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东山的中部,有一座钦山。主峰为赤蟐峰,奇峰耸立,林木葱茏;阳坡稍缓,其余则斧劈刀削,人不能上。山上长满了谷柞(zhà)树,枝条密垂,随风飞舞;在叶枝间,结出拳头大的果子,色泽红艳,名为柞果,馨香浓郁。赤蟐峰下,便是琅槐谷。谷内长满了奇形怪状的古槐树,山谷因此而得名。在古槐的掩映中,有一座城堡,叫当康城。
当康城的首领叫晚来,住在城堡的中央;石头垒成的小屋倒也精巧;门前有棵古槐又粗又高,像一把巨伞为他的小屋遮风避雨。晚来身材高大,体态魁梧,黑髻高耸,长相俊俏。晚来有三个儿子:长子行伯,次子行仲,三子行季。晚来痴迷于天上的彩虹。他一直以为那是神人建在空中的桥,登上彩虹桥,就可以到达昆仑虚谷,见到西王母。每当天空中出现彩虹,他便停下手中的活计,爬到赤蟐峰顶,痴迷地瞭望沉思……
西王母一百零三年的初秋,赤蟐峰上的柞果开始成熟,散发着醉人的馨香。当康人每日忙碌着,采摘成熟的柞果。柞果是当康人主要的食粮。他们秋天把柞果采摘下来,放在挖好的地窖中,一直吃到来年的仲春时节。那时候,丹粟峰的桃子成熟了,当康人又开始食用新鲜的桃子。行伯三岁的时候就跟着父母上山采摘果子,今年已经成了父亲的得力助手。见太阳西斜,父子二人各背一个筐篓,下山回家。
蓝蓝的天空上涂满了五彩的晚霞,把整个山谷也映照的格外靓丽。鸟儿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激扬顿挫,好不热闹。窄窄的山路上,父子二人前后走着。
“阿父,人为什么要有理想?”一边走着,行伯一边问。行伯,穿一身青色的短褂、短裤,脚上穿着一双兽皮短靴;黑发玉面,修眉黑瞳;聪明伶俐,甚是可爱。
“人有了理想,就有了盼头;有了盼头,活着也就不累了。”晚来得意地说。
“那,阿父的理想呢?”行伯问。
“阿父的理想,就是想办法登上彩虹桥,到昆仑虚谷去看一看。说不定,还能见到西王母呢!”晚来兴奋地说。
“可,彩虹桥是在天上的,怎么上的去?”行伯疑惑地问。
“理想当然要难了!象摘柞果这么容易,那还叫理想?行伯,你将来是要做首领的,也得有理想。”晚来说。
“我的理想,就是想知道:天上这晚霞是怎么来的?是有人画上去的吗?那谁有这么大的本领呢?西王母吗?人皇吗?”
“西王母是昆仑虚谷谷主,人皇执掌密山,哪有时间画这些东西?一定是神族的小孩子乱画的。”
“不管是谁,但一定不是青帝。”行伯坚定地说。
“为什么不是青帝?”晚来一把拉住行伯,疑惑地问。
“他把你由神兵变成了流民,就不是一个高明人。”行伯望着晚来,说。
“这种话可不能乱说。神族听到了,是要杀头的。”晚来恐惧地说。
“杀头会怎样?”行伯继续问。
“头砍下来,人就死了。”
“人死了又会怎样?”
“这个,阿父也不知了。”
行伯望着恐惧的阿父,点点头。晚来这才长长地舒口气,继续前行。
下得山来,山谷里已是雾霭缭绕。来到当康城的西城门,父子二人走进城来。弯曲的街道上,薄雾飘荡,行人稀少,蘑菇般的茅草屋星罗棋布;不知谁家的孩子淘气,挨了揍,哭声传遍全城。刚走到家门前,突然从古槐树上跳下一个人来。行伯吓了一跳,惊异地望着她:女子也就十八九岁,身穿红色长裙,亭亭玉立;黑黑的头发用抹额束紧:抹额用黄色的、圆形玉石编成;瘦长脸,月牙眉,一双极具媚人的眼睛。此刻满脸是汗,气喘吁吁地望着晚来父子。
晚来同样惊诧地望着红衣女子。
“我叫子灵,青丘山人氏。路经东山,遭遇鬼王兵纠缠,不得脱身。望恩公行个方便!”子灵向晚来行抱拳礼,说。
晚来一听子灵是青丘山人,忙拉倒行伯,行稽首礼,说:“请问仙人,有何吩咐?”
