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闷热的夏日。一早起来我就看到街道上被暑气折磨得毫无生气的绿植,有洒水车在给它们洒水。一道道水幕如同骤雨般向它们扑去,又流到泛着白光的柏油大街,很快蒸腾干净,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收拾好被褥,去洗手间冲过凉,去大堂等待。收养中心九点开始营业,此时卡琳还没起床,流浪猫们也不见踪迹,热闹的收养中心变得安静而又神秘。我这时才发现收养中心既没有立牌子,也没有多少设施,只有一台座机向外界宣示她们对外营业。它背靠街道,坐落在巷子深处,如果没有人带路,外人很难发现就在这儿有座流浪猫收养中心。
八点五十分,卡琳仍然没有下楼。倒是有一只我从没见过的小母猫从楼上溜下来。小母猫非常漂亮,眼睛囧囧有神,打一下楼就盯着我,似乎我是外人,而它则是收养中心的主人。我避开小母猫,又等了二十分钟。我怀疑卡琳伤心过度,很晚才会起床,感到非常内疚。感受到身体各处渐渐恢复的力量,我给卡琳留了一张纸条道歉,写上道谢的话后离开收养中心。
出门后,我立刻被无边无际的酷暑所包围,不禁有些后悔过早离开收养中心。我选了一条大街,挨着街道边缘向前方走去。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除非有要紧事务,否则任谁也不会出门。街道一反常态,空旷而又寂静,所有角落都在烈日下一览无遗,就连远处城市干道的车流声也稀疏了很多。偶尔才有稀稀拉拉的行人匆匆而过,他们从这头走到那头,给城市增添一丝丝活力。
我漫步了大约三十分钟。这期间我什么也没做,仅仅是一直向前走,等到距离收养中心足够远时,才停下驻足。我前面是个小商场。商场旁边的早市还没打烊,偶尔还有人在此停步,打包食物后转身离去。也有人没有立刻离去,小吃摊旁边有简陋的折叠桌和小板凳,他们坐在塑料凳上,围着折叠桌,哧溜哧溜吃着早餐。我把目光转向一个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他光着膀子,围着围巾,一次次从桶里舀起浆水,把它倒在蒸屉上,又用刷子涂抹均匀,然后送进蒸柜,两分钟后从蒸柜里抽出蒸屉,抹上香油,此时浆水已经变成薄薄的白雪似的肠粉,男子给肠粉抹上香油,再用铲子卷成一卷一卷的雪卷,堆在盘子上,看起来非常诱人。
“要来一份吗?”男子问道。
我点点头,抽出一张塑料凳坐下。很快男子送来肠粉。就在这时,怪事发生了。我发现我身边突然多了一只猫。这是一只大黑猫,浑身漆黑,尾巴很短,体格比别的短尾猫大了不止一圈。也许被人虐待过,也许遭遇过事故,它带了残疾,而且比收养中心的残疾猫还要严重,它瘸了一只腿,还少了一只耳朵,看起来不伦不类的,但是我却没有感到可笑的想法——它长着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犀利的眼神似乎能直击人的灵魂深处,看起来非常暴戾。与它犀利的眼神相比,它的身体有些虚弱,比别的猫迟钝多了,似乎刚经历过重大打击。它不知从哪冒出来,我刚拆开筷子,就看到它围着桌子转悠。看到我没搭理它,它就在桌下乱串,偶尔还跳上桌子,朝我龇牙。
“老板,请把你的猫支走。”我说。这只猫严重影响到我,搞得我没法好好吃早餐。
“我的猫?难道它不是你的猫?”男子惊讶道。
“它并不是我的猫。”我说。我是个异乡客,又居无定所,怎么可能养猫。
“可它跟着你过来,从未离开过你。”
“它跟着我过来?”
