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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水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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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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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子清湖历险记》连载

第二十一章 养正屋与伊甸园

我在紫薇花园休养了三天。第四天,上午六点,我醒过来。约瑟翰已经在房间等着,是时候搬去约瑟翰说的那间简陋小屋了。洗漱完毕,我们下了楼,再次坐上那辆黑色奔驰,离开紫薇花园,在漂亮的清湖新城遨游良久,穿过那条深邃的隧道后,又行驶了大约半小时,才在泛着尘土的街道边缘停下。街道两边是大片大片的群租房,不远处有一座小广场,正是清湖广场。半个多月前,我就是在清湖广场遇见约瑟翰。此刻回想起来,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一般。我们下了车,沿着曲折、嘈杂的小街前行,前面是群租房最密集的地带之一。其中几栋拉手楼围出一条幽深的小巷,我们在小巷最深处停下。这是一栋上了年份的拉手楼,满是岁月的痕迹,布满了暗褐色的斑痕。约瑟翰输入密码,打开门,进了拉手楼。我们沿着昏暗的楼梯一路向上,在七楼停下。眼前豁然开朗,映入眼帘的是短“T”字型过道,过道三端都是简陋的居室。左右两侧的房间很小,似乎都是单间,一共有六间。垂直方向的房间面积略大,有二十多平米,是南方常见的夫妻二人居室。这套房间门外走廊摆了两列绿油油的盆栽,非常显眼。因为是顶楼,远远地可以看清这片城区的主要轮廓,几乎都是成片成片的群租房,也有几条还算繁华的街道。正是上班高峰,无数工人聚集成长长的彩色巨龙,给这片并不靓丽的城区增添了别样的色彩。

约瑟翰走到左边过道尽头,在最边缘的房门前伫立良久。房门上写着三个朱红色楷体大字——“养正屋”。房门年久失修,已经掉漆,透着衰朽的气息,仿佛随意一脚就能把它踹破。即便还没开门,人们也能确认这是一间简陋得不能再简陋的小窝。房门两侧墙壁各有一列朱色大字,是一副对仗工整的对联:修身养性,善行自乐非关利;正己化人,笔墨俱香不独花。朱色大字龙飞凤舞,直击人心,看起来非常有力,与简陋的拉手楼形成鲜明对比。

约瑟翰掏出钥匙,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带卫生间的卧室。卧室面积不大,只有十来平米,南北分别有一扇已经开裂的窗户,北面靠墙壁摆着一张陈旧的木床,木床对面是一张不算太小的书桌。木床后面是一面玻璃墙,玻璃墙后是极狭窄的洗手间。整个房间非常简陋,除了木床和书桌,只有一张木椅,一张板凳,一台小风扇,一个电热杯。

“这间小屋空出了好些年,非常简陋,希望你住得惯。”约瑟翰说。

“已经很好了,先生。”我说。

这不是客套话。这间小屋确实简陋,然而跟流落街头相比,它要好太多了,不但可以安稳入眠,还有独立的空间。何况它收拾得整整齐齐,虽然久无人居,却打理得一尘不染,让人备感舒心。看得出来,为了迎接我的到来,约瑟翰特意让人整理过卫生。

约瑟翰点点头。“刚来清湖时,我在此落脚整整一年。”他说。

这让我大为惊讶。以约瑟翰的地位,在此长住实在有失身份。

约瑟翰微微一笑,解释道:“想要了解一个国度,就必须走入平民们的生活——只有体验过平凡人的日常,才可以说了解了一个族群。奢华靓丽的风景固然让人流连,然而只能代表光鲜的那一面,远不是全部。”

我点头表示明白,心底暗叹像他这样优秀的人,竟然不介意平民们庸庸碌碌的生活,深入群众、体察民情。或许这就是他目光如炬、智慧过人的原因。我把目光停留在木床上。那里放着一套床上用品,有棉被,有枕头,还有凉席和毯子,它们都刚刚拆封,摆得整整齐齐,时刻散发出淡淡的清香。我又把目光停留在书桌上。这张书桌同样有了年份,露出暗色的木纹,其中一只脚比别的脚都矮一两分,下面垫着几块薄薄的木块。书桌上面铺着淡蓝色的桌贴纸,给它增添了新鲜的气息。书桌下面有一个主抽屉,两个副抽屉。右边副抽屉下还有个实心假抽屉。主抽屉中间有一把锁,不过并没有上锁。约瑟翰的目光也停留在主抽屉上,似乎在思考问题。好一会儿,他打破沉默。

