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联络官乌培义心急火燎地向大哥乌培德汇报了今天攻打江石的战况。
一向老谋深算的乌培德听了兄弟乌培义一席话后,显得胸有成竹地说:“兄弟,这你就不用说咯,我早就知道年轻气盛的王全德、黄满荣之流终究是会上当的,他们这种蛮干的做法高矮是奈何不了解放军的,这早已成定局了!”
乌培义急不可待问乌培德:“那怎生是好,我们是不是基本上就完球了嘛?”
乌培德看了一下门外、眨了眨眼睛轻声说道:“这次之所以没有把我们的队伍拉出去,安排兄弟你当联络官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其目的就是为今后你我兄弟的生存着想。俗话说得好‘惹不起躲得起’噻,懂了没有?你马上安排一下,我们马上带着部属撤回到山王堡的崇山峻岭之中,做好与解放军长期周旋的准备!”
乌培义问道:“那我屋大哥,我顺便问一句,我们还向王总司令他们打个招呼不?要不别人会说我们乌家兄弟不够义气噻!”
乌培德狠狠地盯了一眼乌培义说道:“你这个兄弟呀,怎么脑壳老是不开窍呢?你的脑壳何时也能像你的腿脚那样灵光哦,水都淹到颈子了,你还顾得了那么多吗?你去打招呼,王文武、敬志谦他们还会让你走吗?那只能是‘猫抓糍巴——脱不了爪爪’,你信不信嘛!”
乌培义抓耳挠腮地说道:“还是我屋大哥啥子都懂咯!”
话说,此时的王文武、敬志谦已将总司令部移驻到离江石不远的川湘公路旁边,随时静候攻占江石场的捷报,以便随时“移驾”江石场。他们认为这次攻打江石场已经是水到渠成,完全可以说是“坛子里捉乌龟——十拿九稳”的事情。
然而就在这时,从江石跑回来的一群九路军,带来的不是占领江石场的喜讯,而是进攻江石场的几路大军几乎全部遭到解放军围歼的噩耗。
王文武问几个落荒而逃的九路军散兵道:“带着你们打仗的那些大小头目呢?未必全都死完了吗?”
九路军散兵回答道:“不晓得那些当官的情况,估计恐怕还没有死完哦,至少还剩下一些吧,不过可能已经剩得不多了。”
王文武异常震怒:“你们这些狗日的败家子,他妈个×的往回逃跑的时候他妈的比谁都跑得快,问到战况时你们他妈的就一问三不知,不,应该是一问八不知,真是混账,先滚一边去待着,隔会儿一并算总账!”
见此,敬志谦出来打圆场道:“王总司令,要不我们再等等看确切情况呢?”
王文武极不情愿地点了一下头。
屋里站着的人,各有各的心思,整个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简直静得可怕。
王文武、敬志谦各自心怀鬼胎等待下属们传来江战情况。
正在这时,从坝子上传来了“报告王司令,沙将军到!”的报告声。
这倒是谁也没想到,左等右等等来的不是江石战况,而是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王文武出门一看,来者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挚友沙文化。
“哎呀呀,哪阵风把沙老兄给吹来了?你看你越来越威武了,不失党国精英风范!”王文武握着沙文化的手不停地问寒问暖。
稍顷,又向敬志谦介绍道:“敬老弟,你认识这位吗?这可是金佛山地区数一数二的杰出人物——沙文化将军啊!”
敬志谦不卑不亢地与沙文化握了一下手,算是打过招呼。
一身标准军人打扮的沙文化,三十多岁年纪,身着黄色军装,腰间扎着皮带,两边别着手枪,头发梳理得油光可鉴,显得威武雄壮,精神抖擞。
沙文化一边喝着金佛山云雾茶,一边故作惊讶地问道:“今天这里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头呀,该不会是你们不欢迎我这个老乡回归故里吧?”
其实,沙文化早已对水江,甚至整个南川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何尝不知王文武、敬志谦是因为江石吃败仗而闷闷不乐呢?
王文武答道:“岂敢,岂敢!沙将军在国难当头之际回到家乡,于公于私都令愚兄感激涕零啊,这可是金佛山人民的福祉,我们正在为攻不下江石场犯愁哟!”
沙文化故作轻松一笑:“哦,就为这事犯愁呀?你王兄可不是画不起大圈圈的人哦,你不仅在南川县内算名人物,在国府高层也是小有名气呢,听说当年连省府张主席你都没放在眼里,现如今你的这种气质到哪去了呢?”
