日语的,皇军需要翻译官。”“太君是说要会说日本话的人?”“对,有没有会说日本话的?”老丘秃那个秃脑袋里急速运转了一圈,然后笑着说:“会说日本话的,有有有,就在路对面。”“对面是哪里?”老丘秃把嘴凑到佐藤的耳朵跟前嘀咕了几句,佐藤马上高兴地直叫:“吆西!吆西!”

日军司令部安扎在县府大院,与城西赵家一路之隔,赵家瞬间感到有股强烈的杀气袭来,整个院子充满了危险和恐惧。毛夫人一个劲埋怨:“要是听了云儿的话,早早躲出去,也不至于这样提心吊胆的。”赵老爷说:“我哪知道会是这样啊!如今事已至此,只能与狼为邻了。”赵紫骏说:“娘,你埋怨爹也没有用。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赵家大院漆黑的大门紧闭,大门两旁蹲着两只石狮子瞪着圆鼓鼓的眼睛注视着前方。老丘秃躬着腰带着日军长官佐藤从司令部出来,往西南方向一指说:“太君您看,这个院子就是赵家,咱一出门就到了,多省事。”佐藤“吆西!吆西!”地叫着。老丘秃带着佐藤走到赵家门前,在门上使劲拍了几下,大声喊:“开门!开门!”

赵老爷说:“老丘秃来了,准没好事。刚给自己封了个维持会长,就来折腾。管家!去开门。”随后又对紫骏说:“你进屋避避。”

此时,老丘秃又在门上拍,边拍边喊:“开门开门!”管家应道:“就来就来!”“干啥哩!磨磨蹭蹭的?”“来了!来了!”管家把门打开,老丘秃一步跨进大门说:“赵老爷!佐藤太君看你来了。”赵老爷说:“佐藤太君军务繁忙,老朽哪能烦劳佐藤太君来。”佐藤上前客气地说:“赵老爷,听说贵公子赵紫骏从日本帝国留学回来了?”赵老爷说:“佐藤太君的消息够灵通的。”然后瞥了老丘秃一眼。老丘秃扬了扬秃头。佐藤听赵老爷的话确认了老丘秃的说法,于是“吆西!吆西!”地又叫起来。边上的毛夫人一听佐藤“吆西吆西”的叫声就紧锁眉头。佐藤说:“既然贵公子是留学大日本帝国,那日语讲得一定很好,皇军想请贵公子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不知赵老爷意下如何?”赵老爷沉思片刻说:“犬子留学日本,多年不在老夫身边,如今老夫年纪大了,想让犬子在身边陪陪。”佐藤说:“贵公子留学多年,光在家陪您多没意思。不如出来为大日本帝国效力,一是为实现大东亚共荣出力;二来还会有一份收入可观的薪水。再说也不影响陪您,这不是一举多得的事吗?”“佐藤太君的好意老夫心领了。老夫心意已定,就不必再说了。”佐藤见赵老爷回绝了他的请求,心里不免生怒。但马上又抑制住情绪说:“赵老爷不必马上回答,可以再考虑考虑。”赵老爷一声“送客!”佐藤心里极不高兴却表面平静地从赵家出来,老丘秃为了讨好,马上凑上前去说:“太君别生气。这个赵明轩就是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佐藤说:“莫急!莫急!你们中国不是有句俗语,叫做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嘛!”老丘秃赶紧献媚道:“是是是!是有这么一句。没想到太君到中国没几天,就知道这么多。”“哪里哪里!中国文化博大精深,这就是个皮毛。”“那是那是。”老丘秃附和着,随后又问:“太君,您看赵明轩不答应咋办?”“莫急!莫急!我自有办法让他答应的。”

佐藤一行走后,赵紫骏从屋内出来。毛夫人叹了口气说:“他爹,你看这事说来就来了。”赵老爷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撞上小鬼了,就只好看小鬼耍啥鬼花招。”

日军驻扎凤凰城以来,赵老爷心烦意乱,总感觉日本人来了之后凤凰城少了点啥,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究竟少了啥,于是说:“他娘,我总感觉这几天少了点啥?”“少啥了?是不是少了街坊四邻了?”老爷摇摇头说:“不是不是。”“那是不是几天没有听到打更了?”“对对对,就是没听到打更的声音了,我就说嘛少点啥,但就一时想不起来。”“这打更的没准也去东山了。”赵老爷噢了一声,忧心忡忡地说:“难道这凤凰城以后就听不到打更声了?”毛夫人说:“你还操心以后,先操心操心眼下吧!眼下打更的都知道去东山躲躲,就你这个老犟头,说啥也不去。这下好了,想走也走不了了。”赵老爷没有理睬夫人的埋怨,只是叹了口气。

