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南川潮坝地区到处一派雾气茫茫,处于潮坝地区中心地段的江石镇更是弥漫着浓郁的雾气,在三、五米之外几乎几乎全是雾气,是难以看到任何物体。
等到大雾慢慢散去,才能依稀看见近距离的房屋树木和其他物体了。
防守江石场各据点的解放军指战员,从碉堡里的观察哨透过朦胧的雾气往外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仅仅隔了短短一夜的时间,江石场外围的那些山头上的旮旯角角都塞满了队伍,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
石精忠和战友们早早就来到了江石场的至高处——狗咬山上观察敌情。
拿着望远镜向四周一看,石精忠发现围攻江石场的各种杂牌军,不但人数增加了不少,而且武器装备充实了不少。
朦胧中,土匪居然也有了竹席筒筒一样的青大炮了。
石精忠说道:“同志们,现在俺们的任务是严密警戒,不要小看今天这一天时间,它可是决定江石区命运的一天。如果俺们能顽强抵抗到明天黎明前后,在援军到来之前,不让匪军踏进江石场半步,然后与各路人马形成合围之势,再实施关门打狗,那么至少可以消灭大部分匪军,江石场就会是一个平安的江石场。相反,如果说俺们不能把江石场防守到明天黎明,使江石场在援军到来之前失守,那后果就不堪设想咯。事情明摆着,一旦江石失手就会产生骨牌效应,影响全县反包围战略全局不说,还会给九路军留下生存、发展的空间,九路军就会在金佛山地区胡作非为,如果真是那样就后患无穷了啊。因此,越是援军要到来时,俺们越是要高度警惕,越是不能有丝毫的麻痹和松懈啊!”
陈文礼强调:“必须立马把县委的指示精神传达到各级指战员和党政干部,特别是区党、政、军领导要分头对各据点的战备情况进行全面检查,督促各项措施落实到位。要敲响警钟,务必使各防守据点指战员树立不怕牺牲、不畏艰险、敢于胜利的思想!”
与此同时,反共救国军司令部也“移驾”到了鬼王山麓、蒿枝堡对面山头上。
在司令部里,沙文化正在组织召集反共救国军各支队伍的头目开会。
沙文化指着地图说道:“兄弟们可能有些泄气了吧,也许有人在想,打了这么多天,连一个区区的江石场都没拿下,还谈什么攻打下南川县城,还谈什么建立金佛山反共救国基地呢?我说,有这种想法是正常的。不过兄弟们更应该看到,只要我们再加一把力,江石场就是我们的啦,江石区就是我们的啦,南川县就是我们的啦,金佛山就是我们的啦,‘好事多磨’就是这个道理。因此,上峰要求我们必须趁解放军立足未稳之际,打开南川东大门,尽快拿下江石场这块硬骨头,进而占领南川县城,把解放军赶出南川县境,把金佛山地区建成川东反共救国基地的前沿。只要我们做出了成绩,蒋委员长就会通过空投兵源及物资,就会加大对我们这个反共救国基地的扶持。相反,如果一味打败仗,谁来扶持你呀,除非党国的黄金武器弹药实在没有地方搁咯。下面请王总司令下达作战命令吧!”
王文武扫视了一下各路队伍头目,指着地图、阴沉着脸说道:“今天沙将军又亲自从四面八方调集了大量队伍围攻江石场,如果我们不在沙将军面前露一手,那我们就辜负了党国的期望,辜负了蒋总裁的期望,辜负了沙将军的厚望。今天参战的队伍大约有二三十支,总人数不下于五六千人吧,为便于统一指挥,司令部拟对参战的各路队伍实行混编,对兵力和武器实行统一调配。具体部署是:敬副总司令亲自带领一千人攻打西门;郭财禄、宰占魁两位总指挥带领二千人攻打南门;安桂林、伍尽诚两位总指挥带领二千人攻打北门;柳书珍、陈大志两位总指挥带领二千人攻打东门。各路人马要相互策应,其他小股队伍,分别编入各支队伍统一行动。攻下江石场后,司令部将对有功人员论功行赏。我与沙将军、黄团总就等候各路大军传来捷报了!”
