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闷热的初秋夜晚。空气异常沉闷。七点钟,我离开公园,怀着忐忑的心,搭上开往新城的公交。正是烟火气息最浓最深的时候,我压下纷乱的思绪,看着窗外衣着朴素、脚步匆匆、洋溢着喜悦的人群,看着一条条后退的繁华街道,看着渐渐变稀的低矮建筑和迎面而来的漆黑山岭。公交驶入隧道,良久又驶出隧道,转入仿佛琉璃般梦幻的新城,低矮的楼房变成一座座摩天大厦,朴素的行人变成衣着光鲜、神态悠闲的人上人,就连干道两侧的绿植也变得高大、繁密,贵气逼人。
九点三十,公交驶出干道,拐入幽暗、阴森的辅路。我下了公交,在黑暗、狭长的辅路缓缓前行。辅路两侧都是茂密的、阴森森的灌木。夜虫潜藏其中,不时发出低语,像极了无家可归的游魂,又像在嘲讽每一个愚昧、不守本分的少年。我吓了一跳,手心满是黏糊糊的汗水,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直到辅路换成宽阔的大街,灌木变成悬着华灯的绿树,心里才稍微安定下来。
这是新城最漂亮的地带,紫薇花园就矗立其中。眼前出现气派的建筑群,它们富贵、优雅、从容不迫,巍然直立。到处是美轮美奂的摩天大楼,不时有建筑直插云霄,每一栋都闪烁着旖旎的霓虹,四周的墙屏闪烁着巨大的祝福标语,街道两边的绿树都光彩照人。除了异乎寻常的黑暗,一切都洋溢着幸福的节日气息。它们占据了所有华灯照射不到的角落,比平日更深沉,更顽固。它们还把天空攫取,留给人类深沉的黑幕,偶尔放开一条缝隙,露出猩红猩红的圆月,给都市投下诡异的光晕。
我被诡异的气息镇住,在花园入口的牌坊处伫足。这座漂亮的高档小区,奢华、高雅,平日总是给我光鲜、明媚的感觉,此刻却仿佛是隐藏着未知存在的可怕之地,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实际上,这座小区并不比往日晦暗,相反多了浓郁的节日气息。入口两侧挂满了鲜红的灯笼,它们明亮而不失柔和,散发柔美的光线;入口附近摆了好几行景观树,每一株景观树都流光溢彩,镶嵌着一颗又一颗灯花。时不时有衣着光鲜的住客从牌坊下穿过。他们夜游归来,面带笑容,神情愉快,迈着悠闲的步子,带起一阵阵惬意的晚风。在这样温馨的中秋佳节,所有人都柔情备至,就连看守岗位的保安也彬彬有礼,生怕打破节日的温柔。
我在阴影处徘徊了很久。我担心被人们发现,被他们揪出来盘诘,更担心撞见约瑟翰——他声称拜访朋友,然而我总是下意识的认为他随时都会回来。好在两种情况都没发生。一切都很正常。除了一首歌谣。有人在唱儿歌,嗓音沙哑,很像上了年纪的老头:
上学、吃饭和锻炼,
好孩子每步都准点。
时间到点滚去睡觉,
好孩子每步都准点。
守规矩就会有好报,
不守规矩祸患难逃。
魔鬼专盯孩童下手,
好奇心害死大眼猫!
一步迈错步步错误,
好奇心害死大眼猫!
