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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我在梦境里徜徉。没有阳光，也没有白昼，当然也没有人烟，只有无处不在的黑暗，不过并不让人恐惧。空气流畅而不失温暖，正是最适宜人体的温度，刚陷入梦境，我就被畅快的感觉包围，几乎忘了现实的处境。我在梦境里徜徉了很久，仿佛时间已经停止流逝，没有蟒蛇，没有老鹰，没有警察，也没有流落街头的危机和身陷囹圄的危险，除了温暖的空气和无尽的微风就是连绵到永远的黑暗。直到我能睁开眼睛时，黑暗才消失不见，只有空气依旧温暖而又舒适。这是一片狭窄的空间。我看到一张行军床。我躺在行军床上，身上换了一套干净的夏装。这是一间小卧室，似乎由储物间临时改造而成，只有五六平米，一张行军床就占了一半的面积。行军床上垫着床垫，上面盖着一层薄薄的棉被，棉被非常新，看起来刚拆封不久，而且晒过日光，能闻到阳光的味道。房间只有一个小窗户，封闭得严严实实，整个卧室非常昏暗。床尾放着一台小风扇，正“滴滴滴”吹着自然风。
我花了十分钟，试图回忆发生了什么。我想起中西街惊魂，想起胖保安莫名其妙的对话，想起露宿广场时尴尬而又惶恐的心情，想起如同患了大病般虚弱而又痛苦的身体。我的回忆在露宿广场的那一刻截止，此后的回忆一片空白。我感受着柔软舒适的新被，在脑海里思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会躺在陌生的房间里。我回忆不来更多的片段，干脆躺在床上假寐。此刻我的身体非常虚弱，呼吸吃力，全身上下都失去了力量，几乎每一处都又酸又痛，仿佛有十万只蚂蚁在撕咬我的身体，体内更是忽冷忽热，如堕冰窟，又如置身烘烤中的火炉。一切都在提醒我，我大病了一场，正是最虚弱的时候。连日的奔波加上连续的惊吓，又在广场露宿，生病可以预料。
我假寐了约一刻钟。隔壁房间——好像是间客厅，倒是有人在忙碌，或许就是把我从广场带走的好心人。我想下床，找他（她）问个究竟，但是虚弱的身体告诉我最好还是安心躺在床上休养。
借着昏暗的光线，我观察起卧室的环境。这间小卧室由储物间改造而成，从痕迹上看不久前才改造完毕，角落里还能看到不少杂物箱。行军床旁的过道叠满了纸箱，每个纸箱都装满猫粮，上面印着ROYAL CANIN字样。房子主人一定是爱猫人士，四面墙壁上都贴满了卡通猫咪画。纸箱旁边摆着一张小条凳，条凳上面放着一个小火炉，小火炉已经熄火，正用余温煨着一个小药罐。苦涩的中药味从药罐里散发出来，弥漫了整个卧室。中药味非常浓郁，我忍不住咳嗽两声。
听到咳嗽声，客厅里的人停下动作，往小卧室走来。门开了，进来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少女。少女大约十六岁，长得很妩媚，头戴猫耳，齐肩短发，看起来相当利落。看到我醒过来，少女很高兴。
“你醒啦。”她说。
少女嗓音很柔和，听起来非常悦耳。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外貌还是声音，少女总是让我想到猫咪。或许她就是一只母猫。
“醒了。谢谢您。”我说。由于身体虚弱，中气不足，我吐字就像念书一样，非常生硬。
“不客气。我名字Katrina,叫我卡特就好，”少女看了我一眼，补充道，“凳子上有药，你能起来的话一会自己趁热喝了。餐厅里还有蒸蛋和黄鳝粥。”少女说。
真是奇怪！明明长着东方面孔，她却使用英文名字。我集中力量，试着坐起来。虽然全身每一处都在痛，但是起床还是不成问题。
“我睡了多久？”我问。
“一天一夜。”少女说。
“现在几点钟？”
“十点四十。”
“这里是哪儿？”
“子徐流浪猫收养中心。”
好奇怪的名字。我猜子徐可能是地名，也可能是收养中心主人的名字。
“你们在哪发现我的？是在小广场吗？”我问。
卡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说的小广场是哪座广场，这附近也没有广场。你晕倒在收养中心门口，有人打电话给收养中心，我们才发现了你。”她说。