“当然。所有人都可以证明。”
我暗暗惊讶,它跟着我过来,为什么我没有发觉?难道它一直尾随我,所以我没有察觉?我怀疑它是流浪猫收养中心讨厌热闹的六只猫之一,打我离开收养中心它就一直跟着我。然而我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收养中心确实有很多残疾猫,每一只都体格健康、神采奕奕,没有哪一只猫跟虚弱两字沾边。我决定等会就去收养中心一趟,如果它从流浪中心出来,卡琳自然会教训它;就算它从别的地方尾随而来,很大可能也是一只流浪猫,交给卡琳再合适不过。
想到这里,我埋头品尝肠粉,不再看它。就在这时,短尾猫再次跳上椅子,朝我龇牙咧嘴,喵呜喵呜的叫唤着,倒像半大孩子在责备粗心大意的大人。
“你想说什么?”我问它。
短尾猫点了点脑袋。这让我大为惊讶。这只短尾猫,竟然能听懂人话?
“你想吃肠粉吗?”我再次问它。
短尾猫又点了脑袋。我匀出一部分肠粉,送到它身边。我早该猜到它饿了。然而它并没有就此进食,而是继续冲我喵呜喵呜叫着。这下我彻底懵了。我不明白它究竟想干什么。
看到我迷惑的样子,短尾猫叫唤声变得更高了。它语气急促,似乎我对不住它,它必须大声谴责我一样。
我呵斥道:“你要是饿了,就把身边的肠粉吃掉;你要是不饿,就请离我远点!”
我以为这样就能获得清净,没想到它竟然跳上了桌子。它这样虚弱的身体,还能有这般敏捷的身手,倒是让我大吃一惊。
“你想干什么?”我喊道。
它没有理我,而是径直冲向装满肠粉的盘子。我大吃一惊,急忙护住盘子,看到眼前的美食被人拿走,它勃然大怒,冲我怒吼一声,再次向盘子冲去。这回它得逞了,它漆黑的身体撞向盘子,那只盛满食物的盘子就这样摔在地上,裂成好几份。
听到声音,男子停下动作,向我这边看来。看着碎成碎片的盘子和掉落在地的肠粉,他脸色变了。
“请管好你的猫——盘子十元。”他说。
“可它并不是我的猫呀。”我解释道。
我心里门清,它根本不是我的猫,所以不想赔偿盘子。然而我脸色越坚定,男子越是认定我在推卸责任。
男子面带愠色,放缓语速说道:“它明明就是你的猫!要不咱们问问别的客人,看看他们怎么说。”
“好吧,它就是我的猫。就如每一个流浪猫都有一个素不相识的主人那样,它就是我的猫。”我说。
我压下怒气,找来扫帚,把碎片清理干净,又问男子要了一只碗,小心翼翼地装好肠粉,付了款。看着不到二百的微信余额,我感到一阵肉痛,不由伸出手指,往短尾猫脑袋狠狠弹了一下。
“这回你满意了?真是一只臭猫!”我说。
短尾猫再次冲我龇牙。它怒气冲冲,还低头撕咬我的裤管。我忍住揍它的冲动,生怕它再次大怒,又生出事端。
“吃吧。吃不完不许走!”我说。
这回它倒是明白我出于好意,飞快进食。它似乎饿坏了,吧唧吧唧地吞咽着。我怀疑它很久没进食,早就饿坏了,索性坐在一旁等待。与那些宠物猫相比,这只短尾猫眼神犀利,性格更是暴躁,跟它流浪猫的身份和残疾的事实一点都不相称。我不知道它一开始就这么暴躁,还是经历岁月的摧残后变得过于暴戾——我猜它很大可能是因为严重残疾,所以不得不进化出犀利的眼神和凶悍的动作来保护自己。
它吃完肠粉,伸出舌头舔了舔嘴。看着它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恨不得立刻把它送到收养中心,让卡琳调教调教它。它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再次撕咬我的裤管,似乎要带路。
“你要回收养中心?”我问。
它摇了摇头,继续拖着我前进。我大为困惑,不过还是跟着它向前走,免得它走丢后给人带来麻烦或者遭遇不测。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一猫一人前后走着,别提有多滑稽了。我们走了大约五分钟,来到公交站台。这只短尾猫看了一眼公交站牌,似乎在核对路线,发现无误后它找到阴凉处,坐在阴凉处等待。
“你要搭公交车?可是你要去哪里?”我问。
它点了点头,喵呜喵呜的叫着。虽然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但是照它的模样来看它肯定要坐公交车无疑。
我满脸狐疑,不顾其他人怪异的目光,问道:“你能分辨公交线路吗?”
