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抗日政权的安全,王力合说:“大家再不能住在尧店了,这么多人在鬼子的眼皮子底下,鬼子一闻到气味马上就冲上来。”梁虎生也劝说在涧阳镇后山比较安全。岳少峰接受了他们的建议。
一九四二年春季,天遇大旱,过了清明节老天就没下过一滴雨,麦子刚抽穗就卡了脖。缺粮断顿的农民眼巴巴地瞅着到嘴的粮食就这样没了,脸上刚露出的喜色又瞬间消失。
天空上的毒日头烘烤着大地,成片的庄稼被烤成了干柴,似乎只需一根火柴就能全部点燃。野草干枯了,树木枝叶扭曲了,凤凰城周围原来茂密的竹林也变得干巴巴一片,涧河里大大小小白花花的石头裸露在河床,无言地诉说着旱情的严重。大户人家多少都有存粮,即使一年颗粒无收也不愁吃喝。穷苦百姓则不同,他们为吃一顿饭都发愁,更何况一料庄稼绝收,地里野菜挖尽,树皮剥光,就连涧河大大小小的石头都被饥饿的人们翻来覆去地翻动,乱七八糟地滚了一河床。螃蟹、青蛙、老鼠、麻雀甚至蛇,平素间从不吃的东西,也挖出来吃了。人们面黄肌瘦,身上浮肿,把一切希望都寄予秋庄稼。
此时,黄河水也像被吸干了似的,时断时续,大户人家雇伙计用牛拉马驮,从河底弄来泥浆似的水,加紧补种秋作物;小户人家则是担着大桶小桶,从河底挖来泥水,在地里刨窝点种,希望秋庄稼能补回来些。黄河两岸都在抢水补种,河边聚满了人,日本人在北岸开枪打,国民党军在南岸开枪射,再加上上游水量突增,许多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河水冲走,人们呼天抢地地哭喊。
好不容易庄稼起身,铺天盖地的蝗虫从天边飞涌而来,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一会儿在天空旋转如巨大旋涡,发出“嗡——”的声音,一会儿又像旋风似地向地面旋落,落在庄稼地灰乎乎一片,发出“嚓嚓嚓……”的声音,以惊人的速度蚕食庄稼的叶茎,犹如日军大扫荡一样凶残,食光所有庄稼,留下光秃秃一片,再起飞旋上天空,向另一个庄稼地袭去。一连多日都是如此。犹如日军一样的蝗虫群体,在蚕食完所有庄稼后,飞上张村塬日军据点,在天空打起了旋涡,突然向猪原袭来。
自从夏县庙前至茅津段公路完工后通车一直不顺畅,尤其是处于张店与八政之间的軨桥段经常塌陷,民工过不了几天就要被日军抓去补修。这次天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农民没粮食吃,无力气干活,修路没有丝毫进展。猪原遭运城牛岛痛骂后,把电话打给八政据点牛尾,牛尾说軨桥段属张店范围不由他管。猪原又把电话打给张店川野,川野说軨桥下面两个据点之间,不属于张店范围。张茅公路是运城至茅津的必经之路,铃桥段不通等于整个不通,这是关系到下一步进攻豫西的关键所在。之前,川野和牛尾都想在古平县占据统管权,但统治权偏偏被猪原窃取,他俩对猪原不满,互相推诿,不愿承担。猪原没想到如此关键时刻,川野和牛尾两人跟他玩起了踢皮球,把猪原气得血压升高,两眼发黑。此时,黑压压的蝗虫盘旋在头顶,大有灭顶之势。猪原之前听王神仙说老天要收人,他还不信,此时黑压压的蝗虫袭来,就是取他性命的天兵天将。他心里一急,嘴眼歪斜,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不止。日军高桥见状赶紧打发拐巴子骑快马火速请来王神仙,王神仙虽对日本人刻骨仇恨,但不便当面发作,只好忍住仇恨,按住猪原扎针放血,猪原这才缓过气来。此时,天空的蝗虫也瞬间消失,但猪原左右脸上却落下个不对称的怪模样。