“你先熟悉环境,我去把行李拿上来。”约瑟翰说。

我点点头。我记得我们并没有带行李。不过约瑟翰既然这么说,那他肯定带了行李过来。我并没有等很久,八分钟后,约瑟翰再次上来,他左手挎着一个书包,右手提着一个很大的塑料袋。

约瑟翰指着塑料袋说道:“都是些生活用品。昨天下午我就惦记着这事,把它们放在后备箱上。孩子,不要有心理负担,它们不值一提。”

我摇了摇头。我把塑料袋放在床脚。诚然,里面是些生活用品,有洗发水,有沐浴露,还有洗衣液,并不贵重,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然而对我来说确意义重大。我心里感到非常温暖。我只是个流浪的少年,他考虑得如此周到,关怀之心溢于言表。

“谢谢您。”我说。

约瑟翰摆了摆手。“我说过,我会照拂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他说。

他停顿了会,又打开书包。书包上面是几件夏装,一共有两套,每一套都很合身。下面是几本书籍,出乎意料,它们全是教材。它们一共有五本,每一本都有手指那么厚,封面看起来花花绿绿的,正是高一上期教材,分为语文、数学、英语、物理和化学。我早就决定不再读书,因此非常困惑,不明白约瑟翰的用意。难道它们跟约瑟翰说的训练内容有关?

“孩子,这些是我为你找来的教材,也是你要接受的训练课程。”约瑟翰说。

“就是它们吗?”我问。

“它们只是一部分。准确的说它们是第一阶段的训练内容——自学你原本该学的文化知识。”

“可是,先生,我恐怕不会再念书啦。而且我已经接受完全部的义务教育……”

约瑟翰打断了我,说道:“孩子,这还不够,远远不够,比目不识丁强不了多少。你不会以为你目前掌握的知识,足够你使用终生吧?”

“当然不会。”我说。

“这就对了。认真完成第一阶段的训练。我会不定期考察你的功课。”约瑟翰说。

我点头表示接受。其实我更希望约瑟翰能教我别的知识,尤其是金融知识和股市实战经验。我知道他不会答应。他曾经说过,它们不适合现在的我。

“自学完这些课程后,您就会教我股市知识吗?”我问。

约瑟翰果断拒绝。“不会,想都别想。”他说。

“为什么?”

“除非你具备了足够的知识储备,而且有了更多的阅历。你必须一步一个脚印,脚踏实地才行。”他说。

他打开中间的抽屉,里面有几本习题集,几个练习本,此外还有一个日记本。

“这里是那五门课程的习题,你自学之后可以自己解题。”他说。

“日记本呢?需要写日记吗?”我问。

“随便你。我只要求你记录你每一天学习的章节,反省是否充分利用了时间。你也可以把一些疑问记录下来,我会不定期解答。”

没等我接话,他又说道:“左右两边抽屉里有课外书,你要是厌倦了课程,可以看课外书解闷。你也可以在附近散步,甚至可以尝试找兼职为生。如果你想要自学更多的知识,可以去清湖图书馆借阅,我有借阅证。”

“清湖图书馆吗?”我问。我第一时间想起那个隐藏在城中村的图书馆。那个图书馆很小,不会有很多藏书,应该不是约瑟翰讲的清湖图书馆。

“是的。它是清湖最大的图书馆,里面有数不清的藏书,几乎每个周末都坐满了跟你年纪相仿的少年们。”

“会不会不合时宜?”

