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高山角,风后一家人端着烤好的鹿肉,早等在那里。两人道了谢,回到木屋。无色忙将鼎下的余烬吹燃。行伯端着风后送的烤肉,心里暗暗欣喜。
“这个风后,你原先见过?”行伯问。
“从肇山回来后,我每日里都要去映红谷,可我从未遇见过他。”无色说。
“可他好像对你家挺熟的。”行伯说。
“在独山居住的,都是为后羿而来。我们都要小心!”无色说。
“我看他的样子,不像坏人。要不,今晚上咱们到他家偷听,如何?”行伯突发异想,说。
“不行。万一人面虎没有走,怎么办?今日里,我就是故意把血色灵芝的事说给他的。他若是为血色灵芝而来,得知血色灵芝被伶伦带走了,必去追赶于他。若他不去追赶伶伦,就是为后羿而来,那他就不会伤害于你。”无色说。
行伯听无色讲的有道理,便笑着说:“他等后羿做什么?真的是一睹后羿的风采?”
“后羿是西王母的神人,本领可以说深不可测。十五年前,他在东海神秘失踪,震动天下;诡异之处,令人不寒而栗。说是目睹后羿神人的风采,其实就是见证后羿神人现身。从现身的地点、时辰推断这十五年他去了哪里。万一推断准确,自然能进昆仑虚谷,也许能得到西王母的召见。那时候,名利自然双收。这才是这些人的真正用意。”无色说。
“从现身的地点、时辰就能推断这个人的过去?真有这么神奇?”行伯惊异地问。
“西王母有部《奇门术》,专讲阴阳五行、奇门遁甲。只要读懂了这部书,推断这些都不是难事。”无色说。
“你也会?”行伯问。
“身为柏子高的弟子,这些必须要会的。”无色说。
“那你给我推断推断吧。”行伯说。
“不行。行伯君,你的事,能忘记最好;不能忘记的,也千万不要对外人说。这个时代,人心叵测,防不胜防。你可一定要当心啊!”无色认真地说。
行伯噗嗤笑了,说:“是你推断的不准吧?”
无色笑笑,不再吭声。
吃完饭,两人躺在被窝里,行伯继续讲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故事,无色依然听得津津有味……
第二天,两人醒来洗漱完毕,太阳早已越过了山顶。
“行伯君,咱们今天还去映红谷吗?”无色问。
“你什么脑子啊?昨天不是答应人家风后去银湖嘛!”行伯笑着说。
“去银湖干什么?昨天,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可不能去。”无色说。
“这怎么能行?答应人家的事,就一定要做到。这叫诚信。”行伯说。
“和贱民讲什么诚信?要是今天咱们不去等子灵,那咱们就去泰威山吧?五千多里地呢!”无色说。
“在有穷国,根本没有什么贵族贱民之分,人人生而平等。咱们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要遵守承诺!这是为人之本。”行伯说。
“那也好。不过今天你千万不要乱说话!”无色叹口气,坚定地说。
行伯望着无色认真的样子,不由地笑了。
两人来到末涂河畔,风后早等在那里。无色心里不由一阵暗惊:这个风后果然聪明。行伯要自己从枯树过,被无色劝住。无色蹲下身来,背着行伯,似蜻蜓般从枯树走过。风后向行伯行礼毕,带着行伯无色向天沐峰而来。
天沐峰悬崖叠嶂,峰奇石怪;峰顶的潭水顺岩而泻,如银丝垂挂。三人攀岩而上。无色依然背着行伯,猿猴一般攀上峰顶。峰顶古木参天,荆棘丛生。三人来到秃鹫崖边,行伯只见在群山环抱中有一巨大的湖泊,阳光照耀下磷光闪闪。湖泊的周围是银色的沙滩,洁白的沙子在阳光照耀下晶莹灿烂。干枯的荆棘一簇簇点缀在沙滩上,为湖泊平添了几分色彩。
三人下的崖来,穿过荆棘向湖泊走去。走在沙滩上,海音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盐呢!吃了长力气呢。行伯忙四处张望,却不见海音的踪影。只得蹲下身来,捡起一粒沙子细看:沙粒洁白。他放在嘴里,非常地咸。他忙吐掉,说:“这不是沙子,这就是盐!在有穷国,人们每天要吃盐,不然就浑身没劲。”
“那——这不是银湖,是盐湖?”风后停住,望着行伯,问。
“对!这湖里全是盐,全是宝贝!”行伯坚定地说。想到有海音在身边,行伯的心情好了起来。
无色忙过来,抓起一把盐,问:“真的?”