赵家大院与县府日军司令部一路之隔,这让住在城外的紫云非常担心。她不知父母咋样了,她想回去看看。但满大街都是日军,到处都是日军岗哨,一旦进去怕引起麻烦。不去吧,又放心不下。回头想想,好在有哥哥回来在家,还稍稍让她心里安稳一点。

凤凰城日军司令部,佐藤坐在椅子上,对低头哈腰的老丘秃说:“这几天劳工的事怎么样了?”“正催着,正催着。”佐藤又说:“赵明轩儿子的事呢?”“太君,赵明轩这个老东西,一点也不识时务。太君叫他儿子为皇军效力,是能看得起他,他还不识抬举。要不,干脆把他们都抓起来,看他干不干?”“不不不,不能急,还是得再去拜访。”老丘秃说:“还拜访啥?还央求他不成?”佐藤说:“中国不是有句话,叫做礼多人不怪嘛!还是再拜访拜访。”“好好好!再拜访就再拜访,我陪您再去。”佐藤带上卫兵跟老丘秃又一起前往赵家。

赵家自从前两天老丘秃带佐藤来过后,赵老爷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佐藤要赵紫骏当翻译的事他没有答应,想必佐藤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一定还会再来。这事该如何应对呢?一时赵老爷没了主意。自从佐藤来过赵家后,毛夫人很少在前厅坐,赵老爷一个人坐在那里思前想后忧虑着。此时,听到外面有拍门声,随后又听到喊声:“赵老爷!开门开门!太君看你来了。”赵管家看着一直发愁忧闷的老爷,不知道这门是开还是不开,他用眼神征求赵老爷的意见,赵老爷无奈地摆摆手,管家这才去开门。门一打开老丘秃就说:“赵老爷,你大白天的老关着门干啥?”“总是有野狗啥的拱门进来,没办法只能关上。”“你关门野狗就不来了?它该来还得来,说不定还把你家门扇抓挠得叮咣响呢!”老丘秃说完,才意识到赵明轩的意思,自知失口骂了自个,不由得脸上露出尴尬的表情,但又不能明说,只好吃了个哑巴亏。既而又陪笑说:“你看佐藤太君又来看你了,我都没这个福分。”赵老爷说:“你跟着佐藤太君鞍前马后,这福分谁能比得上啊!”老丘秃知道赵明轩话里有话,也不好计较,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佐藤却哈哈大笑起来,说:“赵老爷真会开玩笑。如果赵老爷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差事,何不让贵公子赶快到位,也能领上一份丰厚的薪水呢?”“老夫没那个福分,犬子也没那个能耐,只能陪在老夫身边为老夫养老送终了。”佐藤说:“哎!赵老爷此话差矣,贵府与皇军司令部一路之隔,想见随时都可以见,方便得很。再说了,还有一份丰厚的薪水,供您养老不是更好吗?”“我们赵家虽说算不上多富有,但老夫养老还是绰绰有余的。你日本人的薪水,我们不敢受用。”赵明轩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佐藤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但又强忍着心中的不满:“这么说赵老爷是不愿与皇军合作喽?”“一介草民,岂敢谈与皇军大佐合作,老夫怕被人耻笑啊!”听了赵老爷的话,佐藤想发火,但还是又忍了忍,说:“我劝赵老爷还是再想想,告辞!”佐藤出了门,老丘秃跟着屁股叨叨个不停:“太君太君,莫生气,莫生气。跟这种不识时务的犟老头还说啥好话,抓起来不就得了,看他答应不答应?”佐藤一声不吭,回到司令部抓起电话叫道:“宪兵队!”……

凤凰城大街上,老丘秃提着铜锣“哐——哐——”地满大街敲,边敲边喊:“出劳工了!为皇军出劳工了!各家各户都得出!为皇军出劳工了!……”不停地在街上吆喝,始终没人出来。老丘秃又跑回日军司令部说:“太君,我在大街上吆喝了一大圈,叫他们出来为皇军效力,这些刁民就是不听,一个也不出来。干脆把他们都抓来算啦!”佐藤说:“修建炮楼的事刻不容缓,不能再耽误了。”“是是是,太君说的是。”……一时间,凤凰城大街上到处都是抓劳工的日本兵。