晚来曾听说过青丘山,说那里有一个仙人部落,人首狐身,身长九尾,本领非凡。
“且容我在你家躲避几日即可。”子灵说。
“那有何不可?望仙人不要嫌弃我家简陋。”晚来说。
行伯起身,忙去扣门。母亲丰草把门打开,见子灵站在门前,惊疑地望着晚来。
“阿母,这是青丘山子灵仙人,在咱家暂住几日。”行伯抢着说。
丰草听说子灵是青丘山仙人,忙行稽首礼,子灵抢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说以后不必行稽首礼,同丰草一起走进屋来。
屋里极其简陋。除了一木桶,就是一盘石炕。垒炕的石头呈黑色,皆是八角形状,用白色的灰膏粘连,形成一幅奇怪的图案;炕上铺着用干草编成的席子,绿黄相间,编织成一副虎头图案。子灵仔细审视着虎头图案,然后上炕,盘腿坐到虎头上;一边打量屋子,一边问:“这座城并无登记造册,你们是如何找到的?”
子灵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既无登记造册,自己又是如何找到的?偷偷斜了晚来一眼:晚来神情紧张,不知所措。见子灵问,慌忙答道:“启禀仙人:十年前,我原是青帝的一名神兵,因得罪了国相罢父,被贬为流民。返乡途中,遇一采药老者,带我来到钦山。这座城叫当康城,因钦山当康兽最是凶恶而得名。老者教我医术,教我铸铁锻刀,教我担任当康城首领。后来流民越来越多,老怪就带着他的徒儿小猴走了。现在,当康城共有居民二十一户,人口一百零八人。”晚来恭敬地说。
子灵心里稍稍宽慰,无意间见行伯盯着自己,不由又仔细审量行伯一番,说:“我被鬼王兵一路追袭,见钦山峡谷乱石嶙峋,荆棘丛生,便钻了进来;无意中找到了这个城堡。”
“那个峡谷叫玄月谷,这个峡谷叫琅槐谷。”晚来说。
子灵点点头,说:“我在青丘山,听说青帝在抓三到五岁的孩童,甚是疑惑;不知青帝又搞什么把戏,便下山一探究竟,谁知遇到了鬼王的人。”
“鬼王的人厉害吗?”行伯突然插嘴问。
子灵并没有急着回答行伯的问题,而是仔细地审量着他,说:“几岁了?”
“五岁。”
“可曾学过经术?”
行伯摇摇头。
“易陨晦盲,无实承筐。道踹我伺,秩秩悠罟。你学着说一遍。”子灵看着行伯,说。
“易陨晦盲,无实承筐。道踹我伺,秩秩悠罟。”行伯说的非常流利。
子灵顿时疑惑,看看行伯,又看看晚来、丰草,问:“真的没学过经术?”
行伯点点头。晚来忙说:“我们是流落野外的流民,真的没有学过经术。”
子灵点点头,露出欣喜的笑容,说。“妖王善摄,魔王善幻;鬼王善隐,怪王善变。四王是西王母亲封,自然厉害。”
行伯点头,脸上并无惧色。晚来、丰草见行伯得到子灵的欢喜,开心地笑了。
“采药老者和我说起过,不是青帝在抓小孩,是妖王在有巢国抓小孩。”晚来说。
“若妖王也卷进来,那这件事,就更非同小可了。”子灵忧虑地说。
子灵的到来,令晚来一家极为不适,不知如何做才好。子灵一笑,说:“我只喝点水就行了。你们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行伯忙用黑陶碗从木桶中舀了一碗水,双手捧给子灵。子灵接过水,慢慢地喝着。喝完,又把陶碗递给行伯,说:“可以了。”说完,双腿盘拢,双手掌心向上,放在膝盖之上。眼帘垂合,有规律地吸气呼气。
“仙人这是在练功,不要打扰她。”晚来说。
一家人默默地围坐在木桶旁,吃着柞果,喝着师河水,谁也不说话。行仲、行季似乎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也乖乖地依偎在丰草的怀中,再不淘气。
行伯吃完柞果,也学着子灵的样子,盘腿打坐,呼气吸气。
“神仙的功夫重在御气,非亲授不得入门之法。我们贱民是练不成的。”晚来说。
“知道练不成,就用它来消磨时光吧!”行伯说。
晚来一笑,便不再说什么。转身出去,将今天采摘的果子,放到屋后的地窖中。
子灵在炕上打坐练功。晚来不敢打扰她,一家人只好席地而睡,将就一晚。行伯也陪着子灵练了一晚上的功。