运城牛岛打电话大骂川野和牛尾,若不修通軨桥段,别想运粮食吃。他们据点粮食不足,就消减伪军口粮,伪军吃不饱肚子也不愿干活,軨桥路段始终不通车。
旱灾虫灾导致老百姓两料庄稼颗粒无收,日军进村也无粮可抢,日军的粮食补给出现了危机。猪原逼伪县长毛德善,毛德善又逼老百姓,老百姓有口难辨,苦不堪言。
毛德善丝毫不体恤老百姓的疾苦,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丝毫不减,一拨一拨地派到老百姓头上,老百姓不堪重负,叫苦连天。无奈之下,张村塬老百姓寻到仝贯全给毛县长写陈情书。毛德善发现老百姓手中拿的陈情书是仝贯全写的,就把仝贯全叫来质问。仝贯全无法抵赖只好承认,并解释说:“毛县长,我看老百姓没吃的,实在是没办法才替他们写的呀!”古平县旱灾虫灾情况严重,毛德善心里一清二楚,他不好说啥,但最后还是打了仝贯全二十大板。
仝贯全被打后就用左手写字,无论是为党组织抄写文件还是书写传单,一直用左手写。传单在日军据点的各个地方频繁出现,敌人怎么查也查不出是谁写的。敌人互相猜忌,互相怀疑,互相指控,你咬他,他咬你,有的甚至说是毛德善写的,毛德善惊恐不安。
毛德善请王神仙来据点掐算,看究竟是谁投的传单。王神仙说要在据点走走看看,才能看出端倪。毛德善要陪他看,王神仙却说:“天机之事,凡人岂可涉及?”毛德善只好由着王神仙在据点转悠。王神仙转悠回来说:“这种事看是隐形,却有一种铺天盖地之势,难以测算出端倪。”毛德善问如何能根除?王神仙慢条斯理地说:“天道不逆,顺其变幻,到时自会消失。”王神仙的一番说辞,让毛德善疑惑不解。王神仙离开后,下属又跑来报告说:多处发现传单。让他好不费猜。
岳少峰为了百姓的事心里发急,他组织县委主要成员开会,商讨解决办法。傅愣强说:“凤凰城周围的人都开始扒树皮吃了,再不想办法是要饿死人的。”岳少峰说:“我去找赵老爷想想办法,大户人家一般都有存粮。”关山说:“赵老爷就是有存粮,舍得吗?”岳少峰说:“我寻紫云,让紫云做他爹的工作。”
赵紫云尽管有娘家接济和婆婆兰儿不至于饿肚子,但她看到村里的邻里乡亲们到村外剥树皮挖草根,也于心不忍。这天,她看见胖婶因为饥饿原来胖乎乎的脸都瘦了一大圈,提着篮子有气无力地从村外回来,篮子里全是树皮和草根。胖婶愁眉苦脸地瞅着紫云,熬煎地叹了一口气说:“再过几天,恐怕连树皮草根都没地方弄了。”紫云忍不住从家里给胖婶舀了两碗玉米面,胖婶千恩万谢地走了。面对此种情况,紫云也犯起愁来。此时,少峰带个烂草帽来到她面前。紫云惊讶地说:“少峰,你咋来了?”少峰说:“你也看到了,老百姓饥荒问题有多严重。”紫云说:“这你能管得了?”少峰说:“我想叫你跟我一起去找找你爹。”“找我爹想办法?”少峰点点头。
赵老爷在家正在跟毛夫人聊着饥荒的事。毛夫人说:“他爹,听说好多人都开始剥树皮挖草根吃了,照这样下去会饿死人的。县府也不管管?”赵老爷说:“那个畜生,不给老百姓派粮派款就烧高香了。”毛夫人惊诧地说:“还派啊!要把人往死里逼啊!”赵老爷说:“为这事,他还把一个雇员给打了。”毛夫人说:“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良心都让狗吃了,把毛家人都丢尽了。这县府都用些啥人呀!”赵老爷气愤地说:“县府?是啥县府?那是日本人的县府。”毛夫人说:“这世道,让人没法活啦!”
