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少峰在杜家崖的破家,傅愣强已经将篱笆墙整理好,院子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切陈设还是十多年前的老样子。小柳随俞倩、少峰、少青来到这里,她望着小柴门、篱笆墙,还有西边的那两孔破旧窑洞,儿时的记忆瞬间把她带回到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岳老汉摸摸索索地把两个粗糠饼装进一个满是补丁的书包里,哽咽着说:“英子,你今个跟爹去店头街赶集去。”“英子一听说去赶集,马上高兴起来。岳老汉却老泪纵横。“爹!你为啥哭呀?”岳老汉擦了一把老泪说:“爹舍不得你。”“爹,带我去赶集,又不是卖我,干嘛说舍不得呀?”岳老汉又抬起老袖头擦了一把泪水,拿着书包说:“英子,把这两个烙饼带上,路上吃。”岳老汉默默流着泪把书包挎在英子身上。英子看看垂吊至膝盖的书包,惊奇地说:“爹,这是哥哥的书包?”“你哥不用了,给你用。”英子挎着与身材极不协调的书包,被父亲牵着手向店头街走去,书包在她的腿上一走一碰。
店头街人来人往,岳老汉在街边寻了一处僻静地蹲下,又在英子头上插了根草花。英子不解地问:“爹!插这个干嘛?”“插上好看。”英子似有所悟地噢了一声。不大一会儿,一个穿灰色长衫肩搭布褡裢的商人走过来寻问:“老哥,你这是……”岳老汉没等商人把话说出口,就起身把商人拉到一边,小声哽咽地说了几句。英子看到爹跟一个陌生人边说话边流泪,跑到跟前说:“爹!你咋又哭了?”岳老汉擦拭着眼睛说:“英子,我们到陕州城去赶集好不好?”英子一听说去陕州城赶集,更高兴了。岳老汉交代她先跟这位叔叔去上船,他买了眼药一会就到。就这样,英子跟着这位叔叔到太阳渡码头乘船,在浊浪滔天的黄河上颠簸,一直等不见爹爹上船。英子不停地喊:“爹爹——爹爹——”
眼前的小柳满眼泪水地喊:“爹爹——爹爹——”岳少峰上前紧紧地拥抱住她,激动地说:“爹已经不在了,当哥哥得知你被爹卖了,疯了似地撵到码头,站在河岸拼命地喊你的名字,就是听不到你的声音。”说到此,岳少峰也泪流满面。“哥!”英子情不自禁地唤了声,紧紧依偎在少峰怀里,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淌,不知是伤心还是激动。少青也上前抱住妹妹,兄妹仨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俞倩站在一旁一直跟着流泪。
此时关山、石云山走来。关山说:“少峰,弟弟妹妹都寻到了,你和俞倩的事也该办了吧?”俞倩难为情地说:“你胡说啥哩?”“别不好意思,都多大了?紫云的兰儿都十多岁了?”说到紫云,大家的心里又泛起一阵难受。英子听到关山的话,却马上惊喜起来:“俞倩姐,原来你跟我哥这个?”她调皮地把两个大拇指并在一起。关山说:“她跟你哥啊!早就心里默许了,就是谁也不说。”然后又对少峰说:“我说少峰,你一个大男人就不能主动点?”少峰笑了笑走到俞倩跟前郑重其事地说:“俞倩同志……”然后吭吭唧唧没了下文。关山着急催促道:“说呀!往下说呀?”他只笑就是不往下说。关山又气又急:“好我这个大书记,平素讲话一套一套的,今个说个爱你的话咋就这么难?”