凤凰城城隍庙大院站满了被抓的百姓。佐藤带着日军端着刺刀逼着人们把城隍庙拆掉,人们一动不动愤怒地站着。一个叫木村的日军军官说:“不拆是吧?”人们沉默抵抗。木村走到城北的毛老大面前,抽出刺刀向他胸膛刺去,毛老大趔趔趄趄地倒在了地上……毛老大的死激起了人们的义愤,院里顿时骚动起来。接着木村挥舞着刀恐吓:“再不听话,这就是下场……”城里一个大户人家的一家之主都被戳死,一下惊呆所有人,他们只好忍气吞声做着违心的事。

距城隍庙不远的赵家,赵管家慌慌张张从后院跑到前院,“老爷!不好了!”“出啥事了?”“我刚才在外面打水,看到日本人正逼着劳工拆城隍庙啊!”“啊!拆城隍庙?日本人拆城隍庙干啥?”“要在六里坡垴盖炮楼。还杀了人了。”赵老爷气愤地说:“这伙强盗,要拆城隍庙?这还了得?”

城隍庙对民众来说,是保护凤凰城的神灵,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不敬。现在日本人竟然要把城隍庙拆去盖炮楼,感到荒唐至极,愤怒至极。赵老爷对此事绝对不会置之不理。他对赵管家说:“走!你跟我看看去,看他小日本究竟想干啥?”毛夫人赶紧出来阻挡:“他爹,你别去!日本人你惹不起?”“我就不信了,他日本人就是恶魔我也要去看看!”

赵老爷五十多岁,中等个头,身材不胖不瘦,一张不白不黑不胖不瘦的脸,平时总保持着不笑不恼,不急不躁的状态,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总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应对自如。但日本人一来,他就感到有诸多让他恼怒的事,尤其是今天听到日本人要拆城隍庙的事更加恼怒。为了阻挡,他的脚步迈得急促而坚定。

赵老爷和赵管家一起来到城隍庙大院,看见满院是愤怒的街坊四邻,日本人端着刺刀正对着手无寸铁的人们,还有躺在血泊中的毛老大。看到如此一幕,赵老爷顿时感觉天旋地转,踉跄了一下差一点跌倒。赵管家赶紧上前扶住劝说:“老爷,咱还是先回去吧!”赵老爷无奈地被赵管家半拖半扶走了回来,他拖着颤抖的双腿,在厅堂的椅子上缓缓坐下。毛夫人看到刚才气呼呼出去的老爷,此时却浑身瘫软地回来,神情疑惑地说:“他爹,究竟咋样了?”“完了完了!日本人要把城隍庙拆了。”“不拆不行吗?”“毛老大都被活活戳死了。”赵老爷没注意把毛老大说出来,却把毛夫人气昏了过去。赵老爷赶紧掐住夫人的人中穴,夫人才慢慢苏醒过来……

毛夫人与毛老大是亲兄妹,老二老三出去做生意再没回来,老四抽大烟死了,留下她和老大哥在凤凰城。老大两个儿子,毛瑞锋在太原上学,上了学不知在哪做生意,毛瑞兴在家刚师范毕业,就参加牺盟会去了东山。所以说毛夫人一听到大哥被日军戳死顿时昏了过去。

毛夫人慢慢缓了过来,平复了心情要去大哥家看看。大门外却响起了急促的砸门声,管家又慌忙去开了门,门刚一打开,一伙持枪的日本宪兵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叽哩哇啦地说了半天谁也听不懂的话。赵紫骏也叽哩哇啦地回了一句,毛夫人听了这怪里怪气的声音,说:“骏儿,这小日本说的啥鬼话?”“说是佐藤请爹和您过去。”“我一个妇道人家,他请我干啥?该不是也把我杀了?”赵老爷气愤地说:“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啥好心?!”日本宪兵见赵老爷和毛夫人坐在厅堂一动不动,没有跟他们走的意思,又是叽哩哇啦地说了一阵,不由分说抓住赵老爷和毛夫人就要带走。紫骏立刻上前争辩,但均遭拒绝,并且连他一同强行带走。赵管家看到这一情形,顿时吓得腿都软了。突如其来的情况让赵管家不知所措,他瘫坐在地上想了一会儿,还是得把这件事告诉给城外的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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