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冬,南川县衙门前的鼓楼坝广场人头攒动,人们争相谈论着孙县长不见了踪影,国无一日无主,南川没主人,这不一件咄咄怪事吗?
一个穿着长衫、戴着博士帽子的老先生拐杖拄着对众人说道:“大家看到东、南、西、北城门张贴的县政府布告吗?战争即将来临,县长孙永吉带家眷逃跑了,把县政府这个烂摊子甩给无党无派的老同学李学池,老百姓怕是要受生灵涂炭之苦啊!大家说,我们该怎么办?”
一个中年人说道:“国民政府已经没盼头了,只有靠我们自救,请老先生挑头,去找李学池先生成立民众维持会,大家说要得吗?”
周围几百人欢呼雀跃,即刻向县政府李学池的临时办公室出发。
这个穿长衫的老先生是张仁轩,中年人是侯义长。
李学池与张德轩、侯义长一起召集各界代表开会,成立南川县民众维持会,并佩戴“维持会”白布条,以示与国民党县政人员区别。
为保护县城,李学池又邀约张德轩、侯义长等人再次到西街拜访乐广文兵团指挥部拜会参谋长方志诚。
方志诚告诉李学池一行:“只要南川人自己不内乱,南川城内一定不会有刀兵相见,我一定会上峰转达你们诉求。我马上到前线,张老先生你们请回吧!”
维持会一方面组织居民维护城内治安、派人收容散兵,另一方面推荐李自力为队长的自卫队进城维持秩序,并发出通知:“各乡公所人员坚守岗位,准备粮食、蔬菜、柴草等物资,我们日后有大的用处。”
民众维持会设交际、供应、治安、总务、情报5个组,并从江石镇、陈家场、观音俺等调来人员充实到各小组,以强化县城治安管理。
江石镇与县城相距仅有20多公里又有川湘公路连接,一下就派出王光吹、郑大毛、鱼木子、张小三等几人参加民众自卫队。
王光吹是牛皮大王被安排在交际组,郑大毛踏实本分安排在供应组,鱼木子个子高大魁梧轮流在集贸市场、街道巡逻,张小三熟悉川湘线地形地貌安排在情报组。
整个南川县城秩序井然,民众以百倍信心迎接解放军进南川城。
石精忠率领解放军先遣连,抢占白马山山口后,很快进入了南川县境内。
然而,在一个叫青龙洞的地方却遭到了一股“死硬国军”的阻击。
败退到这里的国军占据有利地形,居高临下,用机枪强大的火力攻势,把石精忠的部队压在了川湘公路旁边的一条“之”字形土坎下。石精忠组织了几次冲锋都没有取得成功,不知不觉中双方已经在这里对峙了近两个小时。
一时的得利,使得这些国军士兵越发沾沾自喜、疯狂不已,子弹像炒豆般从他们的枪眼里倾泻出来。
话说“钻山通”李正骑着一匹“青龙驹”,在熟悉的山间小路上匆忙行走,很快就来到青龙洞旁,沿途偶尔听到不远处传来时松时紧的枪声。
李正暗想,自己已经与解放军先遣部队石连长他们分别好几个小时了,按部队行军打仗的常规速度计算,几乎可以在不到一百公里的路上跑一个来回了,而为什么还没有看到石连长他们的影子呢?莫非他们遇到了强敌的阻击。
再侧耳静听,李正判断枪声就来自附近的青龙洞洞口,既然如此,自己还得先到青龙洞口去看一看。
于是李正迅速把马匹拴在一棵大树上,提着自己随身携带的冲锋枪,很快来到青龙洞的后洞口旁边。
因为李正对青龙洞这里的地形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
自己走的这个洞口在没有修建川湘公路前是南川县至武隆县的主要进出通道,川湘公路从这里穿洞而过,现在与川湘公路平行的这条老路也没毁坏,只不过很少有人走这条路径罢了,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居然还有这么一条与川湘公路平行的小路。
进入后洞口后,里面一片漆黑,但这难不倒李正,他摸黑在这个洞里走路也不会撞着额头的。
他沿着洞内路径刚好走到快出洞口时,从黑处往亮处一看,果然国军正全神贯注地防守着“阵地”,国军的机枪不断地向解放军吐出一串串火舌。
不容思考,李正从国军背后扣响了机枪,“嗒嗒嗒”一阵猛烈扫射,几挺吼叫得最凶的国军机枪顿时哑声了。
李正一边变换角度继续扫射,一边大声喊道:“同志们给我狠狠地打,前后夹击,敌人已经跑不了了!”