俞倩说:“关山同志,你就别逼他了。”“不行!必须得说!”少峰停顿了一下,又鼓足勇气对俞倩说:“嫁给我吧!”英子说:“哥!大点声,我们都没听见。”“要你们听见干嘛?”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此时,俞倩又想起了徐清源老师,不无感慨地说:“如果徐老师在,就可以做咱们的证婚人了。”少峰也难过地说:“还没来得及为老师做点什么,老师就……”说得几个人又都跟着难过。此时,毛瑞兴、牛二柱、石妹、狗娃、石头,还有红串一群人突然“哇”地一声出现,傅愣强和高杨也都到场,大家笑着闹着,张罗着一场热闹而简单的婚礼。
大家正在嬉闹,一个头裹粗布巾留有山羊胡须的老头急急忙忙赶来。红串急忙迎上去说:“爹,你咋来了?”傅愣强也迎上去说:“老伯,你咋也来了?”万老伯翘动着胡子说:“我刚到凤凰城,听说岳老汉儿子结婚,心里高兴就赶来了。”岳少峰也迎过来说:“万老伯,你认识我爹?”“我不认识你爹,但听说过你爹。”岳少峰感到诧异:“您听说过我爹啥事?”“那一年,你爹被人撞死,听说你到处讨要说法,结果还被关押在县府的瘅恶亭。之后通过赵家跟县府说情,虽说把你给放了,可结果还有一个人被关在里面。真是委屈啊!”岳少峰说:“万老伯,这渠渠道道的,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当时就在县衙当差,为这事……”老伯没把话说完,叹了一口气。红串在边上补充了一句:“为这事,我爹被县衙辞了。”听了红串的话,傅愣强猛然想起当年被关在瘅恶亭的一幕,想起那个为他送馍送半根黄瓜时,那张被门缝挤压变形的鼻子和脸,还有伸进门缝的几根胡须,之后又放他逃走的老差役。这当年在黑夜里督促他逃走的声音今天又再次重现,他激动地睁大惊奇的双眼望着万老伯,继而又与岳少峰对视了一下,之后又转向老伯,说:“万老伯,难道您是?”“我是啥?”万老伯被傅愣强的神态搞糊涂了,愣愣地望着他。傅愣强上前拉住万老伯的手激动地说:“万老伯,您还认识我吗?”“你呀!我咋能不认识?打死小鬼子的八路军。不认识我能把红串随便托付给你?”傅愣强说:“你再仔细看看想想,在啥地方还见过我?”万老伯摇摇头。傅愣强又说:“你还记得你在县府当差时,有一个被关在瘅恶亭的小伙子,你给他送一个馍馍半根黄瓜的事吗?”老伯望着傅愣强打量了半天,说:“那时天黑,没看清小伙子长啥样。难道你就是当年那个小伙子?”万老伯疑惑地望着傅愣强。傅愣强说:“对呀!我就是当年那个小伙子。”万老伯马上激动起来,岳少峰红串也激动起来。万老伯对女儿说:“串,好好跟着你愣强哥干,这下老爹我就一百个放心了。”万老伯的精神头马上又增强了许多。
岳少峰的简单婚礼刚进行完,关山喊道:“新郎新娘入洞房!”此时,一位满身补丁的大嫂,带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走来说:“谁是岳会长?”“大嫂,你这是……”岳少峰望着大嫂感到诧异。大嫂对小男孩说:“根宝,快叫爹。”岳少峰愣住了,俞倩也愣住了。岳少峰马上意识到当年自己的儿子是被村妇救下了,他激动地把孩子紧紧拥入怀中,满眼泪水从眼眶中溢出。