次日,子灵依然只喝了一碗水。见晚来收拾筐篓,便说:“恩公,今日进山,能不能给我寻一根古山藤来?越老越好,刺越长越好。”
“仙人莫非想制作一条鞭子?”行伯突然问。
“你怎知道?”子灵奇怪地望着行伯,问。
“山藤既柔且坚,是制鞭的上等材料。可古山藤分量太重,力小者非但不能挥舞,反而会伤到自己。”行伯说。
“真是个聪慧的孩子!我就是要制作一条鞭子,做防身之用。”子灵欣喜地说。
“若是制作鞭子,数玄月谷的山藤最好。今天我就去那里砍一条吧。”晚来说。
“不能去玄月谷!玄月谷已经很危险了,还是远离它好些。就在赤蟐峰寻找就行。”子灵说。
“我听仙人的。今天就让行伯在家陪你,我和夫人进山就可以了。”晚来说。
子灵点头应诺。晚来和丰草将门关好,背着筐篓上山去了。子灵见行伯又坐在地上打坐练功,不由地笑了。她把行仲、行季安顿好,让行伯也坐到炕上来。
“你阿父说的很对,这种功夫非亲授是练不成的。不过事态紧急,我需要你的帮助,就传你别的功夫吧!”子灵说。
“仙人真的传我功夫吗?”行伯惊喜地问。
子灵点点头,说:“不要叫我仙人,叫阿姐就可以了。”
“这怎么行?违背礼制的。”行伯忙说。
“是我认你做阿弟,西王母不会怪罪的。一路之上,我总有一种不祥的感觉,感觉很难逃过这次劫难。如果真是这样,你能帮我送个信吗?”子灵问。
“可以的,可以的!到哪里去送?”行伯急切地问。
“枸状山微水谷知道吗?”子灵问。
行伯摇摇头。
“枸状山在钦山的西北方,有千里之遥。微水谷谷主子妙是我的阿妹,你告诉她我被鬼王的人抓走了,她就会想法搭救我的。”子灵说。
“就这一句话吗?”行伯问。
“对。到了微水谷,你一切听子妙的安排。不要乱问,不要淘气,能做到吗?”子灵亲切地说。
“我听阿姐的。”说着,行伯又把子灵的话复述一遍,接着说:“若你真被鬼王的人抓走了,那我一定不能走玄月谷。在城墙根的蒿草下面,有一条小路,可直通丹粟峰。这条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翻过丹粟峰,顺山谷向西北而行,可以吗?”
“果然聪明。你翻过丹粟峰后,继续南行到子桐山;翻过子桐山,再向独山而行;你找到独山的映红谷,在那里等我到九月十五;若九月十五亥时我依然没来,你就赶快离开,从独山向北而行,到枸状山找子妙报信。”子灵让行伯复述一遍,见行伯牢记在心,满意地点点头。接着说:“现在我传你隐身术。鬼王的人擅长隐身。若你不能隐身,就不能发现他们。他们就在你身旁捣鬼。”
行伯点点头。行伯正盼着子灵再嘱咐自己点什么,突然子灵在自己眼前消失。行伯惊讶地张大了口,半天合不上。突然行伯感觉有两只手在捏自己的嘴唇,把自己的嘴唇紧紧地并拢在一起。子灵呵呵地笑出声来,身体随即显形。她依然坐在行伯对面。
“这就是隐身术。我看见你,你却看不见我。”子灵说。
“这个经术好,快教我吧!”行伯高兴地说。
“隐身术重在驭气,隐藏自己身体发出的光芒。你的功力不够,必须借助我的一些力量。但从今天起,你一刻也不能耽误练功。”子灵两眼紧盯着行伯,认真地说。
行伯点头应诺。
子灵让行伯把手伸出来,和自己的双手十指相扣,掌心相对。行伯顿时感到一股暖流从指缝流入心田,说不出的舒服。接着就听子灵在念“易陨晦盲,无实承筐。道踹我伺,秩秩悠罟”这句口诀;行伯早已背熟,说起来毫不费力。就这样练了一个时辰,直到子灵满意。
“隐身术虽然简单,但就是功力达到,也得需要一个月的功夫。没想到就这一个时辰,你就有一成的功力了。如果你再练三四天,到仲秋瓜果节,差不多能达到三成的功力,很厉害了!”子灵赞叹道。
行伯见子灵夸赞自己,更加用心地练功。
傍晚时分,晚来背回来一根四米多长的山藤,墨绿的圆叶中,凌乱地生长着拇指长的尖刺。山藤的根部较粗。晚来已用刀将刺砍掉,缠裹上柔软的树皮。子灵见了,甚是喜欢。她将山藤缠绕起来,放在身边,继续盘腿打坐练功。行伯悄悄告诉晚来,子灵正在传他功夫。晚来心里甚是高兴,再不用行伯上山采摘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