正说着,少峰跟紫云进来。紫云进来就说:“爹,少峰跟您商量件事。”少峰还没开口,赵老爷就说:“粮食的事吧!这几天,我也一直想这个事,把我们家留存的玉米磨成糁,掺合着米豆杂粮,设个粥棚,一天两顿粥,总能救些人。可是……”紫云见父亲犹豫,说:“爹,你犹豫啥?”赵老爷说:“这是县府的事,我这样弄能行吗?”紫云说:“您指望日伪县府为民着想?”赵老爷半天不说话。岳少峰说:“赵伯,你若能办个粥棚,那可要救好多人啊!”赵老爷说:“靠我一家恐怕也撑不了几天。”岳少峰说:“能撑几天是几天,你先开始弄。”赵老爷沉思了一会说:“啥都不说了,我想法弄。”毛夫人说:“他爹,咱家的粮食也不多了呀?”“我想好了,咱家的不够,还有其他大户,都得出粮,才能度过这难关。咋先把那几千斤玉米拿出来。”赵管家赶紧说:“老爷,那留的玉米可是几头牲口的精饲料啊!都拿出去了,牲口不喂了?”赵老爷说:“牲口卖了或者杀了,到明年用时再买。先帮乡亲们渡过难关再说。”毛夫人说:“要是还不够呢?”“还不够我就到其他大户去要,谁要不给,我就把他交给日本人!”之后,赵老爷还真是这么做了,有大户骂他狠。
岳少峰见赵老爷坚定要设粥棚,说:“大户我设法也去做工作,不能只靠赵老爷你一个人。”
望着少峰走远,赵老爷回头对管家说:“从明个起,在药王庙门口设个粥棚,你具体管着。云儿,你也和田妈还有燕儿都去搭把手。”毛夫人突然却说:“不行不行!”赵老爷惊愕地说:“他娘,你这是咋啦?不是说得好好的吗,咋又说不行?”“街坊四邻会不会说咱家把牲口饲料给人吃了?这是要遭报应的。”赵老爷还以为夫人反悔不同意干了,一听夫人的说辞,他嗔怪道:“你不懂,这玉米叫牲口吃了是饲料,叫人吃了就是粮食。你这娘们,我还以为咋啦!别再一惊一乍的。就这么定,今黑加个班,明个一早开始。事不迟疑,救人要紧。”
次日一早,凤凰城药王庙门口的粥棚就开始了。一群骨瘦嶙峋的饥民一听说赵家设有粥棚,都纷纷涌来,就像竖着一片杂乱无章的干树枝挑着许多不成形状的烂补丁。赵紫云望着他们一双双期待的眼神,手掂大饭勺一人一碗往碗里舀。刚舀了几碗,突然“咣当”一声,有个饥民的粥碗被撞翻在石头路上,那个饥民瞬间懵了。咣当声惊醒了一个躺在地上的身影,身影勉强睁开眼皮露出一丝兴奋的目光,张着嘴艰难地向粥爬去……突然那个饥民不顾一切地趴下,直接用嘴巴吸溜着地上的粥,生怕到嘴的东西被别人抢吃了。赵紫云看到这一幕眉头一皱,吆喝着:“大爷大婶,你们都排好队,一个一个来好吗?要不然倒地上就可惜了。”可从来都不知道排队的饥民们刚排好队,一开始舀就又乱了。饥民们乱哄哄挤在大锅边,只怕锅里的粥没了。田妈管家紫燕一再喊:“都排好队排好队!都有都有!人人有份!”好不容易才把饥民顺置成一溜队,紫云才开始你一碗他一碗地往饥民碗里舀。饥民们迫不及待地端起碗,不管烫与不烫,唏哩呼噜地喝了起来。转眼间,长长的队伍就舀完了,一大锅粥也就见了底。待大部分饥民离去后,紫云发现刚才地上的那个身影还躺在地上。她放下手里的舀饭勺走过去,仔细看了看:此人蓬头垢面破衣烂裤,破马褂里翻出的异样衣领,颜色已经看不出来了。她断定,此人一定是个流浪汉。紫云很快盛来一碗热粥端过来,一口一口地帮其喂下,流浪汉喝了一碗热粥才缓了过来。紫云问:“你叫啥名字?”流浪汉嘿嘿傻笑。“你家在哪儿?”流浪汉还是嘿嘿傻笑。紫云望着流浪汉,忽然想起几年前在县府后院关着的那个人,瞬间感到万分难受,心生怜悯。她说:“记着,粥棚开饭时间一天两次,早起一次,后晌一次,到时候按时来啊!”流浪汉依旧是嘿嘿傻笑。从此,粥棚每到开饭时间流浪汉就早早到来,赵紫云总要先舀一碗给他端去。就这样,一天两天,三天五天,天天如此……
凤凰城赵家设粥棚的事传遍了十里八村,也传到日军长官猪原的耳朵里。猪原询问赵会长:“听说赵会长在凤凰城为饥民设粥棚,想必家里还有不少存粮吧?如果是这样的话,粮食也应贡献给大日本帝国的军人才是?”赵老爷知道设粥棚的事会触动日本人,早想好了对策,不慌不忙地说:“猪原大佐,你口口声声说要东亚共荣,老百姓如果都饿死完了,你跟谁一起共荣?再说了,设粥棚的事也是无奈之举,家里留存的牲口饲料磨成糁将就维持饥民的性命。如果猪原大佐不嫌弃,也可叫你们的人来,老夫绝不吝啬。如果猪原大佐认为老夫怠慢了皇军,维持会长可以另请高明。”赵老爷的一番话噎得猪原半晌说不出话来。猪原本想用此事要挟赵明轩对皇军不忠,没想到赵明轩不卑不亢,振振有词。猪原尴尬了片刻,然后哈哈一笑说:“赵会长,我就开个玩笑嘛,何必当真。”赵老爷在心里暗暗骂道:狗日的,寻老夫的茬,老夫不吃你这一套!