岳少峰还沉浸在喜得儿子的喜悦之中,通讯员送来一封急件,他看了一遍说:“运城国民党军被围困多日,河南胡宗南部队要调兵增援,上级指示我们要全力配合解放军对胡宗南援军进行坚决阻击,绝不能让他们一兵一卒接近运城。”
岳少峰突然冒出个儿子,俞倩根本没有思想准备,现在又遇到紧急情况。她借机说:“少峰,我和少英、少青得马上归队。”少峰歉意地说:“你看这,那……”“别说这说那的,战事紧急,我们必须马上归队。少青!少英!”“到!”“马上跟我归队!”“是!”俞倩不容分说,带着少英、少青急速而去。少峰望着他们仨的背影,万般无奈地摇摇头。
一旁的大嫂要把根宝还给岳少峰,但根宝哭闹着要娘一起跟他留下来。在场的人都望着少峰这尴尬的处境,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岳少峰把大嫂和根宝交代给愣强和红串,马上给各区队布置任务……
为了确保阻击战的胜利,岳少峰很快与解放军先头部队取得联系,分析了敌人最有可能的渡河点是茅津和太阳渡。为避免伤及老百姓,解放军除在渡口阻击外,还把阻击点分别设在张茅公路的軨桥段,杜马塬之北的大郎山,张村塬六里坡坡垴的马鞍桥路口以及北部山根的土地庙村。
果不其然,胡宗南先头部队从对河会兴渡乘船,企图在茅津渡登陆,被解放军强烈阻击后,又组织强大炮火对茅津渡和太阳渡进行猛烈轰击,炮弹在黄河北岸频频爆炸,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打得河岸阻击部队难以抬头。趁此机会,胡宗南先头部队从太阳渡强行登陆,占领滩头后,大部队迅速过河形成两股,分别向张村塬和杜马塬行进。
从张村塬一路北上的一股,在六里坡垴马鞍桥路段受到解放军强烈阻击。马鞍桥只有一个三米宽的土桥,解放军居高临下两面阻击,胡宗南援军严重受阻无法通过。败退下来之后,又绕道北移,形成两股,分别从圆圪塔坡以及五龙庙沟的虎坡北上。圆圪塔坡垴被胡宗南援军用重兵火力突破后,向土地庙突进。土地庙村位于张村塬北部山根,解放军阻击部队早早赶到,在山妮等民兵地协助下,占据有利地形,抓紧时间抢修工事,把一排机枪架在阵地上等候……
胡宗南援军在土地庙村一露头,就遭到解放军的猛烈打击,部队顷刻被打乱,败退后又重新组织重兵火力猛烈进攻。解放军拼死反击,炮声枪声爆炸声,杀声四起,硝烟弥漫,激烈的战斗整整持续了一天一夜,硬是把胡宗南援军阻挡在土地庙南,不得前进一步。
一股北移至五龙庙沟虎坡的国民党军,由于坡陡路窄难以上去,前进速度非常迟缓。五龙庙沟谷南北狭长,两边黄土斜坡尽是大大小小高高低低的土圪梁和挂坡地,一条溪水从沟底蜿蜒流过。溪水之东坡位于青龙沟一侧,坡路长约七里,当地人叫七里坡;溪水西之坡路位于白虎沟一侧,当地人叫虎坡。西边虎坡陡峭,从塬面弯曲几折直抵沟底;东边七里坡蜿蜒曲折缓慢而上至杜马塬。这股援军先头部队上至虎坡坡垴时,被密集的枪声打退后,纷纷溃退至沟底,后面队伍继续往前推进。一时间,众多国民党军在狭长的沟谷前拥后挤,不知所措。指挥官拿出地图望望前面幽深的峡谷,又望望两边高耸的悬崖,稍作调整后,又组织部队从东边的七里坡向杜马塬突进。
初冬时节,杜马塬已是百草枯萎,萧瑟一片,秋庄稼大部分已经被村民收割回家,剩余稀稀拉拉的玉米秸秆、谷子秸秆干巴巴地还竖在地里;土埝上的柿子树,沟边的枣树,还有其它树木也都只剩下零零星星发黄的叶子,寒风刮来,发出瑟瑟作响的声音。杜马塬属黄土高原地貌,一年干旱少雨,庄稼收成低,多数没地的农民,或者土地很少的农民一年干到头填不饱肚子,遇到荒年饥岁更是日子难熬,再加上日军连续几年在此祸害,农民生活更是雪上加霜,苦不堪言。
