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牺盟会的安排组织下,各个码头都有古平县人民支前的身影。
太阳渡码头毛瑞兴、石妹、牛二柱、铁蛋等人,在忙碌地搬运着一箱箱弹药和一袋袋粮食以及军服棉被……
茅津码头徐老五、徐老六等人也在招呼着搬运物资,徐清源和老伴也在其中送茶送水忙碌着……古平县城以西的渡口也都在忙碌着……
最困难的要数三门峡下游的渡口,尤其是南沟渡。位于中条山和扣门山之间的一个峡谷,道路行走非常艰难。站在黄河高岸,遥望蜿蜒于悬崖峭壁间的山路,迂回曲折,一层绕过一层,通向山的高远处。河槽中的黄河就像一条腾跃的长龙,摇摆着激荡的身躯从遥远而又重叠的峡谷间一路奔腾而来,从身边穿梭而过,激起浑浊的波涛。狭窄的码头上有十多个挑夫和一些士兵蹲在地上吃着仅有的玉米面馍馍和小米糊糊。码头边上的山道陡峭狭窄,仍有挑夫挑着物资,在山道上艰难地移动着沉重的脚步……
为了加快南沟渡物资的搬运速度,岳少峰与俞倩一起召集四救会的人员全部投入到搬运工作来。
南沟码头顿时热闹起来。俞倩说:“岳会长,你看多快呀!堆的物资很快就下去了一半。”岳少峰说:“只要思想工作做到家,再大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此时,有队员回来边走边哼着《保卫黄河》的歌:“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岳少峰说:“听!多好听。”俞倩说:“那咱们也歇会儿唱唱歌?”岳少峰说:“梁队长,叫大伙歇歇,让俞特派员领着唱会歌。”梁队长吆喝着:“大伙都歇会儿!叫俞特派员领大家唱唱歌!”队员们一听说唱歌,马上都聚拢过来问唱啥歌?俞倩说:“《保卫黄河》”岳少峰:“你先给大家唱唱。”俞倩清了清嗓子唱了起来:“风在吼,马在叫,黄河在咆哮……保卫家乡!保卫黄河!保卫华北!保卫全中国!”大家一阵热烈的掌声。梁虎生鼓动说:“俞特派员唱得好不好?”“好!”“再来一个要不要?”“要!”大家一个劲地起哄:“特派员来一个!特派员来一个!”俞倩笑着说:“光让我一个人唱可不行啊!得大家一起唱啊!”“我们不会唱啊!”俞倩说:“《中条山抗日战歌》总会唱吧?”梁虎生说:“这个应该没问题,之前我们都教过。”“好!就唱这个歌。中条山,一二!”
中条山 黄河边
中华儿女勇当先
战倭寇 保家园
杀敌声声震山川
中条山 黄河边
英雄儿女勇当先
送弹药 救伤员
军民团结战凶顽
中条山 黄河边
优秀儿女意志坚
不怕死 不畏难
抗日志气高于天
高于天
刚唱完,就有人在后面接续上:
保卫家乡!
保卫黄河!
保卫华北!
保卫全中国!
又有人续上:
黄河之滨
聚集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
人类解放救国的责任要靠我们担承
……
俞倩惊喜地说:“杨指导,你也会唱这首歌?”岳少峰说:“杨指导可是延安抗大的学生啊!”大家一阵欢快的掌声……
就这样,队员们啃着干馍,喝着山泉水,唱着抗战歌曲,每天起早贪黑肩扛担挑,躲着日机轰炸,不怕艰难,毫无怨言,保证了前方将士的物资供应。
为保证前线物资供给,不仅仅只是搬运的问题,还有诸多船工,为了把物资从黄河南岸运往黄河北岸,他们冒着被日机轰炸的危险,驾驶着帆船,踏着惊涛核浪,往来于战火纷纷的黄河两岸。