粥棚持续了几个月,流浪汉天天都在附近,每天都能吃到赵紫云给他的粥,等粥棚结束了流浪汉还在那里等。紫云发现后,就把他带回城西娘家。赵老爷吩咐田妈每顿饭都要给流浪汉留一碗吃,说啥也不能让流浪汉饿肚子。从此后,流浪汉就成了赵家的一个啥心也不操的食客。赵家人也都习惯了,每到开饭时就想起这个只会傻笑的流浪汉。
灾荒年歉收,再加上日伪对东山实行经济封锁,东山抗日根据地军民生活也异常艰难。岳少峰从凤凰城回来跟王力合商议后,召集毛瑞兴、吴中建、梁虎生、牛二柱等人开会,一起研究如何渡过灾年的问题。他说:“凤凰城的赵老爷开始设粥棚救灾民,我们如何解决当下的困难?我的想法是:组织军民把撂荒的山地利用起来,自己开荒,自己种地,生产的粮食蔬菜自己食用。上级指示我们要学习延安的南泥湾精神,组织军民大生产,解决当前面临的困难。”大家一致赞同。
会议之后,县委政府机关、游击队、学校等人员,通过开荒种地、种蔬菜、喂猪、放羊、烧木炭、挖药材、打山猪、采山货等办法,解决抗日队伍和群众的生活问题。
东山军民大生产的热情很高涨,岳少峰、和关山对此颇有感触。他俩走走看看,边走边聊,岳少峰说:“只要把群众发动起来了,就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依靠了群众的力量,这个难关咱们就闯过来了。这一年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实在是苦啊!天旱歉收,又加上虫灾,雪上加霜啊!日伪政府整天催粮催款,丝毫不体恤老百姓的疾苦。”关山说:“听说前段时间,仝贯全为了给老百姓写陈情书还遭到毛德善的毒打。”岳少峰说:“这个毛德善,就是日本人的一条狗,不顾老百姓的死活,真是可恨啊!不过,赵老爷在城里设粥棚,饥民每天多少能喝上两碗糊糊汤,虽然吃不饱,但也能保住活命啊!为这事,石云山也做了他父亲的工作。”关山说:“老百姓过了这几个月,新粮食下来就好办了。”
……
为了打破敌人的封锁,岳少峰又想到一个问题。他对关山说:“军民大生产解决了我们的吃饭问题。但日军在进山口设了关卡,对山里封锁很严,布匹棉花以及必需的东西还是运不进来。同志们天冷了还是单衣,天热了还是破棉袄。这是个大问题啊!”关山说:“这些关卡卡住了进山的通道,外面就是有东西也进不来啊!”少峰说:“关卡都是些伪警察把守,如果伪警察里有我们的人,事情就好办了。”关山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余万这个人,其实他叫余万,他原来在拐巴子手下干过,日本人侵占县城后,他随警察大队跑到东部,与余智贤是堂兄弟,这个人脑瓜聪明,办事很有头脑。”“想法把这人争取过来,让他重新回到拐巴子身边。再通知高杨同志,让他秘密组织县中县西村民往山里送货。”
日军为了严把进山关卡,叫拐巴子派人看管关卡。拐巴子刚从据点回来,走在凤凰城大街上就遇到余万,兴奋地说:“你小子,这几年都跑哪去了?也不见你?”余万说:“别提啦!自从日本人进了咱这里,警察队也没人管啦!我到处寻事干,到现在也没啥合适的。”拐巴子说:“走!跟我干,咱俩还是老搭档。”余万说:“我跟着你能干啥?”拐巴子说:“这几天日本人说进山关卡要加强人手,叫警察队再派人去。我正愁没人去呢!你来正好。”余万假意推辞说:“这活我能干了吗?”拐巴子说:“这活有啥干的,看着不让人把东西拉进山就行了。”余万还想推辞,拐巴子说:“啥都别说了,有你去把关卡管住,我想也差不了啥大码。就这么定,你回去准备一下,明个就去。”余万说:“我一个人去,也没个熟人。”拐巴子说:你要熟人就让小板凳跟你去。”至此,余万就成了进山关卡的守卡官。
