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中一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我可以肯定地说,你说的这个人不就是‘钻山通’——李正吗?”
熊雨之微笑着点了几下头:“能担当这个重任的除了他还有谁呢?”
在川东崇山峻岭的山间小道上,一个身穿蓝布汗衫的年轻人行色匆匆。
这个人正是被称为“钻山通”的中共地下党交通员李正,他领受党组织交给的任务后,经过两昼夜的长途跋涉,来到了乌江西岸的羊角溪渡口边几十米高的悬崖边。
只见他把一根锄把粗的麻绳对折起来,往水桶般大的树上一绕,打上结,不一会儿便勒着麻绳下了悬崖,顺手把麻绳往岩缝中一塞,瞬间就滑过乌江,消失在对岸苍茫的夜色之中。
乌江发源于贵州乌蒙山,流经川东、湘西、鄂西山区后,在四川涪陵汇入长江流域。
在一个无法考证的年代里,在江边两岸常年飞舞着铺天盖地的雀鸟,故此在很早以前,这条江不叫乌江而叫做鸟江。
真正把“鸟江”更名为乌江是一个诗人饮酒后的杰作。
传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一位诗人到乌江流域游山玩水,几杯酒下肚,看到无数只飞鸟在江面上飞来飞去,深蓝色的河水,苍翠的树木,激起了他的诗兴,于是他便即兴赋诗一首:
乌江穿行大山中,崇山峻岭树木葱。
江水碧波腾细浪,怪石嶙峋似弯弓。
青山绿水好风光,鸟儿飞舞满天空。
若得神斧开山时,定叫险滩变畅通。
诗人一鼓作气,当即请了一个石匠把自己“原创”的这首诗刻写在当道路口的一块大石板上,以示纪念。
由于酒精的作用,诗人把“乌”与“鸟”混用了,以至于后人觉得蓝色的江水配上苍翠的绿树青山,干脆把“鸟江”叫做“乌江”还更贴切一些,于是将错就错,乌江因此而得名。乌江流域因地处山区丘陵地带,江岸两边崇山峻岭,怪石嶙峋,流域河谷陡峭,险滩林立,江水湍急,无泥沙夹带,碧水常在,原始生态的确保持完好。
与之相匹配的则是交通不便,信息闭塞,经济社会较为落后,民间谚语说得好:有儿有女不用教,乌江流域走一遭。
这里又是湘西进入川东的必经之路,川湘公路在翻山越岭之后穿江而过。
正因为乌江具有十分重要的地理位置,历来是较量双方必争之地。
这乌江江口至涪陵段全长数百公里的江面上风平浪静,东岸杳无声息,西岸戒备森严,简直静得出奇。
江面上水波“哐当、哐当”的撞击声使得这里显得更加寂静可怕。
物极必反,过分的寂静往往是惊天动地的前奏。
傍晚时分,乌江前线指挥部大门前站立着穿着笔挺国军军装的军官,他们早已接到指令,一个个神情专注,毕恭毕敬地恭候着蒋专员带领“御林军”的到来。
六辆豪华小轿车徐徐驶进乌江前线指挥部。
第四辆轿车内前排一个佩戴上校军衔的中年人走出车门,熟练地打开后排车门,从里面走出一个正方脸、中等身材、佩戴中将军衔的将军。
大小军官们敬着军礼,齐声高喊“长官好,长官辛苦了!”的口号。
不等将军发表即席演说,众人就把“长官”和随行人员拥进了前线指挥部。
国军乌江前线防务指挥部设在富甲一方的黄百万家里,这是国军高级将领经过反复研究而确定的。
黄百万家富丽堂皇,只有他家才具备设立国军前线指挥部的条件。
建有如此豪宅,全在于黄百万敛财有方之故。由于这里地处川湘公路与乌江的交汇处,地理位置独特,山高皇帝远,黄百万既是镇长又兼商会会长,简直就是土皇帝。