约瑟翰呵呵一笑,说道:“哪的话。无论它多么光鲜,都是所有清湖人的公共资源。孩子,你要学会利用公共资源。”

“我会的,先生。”我说。我记住了这家图书馆的名字。以后有空,我或许会去看看。

约瑟翰微微颔首,眼睛凝视着我,神情突然变得郑重。

“孩子,我是结果主义者——一切过程终将在结果上体现出来。我只看中结果,会不定期考察你的功课。具体时间全部由你自主安排。”他说。

我点头表示明白。

“你心里必须门清,对你的帮助并非没有条件。就现在来说,有两点你务必要做到。第一,认真学习,完成第一阶段的训练内容;第二,远离失败者,这一点比第一点更重要。“约瑟翰说。

我不明白约瑟翰为什么反复提醒我远离失败者,不过还是应承下来。

“我明白,先生。我会全部做到。”我说。

“孩子,我不需要你的承诺,而是要看你行动。”约瑟翰说。

我再次点头表示明白。约瑟翰面露微笑,看起来很满意。

“你还有没有钱?”他问我。

“有的,先生。上次大师兄给的红包有八百元,还没有动用。我把它还给您。我自己也还有差不多一百元。”我说。

约瑟翰摇了摇头,说道:“既然大师兄给你,你就拿着。我再给你八百元。只要你听从教诲,每个月我都会给你一笔小钱,足够你在清湖生存下来。不够的话你再和我说。”

他打开微信,给我转了八百元。

“先生,我花的不多,这些钱绰绰有余。”我说。

我心底再次升起暖流。约瑟翰想的真是太周到了,我心底又感动又惶恐,生怕辜负他的期望。我琢磨着该如何表示谢意。约瑟翰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看了一眼机械表,站起身。

“我去办正事,今天到此为止。孩子,记住你今天说的话,别挥霍了时间。”他说。

我跟着起身,目送约瑟翰离开。离去前,他伸出厚实的大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手指从我脊背滑落,似乎是鼓励,又似乎是在告诫。等他走后,我关上房门,打开书桌两侧的抽屉。左边抽屉是一些古文和小说书,右边抽屉是些经济刊物和哲学。无论是古文、小说,还是期刊,都有好些年份,纸张已经泛黄,似乎有很多人翻阅过。我拿起一本经济期刊,阅读了两页,看不明白,很快又放了回去,又不想立刻学习功课,索性躺在床上,一边享受这份个人独有的静谧空间,一边回想这些天的经历,思绪渐渐变得飘忽不定,脑海逐渐遐想连篇。我想起猫男,打算把这些天的经历以及我新的住址告诉他。然而想到约瑟翰的叮嘱,又有些犹豫。我决定只告诉猫男我有新的住址,再谢谢他这段时间以来的照拂。还没发消息过去,门外响起敲门声。我以为约瑟翰去而复返,打开门才发现是个陌生男子。男子三十出头,身材瘦削,眼睛有些泛红,留着一缕山羊须,看起来像房事过度的男人,又像一只昼夜颠倒、熬夜过度的山羊。男子穿着工衣,胸口别着工卡,似乎刚下班回来。

“新来的?”男子说。男子满嘴的四川口音。

“是的。有事吗?”我说。

“这可真稀罕。两年来,你是这儿唯一的新住客。瞧,除了你住的那间和我们那一间,其余房间都荒废着。”男子说。

我注意到另外五间房的房门都上了锁,窗户也落了薄薄的一层灰尘。这可是一件怪事,在这样人山人海、寸土寸金的大城市,房主人不可能放任这些房间空着。

“为什么会荒废?就没有其他人来租房吗?”我好奇道。

男子指了指对面那套夫妻房,此刻那间房门外,过道中央处摆了一张折叠桌,桌子旁边还放了几张小板凳,说道:“我们去那边说。”

出于礼仪的原因,也因为好奇心,我答应下来。我们围着折叠桌坐下。这套夫妻房的大门比其他房间的房门更厚实,也更有生活气息。或许很长时间内,这套房是唯一有住客的房间。此外,这扇房门上还有三个歪歪扭扭的朱色大字:伊甸园。不过并没有门联——也可能门联早就被雨打风吹去。

“怎么称呼?”男子说。

“灵子。”我说。

“老家哪里?”男子继续问道。

“河南义阳。”

“这是我的工卡,你可以叫我袁哥,也可以叫我老袁。”

我答应了。我早就看到他名字了——袁满羊。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农民伯伯在祈求家园满是牛羊,他本身又留着山羊须,我决定私下里就叫他羊男得了。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些房间会荒废着。”我说。

羊男没有回答,而是压低声音问道:“你怕不怕鬼?”

“不知道,应该不怕——我没见过鬼,不能确定是否害怕鬼。”我说。

“那你相信鬼魂吗?”