江石场四周的山头上,到处是来往穿梭的反共救国军杂牌队伍。
在曾家祠堂不远处的一个山头下的小道上,在郭财禄、宰占魁带领的队伍中,一个个反共救国军穿着单衣薄裤,或三五个,或七八个围在一起,喊着“嗨哟、嗨哟、加油、加油”的号子,非常吃力的把青大炮往山顶上推。
一股寒风吹来,使得九路军们的鼻涕混杂在雪花里漫天飞舞,也吹散了包在他们头上的帕子,一个个就只好停下来整理一下鼻涕和帕子,顺便还收拾一下自己“三爪裤”的腰带。
九路军们虽然没有军风军纪,尽管全都是青一色的男人,但稍不注意裤子掉在脚弯子下面毕竟不雅观,加上好多家境贫寒的九路军连贴身火烧内裤都没穿一条,这一点他们心里是有数的,假如外面的裤子掉下来了,那就更不成体统了。
再说,趁收拾裤子的机会还可以将就歇一下气噻,把背时的青大炮往上坡推还真的是“戴起碓窝唱戏——废力不讨好!”,谁弄起都有些吃力。
原来,九路军在围攻江石场的十多天中,吃尽了“人强不如家伙硬”的苦头。
那天,眼看就要打进江石场了,解放军“轰隆轰隆”打来几发炮弹,随后就是机枪、地雷、冲锋枪“三下锅”,搞得九路军一点没办法,只好败下阵来。
于是,王文武“高薪”聘请了一批木匠、铁匠,就地取材,在山里砍伐了一些青树,加上雄黄、硝盐、黄泥巴、火药等配制成炸药,连夜赶造了一批青大炮,命令士兵们推上山去, 与鸟枪、步枪、火药枪、配套使用。
可是,今天这些九路军还没有把大炮推到半山腰,就从狗咬山、蒿枝堡、旧城坝几处传来激烈的枪炮声。
一个平时得过且过的九路军笑着说道:“大家好生听着,‘嗵嗵嗵’这种炮声多半是我们这玩意放的屁,这东西哪能与解放军的洋枪洋炮相比啊,我看这东西推上去也没用,你们看能不能‘丢手’?假如能‘丢手’的话,我们大家都‘丢手’算了!”
几个九路军相互眼睛一眨,很快就“丢手”溜之乎也!
郭财禄与宰占魁在山顶上等着急用青大炮,可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只好派兵去接应,不料派去接应的人也是“赵巧送灯台——一去永不来”,同样也跑了!
最后郭财禄与宰占魁只好决定,就在半山腰开炮,即使打不拢解放军的阵地也要把那几枚臭炮弹“用”出去呀,免得王总司令看见了鬼火冒。
于是,他们就在这里“嗵嗵嗵”的冒出了几股黑烟,当然这些“炮弹”到底打到了哪里,只有鬼大爷才知道咯,因为还没打几下,郭财禄与宰占魁就到另外地方指挥战斗去了。
就在此时,攻打另外几道门的九路军队伍,间或还轻重火力一起上,比郭财禄和宰占魁卖力多了,但打来打去始终没有进展,仍然是“原地踏步”。
就在王文武刚宣布完九路军的攻击作战方案、各支队伍头目刚好离去的当儿,沙文化就轻声对王文武说道:“这里就全权交给你了,我刚刚接到上峰训示,要求我立马去向上峰汇报筹建金佛山反共救国基地的事宜,我不便久留。江石能攻则攻、能守则守,到了万不得已时,你就把队伍拉到金佛山吧。如果没意外的话,隔不了多久,我也会回到金佛山的。当然,为稳定军心起见,这件事你就暂时不要泄露出去!”