余万去的关卡增设在杜马塬北部大郎山之南的进山口。这里原是土匪老鹰嘴进出大郎山的关卡,自从日军炮火在中条山开始大轰炸后,老鹰嘴一伙仓皇逃走,此处老百姓进出也不受阻。日军实行封锁政策以来,便在此设卡,以实现对抗日根据地的严格限制。余万到此守卡,虽然之前也有几个日军,但几个日军把活都派给伪军干,他们则在炮楼里打牌喝酒,很少在天寒地冻的露天地监管卡口,尤其是黑灯瞎火的黑夜更是不愿去值班。自从余万来后,他就殷勤跟日军学日语、套近乎,不时给日军曹长送点香烟啥的,取得日军好感;日军曹长把监管关口的事全权交给他负责。余万当然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天天守在关卡监管,想通过此种办法了解当地老百姓的进山情况。
一天,天快麻黑,高杨、成自奋几个赶着驴车吆着驮骡要进山,却被小板凳拦住。成自奋说:“老总,换点钱不容易,你就行行好吧!”小板凳说:“皇军有规定,不得私自往山里拉货。”成自奋说:“你看老总,你这个规定我们也不知道啊!”小板凳说:“不行就是不行!再不回去我连驮货带车一搭扣下。”余万听到争吵声赶紧过来询问咋回事?成自奋见到余万就说:“余队长行行好,让我们过去吧!我们都是老百姓,换点钱不容易呀!”余万说:“就今个一次,下不为例啊!”成自奋赶紧点头。车和驮货放行后,余万对小板凳交代:“以后再遇到老百姓运东西,跟人家说别再运了就行了,别再扣人家东西。啥事过去了就行了,跟老百姓较啥劲?”
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余万经常到附近的村子去走动,主动跟村民聊天拉家常。熟悉之后村里人向他打听如何过关卡的事,余智也有意无意地说:“只要不是给八路军送货,你们换些东西未尝不可,就是别让日本人发现了就是。”并叮嘱部下麻黑巡山,巡完山早早熄灯睡觉,给游击队运送货物留出了充裕时间。
高杨成、自奋等人,为了能安全把货物送进山里,也是费了一番心思。他们怕有响声引起鬼子注意,就把车轴膏上麻油,卸了驮骡脖上的铃铛,减少响动声。他们把一批批粮食、棉花、布匹和食盐等紧俏物资,悄无声息地通过这个关卡源源不断地运往抗日根据地。
之后的一些日子,游击队对日军展开了一系列打击。郭原据点炮楼被炸,望原据点运菜车遭袭,萝卜圪塔炮楼也被对河部队大炮轰塌。一时间,据点里的日军胆颤心惊不敢轻举妄动,抗日根据地越来越大,抗日形势越来越好……
抗日战争进入到四四年初春的一天,东山涧阳镇后山根据地,王力合把手枪卸得七零八落,再一件件擦拭着。岳少峰望着他说:“日军目前据中条窥中原,对豫西蠢蠢欲动。我们虽然坚持对敌斗争,总感到势单力薄。自从第四集团军撤出中条山后,后来的国民党军排斥打压我们,阎政府又强行解散我们的抗日队伍,使抗日形势一度陷入低谷,之后,我们只能在党的领导下,分散活动,隐蔽工作。那段时间,我们既遭受国民党打压,又遭受阎政府迫害,还要与小鬼子斗,实在是难以生存啊!国民党军溃败后,我们才重新组织起抗日游击队与鬼子周旋。几年过去了,虽然我们的队伍逐渐发展壮大,但我还是想……”王力合把桌上卸下的手枪零件一件件咔咔嚓嚓装好后,拿在手中做了个射击的动作说:“但是啥?是不是想到了八路军啊?”岳少峰笑着说:“对!就想到八路军,我希望现在就有一支八路军的队伍来,和我们一起并肩战斗。”王力合也兴致勃勃地说:“岳会长,你这话可是说到我的心里了,这个我早都想了。可想归想,这哪是咱想就能成的事?”岳少峰说:“但愿事遂人愿啊!”