杜马塬百姓居住的全是窑洞,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见村落。老百姓用最廉价的劳动力在黄土地上打窑挖洞,窑院大多是在沟崖边的靠崖院,或者是离沟边不远的地窨院。靠崖院与李鸿远和岳少峰家的土窑洞差不多,地窨院就有所不同了。地窨院是在平地挖出两丈来深的长方形或者是正方形的大坑,然后在四周掏挖出大小不等的窑洞,挖出的窑洞除留一个做门洞外,其余的住人或者是养牲畜。洞门安上厚厚结实的大木门,作为进出院落的唯一通道。这样的窑院当地人叫地窨院。为了解决吃水问题,在地窨院洞门外一侧,挖一口两丈来深,口径小底部大,犹如酒瓶似的旱井用来蓄存雨水,以供一家人饮用,当地人把这种旱井叫水窨。为了防渗,水窨必须经过专人特殊处理后才能蓄水使用。特殊处理前,首先要用驮骡去百八十里远的米汤沟驮回红土。米汤沟是个神话传说,传说大禹在黄河三门峡河道治水时,他老婆给他送红豆米汤时,不小心裙子被枣刺挂了跌倒,结果摔破了米汤罐,红豆米汤洒了一地,染红了沟壑,米汤沟也由此而来。米汤沟的土确实像红豆米汤那样的颜色,掺水后粘性极好,是定窨防渗的好材料。于是定窨的人家,会不顾路途遥远艰辛,一次次吆上驮骡从米汤沟驮回几十驮的红土来,然后在挖好的窨壁上掏挖出许多像小胳膊粗细的孔,再把红土用水和成硬硬的泥团,把泥团搓成犹如小胳膊粗且比小胳膊长的泥条状塞进壁孔里,把多余部分用手按成钉帽状,然后用螳螂木棰在上面捶打。螳螂木棰像螳螂肚子样,大头长圆形,小头是后面手握部分,犹如螳螂翘起的长腿,抓住小头用大头捶打窨壁上的胶泥,这样,既捶得好又不会沾手。如此这样,一次次地把泥条塞进壁孔里,又一次次捶打平整,直到把窨壁完全遮盖,而且捶打得严严实实,从上到下平平整整捶打好。当地人把这种防渗漏的土办法叫做钉窨。窨钉好后,窑顶崖场上的雨水雪水就会顺着事先形成的微微坡度,沿着洞坡暗渠自然流入窨内储存起来,一家人像珍惜圣水一样,谨小慎微地饮用,无论多长时间,水质都是甘甜凉爽。钉窨蓄水花费大,请师傅供匠人,好吃好待几十天才能弄好。只有生活富裕的人家才能一家人钉一口窨,不太富裕的人家只能几家合钉一口使用。这样把雨水当圣水喝的生活只能是有土地的富裕人家或者是比较富裕的人家才能享受,穷苦人家则不行。穷苦人家靠给地主扛长工打短工生活,只能在沟边荒崖处挖个简陋窑洞,能避风挡雨也就知足了。没有自家水窨的人家,只能挑着大木桶到几十丈深的沟底去挑泉水,一担水挑在肩上,路弯坡陡一路上来,只能换肩不能歇脚,一个壮汉挑一担水回来,常常把肩膀压得渗出血来,累得两眼冒金花。稍好一些的人家用毛驴或是驮骡,用驮桶从沟底往上驮水。驮桶是木制的,有两尺多高,比一般人挑的木桶粗大,但上面是封口的,只留一个白萝卜粗的小口以备灌水。两个大木桶分别固定在木架两边,放在驮骡背上到沟底驮水。先用小桶一桶一桶把大木桶灌满。为保持平衡,一边一桶往里灌,灌满后用木塞把小口塞紧,以防驮骡走起路来晃荡出水。这样驮回来的水,同样像圣水一样珍贵。无论是住在地窨院的人家还是住在靠崖院的人家,日子过得都不容易。但地窨院相对比靠崖院安全些,只要把洞门关紧闭严了,盗贼土匪是很难进院。
