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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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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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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弈金佛山》连载

第三十一章 乡公所夜晚遭袭 清泉场街头陈尸

那么,麻大堆所说的“清泉乡那几爷子欠他的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这事还得从民国三十二年(1944年)的那一个夏天说起。

那天,麻大堆带着王全德和另外两个兄弟伙以一身普通老百姓的穿戴,到川黔边境做牛生意,名曰做生意,其实是到四川与贵州“两不管”的地区低价收购烟土,然后高价出售出去,用巨额差价来用作军费开支。

谁都知道,要往返于四川省南川县和贵州省道真县,必须经过一个小地名叫“牛旮石”的地方,这里是独路上下,路径十分险要。以“牛旮石”为界,一边是四川省一边是贵州省,两省均委托所属交界处的乡公所在这里设立检查哨,检查过往行人有无携带烟土之类的违禁物品。

长期以来,麻大堆经常在这里收购烟土,自然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凭着手头有点银元,麻大堆每次都向这些检查人员“打点”,这样他跟检查站的每一拨人员都混得烂熟,还当真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呢!

事有凑巧,就在不久前,因检查人员在检查工作中的“疏漏”,致使一批药品经过这里流落到共产党川东游击队手里,这样不但全部检查人员被免职撤换,而且川黔两省的各级政府官员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责问和处分。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麻大堆全然不知已经发生了这样重大的变故。麻大堆按原定计划,几人依然吆喝赶着十多头牛,兴冲冲地来到检查哨前。

忽然,从头顶上传来了“凡过往商人,停止前进,接受检查,严禁违禁物品经过,违者重罚”的吼叫声。

麻大堆他们几人抬头一看,咦!这不正是清泉乡的乡长沙庆丰、乡队副白安逸吗?

哼,这两个强盗儿我早就认得,只不过从前没有“打点”过他们而已。

麻大堆他们再用眼睛往两边一“扫描”,嘿!他妈的还真够威风的呢,几十个乡丁居高临下正举枪对着过往行人,要强行检查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

正当麻大堆思量着如何故技重演,对这些检查人员实施“打点”时,从检查队伍中传来清泉乡乡队副白安逸破竹子似的声音:“狗日的牛贩子,你们想麻痹老子吗?我问你们,牛的胯下无缘无故吊着的那一包家什是啥子?先跟你们放个信哈,这阵子不比以往哟,国民政府颁布了《禁毒条例》,只要检查出来是走私烟土的话,那是肯定没有你们高斋的哈,恐怕就连天王老子都不敢包庇你的,连鬼大爷也不敢收你半文钱的,到时恐怕不仅是蚀财哟,恐怕是丢了包袱人也跑不脱哟!”

这一突发情况使得“老江湖”麻大堆也不禁感到一阵阵毛骨悚然,今天算是遇到克星了,计划没得变化快,这群狗日的强盗儿眼睛硬是尖得很哟,就连捆绑在牛肚皮下的那些烟土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而现在转移那批烟土显然已经来不及了,看来今天是在“小阴沟里翻大船”了。

更让麻大堆感到畏惧的是,只要他们认出了本人,一旦有人到县政府或者清乡大队部告老子一状,国民政府对我麻某人新账、老账一起算的话,那还有我麻某的好日子过吗?

现在的情形是,好比别人捏着的是刀把,而自己捏着的是刀口,如果跟他们硬拼的话,那是注定不行的。

想到这里, 麻大堆决心已定,他立马对王全德等三人耳语道:“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还是走计为高!”

说完几人顺手操起木棍,将身上绑着烟土的几头黄牛一阵棍棒乱打,在一片吆喝声中,几人装着去找牛,顷刻之间便消失在崇山峻岭之中。

就这样,尽管麻大堆他们人是跑脱了,可这一批违禁物品硬是活生生遭清泉乡公所的那伙人连追带抢地“充公”了。

麻大堆他们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东西揣进了别人的腰包里咯。事后麻大堆得知,沙庆丰、白安逸他们根本没有“充公”,而是私吞了这笔巨款,他们倒是在一夜之间便成为暴发户。