黄百万与敬志谦有异曲同工之妙,他是武隆县最大袍哥会“义字号”的龙头老大,担任江口镇镇长,与军政要员、地痞流氓、兵痞政客狼狈为奸,在巧取豪夺、聚敛钱财方面简直是“癞蛤蟆不长毛——是一类”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黄百万与敬志谦很是臭味相投,他们的交往也就不同寻常的紧密。
黄百万每年到江石镇拜码头,同时邀请敬志谦到武隆江口镇“保境安民”,他们经常互通情报、串通一气,实现搜刮民财的资源共享。
就这样,黄百万把搜刮来的民财首先建立起了这样的豪华住宅。
黄氏数百间房屋全是用当地优质杉、柏木材料精雕细刻而成,门窗、桌椅、板凳甚至木床等日常用具都雕刻着花、虫、鸟、兽,显得金碧辉煌、典雅古朴。
有其父必有其子,黄百万的五个儿子满荣、满华、满富、满贵、满全,个个都是纨绔子弟,也像黄百万一样狡猾奸诈。
黄氏五兄弟仰仗其老子复杂的社会关系,在老百姓面前作威作福。
在达官贵人面前他们尽显溜须拍马、阿谀奉承之能事,特别是当他们听说蒋专员这么大的一匹官要来武隆督战,他们便千方百计讨好国军。
首先,他们把自己的豪宅无偿提供给国军作为“乌江前线指挥部”,同时又忙里忙外,“脚板上搽油——溜得快”,鞍前马后为国军卖力。
在黄百万的潜移默化下,歹毒刻薄、为富不仁、贪得无厌……成为黄百万一家人的个性主流,黄家就是这样一群鱼龙混杂的混合物。
国军戡乱救国会议已经开了好几个小时。
黄百万家犒劳国军的宴席已摆上桌子多时,热了又冷,冷了又热。
宋希濂向上梳理了一下被寒风吹乱了的头发,指着乌江防线布防图介绍道:“整个乌江防线分为四个防区,总兵力三十五万。乌江边沿岸每隔一百米建有一火力点即碉堡群,在西岸纵深地带依山傍水构筑工事,有效提高了机枪、火炮等重型武器的防御打击能力,此为第一道防线;在白马山、大佛岩等险要位置处设置了伏兵,一旦第一道防线有失,这些隘口可居高临下,实施有效阻击,此为第二道防线;在川湘公路各路口、险要地带建立岗哨巡逻,确保武隆至重庆段运输畅通和武器弹药供应,此为第三道防线。当然,还需有空中炮火支援和各战区的配合、策应。另外,从敌方的进攻上看,最近一段时间,共军进又不进,退又不退,经常在夜间进行骚扰,搞得国军上下筋疲力尽,胆战心惊,不知解放军搞的啥名堂。这就是时下乌江前线的防守情况,请特派员训示!”
其实就在介绍战况的同时,宋希濂心境也颇为复杂。
自己与共军打了几十年的仗,多次领教了共军的“厉害”,从北往南一路败退到这里。他心里明白,虽然今天能与国军将士在一起保卫党国,但说不准明天、后天会是怎么样呢?在党国大厦将倾之际,回想起自己走过的路,真是后悔莫及,悔不该一条独路走到黑,只一心一意听蒋委员长的,而没有听周恩来老师的话。
现在自己双手已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成了一名上了共产党公布名单的战犯,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唉,只有破罐子破摔了。
蒋专员清了清嗓子,朗声点评道:“整个作战计划的考虑应该说还是比较缜密的,宋长官及各位仁兄的见解也很有道理。我们就是要凭借乌江天险据力死守,达到戡乱救国之目的,《孙子兵法》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就是这个道理吗?我代委员长慰问前线将士,衷心感谢你们对党国的忠诚,保住大西南江山在此一举,反共复国之大任就全仰仗各位仁兄了!”