行伯点点头,说:“你用舌头舔舔,这种味道,就叫咸。”
无色用舌头舔了一舔,点点头,笑了。
“那这兽肉是谁放的呢?”风后指着湖水中尚存的兽肉,对行伯说。
行伯和无色站起来,走过去,见湖水中浸泡着处理好的野兽尸体,显然是人力所为。
“我想这湖水中的秘密早被人发现了。而发现这盐湖秘密的人,就是放兽肉的人。”无色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先到荆棘中藏起来,看谁来取兽肉,就知道他是谁了。”风后说。
行伯赞同。三人刚想离开,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喊,声音宏亮,如同惊雷,把三人吓了一跳。
“大胆偷食贼,今天还想走吗?”
三人顺着声音望去,见一人骑着一只五彩斑斓的虎从荆棘中出来。待这人走近,行伯细看:原来是一青年男子,长得五大三粗。黑黝黝的脸庞,浓浓的两道弯眉。眼大而圆,炯炯有神。穿一件麻黄色长袍,腰里束着一条兽皮巾带。两脚穿的也是用兽皮制成的长靴。散乱的头发很随意地在后脑勺挽了一个髻,真是威风凛凛。再看那虎:身高体大,全身五彩斑斓的长毛,长长的尾巴卷了几个圈,在屁股上高高立着。三人正惊愕间,那人已到近前。
“哈哈,这次看你怎么说!”那人骑在虎背上,从腰里抽出一条鞭子,得意地笑着说。
行伯再看那人手中的鞭子,就是一棵古山藤,不知被他用什么方法揉搓成的。鞭柄约有胳膊粗,奇奇曲曲,样子奇特;鞭梢约有五、六米长,被他折成几截,握在手中。
“不得放肆!行伯君在此,还不赶快行礼!”风后突然大声说。
那人一愣,望着行伯,并未下虎背。
“我是朝阳谷天吴大君的义弟行伯。”行伯说。
那人一听,慌忙下虎背,跪在地上行稽首礼说:“贱民力牧给行伯君行礼!刚才我不认识行伯君,惊吓了行伯君,请行伯君饶恕我!启禀行伯君,银湖中的兽肉是贱民的,被这偷食贼偷走了。望行伯君给我做主。”
行伯见力牧样子虽有些可怕,但性情豪爽,很合自己的脾气,忙叫他起来。他见力牧没动,便想过去扶他,无色一把将他拉住。
“实在对不住,风后先生拿走的兽肉,让我和行伯君吃了。”无色说。
“这,这,……那就算了。”力牧一愣,随即不好意思地笑起来,站起来说:“行伯君吃着味道怎么样?”
“味道不错。”行伯看了一眼无色,说。
“咱们同居独山,同遇行伯君,这是西王母赐予的福分。力牧兄弟,让行伯君作证,咱们两个结拜兄弟如何?”风后冲力牧说。
“结拜兄弟,挺好啊!也算我一个。”行伯一听结拜,高兴地说。
“不可!行伯君,在这个时代,贵族是不能和贱民交往的,更别说结拜的事。”无色忙说。
“这是谁定的规矩?我和谁结拜用他管?”行伯生气地说。
“行伯君莫生气,你能做我和力牧兄弟结拜的证人,已经是我们莫大的福分了。”风后笑着说。
“那好吧,我就做你们的证人。可你们谁是义兄呢?”行伯看了一眼无色,说。
“我看这样。请行伯君出一题,谁能答出来,谁就做义兄如何?”风后对力牧说。
一听说是做题,力牧马上摇头,说:“我从小就生长在荒山野岭之中,从没拜师学艺。我不会做题。”
“其实我也不会出题。我看还是你们各自给对方出一道题,做出来的就是义兄,做不出来的就是义弟。如何?”行伯说。
“到底是行伯君,说话在理。我先出题。”力牧高兴地说。
风后笑笑,点头同意。
力牧见风后同意,用手一指盐滩中的一块巨石,说:“谁能举起这块石头,谁就是义兄。”
行伯一看,惊得瞪圆了眼睛。这块石头,象小山似的,少说也有几千斤。风后一听,也愣在那里,可很快脸上就堆满了笑容。
“请义弟先举!”风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说。