而这件事造成的后果是,直接影响了麻大堆队几百号人的生存,使得麻大堆的队伍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差不多散了架子,各自化整为零逃生求衣食,王全德就是在那次变故后,离开了麻大堆的。

这一下,几乎把麻大堆搞成了“麻小堆”,就只差成了名符其实的光杆“司令”咯。

就因为这件事,也使麻大堆与清泉乡乡长沙庆丰、乡队副白安逸等结下了很深的梁子,麻大堆暗暗发誓:此仇不报枉在世上活。

      深谙官匪之间钩心斗角内幕的王全德今天旧事重提,表面上是轻描淡写地点缀一下,其实质上是为了点燃麻大堆心中的愤怒之火。

麻大堆历来秉持“顺水人情不送别不送”,今天咋不顺便卖王全德一个“人情”呢?

麻大堆自言自语道:“嘿!幸好你这个全德兄提醒我,要不然老子还真的差点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我还打算过去的事情就算了事,放他妈的几爷子一马呢。还真想不到‘大路不平旁人铲’,你虽然离开我这么多年,心中还是没忘大哥的本呢,看来不收拾他们一下真还不行。好,就按照全德兄的意思办吧,现在我们就分别去联络各自的人马,明天晚上在清泉乡对面的水井山上会合,不过我们还得动一动脑筋,做高明点为好,既要收拾他们几爷子,又不能暴露出是谁个搞的名堂,全德兄你堪称计谋专家,还是你的鬼点子多,你就先说说吧!”

王全德听后似乎很诚恳地说道:“麻兄啊,你我又不是外人,当时离开你嘛是有难言之隐嘛,你就不要计较兄弟我好吗?”

“至于你谈到计谋的问题,这你就是在洗涮兄弟了,大哥你真是装得傻吃得饱哦,你已经想好了用‘借刀杀人’之计,却非要让我说出来才安逸吗?那我就不装蒜了,依我看啊,就以共产党便衣队的名义去办这件事,这样做不就一点都不会显山露水了吗?”说完王全德一阵哈哈大笑。

麻大堆、郭财禄、宰占魁都连声说“妙哉”!紧接着又传来了“哈哈哈”粗鲁的笑声!

  水井山是金佛山系在清泉乡境内的一座独立的高山,因山顶有一口天然水井而得名,水井里冒出的泉水常年刚好装满水井,从不溢出,恰似神仙水井。

山顶高耸入云,常年云飘雾绕,一旦云消雾散,极目远眺恰似身临天庭仙境。

只有一条独路能攀越登上山顶却,路上悬涯削壁,需花上半天时间即可到达山顶。

登上山顶却是那样的开阔平坦,由于山上有水、有草、有树,因此在这个世外桃园里居然还居住着十来户人家。

居住在山上的人家靠打猎、采集山货药材、制作云雾茶维持生活,虽然清苦了点,但粗茶淡饭还有吃,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为了使这种好日子经久不衰,一些社会贤达还捐资在山顶上修建了水井庙,庙上有住持和尚念经供佛,常年香火不断。

距离水井庙仅有数100米之遥的“诵经板”是庙里和尚打坐诵读经书的地方。

“诵经板”位于悬涯绝壁边缘,它由两块巨石组成,两块巨石中间的缝隙大约1米左右,从缝隙处往下看深不见底,让人心惊胆战。

传说凡是不孝敬父母、为人奸诈之人是不敢穿行在两块巨石之间的,可见诵经板的险要。

  据当地一代又一代的口授流传,这样使得水井山更加成为神秘之山。

由于水井山通往贵州省部分区县的必经之路,因此一些杂七杂八的队伍都非常看好这里,往往是张三的队伍去了李四的队伍又回来驻扎

只要有战乱惊扰和尚们便跑到诵经板上诵经,那些作恶多端的土匪兵士只好“望板兴叹”,哪敢跨越半步,诵经板无形中成了水进庙上和尚道人的保护神。

传说太平军翼王石达开的部队经过清泉乡,一部走进山王堡,另外一部走进水井山,上水井山的那部份兵士因水土不合患了瘟疫,死了不少兵卒,部队只好将死亡的兵卒埋葬在水井山上的低洼处,于是人们把它称作“万人坑”,而今来到这里似乎还有一些白骨森森的感觉。