王文武呵呵笑道:“岁月不饶人啊,好汉不提当年勇,我想沙将军您既然来了,就应该当仁不让来收拾时下金佛山地区的这个烂摊子啊!”
“王司令、敬副司令你们也别太谦虚咯,胜败乃兵家常事,请你们先看看这个再商谈军机大事! ”沙文化取出一个牛皮信袋递给了王文武。
王文武抽出信件一看,是一封盖有国民革命军事委员会大印的公函,他不由得细心地看了起来。
公函里面的文字内容如下:
西南反共救国军第九路军司令部:兹委任国军少将沙文化将军为金佛山地区反共救国军特派员,接替原特派员柴秀美职务,从即日起上任。请王文武、敬志谦并全体将士,务必精诚团结,和衷共济,不负党国之重托,完成金佛山地区反共救国之大任。 民国叁十捌年壹月捌日。
王文武看了信件后不禁一阵窃喜,看来事情完全按照我的计划发展,这下看你敬志谦还有什么话说。
他一边让敬志谦传阅信件一边向沙文化说道:“非常感谢上峰对金佛山反共救国事业的重视,我们全体将士决不辜负党国重托,敬副总司令你说呢!”
敬志谦看完信件后,知道王文武这是恶人先告状,这个老滑头是想从李光林、柴秀美身上找茬,杀鸡给猴看,趁势打压我敬某人,这下他占了先机,为今之计只好先应付一下再说咯。
敬志谦毫无表情地答道:“志谦一向以上峰的训导为自我意愿,志谦并无其他不同想法!”
沙文化向门外招了一下手,随即两个大汉抬进来两只十分沉重的大木箱子,他随手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支支长枪和短枪。
沙文化讲道:“按照上峰训示,我专程赶回来就是为了给你们打气加油,你们一定不要只为了一己私利而相互猜疑、相互算计、相互明争暗斗。你们也不要为一时之得失而怄气,不就是打了一次败仗、损失了几百人枪嘛,这算啥呀!我们还有本钱嘛,全南川的各种部队集中起来不少于一万人吧,这可是一股不小的力量。武器装备的问题嘛,上峰也考虑到了,这次我带回来一些‘东西’作为我们的见面礼,今后大批的武器装备随后就到,这你们就放心吧!”
沙文化继续讲道:“以往你们搞这种‘遍地开花’的战术,致使兵力太过分散,战线拉得太长。但是还是取得了一定胜利,也从一定程度上打乱了共军的部署。要不然,怎能把金佛山地区搅得这么热闹?这次打江石场是吃了点亏,这叫有得有失嘛。哼,你们把石精忠也捧得太高了吧,有人见了他比见了老虎都跑得快。不错,石精忠是‘爆炸大王’,不过他有啥了不起嘛,他不就是爆炸了日本人的几节军列、几座碉堡吗,他才用过多少炸药嘛?哼,还号称啥子‘爆炸大王’,那么我用了几百吨炸药、炸掉了那么多目标,不是可以当‘爆炸皇帝’了吗?我们的最终目标不但要收复江石,还有收复南川 ,甚至西南地区。万一实现不了这一目标,我们就一定要炸毁龙岩城这坐南天屏障,这就是我一再要求九路军司令部务必设在龙岩城之故。兄弟伙,明白吗?”
说到这里,沙文化喝了一口水,冷笑着继续说道:“你们就抓紧安排部署队伍吧,只要把江石场围它个水泄不通,石精忠他再沉着也会心慌的,我立马到各战区去调动大队人马,筹集后勤物资,以人多势众为优势,尽早拿下江石场再说。你们要全权处理好江石场这边的善后事宜,更大的战斗还在后头呢!”