它轻蔑的瞥了我一眼,好像在说,“你也太小瞧我了!”
我没再看它。它就在我旁边,会有证明的时候。我们等了一小会,我看到三辆公交车缓缓驶来,先后停靠在站台边。短尾猫瞅了瞅第一辆车,又瞅瞅第二辆车,最后停在第三辆公交车旁边。它咬了咬我的裤管,率先跳了上去,看到我没上车,又冲我喵呜喵呜叫着。我连忙登上公交车,投了两个硬币。它松了口气,在乘客惊讶的目光中,找到最后面的位置,跳了上去。好在空位很多,我挨着它坐下,想看看它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你就在我身边,不许乱跑。否则被宠物贩子抓走,谁也救不了你。”我说。
它再次瞥了我一眼,不以为然。我并不担心公交车上会有人拐猫,只是想吓唬一下它罢了。我们一人一猫,占据了最后一排一半的位置。它似乎很困,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我拍了拍它的脑袋,它并没有应答,眼皮都没有眨一下,显然正处于深度睡眠。它一定是累坏了。想到它残疾的身体和虚弱的精气神,我不禁心生怜悯,把它抱起来,放在腿上。它龇牙咧嘴时,犀利的眼神让人恐惧,酣睡时的模样却惹人怜爱,即使久抱也不觉得太过劳累。唯一让我担忧的是它睡着后我们可能坐过站。我听不懂猫语,不知道它要去哪,又不忍心叫醒它,索性顺其自然,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我心里很清楚,即使没有这事,我也不知该去向何处,倒不如好人做到底,陪它走完全程,说不定还有意想不到的遇合。
公交车在巨大的城市中穿行,沿途都是低矮的被太阳无情炙烤的楼房和工业园,偶尔才有一两栋还算高大的写字楼。一小时后,商业街开始多了起来。巴士翻过几座满是黄叶的山林,驶入繁华的街区,又过了二十分钟,公交车在一座城中村停下,这座城中村比鸟屋村繁华许多,除了少部分群租房,几乎都是漂亮的商铺和高大的公寓楼。这里是终点站,我疑心短尾猫上错了车,正准备叫醒它然后奚落一番时,它翻了翻身,睁开那双大得出奇的眼睛。它瞧了一眼司机,又瞅了瞅我,眼里满是厌恶。它从我的腿上一跃而下,龇牙咧嘴,冲我怒吼。
“你讨厌被人抱?”我问。
它点点头,满脸不屑。我心说既然你不想被人抱,一会被人拐走可别怪我。
“这就是你的目的地吗?你确定没有弄错?”我问它。
它再次点头,率先下了公交。我跟着它下了车。下车后,我立刻被不远处一座很高的大楼吸引。那是最高的一栋大楼,银灰色的外观,装修得又气派又豪华,楼身上雕刻了四个金色的大字:长乐大厦。大厦下方是个小广场,广场两侧繁花似锦,花坛边缘,两排硕大的气球金光闪闪,上面印着“长乐海会所”。广场中央,两道喷泉不停地朝着上方喷出细细的水流。广场前方,几个保安穿着保安服,手持电棍,似乎在巡逻,犀利的目光时不时从行人身上扫过。
我立刻想到这是陈路上班的写字楼,虽然这栋大楼看起来更像一座娱乐中心,看不出一丝跨国公司的影子,但从它的气派程度上看,与陈路光鲜的职业还算匹配。但是短尾猫怎么会来长乐大厦?难道它认识陈路,又或者它知道我想找陈路,特意把我带过来,来报答一顿肠粉的恩情?想到这里,我叫住短尾猫。
“你是故意带我来的?你知道我想找他吗?”我问它。
短尾猫点点头。看到我没有动身,它喵呜喵呜叫着,看起来很不耐烦。我并非不想寻找陈路。实际上,刚抵达清湖我就有过寻找陈路的想法。这么做不是因为他年轻有为,可以依靠,而是他之前绚丽的语言。好比一个人突然在你心里播撒了一颗种子,你认定一件算得上美好的事物,心里已经有了执念,那个人却突然断了联系,你心中的美好也在一瞬间成了梦幻泡影。抛开是否存心欺骗不谈,你肯定会想方设法找他问个究竟。如果不是怕被误会过于依赖他人,我肯定早就寻找陈路了。
即便如此,我仍然不想贸然拜访陈路。我如此落魄,不告而访,很可能被人看轻。况且陈路要是愿意见面,他绝不会失去音信。哪怕我不羡慕他有为青年的身份,不指望他能给我带来多大的帮助,我仍然可能被拒之门外,徒增烦恼。
我在广场边缘停下脚步,犹豫不决。短尾猫不停催促,叫声也越发急促。保安发现了我们的异常。
“在这晃荡什么?”一个年龄很大的保安喝问道。
“我来找人。”我鼓起勇气说道。
“上班时间严禁访客,请回吧。”另一个保安说道。