王文武满脸堆笑地说道:“沙将军,您不是把事情都安排得很周到了嘛,王某一定督促将士们打个大胜仗,作为下次我们的见面礼。不过,我有一事相求,你今后千万不要相信敬志谦、李光林、柴秀美这三个人的话,他们可没安好心哟!”
“王司令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会掌握好分寸的!”沙文化爽快地答道。
听了王文武的告状,沙文化暗想,好个王文武、敬志谦这两个对手,到了这样的关头还相互猜疑、诋毁,真是两头猪,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毫无疑问占便宜的就只能是共产党了!
王文武当然知道沙文化使的金蝉脱壳之计,鬼大爷才相信你的这一套假话。开口闭口上峰,上峰他妈个×的不晓得早就跑到哪个龟儿鬼地方去了。
但是明明晓得是这样一回事,自己可不能跟着他一起跑呀,自己的那个“独丁丁”儿子不是还被解放军关在狗咬山的“鸡圈”里吗?正因为沙文化非常清楚这一点,他才敢在紧要关头这样梭边边,撂担子,而把老子王文武软缠在这里!
当然王文武也是个颇有心计的人,他提统子制定的这个作战方案就已经把种种因素都考虑进去了,他知道黄百万在江口乌江前线深得蒋专员器重,蒋专员撤离乌江防线时,给这个黄团总留下了大量精锐武器,再加上黄团总与自己同病相怜,他的儿子不是也跟自己的儿子一样遭关在解放军的“鸡圈”里吗?如果与他联手共同营救儿子就多了一股力量,多了一成胜算的把握。况且,在自己的主宰下,还有可能顺手牵羊搞走敬志谦的宝藏,这样不就是一举两得吗?
再说,只要你沙某人一走,围攻江石场数千人的队伍理所当然就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想到这里,王文武不禁乐观了起来,也许是天助我成功,江石这片天地最终还是要回到我王某人手头来管辖,未必年老了还要走七杀正官运吗?
搞不好南川这么大一个地方的父母官,今后还得改换姓王了!到时,狗日的敬志谦等着吧,后边会有你好日子过的!
傍晚的江石镇日薄西山,薄雾飘飘,反共救国军的各路队伍有点心灰意冷了,这么多的队伍从早晨天刚擦亮就开始围攻江石场,到现在仍然是一点进展都没有。
与此同时,敬志谦、李光林、柴秀美也在周家祠堂研究进攻江石场的作战方案!
李光林建议道:“敬副总司令,我认为,王总司令把我们放在这里是排斥异己,好让我们与解放军火并,他却带着他的心腹去从事他不可告人的勾当。现在,我们就让他们与解放军相互厮杀,天黑之后我们见机行事。舅舅你就带着兄弟们在这里好好地睡上一觉,我化装后到镇上先去侦察一下,如果解放军防备松懈,我们就趁机先进入暗道取走原本就是舅舅您的东西,您看这样行吗?”
敬志谦一向对李光林言听计从,非常高兴地说道:“这当然行呀,谁都晓得,王文武与我敬某人历来就是明争暗斗,解放军只是要我的命,王文武他是既想要我的命又想要我的财宝。最可恶的是,他还依仗沙某人来打整我,然而沙某人就聪明多了……暂时不说这些了,就按我两舅甥定下的计策行事吧!”
李光林喊道:“周管家,安排兄弟们早点吃饭,好好休息一下,准备打大仗!”