“不信。”

“那就好。你瞧,最荒凉的那间房,就是最右边那一间,几年前曾经吊死过人。打那以后,常常有人听到让人毛骨悚然的哭声,还有人在午夜遇到挺吓人的怪事。所以除了我们,别的房客都搬走了,也没有新人愿意搬过来。”

我瞥了一眼走廊右边尽头那间房。如羊男所言,这间房最荒凉,房门几近裂开,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闹鬼地带的一隅,还能看到很大的蛛网和光线下旋转的尘埃,似乎有冤魂在里面徘徊,看起来怪瘆人的。

羊男微微一笑,问道:“没吓着吧?”

“没有。跟未知的鬼魂相比,人才是更可怕的存在。”我说。

“对头,对头。小小年纪你就有如此认识,真了不起。”羊男说。

就在这时,一个婀娜多姿的女人从夫妻房内走出来。女人年近三十,身材丰腴,跟羊男像是两个极端。虽然同样刚下班,但是她的精神很好,手里端着一个盘子,上面盛满刚炒好的青菜。她把菜肴放在折叠桌上,又转身进了厨房。

“瞧,多朴实的女人。男人就得找这样漂亮能干的女人,哪怕被榨成人干,也不枉人世走一遭……”羊男说。

我点头表示认同。其实女人长得很普通,除了丰满的身材外,跟别的女人没有不同。我关注的是另一点。他们既然在此长住,肯定与约瑟翰打过照面,对约瑟翰或多或少有些了解。对我来说,约瑟翰就像一个完美的偶像,我是他虔诚的粉丝,希望能了解他更多,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好。即便他们知之不多,我也不过是损失片刻的时间。

“您在此住了多久?”我问。

“住了多久?我算算,有点记不清啦,”羊男顿了顿,冲房里面喊道,“阿花,咱们在这住了多久啦?”

“六年啦。”女人喊道。

“对头。六年啦。我们刚到清湖,就搬过来了,仿佛就是昨天的事,算起来竟然整整六年啦。这就是人生弹指一瞬间吗?”羊男说。

“或许是这样。你们是否经常跟我那间房的租客见面?”我说。

“冒昧问一句,你们是朋友,还是亲戚?我看你们长得不太像,应该不是亲戚。”

“不是亲戚。”我说。我原本想说我跟约瑟翰是亲戚,因为约瑟翰曾经让我跟他以表兄弟相称。

“那就是朋友啦?要不就是同乡?”

“也不是同乡。”

我思考该怎么解释我跟约瑟翰的关系,最后决定照实回答。

“我跟约瑟翰是朋友,不过他让我叫他先生。”我说。毫无疑问,约瑟翰是我的朋友,另一方面,他也是我的老师。

“噢,你叫他约瑟翰?”羊男惊讶道。

“有问题吗?”我问。

“噢,没有。这是个外国名字。”

“是的。他是英籍华人。”

羊男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三十秒后,他露出笑容,说道:“英籍华人?或许没错。不过我们都叫他领路人。”

“领路人?为什么叫他领路人?”我问。

“有那么两年,他总是在傍晚牵着一只上了年纪的黑贝,在清湖广场漫步……”羊男说。

这时候,女人把另一盘菜端上来,是粉蒸肉,正腾腾散发热气,香味四溢,令人食欲大动。

“我倒认为是那只狗在领着他呢。你不觉得吗?”女人说。

羊男哈哈大笑。我有点不高兴,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孩子,一块吃吧。我们跟你投缘,一见如故。”羊男说。

“就是啊,一块吃呀,孩子。我去拿碗筷。”女人说。

我没有拒绝。正好我也饿了,而且我想再多问几句话。

“谢谢袁哥和大姐。”我说。

“别客气。叫她花姐就好。”羊男说。

“谢谢袁哥和花姐。”我再次说道。

女人拿出三份碗筷,又给羊男和我盛好饭。

“可以喝酒吗?”羊男说。

“可以喝一瓶——这月都不能再喝。”花姐说。

“好,就一瓶。”羊男说。

花姐去里面小冰柜取出一瓶冰镇啤酒,递给羊男。羊男打开盖子,对着酒瓶往喉咙里灌了一大口酒。

“真舒爽!孩子,你年纪还小,就不招待你酒啦。”羊男说。

“没关系,我也不喜欢喝酒。”我说。

花姐往我碗里夹了一大块肉。“吃吧,多吃点肉,不要喝酒。最好一点也不要喝,免得上瘾。”