正当岳少峰和王力合在屋里聊着八路军时,傅愣强兴冲冲带一个身穿灰色军服精神抖数的人站在他面前,微笑着望着他。岳少峰上下打量了一番,惊喜地喊道:“鸿远!”“少峰!”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王力合望着这两位久别重逢的老同学,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
少峰拉鸿远坐下,迫不及待地问:“快说说,这两年都在啥地方?这次回来有啥任务?”鸿远说:“我在延安抗大学习结束后,又被组织安排在太岳山区工作了一段。”说到此他望了一下王力合说:“力合没跟你说过?”岳少峰说:“没有啊!”李鸿远笑了一下说:“这次上级派我回来,主要是建立地方民主政权。不过,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八路军太岳区第五分区第十支队就要回来了。”少峰疑惑不解。鸿远又解释说:“就是咱中条山之前的山西新军,改编为八路军太岳区第五分区第十支队了。”岳少峰“腾”地站了起来,兴奋地说:“太好了!太好了!这下小鬼子的日子可就更不好过了。”
八路军要回来的消息不胫而走。大街小巷,村庄院落,人们悄悄议论,面上的喜悦之情不言而喻。
几天后,成自奋接到铁脚板送来的一封信,他一看信件上写着“老高收”几个字,就赶紧把信件揣在怀里去寻高杨。此时,高杨正在为牛添草料,见成自奋来,停下手里的活接过信件,看看周围没其他人,打开信件就看了起来。信上说:家里要办大事,立刻赶回。高杨看完收起信件说:“上级通知,我要走了。”成自奋一听又惊又喜又舍不得,说:“就现在吗?”“对!我收拾一下马上动身。”高杨捆好简单的铺盖卷背在背上,与成家人告别。成老伯依依不舍地目送着这位气度不凡的年轻人。
余智贤在张村日军据点当雇员,每天加班加点为日军抄写文件,为伪政府尽力做事,既得到日军猪原赏识又得到伪县长毛德善重视。此时,他也接到上级通知。正巧,毛德善找他谈话:“你来这里也两年多了,干得不错,我很满意。以后有升职的机会一定是你的。”余智贤说了谢的话后,又要请两天假,说家中老母有病,得回去请大夫看看,毛德善叫他快去快回。
没过几天,古平县抗日民主政府在涧阳镇成立。会上宣布了高杨同志为县长,同时还宣布对抗日民主政府财粮科长余智贤的任命。此消息传到张村据点,毛德善和猪原勃然大怒。此时,吊儿却显得一副先知先觉的样子。他凑到毛德善跟前说:“我早就看出余智贤是共党,果然没错。”毛德善没好气地说:“你早知道,干嘛不早说?”猪原也气得指着吊儿训斥:“你的大大的不忠,致使共党跑了。”吊儿既委屈又不甘心,说:“太君,不用急,跑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跑了就不回来了?回来我们就去抓!”猪原说:“我们知道他啥时回来?”吊儿说:“小的这段时间啥都不干,就专门盯着他家。”
一天下午,赵老爷刚准备回家,看见吊儿火急火燎地找猪原,说余智贤从东山回来了,要猪原派人去抓。猪原眉头一蹙说:天快黑了,要抓也得明天一早去抓。
赵老爷觉得事情非同小可,赶紧往家赶,待赶到家时天色已晚。他进门就问:“赵管家呢?”毛夫人说:“刚出去。”“啥时能回来?”“你这一回来就着急忙慌的,寻赵管家干啥?”赵老爷没回答夫人的话,而是说:“田妈!你赶快叫紫云回来一趟。” 毛夫人说:“天这么晚了,有啥事不能明个再说?”“明个恐怕就来不及了。田妈!你快去呀!” 田妈这才慌忙向水磨村紫云家跑去……
赵紫云随田妈一路疾步走来,赶回来时天已完全黑下来。赵老爷对紫云耳语了一番,紫云一惊,然后匆匆出了门。