“萝卜花”老周大声答道:“好的,请敬总司令和李高参放心,一四六九我都安排好了。”
不知不觉中,九路军与解放军在时打时停中又度过了一个白天。
初十后的夜晚到了午夜还是有点月亮花花的。
趁着淡淡的月光,一支小队伍在前、大队伍在后,从南川县城东门出发,不一会儿便如风般行进在通往江石场的山间小路上。
前面由十来人组成“品”字队形往江石场方向前进,他们是以戚排长为向导的解放军增援部队东路小分队。
后面不远处悄无声息跟着的一大队人马,是从东路增援江石的解放军某部二连指战员。
披星戴月,翻山越岭,五更时分他们就来到团凼河边,与江石镇隔河相望。
大部队来到旧城坝周家祠堂不远处的茂密森林中集结待命。
巧合的是,正在这时,一个女人身段的“蒙面人”似风驰电掣般“闪”在戚排长的小分队面前。
就在众人还没有回过神来,戚排长也在愣神的瞬间,“蒙面人”敏捷地把一个纸条丢在戚排长面前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戚排长按照纸条上注明的联络暗号,很快与周家大管家“萝卜花”取得了联系。
周顺友握着戚天华的手说:“解放军同志你们来得正是时候,敬志谦的队伍刚好离开这里你们就来了,我们这里还真是门庭若市呢!”
戚天华一听吃惊不小,正打算提出一串问题,周顺友急忙用眼色止住了戚天华,并说道:“你们赶快回头去接应我们的队伍,我在祠堂后门等候!”
几乎也就是在解放军东路部队出发的同一时间,另一支队伍也悄然无声地从县城北门出发,他们在李正的带领下,翻越楠竹山、穿过贾角山,于黎明前被接应进了蒿枝堡内,他们是从北路增援江石的解放军某部五连指战员。
再说,敬志谦的队伍没有费吹灰之力,就顺利进入了江石场。起先,匪军们还端着枪、猫着腰,摆出一副战斗姿势,但是他们越往里走,里面越是寂静。
此时此刻整个江石场上除了更夫“三更了,注意防火防盗”和尚念经般的声音外,只能偶尔听到几声野狗有气无力的叫声。
让大部队赶往江石场上是为了试探解放军的防范情况,经过投石问路,已经确信解放军的防范的确比较松懈,敬志谦便带着李光林等几个“心腹”来到一个很不起眼的巷子里。
敬志谦指着两块石板轻声说道:“撬开暗道盖板,朝前走五十步,往左拐,巷道里有一潭深水,走过深水再登高两步,是一块长着木衣子的石壁,前面有座石山,只要双手……”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敬志谦的话还未说完,就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敬副总司令,就你们这几个人是不是太孤单了点吧,需不需要大家来帮忙呢?”
一听是王文武的声音,敬志谦吃惊不小,马上形成条件反射:好个王文武老贼,你好厉害啊,居然在这里安我的墩子。
老谋深算的敬志谦,他脑海里就立刻疑虑重重起来,怎么会知道此时此刻我到这里呢?
瞬间,敬志谦两只鹰眼紧紧盯住李光林,见李光林脸上也是一片茫然,他更加疑惑。
那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李光林究竟知道还是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为了实施“关门打狗”的作战计划,上级把引诱敬志谦进入镇里的任务交给了自己和周顺友。
为了同时把王文武这条蛇也引出洞,周顺友及时把敬志谦已经进入镇里“取宝”的情报传递给了王文武。
解放军故意“开绿灯”,把王文武也放了进来。
于是,王文武就提前到达这里“守株待兔”了。
见问,李光林从容地答道:“哦舅舅,我正打算向王总司令汇报呢,是这样的,刚才我们正在拟订应急措施,并作示范演练,如果万一我们失利,我们就准备从这里撤退,穿过七拐八弯的暗河到金佛山打游击,不从坏处打算不行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王总司令您说是吗?”
王文武听了哈哈大笑:“如果真是这样,你们考虑得很周密呀,看得很远嘛!这样做没有错!不过,当前最最要紧的是,我们力争打下江石场,不到万不得已可不能撤退。万一到了这一步,当然可以走这条路,反正有敬副总司令和李高参你们‘带路’嘛!”
当然,王文武一改雷霆之怒为和风细雨也有着他的苦衷。
他在得到周家大管家送来的“情报”后,就想“鱼”和“熊掌”兼得,于是,他将总司令部的直属部队分为两路:一路由自己带领,直奔这里;另一路由黄百万带领直奔狗咬山营救公子,毕竟他与黄百万遭遇相同嘛!