等到“效忠党国,反共复国”有气无力的欢呼声静下来之后,蒋专员才又讲道:“大家要树立信心和勇气,正如委员长临别赠言: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不是被共产党打败的,我们是被自己打败的。如果我们听到共产党的枪声,就被吓得发抖的话,那么党国的事业就真的要被葬送掉了。要知道,我们还有几百万装备精良的部队,还有强大的空中优势,还有西南、华南的半壁江山,还有美国朋友的强大支持,打好这一仗是没有问题的。下来后,请各位仁兄对具体作战方案进行必要的补充和完善,特别要凭借乌江和白马山天险,阻击共军西进。经国我将与三军将士共守前线,兄弟们有没有信心啊?”
将军们“不成功,便成仁”的口号,不知怎么今天显得是那样的毫无底气,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黄百万家犒劳国军的宴席又热了三次,才等到了乌江战役防守会议散会。
于是有好事者作诗一首,专说黄百万讨好国军的丑态:
好个镇长黄百万,杀猪宰羊把席办。
美味佳肴摆上案,只等国军说声干。
申时开会子时散,饭菜酒香风吹淡。
热了又热好几遍,专员还说好菜饭。
今天是乌江战役打响后的第三天,由于国军严密防守,解放军强攻了几次均未成功。
似乎国共双方在这里的博弈势均力敌,进入僵持状态。
石精忠带领先遣连,按照上级部署,在乌江边的山林里埋伏待命,了解敌情,选择最佳渡江时机和地点。
连日来,石精忠和陈文礼吃不香、睡不着。
尽管他们带领指战员们一边打仗一边反复察看了地形,还通过召开诸葛亮会,研究渡江作战方案。
但是国民党军队在乌江流域数百公里的范围内构筑了较为严密的防线,在选择从何处渡江的问题上,先遣连队颇费了一番心思,研究出的一个又一个计划都没有最后拍板,研究了又否定,否定了又再研究。
就这样,报上去的一个又一个作战计划都没有得到上级批准,上级一直没有下达作战命令,这使石精忠和指战员们都非常着急。
然而,今天团首长已经传达了总部的命令:先遣部队要尽快摸清情况,选择敌人防守薄弱环节作为渡江地点,不管作出多大的牺牲都要突破乌江天险,以确保大部队能顺利过江,总攻时间就定在今晚。
可是先遣部队派出的侦察员——侦察排长戚天华几天来仍然未与地方党组织接上头。
尽管富有侦察经验的戚天华想尽了办法,走遍了乌江东岸的崇山峻岭,可是仍然无功而返,敌方的防范实在是太严密了。然而戚天华并未放弃,今天凌晨,他又带着侦察兵小杨出去侦察情报了,但是至今仍然未见他们的踪迹,真是急死人了!
石精忠和陈文礼都非常清楚,自古以来,情报就是制订作战计划的重要参考依据,情报准确与否是决定战争胜败的主要因素。
为此,这几天几夜,石精忠和陈文礼二人一直守在电话旁边彻夜不眠,为的就是有一个准确情报,尽量打有把握之仗。可是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情报工作却没有跟上,这不得不让人揪心啊!
一个个方案拟订了又否定,否定了又再拟订。
忽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顿时使坐在旁边等待情报的石精忠和陈文礼的精神为之一振。
石精忠听完电话,兴奋不已,用手捶了一下陈文礼的肩膀:“老陈,戚天华这个家伙他奶奶的还真行,他今天走了一百多里路,终于与南川县、武隆县地下党组织派来的联络员接上了头,同时带来了准确情报。你猜,另外还为我们带来了什么宝贝东西?”
陈文礼答道:“莫非当地党组织还派来了活地图——向导?”
石精忠哈哈一笑:“正是,向导马上就到!”