岳少峰望着坐在岸边等待卸船的一位老船工,常年风耗日晒的一身古铜色皮肤和一双粗糙的大手,还有那一双从不穿鞋袜的赤脚尽是伤痕。他看到一个记者上前询问:“老伯,你在黄河里行船,下面是滚滚的河水,上面是鬼子的飞机,你怕不怕?”“不怕是假啊!当船行到河当中时,一个接一个的旋涡真是吓人哪!有时把人吓得直叫。再加上这狗日的飞机在空中乱炸,能不怕吗?只怕连人带船都给炸没了。”老船工说完叹了口气。记者望着锅里的糊糊汤加面条说:“老伯,你们干这么重的活,吃这能行吗?”“这就是中午饭,一人两碗。”“你每天能领多少工钱?”“这个时候还说啥工钱不工钱。”“那家人咋办?”“哪有啥法子,不打走小鬼子,咱们啥办法也没有啊!”岳少峰深知老船工的艰难,还有一群更为艰难的纤夫,光着脊梁光着脚丫,弓着腰喊着黄河号子在石崖栈道上一步步往上游拉着逆行的船只,以便船只顺着水流能顺利地渡到对岸渡口,再进行下一次地转运。
岳少峰望着不畏艰险的纤夫和乘风破浪的船工,又遥望对岸悬崖小路上肩扛担挑的豫西人民,他不知这些人的姓名,但知道他们都是支援前线的老百姓,是他们冒着敌人的炮火,踏着惊涛骇浪,源源不断地把豫陕两省人民送来的军用物资,一船又一船地转运到中条山前线,用生命和鲜血保证了中条山前线部队的物资供给,才保证中条山防线的阵地牢不可破。
日军在中条山接二连三的失利,触怒了华北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他对牛岛大声训斥,电话里哇哩哇啦说:“中条山盲肠的一定要拿下!”日军把中条山比喻为盲肠,是阻扰他们西进南逼的最大障碍。为了拿下中条山,日军又开始新一轮部署。冈村宁次直接指挥对中条山地进攻。他不停地在司令部打电话,打给解县川岸师团,打给夏县安达师团,唔哩唔啦一通命令后,回答的都是“嗨!嗨!嗨!”……
古平县抗日军民没有放松对日军的警惕。岳少峰等人也在研究下一步工作,傅愣强匆匆来报:“岳会长,发现解县、运城、夏县三个师团日军均有异动。”“知道是朝哪个方向?”“目前还不太清楚。”“继续侦察!”
第四集团军孙军长正在地图前思考,突然电话叮铃铃响起来。他拿起电话说:“我是孙蔚如。”电话那头说:“我是赵寿山,据侦察来报,解县、运城、夏县的日军均有异动。可能日军有大的阴谋,要提防啊!”“是啊!我们一定要加紧防范。”孙军长刚放下电话,叮铃铃又响起来,孙蔚如拿起电话,电话里传来卫立煌的声音:“孙军长,解县、运城、夏县,这三个日军师团均有异动,估计日军会有大的动作,要做好准备啊!”孙军长说:“以往日军只有运城牛岛师团,如果这次再有川岸师团和安达师团,光靠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恐怕力量远远不够啊!卫司令,您可否向蒋委员长请求驻守黄河南岸的精锐部队过河支援?”“这可能不大好说,黄河南岸灵宝一带是蒋委员长的嫡系部队,岂能调往中条山拼杀?”“胡宗南的四个军武器精良,兵员充足,应该能派一部分吧!”卫司令说:“这个咱都别想了,蒋委员长的目的是死保黄河一线,别想动黄河南岸一兵一卒。你就踏踏实实指挥第四集团军吧!蒋委员长会做全盘考虑的。”“这……”孙军长还想辩解,电话那头已经挂了,留下一串嘟嘟的忙音,孙军长无奈地放下电话。陈参谋说:“孙军长,国军各防区历来是不会支援的,这是一贯的,到今天能为咱们破例?”“都啥时候了还各顾各的,这仗还咋个打?”陈参谋说:“就为这咱还能不打了?”“打!”孙军长狠狠说了个打字。
日军为了实现南进西逼的目的,不仅纠集安邑、运城、
解县的所有兵力,而且调集大量空中力量,对中条山一带实施疯狂大扫荡。
一九三九年六月六日,正值黄河岸边麦子成熟季节,日军三万余人,在几十架轰炸机的掩护下,兵分九路向古平县境内的红咀山、韭菜园、柏树岭、黑窑山、黄草坡、墩台山、云盖寺以及芮城的二十里岭等阵地发起全线进攻,企图将三十八军和九十六军分段歼灭在中条山。