殊不知遇到了这个巧舌如簧的李光林,他的搪塞如此巧妙,有了梯子自己不下楼,到时候自己到哪里去借梯子下楼呢?弄得不好,自己就会“鱼”和“熊掌”兼失,那就亏大了。
当然,敬志谦也是盯得到遭头的人,他也就只好顺势下台,连声说:“是是,李高参和王总司令说的都很正确,考虑的事情都很全面,那我们就做两手打算,力争先打下江石场,万不得已就从这条暗道撤退嘛!”
敬志谦话刚离口,伴随“嘘嘘嘘”的响声,三道电弧划过黎明寂静的天空。
紧接着,从敬家祠堂里喷出一条条火龙,响起了一阵紧似一阵的枪炮声。
这情况来得实在太突然了,以至于王文武、敬志谦还没有回过神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李光林十分沉着地说道:“看来我们中埋伏了,请大家沉着点,都不要乱动,立即抢占有利地形组织反击。”
可是,哪里还有什么有利地形呢?
有倒是有,到处都只是解放军的有利地形咯。
九路军士兵们扛着枪,这里找不着“有利地形”,那里也找不着“有利地形”。
他们蹿来蹿去,一个个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一些九路军散兵心里像遭猫爪爪使劲抓着那样心慌,早晓得干脆不该参加这个喉食子九路军,不干这个差事还没有这样造孽,即使参加了早点退出来也没有今天这样恼火。
哎,现如今已经是“从陡岩上摔下来的牛——算都算了”,后悔有狗屁用。
求生的本能,促使这些九路军散兵到处蹦来蹦去寻找“有利地形”,但他们始终像苍蝇一样到处碰壁,没有抓拿之处。
不一会儿,几乎四方八面都响起了激烈的枪声。
王文武和敬志谦毕竟是见多识广的“老曲儿”,他们一面安排几个贴身警卫到各场口探路,调遣大部队前来“救驾”,另一方面二人都躲藏在空心树旁边“冷静”地观察着事态的发展,倒也显得患难之交的样子。
听到从四面八方传来激烈的枪炮声,王文武不禁发出了一阵冷笑:“敬兄你听,间或还有‘嗵嗵嗵’的青大炮声,没错,这是我们大部队围攻江石场的枪炮声。哼!就算你解放军一时把我们围困在这里,凭你驻扎在江石的这几个人花花会把我两弟兄怎样呢?要不了多久,我们的队伍就会来解救我们的。”
正当他们沉浸在九路军大部队前来“救驾”的奢望中时,安排出去搬救兵的贴身警卫们又纷纷折了回来,一个个吓得连报告都说不清楚,还是敬志谦的新任副官向万一匆匆忙忙跑来报告道:“王总司令、敬副总司令,万一解放军把江石包围了,万一出不去了,万一遭解放军捉到了,那就真的是尖脑壳挞顿顿桩——栽得深哟,洋人的眼睛——绿了、蒋委员长看地图——完刮了、腿子上……”
向万一说了半天还没进入主题,这可把王文武气得脸色发青,他举起手掌吼叫道:“依得我年轻那几年的德性,你才栽得深,你才完刮了,真是‘烧香摸屁股——养成了坏习惯’,你狗日向万一睁起眼睛看看,都到啥时候了,你说话总是半天不着边际,万一这样又万一那样, 你真是×话超过文化,到底准备说啥?”
在王文武的逼视之下,向万一才言归正传:“东门、南门、西门、北门到处都是解放军的部队,我们被解放军的大部队包围了,万一跑不出去啷开交哟!”
直到这时,敬志谦、王文武才晓得当前的处境远比料想的严重多了。
敬志谦眼珠一转,问道:“李高参呢?”有九路军兵士答道:“李高参带着兄弟们往前冲杀去了,他命令我们保护好你们!”