“报告连长、指导员:戚天华归队!” 陈文礼、石精忠话音未落,应声从门口走进来三个熊腰虎背的壮年汉子,列队向连长、指导员报到。
戚天华向石精忠、陈文礼介绍道:“这两位是地方党组织派来的向导,这位是南川县派出的联络员‘钻山通’李正,这位是武隆县派出的联络员‘水里滚’张波。”
石精忠立刻拨通了团部的电话,向李团长、孙政委报告了这一喜讯。
夜已很深了,在解放军三兵团司令部里,陈司令员和谢政委披着大衣,还在研究渡江作战方案。
陈司令员指着军用地图说道:“虽然我们的内线已经把蒋介石的总体军事布防情报传递了过来,同时把蒋介石派蒋经国亲自出马到乌江布防的情报也传递了过来,但我们对面前这条乌江的布防情况还没弄清楚。特别是敌人依仗天险,用重兵把守,我们在没有收到敌军部署精确情报的情况下,不可妄动,特别是在渡江地点的选择上一点也不能马虎。老谢,就要渡江了,你再次与先遣部队联系一下,看他们那儿的渡江备战情况如何?”
谢政委扶了扶眼镜,神情焦虑地答道:“我已多次联系先遣部队,但仍然没结果呢!”
“叮铃铃、叮铃铃。”电话铃声骤然响起,两人相视一笑,陈司令员接过话筒,电话里立即传来:“喂、喂,陈司令员吗,我是先遣团李洪层,我军情报人员已带来了地下党送来的情报和向导,现在向您汇报,请示具体渡江时间、暗号。”
陈司令员右手握着话筒,左手一挥:“这个情报来得太及时了,现在我们是宏观情报和微观情报都有了,既然现在万事俱备,遵照二野首长指示:现在我命令先遣部队今晚渡江,你们可以向先遣连队下达今夜渡江的作战命令。”
李洪层团长答道:“请首长放心,我们万事俱备,只欠‘命令’这个东风了!”
随即李洪层拨通了石精忠先遣连的电话:“石精忠、陈文礼你们听着,上级首长命令我们今晚渡江,你们那边的备战情况怎样?”
石精忠痛快地答应道:“报告首长,同志们都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就想战斗早点打响,他奶奶的,国民党那几个残兵败将是什么荒子(东西),他们挨揍的日子到了。”
李洪层团长在爽朗的笑声里带着几分威严:“俺的爆炸大王你拜先(别急),团部拟派出作战参谋与你们及向导一起到渡江现场再研究一下,进一步细化作战方案,根据具体情况对原作战方案作适当调整,然后再上报总部批准执行。我要进一步强调的是,你和战士们又有几天没有打仗了,可能打仗的瘾又控制不住了吧,这可不是个好的苗头啊。首先是你不能瞎搅和,千万不能带头骄傲,这可是我军与敌军博弈的首战,如果先遣部队稍有闪失,将会挫败我军锐气,造成难以估量的损失,懂吗?”
接着传来政委孙亮的叮嘱声:“你们一文一武,要相得益彰,紧密配合打好渡江首战,千万不能小看敌人是什么荒子(东西)而高看自己啊!他们可是穷凶极恶的荒子(东西),我们特别要做好指战员的思想政治工作。一句话,在任何时候都决不能轻敌,只能胜利不能失败!”
这是一个风雨雪交加、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
乌江西岸岗哨密集、火力网遍布,国军探照灯的强光轮番将江面照射得如同白昼,似乎要用探照灯的强光把每一片树叶、每一只蚂蚁都照射得一清二楚似的。
国军天真地想,他们的防守这样严密,纵然解放军有天大的能耐都不能越过雷池半步的。
乌江东岸,在党组织派来的向导“钻山通”李正和“水里滚”张波的带领下,渡江先遣部队冒着雨雪向羊角溪渡口进发,后续部队也在江岸沿线铺开,等待那一声令下便冲向乌江对岸。
子夜,大沱湾怀抱中的羊角溪渡口水流湍急,万籁俱寂,风声鹤唳,波浪撞击石头的声响更使江边增加了几分寂静。
十多艘小船从东岸茂密的森林中移出,在一百米的江岸边同时下水,向西岸缓慢划动。说是小船,不如说是竹筏,上面插着竹叶,船竹一色,谁也没有想到解放军居然会选择这里作为渡江地点。
乌江西岸国军阵地上的探照灯,不断地轮回向东岸照射。
忽然,一个从北方败到南方的老兵油子,名叫张木二的国军排长,他快步跑到哨所里用沙哑的声音向李连长报告:“李连长,探照灯照射不到斜对面的羊角溪渡口,谨防共军从这里渡江哟。”
李连长爱理不理地看了一眼张木二,十分不快地说道:“你简直是被共军吓破了胆,真他妈睁着眼睛说梦话,共军会从那里渡江吗?你不知道羊角溪那面全是茂密森林,对岸又是悬崖绝壁,难道他们是傻子吗?即使过得江来他们又从哪儿登陆上岸呢?”