或许夜班后急需补充能量,羊男和花姐都吃得很快。我因为想了解约瑟翰的故事,又不知道该怎么问他们,因此吃得比平时慢多了。羊男酒足饭饱,我才吃了小半碗米饭。

“噢,孩子,快吃啊,不要客气。你好像有心事?”羊男说。

“是不是菜不合胃口?”花姐问我。

“恰恰相反,我没有心事,饭菜更是非常棒。”我说。

为了证明所言非虚,我大口品尝菜肴,加快了进食速度。吃完饭后,羊男翘着腿,微眯着眼睛,似乎在养神。花姐收拾碗筷,进了厨房。我决定直接问羊男。

“你们在此长住,肯定跟约瑟翰先生打过不少照面,有过不少了解。能否把你们了解的方面告诉我?“我说。

“孩子,你们不是朋友吗?难道你不了解他?”羊男问道。

“我们当然是朋友。然而我对他的了解并不多,只知道他有社会地位,还有很高的品格……”

羊男坐直身体,撇了撇嘴,说道:“就是一个很不错的人喽。”

“是的。您不这样认为吗?”我说。

“很难讲。我对他的了解相当少——他从不跟人来往,确切的说他从不跟这儿的人来往。你认为他是好人,那他就是好人。”羊男说。

“没有了吗?”

“大约五年前,我们搬进来不久,他就搬过来了。然而他从不跟我们来往,即使碰见也不会打招呼。他就像一个活在套中的人,隔绝了外界。”

“您确定约瑟翰先生是五年前搬过来的?”

我非常疑惑。约瑟翰说他刚来清湖时在这住了整整一年,那时他刚到中国,算起来已经十余年了。然而羊男笃定他们比约瑟翰来得更早。

“不会有错。六年前的秋天,我们刚度完蜜月,就南下清湖了,不会记错。隆冬时节,约瑟翰才搬过来。或许之前他在清湖另有住处,但搬进来的时间不会有错。你要是不信,可以问花姐。女人永远不会记错结婚的年份。”羊男说。

我没有问花姐,而是抬头凝视羊男。酒精让他的眼睛变得更红了。我看不出情绪波动,只能看到他对生活的藐视以及对现状的满足。也许羊男说的对,约瑟翰之前在清湖另有住处,那样说的原因是想让我珍惜眼下的环境。比起时间线的差异,其实我更关心他们对约瑟翰的态度。他们把约瑟翰称作领路人,对约瑟翰并不很钦佩。他们的表情也证明了这点。我相信他们是好人,也是可以信任的人。原因无他,我能感觉到他们跟我是同一阶层的人。他们并不光鲜,但是足够坦诚。而约瑟翰是个了不起的人,无论身份还是品格,都无可挑剔。也许他们之间有过误会,要不就是他俩的记忆都有误。

“怎么啦,孩子?”羊男问我。

“抱歉,我有点疲惫——您对约瑟翰还有哪些了解?”我问。

“真没有啦。噢,他在这长住了大半年,后来偶尔才过过来一趟。倒是有少年来此短住。”

“少年?”

“是的,都是跟你年岁相仿的少年。”

“他们都是什么样的少年?”

羊男思考了一小会。“什么样的少年?我不大清楚。不知何故,每个少年都不愿与我们来往。”

我猜他们都是约瑟翰帮助过的少年。他们不愿与羊男来往的原因或许是乖戾的性格——他们忍受不了约瑟翰的训练,肯定不是温和恭顺的少年。

“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我说。

“再没有了。”羊男说。

他眯着眼睛,眼神微醺,就要借着酒劲入眠。是时候说告辞了。

“我有点倦啦,得回去了。谢谢你们的款待。”我说。

“那就休息吧——我们也亟需休息。”羊男说。

“再见。”我说。

他挥了挥手,说道:“孩子,晚安!祝你好运!”

“晚安?”我惊讶道。现在是上午十点,并不是道晚安的时候,羊男也不像喝醉了酒。

“对长年夜班的人来说,早上就是道晚安的时候。”羊男说。

我点头表示理解。

“晚安,也祝你们好运!”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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