话不离口,又从区政府里喷出了一条条火舌,虽然好像解放军并没有朝着人群密集的目标放枪,但密集的子弹还是压得九路军抬不起头来。
被解放军包围在街上狭长地段内的九路军,几千人像潮水一样,一会儿涌向这里,一会儿涌向那里。
稍顷,枪炮声渐渐地停息下来。
从高音喇叭的话筒里传来解放军威严的声音:“九路军兄弟们,你们已经被人民解放军包围了,你们快快放下武器,人民政府会优待俘虏的。只有缴械投降才是你们的唯一出路,你们家人等着你们回家团圆,安排生产生活呢!”
经过瞬息的寂静之后,从九路军队伍中爆发出潮水奔流一样的声音:“我们愿意投降,我们想回家与家人团聚。”
天公作美,雪后天晴,红日从东方冉冉升起。
早晨,解放军忙着把缴获来的九路军武器运往军需仓库,并把数千名九路军押解到狗咬山监狱前的操场上受降。
操场上黑压压的站满了人,中间三十路纵队站着九路军,环操场围墙一周站着全副武装的解放军。
临时搭设的主席台上站着江石区委、区政府的领导——石精忠、陈文礼、曹子剑、秦大山、熊志和,增援部队的秋连长、佟连长等。
他们脸上充满笑容,陈文礼主持会议,秋连长、佟连长和石区长分别讲话。
秋连长在讲话中着重宣传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政策,通报全国和全县反击土匪暴动取得的伟大成绩,并宣读了县委、县政府对江石区委、区政府的嘉奖令。同时,宣布根据县委指示,拟将石精忠选送到军事院校深造。
佟连长宣读了人民解放军优待俘虏和起义投诚人员的命令,希望受蒙蔽的贫苦百姓迷途知返,不要继续上山为匪。
同时佟连长宣布,对被俘人员进行清理、核对、登记造册,除罪大恶极的匪首以外,其余人员一律当即予以释放。
最后登台讲话的是石精忠。石精忠讲道:“首先,俺通报一下江石保卫战的战报。据初步统计,江石保卫战持续二个月余时间,组织大小战斗近四十余次,击溃九路军数十次疯狂的进攻,歼灭匪军四千余人,活捉匪首麻大堆、王全德、黄百万、程大志、郭财禄、宰占魁等。这些成绩是在县委、县军管会的英明领导下取得的,是在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持下取得的。当然,俺们也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就在胜利前夕,俺们有许多优秀的战友长眠在了这里,没能享受到胜利的欢乐。现在俺提议默哀三分钟,既寄托俺们的哀思,又把革命胜利的喜讯告诉他们,让他们安息吧!”
正当人们还沉浸在对革命先烈的深切怀念之中时,芮蜡梅领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太婆来到了会场。
芮蜡梅来到石精忠身边耳语道:“石书记,这位老太婆说,她认得九路军司令王文武,她刚才还看到这个匪头子就混在土匪队列里呢!”
石精忠满脸惊愕,轻声说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哟,你王文武这个匪头子再狡猾也逃不过群众雪亮的眼睛!”
随即,石精忠下达命令:两个哨兵陪着老太婆到被俘土匪队列里指认王文武。”
石精忠又低声对站在身边的秋连长、佟连长讲道:“中统特务头子沙文化、地方恶霸乌培德和乌培义、九路军副总司令敬志谦等都在逃,现在只是王文武有了蛛丝马迹,金佛山地区还有成千上万个土匪继续在作恶,不彻底消灭这些土匪俺决不罢休。请两位务必回县里给俺通融通融,暂缓调俺到军事院校深造,等把金佛山地区的土匪全部消灭掉了,俺再到军事院校深造吧!”