力牧大步向巨石走去,虎紧随其后。来到巨石旁,用力在地上跺了两脚,用肩顶住巨石。突然一声大喊,地动山摇。巨石被他顶的晃了两晃,向下倒去。没等巨石倒下,力牧弓腰,用手掀住巨石的底部,又是一声喊。巨石一下子被他掀翻起来。他紧跨两步,又在巨石落地之前,掀起巨石的底部向前一推,本不方正的巨石被他象推碌碡一样推转起来。巨石越滚越快,渐渐离地,渐渐升高,几千斤的石头,此时此刻被力牧玩弄于手掌之中。别说行伯瞠目结舌,就是风后、无色也惊得目瞪口呆。就在这时,只听力牧又是一声大吼,双手已将巨石擎起。无奈盐滩松软,他的身体被巨石压得渐渐下沉。就在他下陷到膝盖处时,力牧又是一声吼,将巨石抛出。巨石轰然一声,又陷入盐滩之中,恐怕世上再无人能将它移动。
虎跑过去。力牧从腰间解下鞭子,将鞭柄放入虎口之中,将鞭稍缠绕双手。虎奋力奔跑,硬生生将力牧拉出。
行伯、无色、风后也从惊呆中醒过来,不由为他鼓掌。
力牧得意洋洋地走过来。虎紧随其后。
“好威风的虎啊!”行伯赞道。
“启禀行伯君,这不是虎,它的名字叫驺吾。那年我去犲山打猎,碰上驺吾兄也出来寻食,于是我俩就打斗起来。一直打到日落西山,也没分出胜负。我忙示意停止,说今天咱不打了,明天再打如何?驺吾兄似乎听懂了我的话,点点头,转身跑入山林。第二天我如约前来。见驺吾兄正与一群牦牛在决斗。牦牛虽伤痕累累,但驺吾兄也满身是血,危在旦夕。我二话没说,抽出鞭子帮驺吾兄和牦牛打斗起来。牦牛见驺吾兄来了帮手,斗志顿消,慌忙四处逃跑。我看准一头牦牛,挥鞭打去。鞭梢一下子将牦牛的双腿捆住。我用力向后一拉,牦牛随即倒地。说时迟那时快,驺吾兄冲上前去,一口咬住牦牛的咽喉,牦牛就死了。好在其余牦牛只顾逃跑,没注意同伴被我们打死。我抱拳对驺吾兄说:今日你已受伤,咱们就不打了。等你伤好后,咱们再打如何?驺吾兄两眼瞪着我,似乎不明白我的话。我又说:这只牦牛你就带回家给嫂夫人和孩子们吧!说完我扬长而去。几天后我刚开院门,就见驺吾兄带着嫂夫人和两个孩子来到我门前,两眼望着我。我就问:驺吾兄,你是想来我这住吗?驺吾兄点点头。我说:那就进来吧!从此以后驺吾兄一家就和我一家住在了一起。有一天驺吾兄带我来喝这湖里的水。湖水非常难喝。我不解地望着驺吾兄。驺吾兄不言语。可从此以后我们捕的猎物,驺吾兄都要放在湖里浸泡几天才吃。说来也怪,自从我吃了泡过的兽肉后,力气是越来越大。”力牧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听仙师讲过,北海内有个国家叫林氏国,那里生长着一种珍兽,大小象虎,名叫驺吾,乘之日行千里。独山离林氏国万里之遥,还要穿越波涛汹涌的北海。驺吾怎么会来到东山呢?”风后不解地问。
“我也不知道。”力牧无奈地摇摇头,说。
“这还不简单,驺吾也是听到了那首童谣,来独山一睹后羿的风采呗!”说罢,行伯咯咯大笑起来。
风后、力牧惊恐地望着行伯,半天不敢说话。
“噢,我知道了。驺吾先发现了湖水的秘密,然后又告诉给你。看来驺吾还真讲义气啊!”无色忙插话说。
“行伯君需要驺吾吗?力牧愿把驺吾送给行伯君!”力牧说。
“你这是什么话?驺吾是你的朋友,难道有把朋友送人的?”行伯变色说。
“这,这……”力牧顿时不好意思起来,说:“力牧能遇上行伯君这样的贵族,就是粉身碎骨也值了。”
“我认识行伯君在先,你认识行伯君在后;所以我是义兄,你是义弟。”风后笑着说。
“想做义兄,那就先把石头举起来。”力牧看了一眼风后,有些轻蔑地说。
“巨石我举不起来。你虽然举起来了,可惜不能算数。”风后依然笑容可掬地说。
“什么,不算数?行伯君作证,你敢耍赖?”力牧生气地瞪着风后,说。
“不是我耍赖,是你出的题目太难。我想这天底下,能举起这块石头的,也只有你了。我根本做不到的事你让我做,这公平吗?”风后说。
“这,这……”力牧一时被风后说的理屈词穷,半天,方说:“可,可行伯君让咱各出一道题,并没有说你能不能做到?”