张木二毫不理会李连长的冷遇,厚着脸皮继续嘟哝道:“连长,你应该知道,共军就是靠出其不意来取胜的,在渡长江时……”
李连长只管与几个军官喝酒猜拳,他极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说道:“你这个张木二也是的,真是×话超过文化,假如你硬是没事做的话,可以带一排人到前面位置去看一下,老子这边还有做不完的事呢!”
乌江东岸,先遣连队已经登上了小竹筏,并悄然无声地向江心慢慢划去。
石精忠和战士们,几乎把身子贴到了竹筏上,只有这样才不易被敌人发现。
他们全身上下完全湿透了,分不清是被雨水还是江水浪花所湿,一个个冷得牙齿哆嗦。
尽管艄工熟练地划着竹筏,由于水流湍急,摇起小船还是觉得很吃力。
好在江水、雨水的声音大过划船声音,不一会儿最前面的小船眼看就要靠岸了,二十米、十米、五米……
忽然传来一束手电筒强光,直往刚才小船下水处的羊角溪渡口来回照射。
顿时,每一个指战员的心情都格外紧张,战士们纷纷把轻重武器拉上了膛。
特别是最前面也就是距离对岸敌军阵地最近的战士们,早已作好最坏的应急打算,准备到必要时边打边跳下刺骨的江水里。
可战士们再看看伏在第三艘小船船头的石连长,他好像啥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只听他轻声而铿锵有力地说道:“传我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不到必要时,切不可开枪也不能跳水!”
就在我方指战员剑拔弩张,一场恶战不可避免的节骨眼上,对岸的手电筒强光只匆匆忙忙照射了几下我方小船下水处,就没有继续往江面中心照射了。
好悬啊,要是这束手电筒强光再向江面中心移动十来米,那么石精忠他们的先遣连队就可能暴露无遗了。
江面上又暂时恢复了宁静。
战士们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们再往头上一摸,不知是雨水还是汗水把整个头发都浸透了。
为什么这个时候敌人匆匆忙忙地晃悠了几下就停止了呢?这实在令石精忠百思不得其解。
原来用手电筒强光照射江面正是那个国军排长张木二的杰作。
张木二本来是个连长,因所在部队在渡江战役中被解放军歼灭,编制被取消,他化装行乞讨口要饭只身来到国军宋席年部当了一个排长。
由于他声音沙哑,人们就给他送了个“鸭公”的外号,又因他身材魁梧高大,因此在他所在的连、营少有不知其大名的。
张木二深知解放军打仗是出其不意,专拣硬骨头啃,所以他断定共军的渡江地点多半就选择在羊角溪渡口。不过他暗想,长江尚且挡不住共军,何况乌江呢?于是他想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一方面向国军长官汇报自己的见解,以显示自己的先见之明和对国军的忠诚,如果国军打赢了自然有自己的好处;另一方面又不把事情做绝,万一国军打了败仗,自己被共军捉到了也好有个回旋的余地。
于是,张木二用手电筒照射到解放军的行踪后,就立马移开手电筒,装做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乌江战场一片漆黑,就在张木二放松照射江面的瞬间,解放军先遣连战士抢抓战机,踏上岸边浅滩,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国军最临近羊角溪的哨所跟前。