我从未听过如此怪异的儿歌,似乎是警告冒失的小毛孩,又似乎是嘲讽我愚昧无知和乖张的本性。很快我确定了声音源头。是一只笨重的鹦鹉,大抵是某个太太的宠物,我曾经在某个明媚的清晨见过它。此刻它站在灯光下,神气活现,发现我的目光,投来轻蔑的眼神,嗓音也变得又尖锐又高昂,仿佛我是十恶不赦的坏蛋,要用眼神把我击倒在地,一遍一遍羞辱我的自尊。
我镇定心神,继续等待了一刻钟。月亮升得很高了,洒下大片大片红色的光晕,给紫薇花园披上一层猩红色的幕布。行人非常稀少。我跟在他们身后,穿过牌坊,进了花园。子夜的紫薇花园阴森森的,仿佛血色巨兽般瘆人,偶尔有灯光明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我压下恐惧,踩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专挑月光照射不到的林荫处下脚,凭着记忆向其中一只巨兽走去。出了小路,血色月光倾洒下来,那只黑色巨兽豁然出现在眼前。只需穿过楼道,搭乘电梯,再步行三十秒,我就能抵达此行的终点,抵达约瑟翰声称的不算太小的“小窝”。
两分钟后,电梯倏然合拢。前面是黑漆漆的过道,只有过道尽头“小窝”门上的电子锁发出绿幽幽的荧光,仿佛黄泉路口的幽光一样阴森可怖。我升起不好的预感,心底更忐忑了,脚步也变得异常沉重。我身上的衣服早被汗水浸透,湿漉漉的非常难受,加重了不安的感觉。我在门口伫立良久,积攒不多的勇气。就在这时候,门内隐约传出低沉的吼声,似乎是约瑟翰的声音,又似乎是我从未见过的某种猛兽在低吼。吼声非常可怕,我全身冷汗直流,几乎要叫出来。好一会儿,吼声消失,楼道再次安静下来。我等了五分钟,确认吼声只是幻觉,抬起手,输入密码。伴随着沉重的吱呀声,门开了,露出空旷、黑暗而又寂静的内部空间。我小心掩上房门,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借着幽暗的手机屏幕光,打量着这片黑暗的空间。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奢华实木沙发。沙发中央的方桌放着一盒未拆封的月饼,月饼旁边还有一支口红和一个手袋。是芳姨的手袋,不过并没有别的痕迹。沙发不远处,过道墙壁上,茉莉肖像画下面点了三根香。香快要燃尽,客厅弥漫着浓烈香烛味。香烛上方,茉莉的眼睛殷红如血,似乎在哭泣,又似乎是对生人格外愤怒,随时要从画里面跳出来,把冒犯者撕成碎片。我稳定心神,不去看画像,确定房间没有人,蹑着脚步,向内部而去,探查前人留下的痕迹。
内部比客厅还要黑暗、沉闷,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何故,房间布局与平日不同,所有窗帘都放了下来,拉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缝隙。整个房间就像合拢得严严实实的棺材,与外界完全隔绝开来。我心底的不安更强烈了,心脏咚咚咚狂跳起来,呼吸也变得急促,不得不再次放慢脚步,尽可能放平呼吸,等到呼吸完全平稳,才继续探查。我屏住呼吸,蹑手蹑脚,就像赤足的猫咪那样,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十二点钟,我回到客厅,打量着这套奢华的“小窝”。除了主卧和画像后面的密室,我搜索了每一处可能埋藏秘密的角落。没有任何发现。我被懊恼占据,准备打道回府,突然听到一声奇怪的吼叫。吼叫打破了寂静的夜,非常低沉,与之前听到的吼声完全一样,而且更清晰,更强烈。我能听清每一声低吼。吼声从主卧传出,似乎有孤狼正对着圆月哭泣,“嗷呜嗷呜”吼叫,又似乎是鬼在嘲讽、诅咒世人。
我脸色苍白,跌坐在沙发上,几乎就要失声。我的腿像灌了铅,没法起身,只能等着那个可怕存在从主卧冲出,把我撕成碎片。好在吼声很快消失,房间再次变得死一般寂静,除了我自己的呼吸声和心脏狂跳的声音,什么声音也没有。我恢复知觉,缓缓站起身。这时候,我听到有流水声从洗手间传来。我深吸一口气,迈着极缓慢的脚步,向洗手间而去。里面没有人。有水龙头松动了,正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我合上水龙头,转向餐厅。餐厅同样空无一人。餐桌上多了一盘食物,黑乎乎的像极了人血。我打开手机,借着手机电筒,分辨出它们是绿豆粥,长吁一口气,准备离开时,突然意识到犯了重大错误,浑身止不住颤抖。有黑影在我身后,默默地注视着我。我想要转身,然而没法动弹,巨大的恐惧瞬间攫取了我。仿佛时间停滞,又仿佛被魔鬼抓住,无法呼吸,心脏也停止了跳动。好一会儿,黑影发声了。声音很沙哑,仿佛漏风的风箱般沉重。
“桀桀桀。”
声音非常可怕,仿佛出自无间地狱的恶鬼。我吓坏了,脑海一阵阵轰鸣,几乎丧失了所有的知觉,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辨别出这是约瑟翰的声音。原来他一直都在房间。
“桀桀。”约瑟翰再次发声。
我强忍恐惧,艰难地控制身体,转过头来。我看到约瑟翰阴沉的脸。他的脸色非常可怕,充满了怨毒和憎恨,仿佛刚承受过世间最大的痛苦。他的打扮也很怪异,披着厚厚的黑色外套,穿着黑色冬裤,浑身上下都是汗水。他静静的打量着我,欣赏着我的表情。终于,他说话了,声音依旧沙哑而低沉。
“有出息了,竟然调查起自己的恩人啦。”
我想说话,可是发不出声音。我从未见过这样可怕的脸,仿佛背负了沉重的大山,全身上下都没有一丝力气。我知道我辜负了约瑟翰的信任,打我迈入紫薇花园那一刻起,我们的信任就坍塌了,任何后果都是咎由自取。可他用不着摆出这副模样,这不但有损他往日温文尔雅的形象,还有失威严。看到我吃力的样子,他嘴角挂着嘲讽,嘿嘿冷笑。
“不说话吗,你是聋了还是哑了?”