沙文化的确没说错,他应该算一个正宗的“爆炸皇帝”了。
此人正是受蒋介石之命,与西南长官公署一起,组织并参与炸毁重庆二十六、二十七……等几座兵工厂和陪都“青烟洞”、“山洞沟”大型水电厂的“爆炸皇帝”——沙文化。
原本沙文化的考虑是,在完成这一使命后,就与张世雄一起坐飞机逃往台湾,他想就凭他的这些“成绩”就可谓劳苦功高了,虽然自己仅仅是个少将,但只要过台湾那边去了,是能站住脚的。
但蒋委员长后来又把建立金佛山反共救国基地的重任压在了自己肩上。
况且时事难以预料,等他在完成长官公署布置的爆破任务后,解放军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进军到了陪都市郊,那些党国要员早已逃走了,连自己的老乡张世雄和故交国栋梁也悄悄地坐着飞机跑掉了。该走的都走了,不该走的也走了,时下自己想走都走不掉了。
恰巧,正在这时,接到了挚友王文武的来信,邀请他到家乡南川金佛山地区组织反共救国大计,他想这正好与蒋委员长的安排不谋而合。
于是沙文化便到一片混乱的西南长官公署,扯了一大叠加盖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大印的委任状,还顺便到军需仓库里带上一些枪支弹药,匆匆忙忙向金佛山地区进发。
当然,做这点事情对一个国军将领来说简直易如反掌,长官公署的长官们仓皇出逃时遗弃的各种公文、印鉴可以装上几卡车,遗弃的武器弹药也数不胜数。
沙文化想,趁国民政府的公文印章和武器弹药还没有销毁之前,放点在手头日后肯定会有用处的,当时蒋委员长面授机宜的核心就是历史文物和自然文物统统炸掉。
退万步讲,即使今后蒋委员长回来了我也好交代,他不是命令我这样做的吗?
有了尚方宝剑,沙文化便选择小路,急急忙忙地赶到了九路军司令部。
沙文化非常明白,这样做已经是下策,不过死马当做活马医,万一医好了呢?
回想起这些,他心中就有些隐隐作痛和懊悔。
想当初自己于黄埔军校十三期毕业后,被安排到总统府保密局特别警卫组任上尉组长,经过短短的几年时间,居然混了一个上校军衔,真可谓平步青云。
后来因为两件偶然的事情差点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命运:一件事是自己一手提携到特别警卫组当特务的血表兄当了逃兵,另一件是一不小心招了个干儿子,被中统特务抓住把柄,怀疑这个干儿子是共产党。
就因为这两件事的接连发生,自己被总统府侍从室开除了。
一气之下他便约了四个热血青年投奔延安,回想起来也该自己背时,已经坐船到了汉口,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当八路军是很苦的,一般人是坚持不下来的哟”。他听到这话之后,联想到自己家里还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媳妇和强褓中的儿子,他与另一人竟然鬼使神差地折了回来。
另外两个同伴倒是走了好运,听说那个老乡周远志已是共产党高级干部了。
唉!假使当时是硬起心场走过去,该多好……
悔不该,回来后自己又去总统府侍从室特别警卫组搞它妈的什么申诉、悔过,上峰见自己悔过心诚,居然又让自己官复原职,后来平步青云被提拔到少将,想不到这些辉煌东西的骨子里却是他妈的陷阱。
就在解放军打到重庆前夕,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那个干儿子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他苦口婆心做自己的工作,隐隐约约听他讲了一些共产党的政策,说只要自己保住了兵工厂和水电厂,就可以将功补过,得到宽大处理的!
但自己总觉得这样做对不住委员长的知遇之恩,想都没想就回绝了,并威胁干儿子说:今后不准再提此事,要不休怪自己无情无义。
现在想来是自己脑筋太死,没留回旋的余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真是棋错一步,满盘皆输!看来自己在人生道路上的这场赌博,已经注定输得血本无归了。脚下的路走错了可以折回去重来,而人生之路一旦走错了可没有重来的余地啊,除非有来世!
正当沙文化心猿意马时,贴身警卫提醒道:“沙将军,到达目的地了!”
柴秀美、李光林正在九路军西部战区指挥部研究作战方案,卫兵报告道:“沙将军到!”莫非是沙文化到了?他们都不禁同时一惊,但马上又恢复了镇静。
柴秀美、李光林不卑不亢地接待了沙文化。
首先,柴秀美汇报了他们带领部队攻打观音庵和附近几个场镇受挫的情况。
听完柴秀美的汇报,沙文化从口袋里取出一份公函顺便递给了柴秀美,并说道:“请你们先看看这个吧!”并在一边观察柴秀美的表情。
不料柴秀美看了公文之后表情分外平静,并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样:跪着向自己求情。相反,柴秀美却表现得对杀剐存留无所谓的样子。
沙文化心想,难道她真的像王文武说的那样,与解放军有瓜葛?但从她的表情上看,根本看不出有这种迹象!沙文化眉头一皱计上心来,问道:“小柴你看了公函之后,有何感想呢?”