“有人打电话？”我好奇道。
“是的。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号码。”卡特说。
我还想再问下去，然而卡特接了个电话，似乎有急事要处理。
她挂掉电话，微微一笑，说道：“你要想知道号码，我回头找出来给你。你也可以问我妹妹卡琳。”
她说完就离开了。房间又昏暗下来。我心里满是疑问。我记得很清楚，我在站前广场露宿，如果晕倒肯定也是倒在站前广场，而不是收养中心。卡特用不着说谎。这么说来，我是晕倒后才被人送到收养中心。送我的人究竟是谁？会是打电话的那个人吗？很明显，那人不想别人知道TA的存在。TA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一连串问题让我头大。等卡特找出那个号码，或许能知道答案。想到这里，我找出手机，看看我昏倒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有价值的消息。此时手机已经黑屏，我给它连上电源，好一会才开机。不出意外，并没有合适的工作机会。
我放下手机，坐了起来，挪动到挨着条凳的位置，拿过药罐。揭开药罐盖子，里面露出黑褐色的中药。中药味道很苦，刚下肚就升起一股暖流，很快就在身体内蔓延开来，连带着体力也一点点恢复。我索性下了床，打开房门。眼前是一条两米宽的过道，过道长约十米，一侧是卧室和杂物间，另一侧是厨房、餐厅和卫生间。过道尽头是收养中心的大堂，不过并没有人，我既没见到卡特，也没见到她妹妹卡琳。整个收养中心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我走到大堂，很快明白了味道的源头：大堂外面，院子内躺着各种各样的猫，有折耳，有橘猫，有波斯猫，有加菲猫，有狸花猫，还有好几种我叫不出名字的猫，甚至还有野猫“归化”的流浪猫。每个角落都躺了一只猫，每个阴凉处都被猫占据，那场景就像捅了猫的老巢，又像极了猫的国度。它们三五成群，聚在一块，一个个嘴角流着口水，大约有四十来只，就连爪子都散开了，看起来就像吸了过量的猫薄荷。院子内的怪味比大堂还要重，我被呛得难受极了，连忙逃回大堂，又溜进餐厅，餐厅中央摆着一张木桌。木桌上面放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一碗红糖蒸蛋，一碗黄鳝粥。
听到动静，有人从楼上下来了。是个漂亮的女孩，年龄大约十二岁，脸上长了一块小雀斑。她跟卡特一样，穿着女仆装，头上戴着猫耳，看起来也像一只小母猫。我猜她就是卡特的妹妹卡琳。
“你好，卡琳。”我说。
女生撇撇嘴，说道：“我叫CAT，不叫卡琳。”
我惊讶道：“你名字是CAT？你是猫咪?”
女生皱着眉头，纠正道：“听好了，我名字是凯蒂，不是CAT，也不是卡琳。”
我这时才知道听错了。“卡特说你叫卡琳。”我说。
“那是他们给我起的名字。反正我叫凯蒂，这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她说。
我暗道你就叫卡琳，不过我还是点头表示明白。这是一个很有个性的女孩，可不要跟她发生争吵。我不再看她，从保温桶里取出黄鳝粥，又找到汤匙，大口大口喝着粥。也许是因为饥饿了很久，也许是因为生病急需补充能量，我吃得很快，一口一口把粥喝完，又把蒸蛋吃得干干净净。
“你这人倒是不见外。你知道吗，你的吃相很像流浪狗。”她讽刺道。她长着漂亮的脸蛋，嗓音也跟姐姐一样好听，说话却尖酸刻薄。
“你说的没错。”我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尽管我阅历不多，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不过为了避免尴尬，我打算岔开话题。
“院子里的猫怎么回事？你们给它们吸了猫薄荷吗？”我问。
“你脑子是不是不好使？”
“为什么这么说？”
“你认为我们会虐待猫？”
“不会。”
我不明白给猫吸猫薄荷跟虐待猫有什么联系，而且无论是卡特还是卡琳，都不像虐待猫的人。当然，与温柔的姐姐相比，这个卡琳简直就是一只小辣椒。
“算你识相。”卡琳说。