杜村和马村是杜马塬的两个大村,马村在南,杜村在北。平时为了蓄水,村里的低洼处都有一个大泊池,每当夏季雨水丰盛或是秋雨连绵时,多余的雨水就会顺着村里的官路壕自然流入泊池,供村里人家的牲畜饮用,或是婆娘们洗衣洗孩子屎布尿布的地方。杜村不仅有个大泊池,村中还有个土炮楼,建在一片开阔地中间,是日本人在时胁迫村民用泥巴搅和麦秸垒起的。两层土炮楼有两长来高,底大顶小,底部约有两丈见方,顶部稍窄,上面搭的房子样,是从村头土地庙上拆下的椽瓦,就像一个戴着草帽的大灰熊,怪模怪样地蹲在村中,四周有木桶大的墙洞,就像大灰熊长了几个老虎眼,睁得大大的,虎视眈眈地监视着山上的抗日游击队和周围的村民。这比任何一个炮楼都威胁村民,因为它就在村子中间,离村民很近很近。就像羊圈里突然住进一只庞然的食肉怪兽,令村民胆颤心惊。炮楼里的鬼子三天两头在村里抢东西抓劳工糟害妇女。村里的老百姓对此恨之入骨。
村北头杨老汉住在官路壕边的地窨院,几年前大儿子被日军抓去夏县介滩修小铁路就再也没回来,他整天望着日本人炮楼在心里咒骂。日本人投降后就把这个怪模怪样的东西留下来,杨老汉见了自然就想起不得好报的日本鬼子。杨老汉带着未成年的小儿子,把撂荒的土地重新整理一遍,种上各种庄稼,日子也安稳了一段时间。一天,他从地里干活回来说:“他娘,馍蒸好了吗?我饿了。”老伴说:“馍才放进笼,你等一会儿,我大火快快烧。”杨老汉的老伴使劲拉着风匣,不一会儿蒸笼里就冒起了大气。此时,有一个穿着屎黄色棉衣的兵跑进来,在窑洞里东张西望,看见冒大气的蒸笼,不管三七二十一,掀起笼盖也不管烫不烫熟不熟,抓起两个揣在怀里就跑。没过一会儿,又有一群这样的兵跑来抢。杨老汉一锅还未蒸熟的馍馍瞬间被黄衣兵哄抢一空。杨老汉的老伴气得骂道:“这都是从哪搭来的?简直就是一群土匪!”杨老汉也骂:“跟日本鬼子差不多!”此时,崖场上的其他黄衣兵见了,也纷纷跑到老百姓家里抢……
杜马塬的老百姓弄不清这伙兵都是些啥兵,只能看衣服颜色凭感觉来确定心中的好恶。同拉锯战时凤凰城的老百姓一样,见了黄衣兵就赶紧关门闭户躲藏,见了灰衣兵,不仅不躲不藏,反而还为他们带路,帮他们偷袭敌人。黄衣兵虽然武器精良,但总也打不过灰衣兵。
黄衣兵从老百姓家抢来的食物吃饱后继续往大郎山行进。当黄衣兵靠近大郎山时,突然枪声大作,黄衣兵顿时乱了阵脚。之后虽又多次组织重兵进攻,仍久攻不下,且死伤惨重,只得纷纷溃逃。从大郎山溃退下来的黄衣兵,被灰衣兵追击,跌跌撞撞跑至柳沟、贤良、辛庄、神柏疙瘩一带,又经过激烈枪战后,剩余的大部分又跌跌撞撞逃至杜村一带。
杨老汉上午从地里回来,一锅蒸馍被抢后,老伴气得只得重新发酵准备再蒸,到了下午起面还没发好,就听崖场上响起犹如山洪暴发似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杨老汉上到洞坡垴一看,全是乱糟糟的黄衣兵落荒而逃的样子,他慌忙回来把洞门关上,任凭洞门被打得咚咚乱响,躲在家里就是不出来。之后,听见一阵激烈的枪声,过后,那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近而远,之后又恢复平静。