我想要否认,然而仍然没法吐字,只能摇头否认。
他找出一瓶矿泉水,扔了过来、水滋润了我干燥无力的喉咙,减轻了我的恐惧,也让我的思维变得清晰了点。我想说对他的仰慕促使我贸然闯入。可我自己也不相信这点。
“先,先生,我来找东西。”我说。
我的语气很低,就像木头那样呆立着。
“说下去。”
“我来找课本。”
“什么课本?”
“英,英语课本。之前落在客房里。”
我不期望能糊弄过去,只希望约瑟翰能换副模样,他这副模样实在让我难受。他连声冷笑,嗓音仍然沙哑、低沉,好在眼神不再充满怨毒,而是深深地冷漠和鄙视。或许之前的怨毒另有原因。“不错的理由。跟我来。”他说。
他走到客厅,在画像下面停下。我跟了上去。他按了按画像下面的凸起,墙壁向两侧移动,露出狭窄的密室。他进了密室,打开灯,明亮的灯光驱散了黑暗。他做了个请的手势。我走进密室,仍然向木头一样呆立着。他走到书桌前,闭目了一分钟,然后弯下腰,从最下面的抽屉取出一本日记本,扔了过来。日记本包装精美,看上去有些年头。
“你要找的是这个,对不对?”
我接过日记本,没有说话。日记本首页写着“彭泽宾”三个大字,正是约瑟翰收留的少年阿宾所留,也是我此行想要寻找的蛛丝马迹之一。我翻阅了几页。
2016年2月25日 星期四 小雨
托约瑟翰先生的福,三天前,我结束了流浪的日子。这个冬天真难熬,饥饿、不规律的作息和寒冷的天气大大打击了我,我一度以为熬不过这个严冬。每次北风袭击,每次遭受饥饿折磨,我都后悔为什么要跟父母吵架,为什么要不告而别,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欺骗他们自己在南方打工。
今天小雨,气温自然也很低。换做之前,我或许蜷缩在桥洞下,在某个雨淋不到的肮脏角落瑟瑟发抖,此刻我却住在明媚宜人的房间,躺在舒适温暖的被窝里。不用担心被人嫌弃、驱赶,也不用担心恶狗追咬,更不用担心风霜雨雪。这种感觉让我想起童年时代无忧无虑的时光。
虽然结束了流浪,我还是经常咳嗽。约瑟翰说我患上了支气管炎,需要好好静养。他让我不要担心,他会安排好一切。我百分之百相信他。他是非常好的人,眼神又深邃又清澈。我见过的所有成年人中,就数他的眼睛最清澈。有着清澈眼神的人,绝对是个真正的好人。况且我也不担心身体。像我这样的少年,经历生活摧残后难免会憔悴一段时间,接受了正常的阳光雨露后,自然会变得健健康康。唯一让我感到困惑的是,约瑟翰先生反复强调我必须听从命令,认真学习功课。我早就接受完义务教育。他是对中国的教育感到惊奇吗?还是想拿我做一次社会实践?除了困惑之外,面对约瑟翰我总是感到羞愧。这不仅仅是因为我们身份悬殊,还因为我对他撒了谎。我声称父母双亡,实际上我父母健在。因为一些不方便说的原因,我们闹了很大的矛盾,而且我下过决心不再回去。也许有一天我会告诉约瑟翰先生真相,在这之前还希望他不要发现我说谎。想想真是无地自容。
之后的日记都是阿宾讲述自学的经历,只有4月5日和4月22日例外。
2016年4月5日 星期二 大雨
接受约瑟翰先生的帮助快两个月了。承蒙约瑟翰的关照,我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健康、强壮。单就身体来说,我与成年人也没多大区别。我们的友谊也深厚了很多。原本我该更钦佩他,甚至像狂热的粉丝那样崇拜他,可是我却多了很多疑惑。这些疑惑不太方便告诉约瑟翰,只能写在日记里,希望有一天能证实它们全是我过度想象。
约瑟翰先生是个严厉的人,对我有着很高的要求。我不是读书的料,而他很看重功课,自然我挨批的次数不会少。没有完成训练,挨批可以理解。我无法理解的是每次严厉批评后,约瑟翰先生都会抚摸我的脊背。这是在表达安抚吗?其实他拍拍肩膀,就足以表明他对我的信任一如往常。有时,他讲解功课之后,天色很晚,于是留下来歇息。这间小屋只有一张床,我们自然是同吃同住。这让我很不安,不光是担心影响他的工作,还因为床铺很小,难免会在睡梦中作出更亲昵的动作。我明白,天色很晚,回去很不方便。可他完全没必要讲那么久,更没必要留宿。他是同性恋兼恋童癖吗?想到这里,我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原本我不该想这么多。实际上在今天之前,我也从没把约瑟翰往恋童癖和同性恋方面想。照约瑟翰的说法,他因为对茉莉的承诺,才会坚持照顾落魄的少年。不该怀疑品格高尚的人,何况他还是自己的恩人。然而今天下午,我遇到一个看起来很气派的青年。青年讲了约瑟翰许多不知人知的秘密,还告诉我约瑟翰是恋童癖,示意我搜集证据。青年说的是否真实?我又该怎么搜集证据?