“可是我有急事。”我向第二个保安请求道。这个保安稍显年轻,看起来也和气些。
“你可以给要找的人打电话,让他们下来见你。”第二个保安说。
“我手机没电了。”我说。
“你总该有电话号码。”他说。
“当然有。平时都能背出来,可现在就是想不起。”我说。
我捶胸顿足,作出着急的模样,希望他们能放我上去。也许是我着急的模样打动了他们,也许他们不相信我这样的少年会说谎,他们商量了两分钟,答应了我。
“过来填表。”第一个保安说。
我被带到保安亭。他们递给我一张表格,我写上我的名字,又在找的人那里填上陈路的名字,在关系上备注我是陈路的表弟,最后填上我的手机号码和身份证号码。很快我就把填好的表格递给他。
“身份证给我过目一下,”他接过表格,愣了会,又问道:“你要找的人是陈路?”他说。
“是的。我是他表弟。”我说。
我暗道陈路果然是成功人士,即使公司保安也知道他的大名。
他把表格放在桌上,拿出电话讲了几句。我忐忑不安,退在旁边等待。这种让人焦虑的等待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从楼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青年二十来岁,脸上有一道刀疤,看起来非常凶悍。凭直觉判断,他应该不是陈路。当然这说不准。我没有陈路的照片。
“陈路的表弟?带着一只大黑猫?”他问保安。
“是的,他就在那站着。”保安指着我说道。
青年把目光转向我,打量了好一会。这让我更忐忑了,几乎不敢直视他。
“你就是陈路的表弟?”他问我。
“我是。”我说。
“跟我来。”他说。
我们搭乘电梯,在18楼停下。
“你去1806号房间,陈路在里面等你。”青年说道。
他说完后转身离开。想到就要揭开持续了接近一年的谜底,我的心跳得飞快。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呼出来,努力平复忐忑的心情。几次深呼吸后,我敲了敲房门,门开了,出乎意料,里面坐着一位职业女性。这个职业女性我之前见过,当时我刚到清湖,在尚姐公寓短住,她是尚姐公寓里气质最优雅的人,直到今天我还记忆深刻。此刻她没有穿休闲装,也没有戴那串心形项链,而是一身职业装,胸口别着工牌,不过优雅的气质并未有丝毫减少。她从前的忧伤一扫而光,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似乎完全在享受幸福的生活——当然这很可能是表象,毕竟成年人的世界最擅于隐藏情绪。
“是你。”我惊讶道。
“坐吧,”她指了指前面的办公椅,微笑道,“我表弟此刻正在三千里之外的老家避暑,我在想究竟是谁在冒充他,没想到居然是你。”
我坐了下来,把短尾猫放在办公椅旁边的角落上。这只大黑猫拼了命把我带来长乐大厦,上了楼后又酣睡不醒,让人又恨又无可奈何。
“抱歉,我并非有意冒充。”我红着脸,顿了顿继续道,“实际上,在进来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您在这儿。”
“既然您不知道我在这儿,您究竟要找谁?为什么会来这里?”她问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工牌一抖一抖的,姓名栏里“陈璐”二字非常显眼。
原来她叫陈璐,而且地位似乎不低。怪不得听说我是陈路表弟时,他们就把我带上来了。
“让我想想,我大脑有点短路。”我说。她的气质太过耀眼,我本来就有限的表达能力此时再度退化,竟然想不到该如何组织语言。
“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她说。
我点点头。但是三分钟后——实际上可能只有一分钟,她就打断了我的思绪。
“答不上来?那就回答我别的问题。”她说。
“等等,我上这儿是要找一个叫陈路的男青年,他跟您的名字很相近。”我说。
“说下去。”
“我唯一的线索就是他在长乐大厦上班。现在看来,这条线索有误。”
“解释得很勉强,你必须再回答几个问题。”
“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说。”
“这座大厦除了您,再没有名字接近陈路的人?”