柴秀美答道:“我们知道有人向沙将军进谗言,我不想作过多辩解,就任凭您处置吧!”
看着柴秀美像熟透的苹果般的脸颊、高高挺立的胸部,沙文化吞了一下口水。又看了一眼与柴秀美并排站着的李光林,沙文化忽然从胃里冒出一股酸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这时沙文化忽然萌发了一个念头:自己怎么不是李光林啊,自己要是成为李光林该多幸福啊!
但毕竟是在军界和政界混的“双料分子”,沙文化笑着说道:“你错了,这只是上峰的意思,大凡军人都知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规则,都乡里乡亲的,从前我都尽力帮你,难道现在我还不想办法帮你吗?小柴你的职务不会有任何变化,要说有变化,那就是从现在开始要将这里的部队全部撤出,由光林与安桂林总指挥带着部队向另外的地方集结,我与柴特派员一道到各地整编队伍,集中兵力攻打江石场。”
李光林与柴秀美眨了几下眼睛,相互投去信任的目光。
在昏暗的区政府卫生所里,卫生队罗队长手里拿着医疗器械,看到石精忠和陈文礼进来,摆了几下脑袋,无可奈何地说道:“首长,我已经无能为力了,有颗子弹进入到熊副区长的胸腔,这必须做手术,但目前江石镇却不具备做这种手术的条件呀!”
“石区长,您们一定要千方百计救活熊副书记呀,他可是革命的功臣,他是一个多么厚道的领导啊!”在团凼河战斗中受伤的伤员伤势好了很多,看见石书记、陈副书记进来,声泪俱下,泣不成声。
石精忠说道:“是啊!老熊是革命的功臣,俺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全力抢救熊雨之同志,俺问你老罗,如果现在将伤员送往县城,路上他还能挺得过去吗?”
罗医生回答道:“伤者失血过多,现在已处于休克状态,就怕出现万一……”还没等罗医生把话说完,石精忠便大声吼道:“不能有万一,曹队长马上组织一个班的兵力护送熊雨之同志前往南川县城医治,罗队长跟随前往,沿途务必做过细的应急抢救准备工作,出了问题拿你们是问。眼看革命就要胜利了,一个奋斗了大半生的老同志……”
石精忠哽咽着说不下去了,但他硬是用常人难以想象的坚定意志克制住了,虽然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下,但始终没掉下来。
接着,石精忠狠狠地咬着嘴唇说道:“英雄流血不流泪,如果一个人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还能在与对手的较量中掌握主动权吗?”
室内一片寂静,又隔了几分钟时间,石精忠又自我检讨道:“刚才俺情绪有些激动,态度有点粗暴,大家可别往心里去哈!”
陈文礼接过话头说道:“对,救人如救火,由曹队长负责,立即护送熊副书记到南川县城医护。我要求你们,必须胆大,要充分利用土匪今天遭受挫折,对江石的围困有所松懈的时机,克服重重困难,冲破敌人的层层包围圈。但同时又要心细,要随时注意观察伤员伤势,他可经不起折腾哟。另外还有一项重要任务是曹队长你把熊副书记护送到医院后,要亲自到县政府向首长汇报江石当前的严峻形势,得到上级领导的指示后,要及时将上级的指示带回来。我们在这里抓紧部署防守方案、迷惑敌人、拖住敌人,等待时机成熟再消灭敌人。我算了一下,江石场到县城接近三十公里,一晚上一个来回,时间还是没问题的,当然也不是很轻松哟!”
曹子剑爽朗地答道:“保证完成任务,请首长放心!”
护送熊雨之的曹子剑他们前脚刚走,石精忠与陈文礼又作出紧急部署,趁九路军还没有完全形成合围之时,连夜增强对叉河口据点的军需援助,从侧翼减轻区政府的压力。
完成这些部署,他们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又坐下来继续研究江石场防守方案。
陈文礼深知老搭档还在为老熊身负重伤的事情伤心,就率先开了腔:“同志们,今天仅仅是与九路军展开大拼搏的开始,因此我们一点不能有骄傲自满的情绪,也许更加残酷的斗争还在后面呢!”