我又看了4月22日的日记,也是最后一篇日记。全页只有一句话:当你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我把日记本还给约瑟翰。
“您一直保存着这本日记吗?”我说。
约瑟翰再次冷笑。“阿宾16年10月寄来的,一同寄来的还有一封道歉信。他可真沉得住气。”他说。
他把道歉信找出来,扔了过来。我扫了一眼后还给他。
“还有想要查看的证据吗?”他说。
“没有了。”
他站起身,示意我离开密室。我跟在他后面,在客厅坐下。他打开主灯。我们相对而坐,脸色都很平静。可我很清楚,我们之间已经有了一道深深的裂痕。我为自己欠缺信任感到懊恼,然而裂痕已经产生,没有回头的可能。我等待约瑟翰发落。他闭着眼睛,看得出来,他也很疲惫。我们沉默了三分钟。三分钟后,约瑟翰开口了,声音非常冷漠。他的声音仍然非常沙哑,喝了杯水才讲完整。
“告诉我,你受了谁的怂恿?”
“先生,没有人怂恿……”
约瑟翰打断了我,冷声道:“别叫我先生。”
我抬头凝视着约瑟翰的眼睛,他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看起来比冰霜还要冷。“没有人怂恿。”我低声说。我想说是羊男的怂恿。可抛开羊男的怀疑不谈,我本身就不够信任约瑟翰。
他并不相信,继续问道:“是你隔壁那对夫妻,还是某个来历不明的青年?”
“先生,不是那对夫妻。我也不认识什么青年。”我说。
他点点头,再次闭上眼睛,似乎在做决定。一分钟后,他宣布决定。
“我对你的照拂到此为止——还记得之前的约定吗?”
我点头表示明白。这个决定很合理。我们已经有了裂痕,继续接受约瑟翰的恩惠很不合适。虽然决裂后会再次面对流落街头的危机,想到这里我就感到惶恐,但是缺乏信任的友谊下不会有合适的港湾。
“记得。必须绝对听从您的命令;不得接触失败者;必须接受您的训练,不能怠惰,更不可逃避。此外,不能在周日找您,也不要在农历十五的圆月夜过来……”
“很好,你记得很清楚。违背约定的人必须受到惩罚。当然,你是自主的个体,我无权惩罚你。”
他停顿了会,再次喝了点水,说道:“或许一开始我就犯了错误。我不该收留你。我们的关系就此结束……”
他突然弯下腰,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气,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正是之前听到的吼叫。我再次恐惧起来,手脚微微颤抖。
“您怎么啦?我知道我犯了错,您怎么惩罚都行。可是您用不着大动肝火,伤害自己的身体呀。”我说。
他没有回答,喘息良久,猛然抬起头,眼睛死死的盯着茉莉画像。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可怕,有迷恋,有厌恶,有恐惧,有挣扎,还有难以形容的怒火。他的眼神如走马灯变化,我不由往画像望去。我进来时画像眼睛血红血红的,看起来很可怖,此刻却无悲无喜,只是睁着有些空洞的眼眸静静的看着前方。
他凝视了很久,终于停止喘息,眼睛也渐渐变得正常。
“这件事到此为止。男孩子好奇心重,可以理解。”他说。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我可以继续照拂你,不追究你的冒犯。”
“为什么?”
“因为茉莉。”
我再次看了一眼画像。这个与我毫无交集的女人,先后帮了我两次。或许这就是真正的永生,即使死亡,他们的意志也会得到传承。然而我无法继续接受约瑟翰的恩惠。
“为了弥补我对茉莉的亏欠。”约瑟翰说。
仿佛看出我的疑惑,他缓缓说道:“茉莉是我最爱的女人,也是我亏欠最多的女人。“
我摇了摇头,还是感到困惑。
他指了指密室,说道:“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