是日一早,日军三十多架飞机对中条山阵地进行轮番轰炸,顿时中条山阵地火光冲天,硝烟弥漫,修筑的工事几乎被毁殆尽。
此时,一场大风从北向南扑面刮来,扬起的沙尘弥漫阵地,打得战士睁不开眼。日军背风趁势,一股从解县突过二十里岭及一五八一、七高地,由西向东逼进;一股从张店红咀山突过防线,由东向西逼进;一股从黄草坡、云盖寺、墩台山突过防线,由北向南逼进。九十六军和四十六旅来不及阻击就被居高临下的日军快速追赶挤压,九十六军四十七旅和一七七师以及四十六旅数万人被压缩于古平县三湾、狐三村、太阳渡、沙口滩、张峪黄河岸畔的狭谷地带。天上飞机轮番轰炸,地上日军利用重枪重炮紧逼压缩,包围圈越来越小,官兵伤亡惨重,情况十分危急。
九十六军军长李兴中率领军部人员和一七七师以及三十八军四十六旅与日军在狭窄地带来回冲杀,最后被日军逼至花园村外的麦地里。孔从洲大声喊:“李军长!我们得想法突围!”李兴中大声喊:“报务员!报告总指挥,我军被困,请求突围!”报务员接到的电文是:“坚守阵地,不得撤离。”孔从洲拿过电文看了一下,愤然地说:“啥时候了?还这样死板?!”他俩又继续组织火力,与日寇展开殊死搏斗。此时,犬牙交错,兵刃搏杀,敌我双方处于胶着状态,许多战士被日军戳死。李军长看着战士一个个倒下,挥起大刀与日军拼杀起来……
此时,黄河沿岸大片金黄色麦地,已经变成敌我双方激烈搏杀的战场,血雨腥风的战斗从中午一直持续到黄昏。敌我双方反复冲杀,九十六军伤亡惨重,营连排干部相当一部分已经牺牲。日军的疯狂和残酷,几乎使九十六军全军覆没。
为了突出重围,一七七师派张廷玉营长带人掩护主力向东突围。所有官兵抱定必死信念与龙门关外盘南村之敌决一死战,最终攻克日军在盘南的防线。上岭村日军闻讯赶来增援,利用重武器猛轰,突围未能成功,残部无奈又撤回龙门关内。
处在张茅线以东的十七师,数次组织兵力对圣人涧日军实施打击,企图将包围圈撕开一个口子,但晴岚方向又突然冒出一股日军,把十七师死死拖住,多次进攻未能成功。
驻龙潭沟中共运城地委得知情况后万分焦急,速派李鸿远联系岳少峰。当时,岳少峰正在南村紧急召集王力合、毛瑞兴、吴中建等人开会,安排自卫队队员分头侦察日军情况,见到李鸿远十分惊讶:“鸿远,你咋来了?”“这次日军火力强劲,是前几次的数倍,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我军处境非常危险。要尽快想办法,充分发动群众,为我军提供必要的帮助。”岳少峰说:“现在四个区队都在待命。”李鸿远说:“采取一切办法,运用各种手段,在包围圈周围了解日军的情况和动态,把了解的情况及时传递给我们的军队。”岳少峰说:“同志们,以最快的速度到周围各村探明情况。把情况第一时间告诉我们军队,尤其是被围在里边的。大家清楚了吗?”“清楚啦!”岳少峰把手一挥:“赶快行动!”
……
夜幕降临,炮火停息,九十六军一七七师和三十八军四十六旅利用夜色仍就继续与日军不停地在黄河滩周旋。一会儿大小涧北花园村,一会儿狐三村,一会儿又在黄河岸边。九十六军李军长率领军部人员与孔从洲的四十六旅在与日军周旋过程中被日军逼至凤凰城外的一片麦地。同时,一七七师亦被日军逼至太阳渡黄河岸边,两军突然失去了联系……