灰衣兵把黄衣兵南压后,发现黄衣兵纷纷跑到老百姓家里,灰衣兵怕伤及无辜,暂时停止追击。黄衣兵溃退至杜村后,最看重的就是村中日本人留下的那个怪模怪样的炮楼。借此机会赶紧占据炮楼,架起了重机枪,又在炮楼北面的土埝下快速挖出一条长长的土壕,然后又跑到老百姓家砸门,强行卸下门板搭在上面,再在门板上盖上树枝盖上土,弄成下面能钻人的临时暗道,把枪口朝北,企图形成不可突破的工事,以防御北边打来的灰衣兵,伺机突过防线继续北进。
灰衣兵看见黄衣兵在机枪的掩护下,在炮楼北修起了工事,也趁机在杨老汉院南的一块空地上也挖起了一条土壕。土壕刚挖好,附近村的民兵就带着村民扛来了许多门板,帮忙搭在上面再盖上厚土,钻在下面枪口朝南,以防黄衣兵攻击。黄衣兵手中全是美式武器,灰衣兵手中还是汉阳造,真正与黄衣兵对阵起来,并不占优势。
到达土地庙的黄衣兵,受到灰衣兵的激烈阻击,败退之后也向杜马塬溃逃。此时,两万多黄衣兵全部涌入杜村、马村一带,与北面的灰衣兵形成对垒之势。
杜马塬地势平坦,无险可守,黄衣兵、灰衣兵大部分都暴露在旷野,仅能依据的就是沟壕、土埝、小树林,还有庄稼地里未收完的秸秆。但黄衣兵占据日本人留下的炮楼,似乎比灰衣兵要有优势。
黄衣兵钻在暗壕里死死盯着北面的灰衣兵。灰衣兵也隐蔽在暗壕里,死死盯住炮楼,盯住炮楼前的那片开阔地。两军都互相盯着对方不肯出击。由于地势平坦,谁出击谁伤亡就大。谁也不会主动出击,双方进入了相持状态。为阻击部队快速结束战斗带来很大困扰。
此时,古平县岳少峰正在组织民兵支前,得知情况后,很快与灰衣指挥官取得联系。灰衣指挥官说:“岳书记,你把杜马塬的情况说具体一点。”岳少峰说:“杜马塬东西地面狭窄,从柳沟到马村,南北长不到二十里,杜村、马村两村加起来也就十里来长,而且全是胡宗南兵。”灰衣指挥官说:“敌人有重型武器,这仗不好打啊!”岳少峰说:“但我们有民兵和老百姓给解放军带路,无论是夜间偷袭敌人,还是包围敌人,都不是问题。”灰衣指挥官笑了。
夜幕降临,岳少峰和关山、毛瑞兴、石云山等人在一起讨论安排。岳少峰说:“要快速包抄敌人,必须多派些人为解放军带路。把我们的人都调动起来。东边西边都要考虑到,最好分几路同时行动。关山同志,你负责通知西面的成自奋仝卓铁脚板,还有土地庙的山妮,以最快速度带部队往杜马塬靠近。”关山离开后,岳少峰又接着说:“东面也要分几路,一路从柏坂沟南下,一路从郑沟南下,一路从西祁坂头南下,一起往杜马塬周围靠拢,对敌人形成合围之势。”
此时正值初冬,杜村、马村的村民摘了柿子削去皮后摊在蒲席上风耗日晒,等待着变软变甜挂霜后,储存在瓷瓮里当点心食用。还有红枣、核桃、秋梨之类的山果,以及玉米、谷子、大豆等秋粮,都还摊在场上晾晒。地里的红薯还没来的及刨回来,众多的黄衣兵就闯进村里,见核桃就往口袋里装,见红枣就往嘴里塞,甚至见到没晒好的柿疙瘩也往嘴里塞,好吃的不好吃的都被抢去……
黄衣兵困在村里不得出去,老百姓晾晒在崖场上的山货被抢吃一空,黄衣兵还要强行闯入老百姓的窑洞,把老百姓都赶了出来……
夜幕降临,村北的杨老汉听见一阵激烈的枪声不敢出门,之后又恢复宁静,偶尔半夜有一两声枪炮声,随后又恢复宁静。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再听见枪声。杨老汉早上起来提心吊胆地在院子里侧耳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