近段时间人们都在传说,看到解放军大部队已经过水井山进军贵州了,马上要变天了。

这更加使得一些香客纷纷跑到山上求神拜佛,把个本来沉寂的水井山上搞得热闹非凡。

这天恰逢是正月十四——阴历大年,传说是菩萨、鬼神过大年的“上元之期”。

到水井庙上敬香、烧钱化纸的人更是络绎不绝。

人们纷纷传说,只要喝碗菩萨生日或者正月十四“阴年”这天的“神水”,就会四季安康、百病不生,甚至能解决不孕不育的问题。

只要在菩萨生日或者正月十四“阴年”这天喝碗神水,已经成了习惯。

然而人们无意中发现,在烧钱化纸、喝神水的人群里出现几十个面目可憎的“香客”。

他们的一双双眼睛东张西望,放出凶光,一眼就看出他们根本不是来烧香敬神的,而是另有目的。

说不定他们是借此机会来祸害老百姓的。

 

      人们的猜测真还没错,这群凶神恶煞之人正是麻大堆、王全德派出的“侦察兵”。

他们陆陆续续来到了水井山的水井庙里,天黑之后就要干“大事”。

大凡有识之士谁都知道这样一个道理,刚到一个人地生疏的新环境,如果得不到当地人的支持和拥护,你纵然有天大的本事,要想办好事情是非常困难的。

在匪区开展工作更是如此,一旦没有群众的支持,土匪逃进大山里卷土重来,就会使新生的人民政权腹背受敌,这正是匪区工作的独特之处。

解放大军以秋风扫落叶之势进军川黔边,当解放军过境部队来到川黔边富庶之地的清泉乡时,社会各界受到了极大震撼,土匪恶霸大都望风而逃。

在地下党组织的鼓励开导之下,大多开明士绅则留下来对共产党察言观色。大多数开明士绅和穷苦百姓,他们在了解共产党和人民政府的政策之后,很快就愿意接受共产党的领导。于是,南川县委、江石区委就地启用了大批旧政人员,搭起了清泉乡人民政府的架子。

土诗人调侃地把这一现象称之为:把旧衣服翻新后,贴上了新的标签,又可以当新衣服穿了!

的确,一些旧政人员,还是能够独当一面地开展工作的。

鉴于这种情况,留守在这里的“正牌”革命力量也就相对较为薄弱一些,除了一些地下党员和民兵武装之外,几乎没有派驻正规解放军部队。

尽管南川县、江石区的领导都知道沙庆丰是特务头子沙文化的嫡亲大哥,但出于多方面的考虑,还是任命沙庆丰为清泉乡副乡长。

乡长由早年参加地下党组织的老同志林正安担任。

林正安是个见过世面的老党员,不但政治觉悟高,而且工作方法多,又深谙江湖上的人情世故。

这天,林乡长带着沙庆丰副乡长、农协会主任米仓谷、民兵队长白安逸等人到各村发动群众,开展征粮工作。

从前林正安、米仓谷、白安逸都是贫苦家庭出身,与沙庆丰身份相差悬殊,现在却几乎平起平坐地在一起“同朝为官”,因此,几个人在一起并无过多的言语,他们在路上走着也是各想各的心事、各打各的算盘。

林正安想的是,清泉乡地处川黔边,是进入贵州省的通道,在解放军进军川黔边、江石区政府设立的同时,就在这里建立了乡政权,其目的就是为了建立一个进退自如的“根据地”, 进可以作为进入金佛山腹地剿匪的前哨,退可以作为后方基地支援川西、黔北战事。组织上把自己安排到这里是对自己的信任,区委石书记、陈副书记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在匪区斗争最主要的一条就是必须广泛发动群众,依靠群众,才能摸清匪区的情况,为将来在匪区站稳脚跟、开展好各项工作奠定坚实基础。同志们到了匪区不要歧视旧政府工作人员,要最大限度地团结他们,利用他们在群众中的威信为我们所用,区委已经审批好各乡、镇政府人员组成名单,你们既要服从县里、区里的统一部署,又要以半公开的身份去开展好匪区的各项工作。