已成惊弓之鸟的国军还没来得及细想,便纷纷丢掉轻重武器,一溜烟跑了。
解放军先遣连的同志见势,知道是党组织的地方武装消除了障碍,石精忠命令号兵吹响冲锋号,就这样,解放军以排山倒海之势,夺得了又一隘口。
石精忠大步流星地来到洞口,用力在李正的肩头上狠狠就是一拳:“俺就说嘛,除了你这个‘神行太保’还有谁呢!小伙子你真行,三个小时来回跑了二百多里,还帮助先遣部队夺得了隘口,只不过你太累了,江石场那边情况怎样?”
李正向石精忠行了一个军礼:“报告首长,江石场的国军已被南川党组织地方武装解决了,就等解放军火速前去收编,要不然我会这样急吗?现在大家没有别的顾虑,就怕时间长了引起哗变,到时做成了夹生饭,局面就不好收拾了。”
石精忠果断命令道:“先遣连的全体同志,俺们不能稍有停息,俺命令你们快步急行军,即刻向江石场进发,至于后面溃散之敌,就留给大部队来解决吧!”
眼看天就快亮了,冬天的清晨寒气逼人,到处是一片白茫茫的水霜,在露天坝蹲着冷得上下牙齿打架的国军已经显得有些焦躁不安。
当然,手持冰冷枪支的地下党武装人员又何尝不是冷得手脚僵硬呢!
鉴于这种情况,刘中一、李自力、曹子剑、熊雨之、熊志和他们最担心的是:如果解放军先遣部队迟迟不能赶到,天亮后敌人一旦发现我方力量不过如此,再趁机煽动、唆使刚刚缴械的国军,那么必然引起哗变,其后果是相当严重的。
不过,他们坚信,我方情报人员获得的是准确情报,动手时机也掌握得较好,办事一向稳重的李正同志一定会带着解放军先遣部队尽快赶到这里的。
当前,最紧要的是要求每个同志务必注意细小环节,加强警戒,防患于未然,特别注意每个俘虏的一举一动,确保把引起哗变的动机控制在萌芽状态。
果然,此时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国军站了起来,举着手说道:“报告解放军长官,你们口口声声优待俘虏,天寒地冻的,未必就这样凉拌我们就是你们‘优待俘虏’的政策吗?你们要收编就快点收编噻,不收编就让我们回家,现在这样成何道理呢?”
接着,一些国军士兵也跟着起哄。
地下党武装人员厉声训斥道:“你们准备干什么?在天亮后就对你们进行收编,难道你们就等得不耐烦了吗?我们不是也与你们一样在露天坝冷着吗?”
有几个国军士兵正准备站起来跟着起哄,但他们腰杆还未伸直,就不禁傻眼了:一群解放军从院墙大门外鱼贯而入,一个个全副武装、荷枪实弹、威风凛凛。
走在最前面的高大壮实汉子,几个箭步跨上宋渝生的阅兵台,如电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全场,说话掷地有声:“嗬,有些人等这么点时间就不耐烦了嗦,今儿个你们给俺好好地站着,说好了天亮后收编都等不及咯,现在不是还没有天亮吗?你们打了败仗还想像平时那样作威作福,天下没这样的书卖。俺们共产党的政策是,愿意革命者欢迎,不愿革命者决不勉强,但容不得你们自由散漫,一旦发现谁还敢乱说乱动,惹得老子性起,你看俺不……”
国军们听到是一个说外地口音高大魁梧的解放军长官,知道这次遇到的是货真价实的“真八路”了,在场的人连出大气的勇气都没有了。
这时另一个戴着眼镜的瘦长个子的中年解放军,见高大壮实的解放军讲话有点儿“跑调”,便走到讲话人面前说道:“石连长,还是先由我把收编令宣读了,你再讲话如何?”
这个戴着眼镜、瘦长个子的中年人宣读完收编令,刚好天亮。
李正走上台子,把最先讲话的石精忠连长、宣读 “收编令”的陈文礼指导员向刘中一、李自力、曹子剑、熊雨之、熊志和等党组织负责同志一一作了介绍。
放眼望去,清晨的江石大地上到处弥漫着浓浓的雾气。
四匹高头大马在江石镇街上缓慢行走。
稍顷,四人翻身下马,慢步街头。
李洪层团长慢慢点燃一支香烟,笑着说道:“经请示上级批准,团里准备将你们连放在这里当‘镇守使’,‘爆炸大王’和‘白面书生’你们俩都榜上有名,要有思想准备,不能再当先遣部队了,至于具体命令还是由孙政委来下达吧!”