张廷玉突围失败退回到龙门关后,带着剩余人员继续往西移动,在冲杀过程中与军部失去联系,顿时感到不知所措。此时他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向他们移动,机警地问:“谁?”“牺盟会的。”关山迅速来到张廷玉跟前自我介绍:“我是古平县牺盟会的关山。”张廷玉说:“我们现在被困这里了,军部也联系不上。再不出去,天亮了准死无疑。”关山说:“东坪头日军防守薄弱,可以从那里突围。”“路怎么走?”“在三湾与关家窝之间有一条沟叫后沟,从后沟上去就能避过东坪头的日军,我给你们带路。”周围的战士都跟着关山出了三湾,向后沟方向摸去。后沟的路是崖上小路,狭窄而陡峭。战士们摸着黑拽着悬崖上的树根枝条,一步一步往坡顶攀爬。东坪头日军发现后向崖下扫射,他们不得上去。关山叫张营长把士兵分成三组,由村民带着从三个地方同时往上突,结果两处突上,一处被堵。突上的官兵又回头增援,最后全部上去。上去后又与日军进行了激烈冲杀后向西而去。
为了躲避杜马塬日军堵截,关山又带着他们绕到西边五龙庙沟顺白虎沟上到杜马塬以西的小南村。张廷玉带领战士一路拼杀,待赶到小南村时已是兵乏弹尽。东车村和张村日军闻讯,同时对小南村发炮轰击,在杜马塬派步兵骑兵堵截。张营长等人大有被围困的可能。关山又带着他们向北转移,在大郎山与敌周旋。关山看到张廷玉一路拼杀,战士们极度困乏,他紧急联系地下党,从各家各户收来馍馍,在得到食物补充后,战士的体力才得到恢复。村里人告诉他们,大郎山之东南方向贤良村有日军辎重部队,这让张廷玉非常兴奋。
独立四十七旅被挤压在沙口滩之西完全与军部失去联系,王振华旅长也已身负重伤,万般无奈之下决定向西突围,在往西突围的过程中,又遭遇黄河岸边重压过来的日军,双方展开殊死搏杀,伤亡枕藉,死尸遍野,此时四区队的裴永安跑来带路,王旅长才从圪塔村冲出包围圈。此时,他身边剩下不到百人。
其余部队仍被压缩在后湾、大小涧北、花园村、狐三村、太阳渡以及沙口、张峪一带……
九十六军军部所属人员,独立四十六旅大部分官兵仍就被围困在凤凰城外距黄河不远的一片麦地。孔旅长望望周围,眉头紧蹙地说:“李军长,再这样打下去,我们全得撂这儿了。”李军长颇为无奈地说:“军部命令一直强调坚守阵地,力保阵地,没想到死无退路。我们该咋办啊?”孔从洲说:“这是死打法。战场情况瞬息万变,现在战局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还能这么打?八路军灵活机动的战术,我们现在也该用用啦!”李军长犹豫地说:“那总部的命令呢?”孔从洲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啊!”李军长说:“只要不使全军覆没,咋个打都行!”孔旅长与李军长反复掂量后,决定立即召开团营长紧急会议,分析日军情况,研究突围方案。
面对三面受敌一面临河的情况,李军长说:“目前日军东西两端有重兵把守死死堵住我军,如何能突出重围?咋个突法?朝哪个方向突?是突围的关键。”说到此傅愣强快步跑过来说:“李军长,北部方向日军较弱,尤其是杜马塬西北方向的东车村。”然后把毛瑞兴和东车村村长介绍给李军长。李军长激动地说:“毛队长不用介绍,东车村村长是第一次见面。我们太需要你们了。”村长说:“那里的情况我熟,带路没问题。”为了确保突围成功,李军长他们开始了一番认真研究。“根据情报推断,北部日军只有少量步兵和两个炮兵中队,还有一些伪军,力量相对东西两端较弱。只有向北突围才能摆脱被日军困死的危险。为了保存有生力量,确保万无一失,由孔旅长带领部队打头阵,全部关掉电台,连夜组织部队向北突围。”
当夜,月色昏暗,远处不时传来枪炮声。作为开路先锋的孔从洲旅长挑好精兵强将组成两队突围先锋,配备了十几挺机枪,每人携带大量手榴弹,为全旅突围打开通道。孔从洲他们带着队伍在毛瑞兴的带领下穿过日军的缝隙,顺着五龙庙沟溯流而上,又顺着东边的青龙沟继续向北,然后上坡来到东车村。