“可为什么它们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我问。
“它们在神游。”她说。
“神游？”我好奇道。我听说过人神游，也听说过鬼神游，却从没听说过猫也会神游。
她点头说道：“是的。它们常常神游。”
她语气笃定，不容置疑。看到我将信将疑，她招呼我去大堂。她在大堂门口站定，对着猫咪的方向。
“瞧好了。”她说。
只见卡琳深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吹了一声口哨。所有猫都在瞬间惊醒，如同猛虎下山，一只只纷纷向她冲过来。我注意到有三只猫比别的猫体格大了一圈，似乎是领头者，别的猫都在距离卡琳一米处停下，只有它们敢黏着卡琳，神态倨傲，似乎把自己当成收养中心的主人。而且除了这三只猫，其他猫或多或少都带了残疾，有的少了一只耳朵，有的瞎了一只眼睛，有的瘸了一条腿，有的没有尾巴。当然，所有猫都非常健康，并不像吸猫薄荷的瘾君子，也没有营养不良的现象。
因为挨着卡琳，我自然也在猫咪冲击范围内。有一只更是擦着我的身体掠过去，那只猫最肥最强壮，一身棕黄色毛发，看起来威风凛凛，似乎是这群猫咪的国王。为了躲避它，我慌忙转身，差点摔倒在地。
“当心点。人摔坏了不要紧，可别弄坏我哥哥的衣服。”卡琳说。
“这是你哥哥的衣服？”我指着身上的衣服问道。
“当然，卡特说暂时让给你穿。”
“你这样的人也会有哥哥？”
我被她刻薄的话弄得有点生气，说话也不经意间变得刻薄。我怀疑她哥哥一定叫卡尔，或者叫吉米，要不然就叫艾尔顿，总之一定是外国名，而且是宠物名，长得也像宠物猫。
“我有没有哥哥，这关你什么事？”她说。
“等我身体好了，买了衣服再把这身衣物还给你们。”我说。
就算她不提醒，我也必须还了衣服，只是现在还不方便。
她满脸厌恶，转过脑袋。“算了，就当送狗了！”她说。
我听人说过，只要有群体就会有矛盾，哪怕什么也不做，也可能在不经意间跟人闹矛盾。此刻就是如此，除了大口喝粥、吃相不雅外，我什么也没做，然而卡琳就是不待见我。她的话就像炮弹，似乎我是罪人，必须把我击倒。无论她怎么说，我都必须忍耐，毕竟我欠她们人情，而且卡琳的话再刻薄，我也不会少一根毛。卡特回来后，肯定会好过不少，她是个好心肠的人；再不济等身体好了，我也能告辞而去。
我把目光转向猫咪。卡琳进了储物间，从里面搬出一箱猫粮，她把猫粮倒在院角的凹槽里，又往旁边的水槽里倒满了水。所有猫咪，无论是领头的还是残疾的，纷纷围着凹槽进食。当然，领头的猫占了最好的位置，别的猫咪要进食必须先等它们吃完。
卡琳又吹了声口哨，这声口哨比之前那次要低不少。“米迦，丹特，马塞玲，退后！”她说。
这是三只领头猫的名字，其中米迦的个头最大，是只肥胖的大橘猫，它俨然以国王的身份自居。听到卡琳发令后，三只猫咪都让出位置，退到一边。即便对卡琳很有意见，这一幕也不禁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
“一共42只猫……”我说。
卡琳打断了我的话。“一共48只。楼上还有6只猫。”她说。
“楼上的猫不进食吗？”我问。
“它们不喜欢热闹，得单独喂食。”
我暗暗感叹这个收养中心不简单，不但能号令群猫，还能养出这么有个性的猫。我想继续见识卡琳的神奇之处，但是想到她尖酸刻薄的个性，我就打了退堂鼓。恰好此时卡琳低下头来，似乎要抚摸一只折耳猫。那只折耳猫抢不过别的猫咪，卡在距离食槽很远的位置。她要把折耳猫带到楼上，单独喂食。趁着这个机会，我悄悄离开院子，向房间走去。我刚走几步，卡琳就发现了我。
“你去哪里？”卡琳说。
“回卧室。有问题吗？”我问。
“不要弄坏猫粮！还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她说。
“灵子。”
“这算哪门子名字？我问你的真名！”
“我的真名就是灵子。至于姓名，我不告诉你。”
我想跟卡琳好好说话，不为别的，光是冲着救命之恩，我也该好好和她说话。但是卡琳实在是太刻薄了，再说下去我肯定会大动肝火。我快步回到房间，打定主意避开卡琳，也不再跟卡琳说一句话。然而刚过下午，卡琳就找到我。
“你住哪儿？”她问我。