孙亮政委扶了扶眼镜,清了清嗓子说道:“由于斗争形势发展的需要,团党委决定并请示上级批准:由于江石镇地理位置的特殊性,你们连留下来协助地方党组织开展政权建设、保卫川湘线、剿匪征粮等项工作,支援川西前线战事……”
还未等孙政委说完,石精忠就“啪”地一声行了个军礼说道:“首长,俺代表全连指战员请战,先遣连应当永远冲在最前面,让俺们继续担任先遣作战任务,留守这里的任务由其他连队来担任吧!”
陈文礼拍了一下石精忠的肩头说道:“老伙计,你真是急性子哟,首长还没有把话说完呢,你明明知道老首长的精招还在后头嘛,你急什么啊?”
孙政委继续讲道:“你们连执行任务非常坚决,这次作为先遣连队完成战斗任务也很出色,这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爆炸大王’啊,你不要错误地认为只有打先锋、打头阵的任务才艰巨、才光荣,从某种意义上说留下来开展政权建设、保护川湘线、剿匪征粮等项工作,这对于建设稳定的后方,巩固革命成果具有更加重大的意义,工作任务也更加艰巨!把其他部队、其他人放在这里,上级和俺们还不一定放心呢,这些俺们都已经考虑过多次了!”
李团长接过话头:“你们俩不是都喜欢象棋博弈这种古老的游戏吗?其实革命工作就是一场博弈,每一个革命者就是棋子,只要位置摆对了头,一颗卒子就能够起到车、马、炮都无法起到的作用,况且你石精忠本身就是‘爆炸大王’,根本不是卒子,把你摆在这里是再好不过的了。政委把话都说得比较透彻了,如果思想还不通,就慢慢地想吧!不过,俺想啊,到那时你们无论如何都会想通的哟,现在俺们先拉个手,就此别过!”
四双凝聚着深深战友情的大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一股依依不舍之情在石精忠心里油然而生。
石精忠是多么地敬佩和离不开李、孙两位首长啊!自参加革命以来都是在他们俩的领导下战斗、成长,可以说没有他们的栽培哪里有自己的今天哟,自己与他们可谓情真意切、难舍难分啊,与他们两位首长还从来没有分离过呢,一旦分开不知何时能再相聚啊!
他们身边是呼啸而过的大炮、榴弹炮等轻重武器和满载解放军指战员的运兵车,穿过江石镇大街,沿川湘公路向南川、重庆方向开去。
石精忠、陈文礼、刘中一、李自力、熊雨之等缓步来到了江石集镇上。
早晨的江石街上,尽管天已大亮,但家家户户依然关门插锁,连大小商店都没有一家开门营业,在整个街上行走的人寥寥无几,真是“门庭冷落车马稀”呢。
即使间或有人站在街上看热闹,也大多数是乡下不知情来赶集的人,他们并不知道江石场已经解放了。
那么江石场上的“土著居民”都到哪里去了呢?
一边走路,陈文礼一边向众人聊起了陈姓与江石之间的渊源。
陈文礼打开了话匣子:“来到江石,看到鬼王山使我想起我祖上一代代传下来的那句话:陈氏的第一故乡是江石,有机会到了那里一定得去祭拜陈氏祖坟啊!”
众人惊愕不已,原来陈指导员也是地地道道的“老江石”啊!
陈文礼聊道:“当然,要不是面前的鬼王山,使我的祖上在审案时连续‘失手’打死犯人的话,也许我的祖上就不会搬到贵州那边,我也就是正宗的江石人咯,那我就更加熟悉这里的情况了,开展起工作来就更加得心应手了,不过历史是不能假设的啊!”
刘中一接过话头说道:“是啊,未来可以假设,历史却不能假设,由此看来,那还得感谢鬼王山哦,它为我们孕育了您这样智勇双全的革命者啊!不过得先委屈您一下,暂时就不能让您认祖归宗了。今天我们先借用敬大队长的大队部来开个会,熟悉一下江石区的地理环境,你们意下如何?”
石精忠、陈文礼几乎异口同声道:“对头,时下的当务之急是发动群众,了解、拥护党的政策,我们就专门研究一下这个问题!”