东车村头不见一个日军,只有伪军抱着枪懒洋洋地在村头放哨。村长之前与伪军就有联系,悄声与站岗的嘀咕后去见其连长,伪军连长痛痛快快把所有枪支都缴了,然后带着孔从洲等人摸去日军睡觉的地方。此时,日军炮兵中队约二百多人,正在地窨院窑洞里睡大觉,丝毫不知危险到来。几个战士随即把几捆手榴弹丢进窑洞,窑洞里发出几声闷响。没炸死的日军也被炸伤,企图顽抗,均被绳索勒死。二百多鬼子炮兵全部报销,没用一颗子弹。
此役没放一枪,收获了三十多条枪,还有十二门山炮,同时意外缴获了日军的作战方案。之后又截断了村边的公路,剪断并收走日军的电话线。战斗结束后,孔从洲面对十二门山炮着实喜欢,但情况紧急山路陡峭狭窄又不便带走。遂命令卸下瞄准镜把炮身推进深沟。战士们喊:“多可惜啊!舍不得。”孔从洲断然吼道:“舍不得也得舍!执行命令!”战士们卸下能拿走的东西,把大炮飞快推下黑咕隆咚的深沟,然后快速向北行进。四十六旅顺利突出重围后,迅速向运城插去。
孔从洲带领部队沿着山路一夜急行军,当行至运城盐池东的磨河村时天刚麻麻亮。突然有战士说:“日军医院。”战士们一看到日军膏药旗就来气,不知是谁喊了声“打!”战士们又是一阵猛打,很快捣毁了日军医院。
四十六旅出其不意向北突围,彻底打乱了日军的部署,使九十六军绝处逢生……
杜马日军发现东车村情况后,立刻组织兵力向东车村扑去,但为时已晚。
傅愣强带着九十六军,趁杜马之敌进攻东车村之际直接北上,到达柳沟时从村民口中得知东部贤良村有日军辎重部队,遂改变方向绕到敌后,正好与张廷玉相遇,对日军辎重部队袭击后快速向东突进……
一七七师在凤凰城外的麦地与日军周旋,被日军逼至太阳渡黄河岸边。师长陈硕儒见周围尽是日军,大声喊:“通讯兵!快联系军部!”通讯兵迅速摆好报话机,不停地找寻信号,过一会说:“师长!军部联系不上。”“再联系四十六旅!”通讯兵又开始调整信号,过一会儿说:“师长!四十六旅也联系不上。”一七七师突然与大部队失去联系,这让陈师长感到问题严重。面临死地,为了确保势力,他召集身边的三个团长说:“现在我们一七七师已经被日军逼到了绝境,如果再不反击,就是死路一条。弟兄们!等日军火力稍弱时,我们来他个出其不意。”陈师长做了个向前扑的动作,几个团长心领神会。“打!”十几挺机枪在前面开路,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火力墙,向日军阵地猛扑过去。日军万万没有想到,中国军队会朝他们阵地正面直冲过来,顿时慌乱,不知所措。火力墙没等日军缓过劲迅速逼近猛烈扫射,猛然撕开一道口子,踏着遍地尸体往出外冲。日军缓过神来,重新组织火力堵截,敌我双方短兵相接,拼命厮杀,刀枪碰撞,血肉横飞,硬生生杀开一条血路向西突进。一路边冲边打,当行至沙口村时,遇上大股日军,又是一阵激烈搏杀,队伍伤亡过半。
被日军逼至沙口滩的新兵团长秦河山,所带的兵娃在拼杀中被日军冲散,所剩无几。此时秦团长腿负重伤,不能行走。在这危急时刻,战士们要背他走,他坚决不答应。此时,一七七师陈师长赶到,命令道:“架着秦团长走!”秦河山说:“陈师长,我实在不能走了,我这样走只能拖累大家。你把能跑的都带走,把缺胳膊少腿的都给我留下,我们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与日寇拼到底!”“不行!要走一块走!”秦河山几乎吼道:“你是一师之长!我的人员都交给你了!快走啊!”陈师长眉头紧皱但却没动。秦河山见陈师长不肯走,把手枪顶住自己的太阳穴说:“你不走,我就……”陈师长望着秦河山和诸多伤残官兵,牙一咬大声喊:“走!”一路向陌南方向突围。
被困在窑头村的一营营长组织全营三百多名官兵与日军奋力拼杀,终因弹尽无援而全部壮烈牺牲。剩余士兵与机关非战斗人员和其他散兵以及逃难群众近万人,被日军围困在沙口滩黄河边一低洼处。