石精忠稳定了一下情绪讲道:“陈副书记讲得对,王文武、敬志谦这些老狐狸都不是省油的灯,定然会调集重兵加强对江石场的攻势,他们会组织更加猖狂的进攻。那俺们怎么办?是被动的坐着等待上级指示、等着上级派援兵呢?还是抓紧部署、做好防守、主动迎敌呢?显然俺们应选择的是后者。而且必须抢在王文武完成合围部署之前,完善防守方案,迷惑敌人,等待反攻时机成熟后,最后实施战略反攻……”
区政府秘书芮腊梅是一个心细如发的人,她的纤纤细手捏着冰冷的钢笔,认真记着各个领导所讲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用脑子记着他们的每一个细小动作。
特别是当她看到石区长在战友受伤后泪花闪闪的那一幕情景时,自己的心灵又一次受到了强烈震撼,石区长他硬是强压住泪水不让它滚出来,这更让芮腊梅感觉到他超人的意志和毅力,以往自己看到的石书记只是一个成天忙于战斗、忙于工作,经常站在地图面前虎头虎脸、比比画画的“大英雄”。
尽管石区长很和善,哪怕偶尔自己在工作上出了偏差,他都从来不发火,从未批评过我,相反他是那么关心我们下属的工作、学习和生活。
可是,不知为什么,只要一看到他就心慌意乱,脸红心跳,为这事陈副书记没少开玩笑,其实我也在极力控制。
当时,我不过是觉得这是一种“英雄效应”罢了,谁见了英雄不敬畏三分呢!但后来在离开区政府的日子里,不知怎么自己的脑海里白天夜晚全是他的影子,甚至在梦话里也“石区长、石区长”地说个不停,这又让柴秀美姐姐笑了我一通。
透过今天石区长那浓眉大眼里闪动着的泪花,芮腊梅才真正看清了一个英雄的本色,他对敌人是那样的狠,而对战友、对同志却是那样的柔情似水。
石区长的内心世界是多么丰富,心胸是多么开阔,爱憎是多么分明。要是能永远与这样的人在一起战斗、一起工作、一起生活,那样的人生才是最幸福的……
芮腊梅想到这些,禁不住心慌意乱,脸颊又红得像三月的桃花了。
话说曹子剑带着一班人,请了几个比较稳当的抬脚,专走九路军防范薄弱的小路,当真还没有遇到多大麻烦就来到了县城。
曹子剑牢记着石区长的话,刚刚把熊雨之送入医院,就急切来到县政府大院。
虽然深夜了,但县政府二楼会议室仍然灯火通明,县党政军首长正在这里组织召开各区、乡联络员会,听取各地在九路军暴动以来的情况汇报。
近来,因九路军在各地实施暴动,致使县里与各区乡的通讯联络中断,县政府与各区乡的通讯联络只有靠联络员来沟通。
李洪层团长和孙亮政委,听说江石区政府派人来汇报情况,两人眼睛一亮,连声说:“来得正好,快快请进来!”
曹子剑喘着粗气报告道:“老首长,江石区委副书记熊雨之受了重伤,现在已经被送到了县医院,我们已经请求院方领导,他们答应用最好的药、最高明的医生抢救熊雨之同志!”
李团长和孙政委急忙扶起曹子剑问道:“不就是上次到县里汇报情况的那个‘眼镜’吗?他伤得重吗?石精忠、陈文礼他们还好吗?请你坐下慢慢谈!”
曹子剑止住悲伤,把九路军如何偷袭我军、如何对江石场实施包围,石区长、陈副区长又是如何动员指战员制作炸弹、如何巧施空城计、如何不废一枪一弹活捉九路军三百多人的全过程作了详细汇报。当曹子剑汇报到熊雨之同志宣传党的政策,被九路军冷枪击中身受重伤的时候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最后,曹子剑说道:“目前江石区的情况仍然非常危急,敌人实施了层层围困的办法,江石与外界的通讯联络和物资运输都中断好多天了,真可谓弹尽粮绝。但是,石区长、陈副书记他们对我说,只能向您们汇报情况,不能诉苦,他们知道九路军是在全县范围内实施暴乱,江石区军民能把九路军多拖住一天就为全县减轻了一分压力!”
听了曹子剑的叙述,李团长和孙政委久久没有说话,他们被各地军民抗击土匪暴动的英勇事迹所感动,为有石精忠、陈文礼这样的指战员而自豪。
孙政委双手抱住肩头,在屋子里来回踱着方步,低头沉思了好一阵,不无忧虑地说道:“的确,目前问题最严重的恐怕要数江石区了。我问你曹队长,假设九路军继续对江石场实施层层包围的话,按现有的弹药、粮草能支持多长时间呢?”