刘中一首先介绍了江石区的基本情况:“江石区地处金佛山山麓,川东门户,这里的驻军从来就没有间断过,军阀、政客、兵痞长期在这里欺压百姓,愚弄群众,人民过着非常艰苦的生活,他们受够了气,渴望过上好日子。但是由于反动派的恶意宣传,他们对革命的认识还很肤浅,怕共产党来了日子更苦。因此,在如何发动群众的问题上我们必须讲究方法,必须有新的招数,要充分利用人熟、地熟的优势,把工作做好。”
李自力接过话头反问道:“我同意老刘的意见,不过到哪里去找人熟、地熟、关系多、脑子活,既会打又会算的同志呢?不是吹牛,除了我还没有第二个呢!”他话音一落,大家禁不住一阵哈哈大笑。
大家一会儿看着李自力,一会儿又将目光转向熊雨之。
看了一眼正在沉思中的熊雨之,见熊雨之并未急于表态,石精忠站起来笑着讲道:“这样一来,发动群众的事不就成了你们地方同志演‘独角戏’了吗,你们有那么大的胃口吗?”
直到这时,熊雨之才面带欣喜之色地说道:“各位首长,对于发动群众的问题我已经思考了很久,刚才我还有一些细节问题没有考虑成熟,现在这个方案已经在我的脑壳里基本成熟了,我说出来大家酝酿一下。我认为,解决这个问题要选准突破口,应着重以我们的亲戚、朋友为突破口,要让他们相信生活在他们身边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就是共产党、就是八路军、就是解放军,而我们这些人并没有长青面獠牙,并没有共产共妻,从而打消他们心里的顾虑。比如镇上的王光吹、郑大毛、鱼木子、张小三等人在群众中都有一定的影响力,我们分头去做这些人的工作,只要把他们的工作做通了,就既省力又实效。不过,正如石连长所说的那样,既然是演戏,你们就得给我道具哟,有了道具我们才会把戏演活呢!”
熊雨之刚说完自己的思路,大家便连声说:“妙哉!妙哉!”
不过大家还是对熊雨之所说的道具有点感到茫然。
还是指导员陈文礼的悟性强,稍一思考便猜出了“谜底”。
陈文礼高兴地模仿着京剧唱腔说道:“想不到,江石场藏龙卧虎,熊雨之自有妙计,不用三顾草庐,能请回百姓万千。好,部队就向地方武装人员发放十套军装,我们当‘配角’,解放军一律退到幕后,配合老熊你们演好这出戏。”
陈文礼的这一动作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石精忠、陈文礼他们的估计一点没错,由于敬志谦的反动宣传,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江石老百姓对解放军已经是噤若寒蝉。
昨天夜晚,江石镇的居民住户一家也没有放空。
在场上开肉铺的杀猪匠王光吹,本来就是“夜兴兴”的他硬是眨眼瞌睡没睡。
此人在场上号称有三绝:胆子大得无人可比,他经常夜半三更走村串户杀猪宰羊,走二三十里夜路从来不与其他人同行,据说几十年来多次制伏了大猫甚至鬼魂;动作之麻利无人可比,他可以在转眼之间捉住快速奔跑的野狗;吃肥肉无人可比,据说有人与他打赌,他硬是一顿吃了五斤肥肉,使得与他打赌的人输了五斤肉钱而懊悔不已。
这个人脾气的倔强也无人可比,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千方百计都得做到,不到黄河他心不干。
那天敬志谦逢人便说,解放军、共产党是打不得交道的,他们跟从前的“长毛贼”是一个背时样样,见到人就杀,见到女人就……当时王光吹就感觉敬志谦是在那里神吹。
就拿敬志谦说共产党不好的话来说吧,前不久,自己还亲自在周记茶馆里听到一个从陕西那边过来的人说,共产党对老百姓是很“那个”的,那里的老百姓很是拥护共产党呢!
我就不相信当真共产党会咬人、吃人。
王光吹想,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哪个说的话正确,还是先到旮旯角角悄悄去看看心里才踏实。
起先他只是用舌头舔开粘在窗子上的白纸,从小孔向外眯着眼睛看,但觉得看不很清楚,不过瘾。后来他干脆走到街头巷尾的黑暗处偷看,这回他看清楚了。
王光吹看到大街上横七竖八到处是手里抱着枪支、靠在背包上和衣而睡的大兵,浓浓的水雾把他们的衣服全都浸透了,头发和眉毛上沾满水霜,但他们却睡得很香。
宁愿睡在地上挨冻、挨饿,一点都不挨绊老百姓的东西、一点都不惊动老百姓休息的队伍,难道会咬人屁股、会吃人吗?如果他们要咬人、吃人的话,不早就把全镇子里的人都吃完了吗?还能等到这阵。
这样的队伍不正好与从前那些弄得老百姓鸡犬不宁的国军队伍形成鲜明的对比吗?