“哪也没住。”我说。
她咬了咬嘴唇，郑重说道：“我不管你住哪儿，总之你不能在收养中心长住。等身体好了，你就得离开。”
她没有立刻赶人，而是给了我期限，不过瞧她的意思，她巴不得我立刻离开，越快越好。
“你凭啥这么说？你又不是收养中心的主人。”我说。
“收养中心只收养流浪猫，不收养流浪汉。”
我有点火了，大声问卡琳：“你说我是流浪汉？”
卡琳没有回答，而是瞥了我一眼。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在她心里我就是个流浪汉。被一个小姑娘如此看轻，我心里难免感到怪难受。
我盯着卡琳的眼睛，申明道：“我并不是流浪汉。”
卡琳撇撇嘴，不以为然。“不是流浪汉，那就是离家出走的学生咯？”她说。
“也不是学生。”
“既不是流浪汉，也不是学生，难道你是来清湖视察的大人物？看不出来，这样一个弱不禁风的少年，竟然还是位了不起的大人物……”
我脸红了。“我并没有这么说。”我说。我想说我独自南下清湖谋生，不过这样讲反而会坐实她关于我身份的推测——这个少年就是个可怜的小流浪汉。
她挪开火炉，坐在条凳上，与我四目相对，呼出的气息全都喷在我脸上。
“告诉我你的来历，正好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姓名。把这些全说给我听，我会判断你是否说谎。”她说。
看到我没有回答，她又说道：“我们救你一命，你总该告诉我们你的身份来历。坦诚点，不要对着恩人扯谎。”
我点点头，忍住发火的冲动。抛开高高在上的态度不谈，她说的话并不过分。我是该如实讲述我的身份，只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我刚念完初中……”我说。
“确定念完了？”她怀疑道。
“确定。”
“讲下去。”
“我来清湖投奔一位故人，打算在此谋生。所以我并不是小流浪汉……”
我把能告诉卡琳的部分全都告诉她了。我并没有说谎，在我心底一直有投奔陈路的想法，只是陈路突然断了联系，早就没有任何照应的可能。她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思索，好判断我是否说谎。
“你那位故人在哪？从事哪方面的工作？”她问我。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不是警察。”我说。
“你的话并不完全可信。”
“何以见得？”
她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你晕倒以来，没有一个人探望你，一个人也没有，就连电话都没有。”
她笑得很灿烂。我知道她就是这种性格，并不全是恶意，但她的笑容还是伤害了我。我打定主意等身体恢复到一定程度就向她们告辞，一刻也不多呆。
“这究竟跟你有什么关系？”我说。
“我们只是想要帮助你。如果你是流浪汉，我们必须禀告警察，他们会遣送你回家。”她说。
“我说过我并不是流浪汉。”
“那就告诉我你朋友住哪？”
“紫荆花园。”
“紫荆花园？这可是高档小区。你干脆说你朋友住深湾1号得了。”
“你爱信不信。”
我并没有骗她。春天陈路在朋友圈发了一段凡尔赛文字，大意是住在“紫荆小区”的好处是每天可以免费欣赏蓬勃盛开的紫荆花，还附了一座花园式高端小区的俯瞰照，里面一蓬蓬紫荆花开得正艳……我曾特意搜索过“紫荆小区”，整个清湖只有两个地名跟“紫荆小区”接近，一个是“紫荆安置小区”，鸟屋村和尚姐公寓就坐落于此，作为一名有身份地位的人，陈路绝不会寓居于此；另一个是“紫荆花园”，里面种满了紫荆花，与陈路发的朋友圈相吻合。当然，我知道我无论说什么，卡琳都不会信。
“说得挺像一回事。你朋友的职业一定很光鲜吧？”卡琳轻笑道。
“我不知道他的职业算不算光鲜，只知道他在长乐大厦上班。”我说。陈路并没有直说他在长乐大厦写字楼上班，这也是我从他朋友圈里分析得出的结果。
“要不你联系你那位朋友，让他过来照看你。你不会没有你朋友的联系方式吧？”
“当然有。只是他目前不在清湖。”
她嗤笑一声，似乎得出了结论。“需要我们帮忙吗？”她说。
“不需要。等身体好一点我就离开，去我朋友那。”我说。