千余名非战斗人员不甘心当亡国奴,手拉手一同跳入黄河。他们抱住马脖拽住马尾在黄河上漂浮,希望能渡到黄河对岸。然而,均被河对岸国民党督战队的机枪无情扫射而死,死尸在河面漂浮,河水顿时被鲜血染红……这是中条山开战以来,对河防守部队开的第一枪,不是打向日寇,而是打向了自己的同胞。
日军的凶狠,国民党督战队的无情,致使沙口滩一万多军民被困无援,无处躲藏……
此日一早,赵紫云在赵管家的帮助下去太阳渡店头街进布匹,刚买好一驮骡布匹出来,就遇上飞机轰炸,驮骡挣脱赵管家向西狂奔,管家和紫云在后面紧追,一直追到窑头村也没能追上驮骡,却被逃难的人群卷进沙口滩之东的一个大窑洞附近。窑洞内藏满逃难百姓,紫云眼睁睁地瞅着窑洞里的百姓被日军用机枪扫射。她一阵揪心,管家悄声叫她往南逃,她披头散发跌跌撞撞跟着管家越过土埝,穿过麦地逃到沙口官道壕边,又看见被俘的中国官兵一个个浑身是血被日军押着。紫云和管家吓得钻在麦地里大气都不敢出,日军将中国兵一个个刺死在沟壕,中间有许多老百姓。此时,大雨倾盆,整个沙口滩死尸遍地,血水横流……
泥水和着血水,紫云在管家的保护下,从沙口官道壕又跑向黄河边,她浑身上下全是泥水血污,两腿颤抖,浑身发软,她不知是被吓得还是累得,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河岸边草丛中……
此时,沙口村周围被打散的上千余官兵,夹杂着逃难村民纷纷向黄河边涌来。日机低空轰炸,机枪不停扫射,慌乱的村民不断有人倒下,哭喊声尖叫声混成一片。跑在前面的数百人跳进黄河,互相拉扯着向南岸泅渡,又被对岸胡宗南督战队的机枪一阵扫射,顿时河面死尸一片,河水瞬间又被染红。对河督战队的残酷无情,赵紫云愤怒而又无奈。
秦河山拖着伤腿带着残兵与敌拼杀。这些来自八百里秦川的热血青年,从来没有参加过战斗,战场上地格斗拼杀都是第一次,但他们的抗日之志不可摧。秦河山为了掩护战友,拖着伤腿端起刺刀与敌殊死搏杀,最后英勇牺牲。面对凶残的日军,新兵团的兵娃们殊死拼杀:有的枪支失落,不顾敌人刺进小腹,双手仍紧紧地抓住敌人的枪杆;有的被砍断手臂,仍就用嘴咬住敌人不放……经过几天几夜地血战,终因寡不敌众,被逼至黄河绝崖边。此时,日军像恶狼似地冲来,面对穷凶极恶的日军,新兵娃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他们赤手空拳与敌搏杀。有与敌抱成一团跳下悬崖卷入滚滚黄河的,有与敌人扭打在一起滚入黄河的,还有咬着日军的脖子倒入黄河的,还有拖着日军拉入黄河。这一个个不怕死的新兵娃,把日军吓得直往后退缩,再也不敢前进一步……
此时,日军围成了半圆形,端着刺刀一步步向兵娃们逼来,企图抓到活的。此时,只听一个新兵娃高喊:“弟兄们!宁愿跳黄河!决不当俘虏!”纵身一跃,跳入滚滚黄河,瞬间被滔滔巨浪吞没。其余数百名十六七岁的伤残兵娃们也跟着一瘸一拐纷纷跳入滚滚黄河,惊得日军目瞪口呆。
紫云也被惊得目瞪口呆……
紫云被管家拉起又向沙口村跑去,被逃难的人群卷进村中一个大窑洞,窑洞里躲藏有百十号村民,身边一大婶看她一头短发扎眼,赶紧把自己头上的粗布巾裹在她头上。此时,有三十多个新兵娃跑来想寻求躲避,见窑中村民甚多不想连累,在窑口徘徊。危急时刻,大婶喊道:“娃们!快进来!”新兵们还在忧虑,紫云赶快把他们拉了进来。望着浑身上下都是血迹的兵娃们,紫云喊:“乡亲们!有衣服的都拿出来!给娃们换上!”乡亲们纷纷拿出衣服来,没有的脱下自己的衣服给兵娃们换上,然后把换下的血衣赶紧藏起来。刚藏好,窑洞就被日军发现,一伙寻找中国兵的日军端着刺刀在窑洞门口出现,恶狠狠地喊:“出来的干活!”