排长张木二正在为自己的两面三刀之计得意,他觉得即使解放军兵贵神速也绝对没有这样快,自己该松一口气了,于是一回到哨所他就摸出香烟吸了起来。
哨所里的其他国军也早已被解放军袭扰得疲惫不堪,他们抄手抱着枪,哈欠连天,横七竖八地倒在哨所内睡觉。
解放军好像神兵天降忽然出现在哨所门口,发出低沉而威严的命令:“举起手来,不准动!”这一声命令,恰似晴天霹雳,一个个国军被吓得目瞪口呆,当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时,早已被解放军缴了械,十多个国军乖乖当了俘虏。他们像筛糠一样,交代了国军的“口令”及西岸国军的布防情况。
被俘的排长张木二依旧是原来的装束,神情专注地走在最前面,带着已穿上国军服装的石精忠和战士们,大摇大摆地又对下一哨所的布防情况进行“检查”,其他哨所内的国军见“口令”吻合,又是“鸭公”带路,哪有二话可说。
乌江西岸的解放军渡江大部队早已蓄势待发。
其他部队沿着石精忠连队撕开的口子,先后又有几十人渡过江来。
由“鸭公”带路,石精忠带着“国军”继续向前“检查”。
忽然,几挺机枪对着解放军“接管”的哨所疯狂扫射,火炮向解放军渡江水面猛烈开火,不时激起几丈高的水柱。
这一异常情况的突然出现让石精忠十分不解,这到底是敌人在投石问路,还是他们发现了我军的渡江动向?
稍加思索,石精忠当机立断:不管怎么说,应该摸清楚情况后再说。
石精忠果断下达了命令:“暂时拜先(别急,暂时不要还击),冷静观察敌情,不到必要时千万不能暴露先遣部队目标。”
正在这时,连部警卫员“小山东”气喘吁吁地跑来,一边用右手抹着眼泪,一边敬礼:“报告石连长,当时谁也没有注意到,从国军被俘人群中,跑出一个黑影,等到发现这个黑影跑出时,他已经几弯几拐消失在黑暗之中了,现在这个俘虏可能跑回敌人岗楼里,我没有履行好职责,我该死,我……”
石精忠问三不问四便对着 “小山东”一阵猛吼:“原来问题出在这里,你这个愣头子,你太不称职了,做这么一点事情都没弄好,俺看啊,根据你造成的损失足可以枪毙你十次都有余……”
“小山东”被吓得不知所措,只一个劲地哭泣。
这边指导员陈文礼走过来,拍着“小山东”的肩头,轻言细语地说道:“小伙子你后悔有什么用?还不快回到岗位上去,吸取教训,加强防范,避免再出现类似的情况。”
接着,陈指导员又贴着“小山东”的耳朵说道:“你没有看到连长正在火头上吗,等打完仗……”
“小山东”稳定了一下情绪,快步跑回了哨所。
石精忠与陈文礼登高一步,石精忠说道:“种种迹象表明,敌人已摸清了俺们渡江的一些情况,看来与敌人硬碰硬地交手已经不可避免了,俺们只有利用已经占领的哨所岗楼,用强大火力,吸引敌人,从侧翼牵制敌人,支援先遣部队过江。同时俺们得想办法迂回到敌人后面去摧毁敌人的弹药库,配合大部队过江。”
与陈文礼对望了一下,石精忠果断向通信员下达了命令:“提前发送信号,请求渡江部队首长下令,对敌人滩头阵地实施火力打击。”
于是,石精忠与陈文礼迅速制定了一个新的作战方案:过江部队化整为零,以陈文礼带领一部分解放军战士继续留守羊角溪阵地牵制敌人,石精忠带领一部分过江部队迂回到敌后,摧毁国军的强大火力点。
石精忠在与陈文礼分手时,在人员划分上也作出了安排:“水里滚”张波搭配给陈文礼作向导,“钻山通”李正搭配给石精忠作向导。
国军似乎像铁了心似的,岗楼哨所里,轻重武器喷出一条条火龙,过江解放军被压在江边一个前有江水,后靠悬崖的狭长地带内,使得解放军过江先遣部队既前进不得,又后退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