漆黑的夜晚,紫云不顾天黑路险,一路心急如焚,总想快一点把情报送出去,她走走跑跑,累得气喘吁吁。正在赶路的紫云突然看到侧面有两道绿光猛然扫来,接着就听到一声狼叫,她马上意识到是狼,心里非常害怕,顺手从地上摸起一根树枝思索着对策。此时,她多么希望能有一个人出来帮她解除危急,可这兵荒马乱的,谁会深更半夜出来?眼下的难题只有她自己面对了。此时,她想起爹说过的一句话“狗怕摸,狼怕拖。”到底这法管不管用,不得而知,她在极度无助的情况下也只能试一试。她一只手把自己的外套脱下绑在树枝上,用手拖着往前走,狼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她见狼跟了上来,马上停下不走了,狼也停下不走了。对峙了一会儿,她又开始走,狼也开始走,她走走停停,狼也走走停停,狼始终近不了她身。此刻,紫云非常着急,狼也显得焦躁。狼开始绕着紫云转,紫云也跟着狼转了起来。紫云边与狼来回转绕,边用余光寻找有利地形。她看到路边一个小坟丘,于是绕到坟丘后面,狼也跟着她来到坟丘旁。紫云与狼隔着坟丘对视,狼往东绕,她赶紧往西,狼往西绕,她赶紧往东。她边绕边退边往关家窝方向移动,狼跟着步步紧逼。就这样,六七华里的路程,紫云却用了四五个小时,待走到关家窝村口时,她还是未能摆脱狼的纠缠。突然传来一声鸡叫,所有的鸡都跟着叫起来,狼吓得落荒而逃,紫云长舒了一口气。此时,她才感到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湿透,冒出的虚汗经冷风一吹,浑身冷冰冰的。她筋疲力竭,两腿发软,拖着极其疲惫的步子向关山家走去,待赶到杂货铺门前时,一下扑倒在地。周掌柜开门才发现紫云,急忙把她搀扶回屋。她迫不及待地说:“快!……”周掌柜得知情况后,赶紧叫伙计火速向余智贤家跑去。
余智贤的家在西祁村,是三国名将关羽贴身卫士周仓的故乡。周仓崇拜关羽,对关羽忠心耿耿,并跟随一生,关羽死后也自刎而亡。西祁村人因周仓而信奉仁义忠勇,在孔从洲四十六旅与日寇在这里拼杀时,就千方百计为战士们送馍送水,帮部队修工事带路,协助部队打击日寇时,全村老少没有一个落下。这样的村子,日寇汉奸很难从中获得什么。
一大早,村长就接到日伪军要抓捕余智贤的情报,他迅速将余智贤隐蔽于地洞里。当吊儿带着日伪军来到余智贤家时,余智贤家空无一人。日伪军没抓到余智贤,在村里挨家挨户地搜寻,村里大人小孩都说不知道。为此,许多村民被捆绑吊打,但始终没有任何结果。
猪原得知吊儿没抓到余子智贤,气急败坏地吼道:“八格!吊儿有意怠慢,故意让共党跑了。”“太太太,太君,真真真不是。肯定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你说!是谁走漏了风声?嗯!”猪原的话吊儿无法回答,他憋着一肚子气从据点回来,无所事事的他在凤凰城的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溜达,怎么也想不出让猪原高兴的事。正当他无计可施时,忽然看见赵明轩的二女儿赵紫燕从眼前走过,便心生一计。
吊儿立刻回到据点找到猪原,神神秘秘地对猪原说:“太太太君,我有个好事要跟您说。”猪原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吊儿坚持说给猪原听。猪原耐着性子听吊儿说完,脸色慢慢由阴转晴,最后兴奋地说:“吆西!吆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