窑洞里所有人一动不动。日军又吼道:“不出来就死啦死啦!”说完把一颗手榴弹扔进窑里,硬是把窑洞里的百十名村民逼了出来,赶到沙口滩,架起机枪端着刺刀对准他们。鬼子指挥官用生硬的中国话说:“交出中国兵来!不然,统统死啦死啦!”满场沉默无人回应。鬼子用刺刀拨开人群,凡见到年轻小伙子就拉出来检查,查看头上有没有军帽留下的痕迹,查看手上有无拉枪栓留下的老茧。当场有二十多名兵娃被鬼子查出来,用刺刀抵住后背带到沟崖边,一刺刀一个,全部捅死到沟崖下。乡亲们背过脸不忍心看,偷偷地抹着眼泪……
紫云看着鬼子挨个搜查中国兵心急如焚,她突然发现对面有一个十五六岁的兵娃,站在那里直打哆嗦,日本兵就在跟前,她却束手无策。突然,旁边沙口村的大婶从地上抱起自己的小儿子很快塞到兵娃的怀里,然后护住兵娃。鬼子查到李大婶面前,用刺刀指着小兵娃喝道:“你的,中国兵的干活?”大婶平静地说:“他不是当兵的,他是我大儿子。”鬼子把兵娃的额头反复查看了几遍,因是新兵也没看出个啥,鬼子便把刺刀抵住大婶胸脯,恶狠狠地说:“你的儿子?说谎的死啦死啦的!”大婶神情镇定地说:“儿子还能有假?不信你问问?”周围人都说是她大儿子,而且还有点傻。日军听说是个傻子,哈哈哈大笑而去。赵紫云佩服老百姓同心协力,更佩服李大婶在关键时刻的镇定与胆识。鬼子走后,她看见大婶把小兵娃带走了……
在凤凰城为一七七师部队干部讲课的柳乃夫,没想到课讲到一半日军就打来。他来不及回三十八军,与非战斗人员跟着陈硕儒师长与日军开始周旋。他在周旋过程中被打散,之后,他也拿起枪与日军拼杀起来。他不知陈师长他们打到了哪里,失去大部队的柳乃夫在麦地里与日军几经迂回冲杀,两天两夜与日军在周边周旋,最后又打到凤凰城东门外,在七孔桥旁的竹林边与日军继续血战。此时,满身满脸都是硝烟血迹的柳乃夫,子弹打光了,他便枪上刺刀与日军拼杀,几个日军围住他,刺刀刺进他的腹部……
赵紫云跟赵管家从沙口滩死人堆里跑回来后,跌跌撞撞到城东门附近,正巧看到柳乃夫与日军拼刺刀的一幕。柳乃夫倒下后,日军搜出他皮包里的战地纪实文稿和没有寄出的家书。日本人了解中国,日军士兵也了解当时中国军队中没几个识字的,何况是个文人,而且是具有民族气节的年轻作家。日本人崇尚文化教育,当时国民文化素质普遍高于中国,不禁对文化人肃然起敬,以九十度的鞠躬礼表示钦佩。这一切被躲在竹林里的赵紫云看见。
紫云在凤凰城见过柳乃夫,是一个清廋干练特别有气质的文化军人,此时看到他与日军拼刺刀,把心都提到嗓子眼,眼看着他被日军刺死,心在剧烈颤栗。待附近日军离开后,她忍着浑身酸痛来到柳乃夫的遗体旁,把头上的粗布巾盖在他的脸上,抱来竹叶覆盖在他的身上,又把遗物藏了起来,这是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事。
紫云满是惊恐和疲惫回到家,见到躲在拐窑里的兰儿还有几个躲在家里的小兵,她非常惊讶。婆婆满面愁容地问:“媳妇咋办?外面全是小鬼子?”紫云说:“大家不要慌,小鬼子不知道我家藏有人,大家将就着在拐窑里,外面的事情由我来应付。”婆婆说:“媳妇,你在外面娘不放心,还是娘在外面应付。”于是紫云和那些小兵娃又重新钻入拐窑。
没过多大一会,就有一群日军持枪闯进来,用刺刀在院里柴堆和屋里的箱柜上乱戳,吓得紫云婆婆不敢说话。拐窑中几个小战士不敢出声,紫云紧紧捂住兰儿的嘴巴,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待日军撤走后,紫云从家里寻了几身衣服给小兵换上,然后叫管家把他们送往东边。此时,紫云特别想知道城里的爹娘是什么情况?