“没有。这里是娱乐中心,没有几个男人,更没有叫陈路的男人,倒是有数不清的交际花。”
看来短尾猫信息有误。它只是一只猫,指望它本来就不靠谱。我向陈璐告辞,不过她让我留下来。
“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她说。
“您问吧。”我说。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想做啥,但是既然她要问话,我照实回答就是了。
“您老家在哪?”她问我。
“河南义阳。”我说。
“具体点。”
“已经很具体了。你又不是警察,没必要问这么详细。”我说道。
“我老家也是河南义阳。”她说。
原来我跟她是老乡,难怪能顺利冒充她表弟。
“河南省义阳市罗山区张家庄。”我说。
“我在罗山区大姑镇。”她停顿了会,继续问道,“你跟3113号房间的租客是什么关系?”
“3113号房间?”我疑惑道。
“就是你在尚姐公寓落脚时,你对面那间单间。”她说。
我这时才想起她曾经托我留意3113号房间的租客,当时我以即将离开公寓为由拒绝了她。
“恐怕要让你失望,我并不认识3113号房间的租客。”我说。
她微微一笑,指着我身边的短尾猫,问道:“这只短尾猫你是从哪儿拐来的?”
“拐来的?”我惊讶道。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说。
“难不成是你买的?”
“当然不是。不过我并没有拐猫。我都不知道在哪里碰到这只猫,可能是在流浪猫收养中心,可能是在某条小巷,也可能是在某个街角,然后它就一只跟着我,还闹出过笑话。”
“这是我们的猫。那时它还没有残疾。他消失后不久,它就离开了我。”
我知道他就是陈璐要找的人,这只猫对她来说肯定意义匪浅。“要不我把它还给您?”我问。
她愣了愣。“算了,它愿意跟着你,你好好照看它就是。”她说。
我认为短尾猫还是跟着她比较合适。我马上就要流落街头,根本没法照看好它。况且照陈璐的话判断,它很可能是找到他的重要依仗。然而陈璐性格很强势,说过的话便不再改口。我还想再问什么,她似乎陷入沉思,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
“我的问题问完了。没有别的事的话,你请回吧。”她说。
“你不想找他了么?我有方法可以找到他。”我说。
既然这只猫跟他们关系匪浅,说不定能通过它找到那个消失的男人。
她嘴角露出不可思议的笑容,蓦然又变得伤感,这些情绪很快消失不见,又换成职业式的微笑。
“不需要了。”她说。
“为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没有过去的人,自然也不会有痛苦。不是吗?”
我凝视着陈璐的眼睛。我不大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愿意再去寻觅丢失的过往。我还想说下去,但是她挥手示意我离开。
“您确定这儿真的没有叫陈路的人?”我问。
“当然。这儿从未有过叫陈路的人。”她说。
我向陈璐告辞,抱起那只短尾猫,下了楼。一直以来,我都认为陈路是我在清湖最后的依靠,走投无路时可以寻求他的庇护。现在看来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幻想。随着幻想的破灭,我在清湖的第一阶段也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