曹子剑朗声答道:“报告各位首长,据石区长、陈副书记估计,只要九路军围困不超过半月,江石区军民是能撑住的,如果时间再长恐怕就难以支持住了!”
孙政委笑着答道:“只要能撑住十天就行,爆炸大王能独当一面,又有白面书生辅佐,能有勇有谋地与九路军较量,对江石区的防守我们很放心,只要江石区不被九路军突破,县城就无忧虑。下面请李书记通报全县土匪暴动情况,你们回去后务必作好传达。”
李团长指着地图神情严肃地说道:“九路军在全县范围内组织的大暴动,其来势之凶猛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从县委掌握的情况来看,到目前为止,南川县管辖的七个区政府、三十六个乡镇府均已遭到土匪程度不同的包围袭击,造成数百名军民伤亡,而且这种包围袭击还在继续。九路军还在邻近地区调兵遣将,这其中又犹其以江石区遭到的围攻最为突出。而我军由于大部队被抽往川西作战,在近期内还暂无援兵可驰援各区乡,这就使九路军更加肆无忌惮。因此,你们回去后务必将这些情况向各地党、政、军负责人传达清楚,使他们保持清醒的头脑。上级首长一再强调,钟馗是要打鬼的,不然它怎么叫钟馗呢?钟馗打鬼之前是不能有半点声响的,要不会打草惊蛇的嘛。请他们务必服从县委的统一指挥,顽强坚守待援!”
李团长抬起左手看了一下手表,继续讲道:“现在是凌晨三点五十分,为了使你们能连夜赶回,炊事班给每个同志准备了路粮,大家就边吃饭边赶路,务必在天亮前赶回各自的区、乡政府。”
曹子剑在赶回江石之前,又急急忙忙赶到县医院去了解熊雨之的抢救情况。
他刚刚来到医院走廊里,就发现情况有些异常,从走道里传来一阵阵啜泣声。
恰好此时一个医生走了出来,曹子剑紧紧抓住医生的手问道:“医生,请问江石镇送来的那位伤者情况到底怎样?”
医生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说道:“因伤员流血过多,延误医治的时间过长,现在已经几乎没血压了,心跳微弱,心脏随时可能骤停。不过,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用最好的药、用最高明的医生进行救治的。但伤者已基本属于脑死亡状态,生存的概率几乎为零,你们请回吧,如果万一发生不幸,我们会全力处理好后事的!”
曹子剑稍微思考了一下,便留下罗医生与县医院的一个女医生一起照料熊雨之,自己则与战士们一起踏上回归江石的征程。
曹子剑回到江石后饱含热泪向区委区政府领导汇报了熊雨之的“死讯”后,指战员们纷纷脱帽肃立,放声大哭,全场一片哭声。
全体铁骨铮铮的汉子们在哭,秦大山像吹大号一样的哭声,芮腊梅纤弱的哭声,更加激起了人们悲伤的情怀。
只有石精忠没哭、陈文礼没哭,他们眼里喷出的只是悲愤填膺的复仇火焰!
石精忠强压住悲痛的情绪说道:“同志们,谁不为失去熊雨之这样的好同志而悲痛欲绝呢?可就这样哭天抹泪就能把老熊哭活吗?难道你们忘记了‘英雄流血不流泪’吗?今天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噙住眼泪,把对烈士的深深怀念化作复仇的火焰,让烈士的在天之灵得到安宁!”
陈文礼泪光闪闪,仰天发出长长的叹息:“苍天啊,你为何这样无情,革命尚未成功,老熊这样的好同志英年早逝,今后若有疑问我们问谁呀?”
性烈如火的秦大山随手拖过一挺机枪,朝着漫漫黑夜之中狠狠打了一梭子,但他仍然不解恨,又朝着近处的森林狠狠地打了几梭子秦大山边打边高喊道:“同志们,开枪吧!为老熊同志送行吧!”
同志们你一梭子、我一梭子向黑暗的天空中一阵猛烈射击,表达对忠实厚道的熊副书记的无限敬意!
真是无巧不成书,谁也没料想到正是秦大山和同志们这一悲怆到极点而近乎疯狂的扫射,在无意中挽救了江石的命运,改写了江石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