六月六日开战后,日军飞机大炮一连串在凤凰城上空响起,城里人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从城里躲了出去。有的躲到北面的沟里,有的躲在城边的竹园里,赵老爷与夫人躲在城西的小堡上。从城西小堡能看见一望无际的麦地,里面是中国兵,外沿是日本兵。日本兵把中国兵往中间压缩,中国兵不断突围,一会儿涌向东,一会儿又涌向西,像一个巨大的漩涡在河滩上扭曲冲转……天渐渐黑下来,扭动的旋涡也渐渐被黑雾笼罩……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天。
之前,赵老爷打发管家去帮紫云进布匹,没料到走后不到半天工夫日军就打到凤凰城外。凤凰城的李军长迅速带领人马出城迎敌。赵老爷与夫人提心吊胆躲在西堡三天三夜不见紫云回来,既害怕又担忧。
四十六旅与九十六军军部人员在黑夜突出重围,天明后日军才发现被围困的中国军队一夜之间不知去向,顿时不知所措。日军把日军阵亡军官尸体抬上,阵亡的士兵割下脑袋,有的甚至还在喘气也被割了脑袋提拎着纷纷向茅津城奔去。
日军撤退后,赵老爷和夫人没来得及回家,急匆匆赶到紫云家,看见紫云满身是血,抱住女儿失声痛哭。紫云一见父母立刻浑身一软……父母赶紧把她扶到炕上躺下,她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说,脑子里浮现尽是日军在沙口滩杀人的场面,浮现出国民党督战队的无情,浮现出几百名娃娃兵勇跳黄河的英雄壮举,以及柳乃夫与日军拼刺刀的场面。她在不停地颤栗,泪水止不住地往外流,那一幕幕惨烈悲壮的场面就像烙印一样牢牢地烙在她的脑海,成了永不磨灭的记忆。
母亲怕女儿惊吓着,一直跟女儿说宽心话:“驮骡布匹没了就没了,只要你平平安安回来,娘就谢天谢地了。”紫云突然坐起来说:“娘,你知道沙口滩死了多少人吗?”母亲直愣愣地望着女儿说:“比咱这还多吗?”紫云望着母亲半天没说话,突然咧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沙口滩到处都是被杀的人,血流成河啊!还有一大群兵娃们被日军逼得全都跳了黄河,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黄河吞没。我的娘啊!我心都在流血啊!”紫云说得泪流面面,父母亲惊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管家回去后,把在沙口滩遇到的惨烈场面前前后后详详细细跟赵老爷叙说了一遍,赵老爷听得眉头紧蹙膛目结舌:“云儿不会被吓傻了吧?”
日军占领了茅津城后,首先砸门砸窗弄柴火焚烧同类的尸体,城中浓烟滚滚,人肉的焦糊味到处弥漫……
东部的三十八军与西部的九十六军被日军从中切断后,西部战场被打乱,九十六军完全联系不上,只有三十八军十七师还在坚守。为了挽救危局,卫立煌立刻决定把第四集团军的指挥权交给三十八军军长赵寿山。
此时,第四集团军的指挥部移驻郭原,三十八军指挥部移驻望原,赵军长在接到卫总指挥的命令后,立刻与参谋长研究对策。他说:“以目前情况看,西线九十六军全被打散,茅津城又被日军占领。我们必须立即调整作战部署,缩短战线,阻敌东进,扰敌后方。具体做法是:尽快联系九十六军和四十六旅,迅速向东迂回到东山一带集结。同时命令深入稷王山敌后的两个团加紧与新军二一二旅联系,一同攻敌后方,打乱日军阵脚;四十七军也要迅速推至绛县横岭关以西,在敌后侧实施打击;突围出来的部队迅速向茅津方向靠拢,集中兵力攻打茅津日军。”
十七师在对日军包围圈东部张茅线实施打击时,受到另一股日军袭扰,十七师不得不调转方向对付这股日军。此时,吴中建与李维民团长在一起,昼夜与日军周旋,借机伏击敌人。饿了啃口干馍,渴了喝口凉水,困了抱着枪靠着土坡眯呼一会儿。山里的蚊虫不停地骚扰,但困乏的战士丝毫没有感觉。只要听到“集合!”号令,战士们会迅速拿起武器纷纷站成一队。此时,李维民说:“同志们,现在日军已经占领了茅津,军部命令我们把它夺回来!有没有信心?”“有!”“袁排长!”“到!”“你率领一个排打前锋,向茅津出发!”“是!”于是,十七师九十七团在袁二憨子为开路先锋的带领下向茅津方向插去。
孔从洲带领四十六旅迂回到夏县太宽河,从东部绕至庙凹山到茅津之东集结,李兴中带领的一部分人员也撤到茅津以东。一时间,茅津城成为敌我双方对垒的主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