我决定尽早离开，以免被她们送给警察。当然我不是要去寻找陈路。这些天来我备受打击，我的骄傲被狠狠地击碎在地，想要搭上任何一根可能的救命稻草，投奔陈路总比流落街头强。但理智告诉我这并不现实。在清湖这样的超级大城市，想要找到一个素未谋面的人可谓大海捞针。
“这是你自己说的，可不要赖在收养中心。”她说。
她的话一再伤害我，就算是泥人也受不了她的攻击。我想回敬她，打击她的嚣张气焰。然而我找不到她的弱点。她一定不会认为自己性格不好，只会认为自己在执行正义。她的外貌更是漂亮，虽然脸上有一块小雀斑，但是无伤大雅。她长了一张每个同龄人都喜欢的脸。
“放心，我可不会和你这样的动物为伍。”我说。
她柳眉一竖，质问道：“你说谁是动物？”
“你就是动物，还是一只丑陋的小宠物。”我大声说道。
不等她再次质问，我又补充道：“无论卡琳还是凯蒂，都是宠物名。只有宠物才会用这样的名字。”
“你说我的名字是宠物名？”她问我。
她脸色有点难看。看来这就是她的弱点。我只要加把劲，就能击败她，出一口恶气。
“难道不是吗？”我说。
她脸更难看了。“这不是宠物名！”她咬了咬牙，又补充道，“你自己名字太土，嫉妒我的名字罢了……”
我打断了她。“我名字可不土。”我说。
“那就说出你的真实姓名。”她说。
我摇摇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告诉卡琳我的姓名——不是因为我反感她，而是我不喜欢提父母给予的名字。除此之外，我也不能让卡琳转移话题。
我盯着她的眼睛，继续攻击她。“不但你的名字是宠物名。你照照镜子，看看你是不是一只丑陋的小母猫？”我说。
她脸色非常难看，突然大哭起来。她哭得很伤心，声音又像猫叫。这让我大为意外。难道她真的是一只猫？想到她的名字，再看看她戴在头上的猫耳，听着耳边的猫叫声，我不禁怀疑卡琳真的是一只宠物猫。当然，此刻不是纠结她是不是猫的时候。她哭得如此伤心，几乎声竭力嘶，我很过意不去，也怕她身体出问题。我连忙叫住她。
“等一等。”我说。
她收住眼泪，眼睛盯着我，咬牙说道：“你要跟我道歉吗？算你识相。”
我原本想向她道歉，听到她这么说又不想道歉了。当然也不能让她继续哭下去。我想起卡特说的那个号码，我还没问她们打电话的人究竟是谁。
“我晕倒时，是谁打电话给收养中心的？”我问。
“一个青年，听声音似乎二十来岁。”卡琳说。
我立刻想到陈路。连忙问她号码。她抹了抹眼泪，快步向大堂走去。她的脚步很矫健，就像一只猫那样灵活，我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她究竟是一只小母猫，还是一名美少女？两分钟后，她从大堂回来，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在这里。”她说。
我连忙接过纸条，照着号码回拨过去。出乎意料，竟然是个空号。
“你确定号码没错？”我问。
“确定没错，我没必要欺骗一个小流浪汉。不信你自己去座机翻通话记录。”卡琳说。
我盯着她的眼睛，想看出她是否在糊弄我。她的眼眸很有神，黑色的眼睛夹杂了淡淡的幽蓝，非常像猫咪的眼睛。她的眼神很真诚，不像在说谎。无论如何，她都没必要骗我。我怀疑那个电话是陈路打的，他神神秘秘，有意为之；当然也有可能是陌生人。线索就此中断，无法查证。
看到我有些失落，卡琳又瞥了瞥嘴。
“我去给你熬药。你记得喝。还有，晚上八点后关好房门，不要出来。”她低声说。
我点点头。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叮嘱我八点后不要出来。我能肯定她这人心地其实并不坏，就是脾气让人受不了。
她似乎不放心，临走前又说道：“你一定得喝药，而且病好后就得离开。收养中心只收养流浪猫，不收养流浪汉。”
我愣了愣，刚升起的对她的好感顷刻间荡然无存。我才不会等彻底痊愈才离开。然而此刻我还很虚弱，也没有向卡特郑重道谢，不能因为卡琳刻薄的语言就贸然离开。当然我也不能在这呆太久。我决定再呆一个晚上，即便卡特晚上没有回来，明天上午我再离开也不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