台上、台下出现了暂时的冷场。
随即,老太婆带着芮蜡梅和另外两名解放军战士,从这路纵队进,那路纵队出,整个会场静得似乎连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到。
几千双眼睛,除了盯着老太婆和芮蜡梅外,很多人自觉不自觉地始终把眼光朝围墙边旮旯里盯来盯去。石精忠在台上看得非常清楚,猜测王文武这条“大鱼”也许就藏在这儿。
正当石精忠准备亲自与老太婆一起逮住王文武时,忽然响起了“砰、砰、砰、砰”四声枪响,芮蜡梅和老太婆应声倒下。
顿时,整个会场像炸开了的油锅,沸腾起来了。
石精忠一声大吼:“现在任何人都不许乱动,当务之急是抓紧抢救伤员和缉拿凶手。”
不一会儿,解放军战士们也从围墙外的柴草堆里,抓到了两个开枪的凶手。
石精忠健步如飞地跑到围墙边,一把扯住一个老者厉声说道:“王文武,你这只老狐狸,现在你心虚了吧?你怕受到人民的惩罚了吧?”
卫生所内,老太婆因年纪过大、失血过多,刚到卫生所就停止了呼吸。
医生们正在全力抢救一粒子弹进入胸腔、一粒子弹进入肺部,血流不止的芮蜡梅。
医务人员还没有见过生命力如此顽强的人。按常规来说,这样严重的伤势已经早就撑不住了,但这个女同志居然强撑着坚持了下来,这真是个奇迹。
芮蜡梅嘴里不停叨念着:石区长常说,英雄只能流血不能流泪,英雄的兄弟姐妹你们怎么也流泪了?
当石精忠、陈文礼急匆匆赶到这里时,看到芮蜡梅只有嘴唇在轻轻嚅动,石精忠用耳朵听到她嘴里发出很是微弱的声音:“石书记、陈副书记,怎么还没来啊?凶手抓到了吗?”
石精忠、陈文礼泪如泉涌地说道:“我们都来了,你的同志们都来了,你的战友们都来了,小芮你就安心养伤吧!”
芮蜡梅忽然睁开了双眼,显得非常吃力地说道:“陈副书记,我想、想请求你、答复个、个要求,我想在石区长这个英雄的怀抱里离开人世,离开我、我亲爱的战友,这违背党的纪律吗?这会给石书记、的英雄形象造成、不好的影响吗?”
陈文礼含泪郑重地说道:“作为一个革命同志,你这种敬仰英雄的情怀是多么高尚,你这种深爱战友的情谊是多么光明磊落,你这种处处为别人着想的情意是多么纯洁无瑕!我答应你的请求,芮蜡梅同志!”
屋子里、巷道上全是哭声。
芮蜡梅靠在石精忠的怀抱里,看似很舒适,她蜡白的脸上露出微笑,她声若蚊蝇嘶鸣:“本来我、我的愿望是天天看着您、您这个大英雄,照顾好您的生活,直、直到永久。可是现在是没、没指望了,来世我还当您的秘书、还当您的……我是多么的舍不得离、离开我可亲可敬的战、战、友、友啊!我对您、您要说的话都、都在我的那、那笔记本里。我怕万一打、打起仗来,枪弹无眼……在、开战前,我就把笔记、记本悄、悄地放、在你、办公室……”
男儿有泪不轻弹,石精忠抱着这个特殊战友的身体,滴滴泪水洒在芮蜡梅微笑、安详、秀美的脸颊上。
一股浓雾飘来,朦胧中石精忠仿佛看到了芮蜡梅那鲜活的形象,听到了她开心的笑声!
不是么,她的美眸正盯住自己不转眼,她的纤纤细手摸住自己的脸颊不松手,石精忠感觉好难为情!
可浓雾被一阵劲风吹散,那种美好的幻觉又全都没有了,手里抱着的仍然是芮蜡梅冰冷似维纳斯的美丽身体。
石精忠在心里暗暗发誓:你们这帮一点没有人性的土匪,不要说你躲藏到金佛山的旮旯角角里,你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你就是上天入地、你就是跑出银河系,哼,俺石精忠也要把你逮出来绳之以法,为死去的战友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