这不进一步说明堂堂的敬大队长说的全是他娘的屁话,全是他妈的在撒弥天大谎,这个敬志谦欺下瞒上的本性真是永远改不了!
王光吹陷入了深深的苦闷之中。恰在此时,一贯爱在夜间赌博、东游西荡的“夜猫子”鱼木子也烟屁臭地走了过来,嘴巴抵拢王光吹的耳朵轻声说道:“王光吹,你格老子晓得不,最近老子经常在国军那里打骨牌赢钱,我默倒起今晚半夜三更再去赢点钱来用,但我还没走拢就感觉今晚有些不一样。等我悄悄打听才晓得,江石镇也改朝换代了,共产党没有费一枪一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宋渝生的国军给缴械了。你注意到没有,今晚江石镇街上上半夜被追得鸡飞狗跳的全是国军,而下半夜解放军的车辆部队就过个不停。我看,这回啊,敬志谦也跑不脱了。你想想,连老蒋、小蒋都难以跑脱,你敬志谦又算哪把夜壶嘛!”
王光吹早已知道鱼木子的德性,递过一支烟,不无讥讽地说道:“鱼木子,你得跑快点向镇上的家家户户发布新闻哟,假使全镇老少大家都跑到山上躲藏起来了,你还向哪个发布新闻呢?你可是被敬大队长任命的‘老总’哟,得履行好职责噻,哈哈哈!”
这当然不是王光吹无中生有地讽刺鱼木子,鱼木子的确是个“称职”的业余新闻发布家,他捡到封皮就是信,多少一点消息在他那里就会变成“天大新闻”,不一会儿就会弄得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王光吹最后一句话,触动了鱼木子的神经,燃起他心中的怒火。事情还得从几年前说起。
那天鱼木子像往常一样在江石街上闲逛,敬志谦笑着对他说道:“鱼木子,我帮忙给你找个好的差事干干如何?”鱼木子还从未见过敬志谦这样落教过,便毕恭毕敬地答道:“谢谢敬大队长抬爱,今后我一定报答你的关爱之情!”
敬志谦眨了眨眼睛,笑着对他说:“鱼木子,我给你安排的差事是专门管理街上那些龟儿子,这样你就是一个头,就是一个专门管理龟儿子的把总,这个差事既轻巧又风光!”
鱼木子当时还唯唯诺诺,但回家后仔细一想,他们是龟儿子,我是龟儿子头、是龟儿子把总,那我不就成了总龟儿子吗?这个敬志谦你也太混账了吧,你是欺负我脑壳不灵光,脑筋转不过弯来呀!呸,你个敬志谦才是总龟儿子呢!
于是,敬志谦“赐封”鱼木子官职的这个经典笑话在全镇上下不胫而走。
王光吹在揭了鱼木子的“老底”后又说道:“笑话归笑话,我觉得你还是去看看你那外侄郑大毛他们吧!他两口子可是胆小如鼠的角色,这阵不晓得都已经藏到哪儿去了。”
话说鱼木子的外侄、外侄媳妇郑大毛、王小梅两口子,平素以做小本生意为生。前几天他们到武隆赶集,听说隔不了几天江石镇也要打仗,回来后,他们就把门窗加固,把抵门杠换成碗口粗的青杂木,用白纸糊好窗子,他们认为这样的话外面一点看不到里面的动静。
郑大毛、王小梅还把粮食、盐巴和腊肉之类的东西统统藏到红苕坑里,把水缸里的水装得满满的,把腿脚不方便的老母亲和三岁的小孩安顿在阁楼里。
前天晚上他们安排好这些后,已是下半夜鸡叫二道了,他们早已饿得饥肠辘辘,一家人含着眼泪,将就刨了碗冷饭,郑大毛、王小梅两口子就打算上路了。
临行前,郑大毛跪在母亲面前说道:“母亲,不孝孩儿要进山了,家里准备的家什,起码足够用上十天半月,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和小梅会回来看您老人家的。那天敬大队长在大会上说了,解放军是共产共妻,会吃人的,一定要会躲避。记住哈母亲,不管别个在外头啷个敲门,你都不要管他,只要躲藏一段时间,解放军就会像从前的长毛贼一样走开了。记到起,随便怎样都不能跑到外面去哈!”