“那好吧,这道题算我输了。我给你出题,只要你能做到,我就让你做义兄。”风后说。
“这可是你说的。说吧,让我举什么?”力牧听风后如此说,脸上又绽开了笑容,说。
“不是让你举什么,我要你把天上这朵白云摘下来,送给行伯君做礼物!”风后指着头顶上的一朵白云,说。
“这,这,哪能这样出题?”力牧自知理亏,说。
“刚才行伯君不愿出题,就是怕咱俩都做不出来,这才让我们各自给对方出一道题。这道题双方必须都有能力做,偏偏他做不出来,这才叫输了。”
力牧被风后说的连连点头。
“那好吧,咱重新开始。你出题吧!要是你出的题我做不到,那就算你输了。”力牧说。
“那当然。捉迷藏会吗?”
“那谁不会?小孩都会!”
“那好。我的题目就是捉迷藏。你藏我找,还是我藏你找,随你挑。”风后说。
一听风后出的题目这样简单,力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了半天,才说:“我藏你找。”
“那好。今天咱们各自回去,明天你藏我找。日近中午咱们到小妹家会合。若到时谁不到,那也算输了。”
“为什么到小妹家会合?”力牧问。
“你的驺吾兄日行千里,我怕你跑得太远。咱们中午到小妹家会合,就是我找不到你,你中午回不来还是输了。”风后说。
“行。行伯君作证,这次我非做义兄不可。”力牧说。
“好,明天我和无色在家等你们。”行伯说。
于是,力牧将盐湖中的兽肉取出,用鞭子一捆,背在肩上。行伯和无色骑着驺吾,和风后一起来到无色家。力牧将兽肉在末涂河中洗了几遍,用斧头剁成几块,放入鼎中;告诉无色炖煮之法,然后和风后各自回家。
行伯、无色围坐在鼎旁,闻着浓郁的肉味,垂涎欲滴。无色不时地用勺子把肉搅一搅,舀点肉汤出来,吹一吹,给行伯喝,自己也喝。心里正美着,一个疑问突然涌上心头:五山国家的人,捉到野兽,都是烤着吃,还没有听说把肉剁碎煮着吃的,力牧怎么会?他来自哪里?莫非他来自海岛?
“行伯君……”无色刚想把自己的疑问告诉行伯,只见行伯在发呆,忙改口说:“行伯君,你在想什么?”
“无色,咱们也来玩捉迷藏好不好?”自从听到风后要和力牧捉迷藏,行伯的心里一直痒痒,也想加入进去。行伯说。
“捉迷藏?不行!”无色坚决地说。
“为什么?莫非你怕输?”行伯笑着说。
“映红谷,后羿出,后羿身上有宝物。行伯君,这首童谣千真万确。我想,妖王的人也是知道了这首童谣,才从大荒东来独山的。后羿没来,你从有穷国来了。你说自己不是后羿,可又有几人相信呢?他们一定会来抓你的。”无色说。
“那你说怎么办?”行伯一听,心里也有些害怕,问。
“咱们要赶快离开这里,到泰威山去。天吴大君说得对,黑帝是天下数的着的英雄,找到了黑帝,你就安全了。可是,这个风后不愧是广成子的弟子,太聪明!”无色气恼地说。
“他一个贱民,聪明什么?”行伯不屑地说。
“他先用一盘烤肉,将你勾住;再用结拜兄弟,将你缠住。这等计谋,运用于谈笑之间,无痕无迹,自自然然。这等智慧,我不是对手。”无色说。
“你是说,发生的这一切,都是风后的计谋?”行伯问。
“来独山的,哪个是善类?”无色叹道。
“老怪常对我说:遇事冷静,不能慌乱。慌乱则容易出错,出错则容易上当。我们以静制动,见机行事,如何?”行伯说。
“果然是行伯君,这正是我要对你说的。咱们先看完这场结拜戏,看他还有什么奇招?”无色兴奋地说。
肉煮熟后,无色用勺子盛到盘里。凉一会后,和行伯用手抓着吃,好不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