正在这时,在老奶奶衣兜里睡醒了的小孩,睁开双眼说道:“爹爹、娘娘你们只去一个人嘛,两个都去做哪样嘛?”说完转身又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郑大毛、王小梅跪倒在老母亲面前,轻轻摸着熟睡的孩子,洒泪而别。郑大毛两口子,心急火燎地跑上鬼王山躲藏了两天。
每到夜里,他们都偷偷摸摸想回家看看,但是都没有这个胆子。
今晚上他们冒着天大的干系,偷偷回到家里,叩了两下门,屋里马上传来童音:“是爹爹、娘娘回来了”,老太婆开门一看正是他们。
郑大毛夫妻一边流泪,一边说道:“母亲啊,你受苦了。”
不料老太婆不但没有一点忧愁,反而面带喜色地说道:“哎呀,你看我这个老婆子老了真的没记性了,我跟你们说,这几天来我不但没受苦,反而是在受福。你们看解放军送来这么多好吃的家什,又帮我们劈了这么多柴、挑了这么多水。解放军来过多次,他们说:你们什么时候想通了就什么时候回来过太平日子,决不勉强你们。”
再说,王光吹这两天虽然没有摆案卖猪肉,但由于他素来胆大不信邪,每天总是有意无意地到街上逛两圈,然后再回到自己的屋里睡大觉,连续两天下来,解放军并未把自己怎么样,不过他心里仍然没有底。
这天吃过夜饭,王光吹又 “例行公事”在街上溜达,这时正好对面走来一个解放军,他想躲藏已经来不及了,看来只有硬着头皮、侧着身子撞过这一关了。
王光吹心里首先想到的是今天遭了,自己平时喜欢吹文吹武,这样不怕那样不怕,今天怕是要露馅了:解放军的枪子儿可是硬家伙呢,这可不比平时吹牛皮耍啊!
怕鬼偏有鬼,只见这个解放军两大步走过来,抓住王光吹的手说道:“好久没有见面,表兄都不欢迎我了吗?”
王光吹心里陡地一惊,我的亲戚朋友当中是没有哪一个当解放军的啊,但是声音却是如此的耳熟,他感觉万分惊诧。
正在这时又传来:“表兄你好生点看我到底是谁?”
直到这个解放军摘下帽子,王光吹才看清了这个解放军的真面目,他惊喜道:“哎哟,你不是熊雨之表弟吗?你搞啥子名堂哟,不是两年前你书都不教,到重庆做大生意去了吗?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解放军呢?哎呀快到我家里摆谈摆谈,你舅父舅母想你都想出毛病了!”
两人边走边摆谈,熊雨之说道:“王表兄,你是有名的‘王大胆’,但为啥都这样怕解放军呢?你看我熊雨之就是解放军嘛!你好生看看呀,我既没有长三头六臂,又没有长青面獠牙,别人的话你可以不相信,我现在是站在你面前的大活人呀,就请舅父舅母评判嘛。”
王光吹急忙说:“哎哟表弟,其实我当时就觉得敬志谦讲的那一套是在撒谎,只是又说不出理由,改朝换代嘛,我怎么搞得懂那些道理哟。我的朋友多得很呐,不是我吹牛,没有我王光吹哪家过年都没肉吃呢,我保证叫他们都来投奔你。”
知道自己这个“光吹”表兄,又在开始“神吹”了,熊雨之笑着纠正道:“不是投奔我,是向群众宣传党的政策,动员人民群众拥护共产党领导,赶快回家与家人团聚,过幸福生活!”
熊雨之来到院坝一看,嗬!真还有人找呢,院子里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王光吹站在最前面,带头振臂高呼:“解放军是天底下最好的队伍,我们坚决拥护共产党的领导!我们还要向亲戚朋友们摆谈,让他们都快点回来。”
石精忠哈哈大笑:“俺就说嘛,俺们山东要数‘四最快’, 燕子飞、鹰子追、骑快马、雕翎箭,可这些都没有你熊老师发动群众的速度快呀!你才用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找回了这么多群众,通过这些群众去做宣传、发动工作,就比俺们去做工作效果好得多了!”
陈文礼调侃道:“如果再差‘道具’,直接找我这个后勤部长,我一定密切支持配合你哟!”
熊雨之趁机问道:“我向两位首长请示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开展工作呢?”
石精忠爽朗一笑:“都说俺这个武棒子是个急性子,原来你这个教书先生也是个急性子呀!先把发动群众的工作做扎实,至于下一步如何开展工作的问题,还是研究一下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