副乡长沙庆丰则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那天,在国民政府担任要职的兄弟与自己单独会面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兄弟深情地说道,从目前的局势来看,时下共产党的势力非常之大,改朝换代已经基本成定局,这下党国算是彻底的完了。兄弟我由于长期受蒋委员长的栽培训导,对蒋委员长忠贞不二,况且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了共产党人的鲜血,又炸毁了共产党的多处军用设施,共产党是不会饶恕我的。我长期在外求学、从军,未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现在看来只有请大哥替我在父亲、娘亲面前尽孝了。你在清泉乡从政多年,方方面面都还有那么一些关系,你只要听共产党的话,在他们面前表现好一点,当个开明士绅,也许你还能够保住脑壳。兄弟我已经是骑虎难下,反共救国军的那些杂牌队伍一再要求我提统子,我只好带着他们胡闹一阵子,能闹到什么程度就闹到什么程度。试想,连装备精良的几百万国民党正规部队都遭共产党给消灭了,九路军那几个人花花要想把解放军撵走,把失去的天下重新夺回来,谈何容易啊!唉,不说了……大哥你千万记住前面我说的这些话啊,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兄弟我不会害大哥的哟,这也许将是我们兄弟俩见最后一次见面了咯,至于身后之事我们就不再说它了吧!”

说完,两弟兄抱头痛哭,久久不想分开。

农协会主任米仓谷心中也极不平静,听说共产党要分那些财主老爷的田土给穷人,我家可一直是佃农,自家从来没有田地,格老子分得了田地那才真正名符其实呢,米和谷子都要有一仓库,那才叫安逸哟!这样的好事,跟到起解放军跑几天路是很划算的。不过话又反过来讲,那些路都不走一步就跟着分田地的穷人比老子不知还要划算多少倍了。说不定我跟到起羊儿造反,出头椽子先遭烂,到时候我家里能分得多少田地呢!还有,听说反共救国军的暴动他妈的也厉害着呢,分不分得成田地都还是个问题哟!嘿,他妈的还得多长个心眼,既要听林乡长的,又要听沙副乡长的,只有来个“两面三刀”才能“河沟里放牛——二面吃”咯。

民兵队长白安逸是一个现实主义者,他暗想:老子那阵是乡队副,这阵又是民兵队长,看来不管是哪个衙门都还差不得我白安逸这根狠人呢!前后两个衙门老子都跨一支脚进去了,这在清泉乡可能还找不到第二个呢!至于有人问我在哪个衙门做事安逸点,哈哈哈,我就说只要吃、喝、拉、撒有着落,随便哪个衙门过起都安逸。至于问到哪个衙门长久点,我才不管哪个衙门长久不长久呢,反正我是两边都一样。不过从眼目前来看,不要小看老子一个小小的民兵队长,有时还真是有着哟,老子那天在没收沙家财产时,就趁机在衣袋里揣了50个银元,哪个晓得嘛?还有那天老子趁农会其他人不注意,藏匿一罐烟土也没哪个鬼大爷晓得噻!

来到一个岔路口,林乡长对另外几人安排道:“现在我们就分头行动吧,我先去做一下大财主仇千担的思想工作,叫他多交点公粮,你们回乡公所与另外的乡干部一起,多做一下附近群众的工作,争取早点完成上交公粮的任务。”


正月下旬的夜晚,一片漆黑,而且十分漫长,老百姓经过近一个月的走亲访友,早已闲散惯了,他们一个个早早地钻进被窝里睡觉了。

不过,今晚清泉乡的情况却有些特别,从擦黑时分起,在各个村庄院落里,家家户户都听到了“汪汪汪”此起彼伏的狗咬声。

特别是在水井山通往清泉乡集镇的沿途路上,狗咬之声一阵紧似一阵,还不时传来狗与狗之间的撕咬声。

家住清泉乡集镇上的跷脚成,由于患先天性小儿麻痹症,是一个被土诗人称为“好个犁铧拿来反起上”的跛子。

为此,土诗人还特地赋诗一首为跷脚成“画像”,专门描写跷脚成睡、坐、行的特征。诗曰:上坡金鸡捡米,下坡白马点蹄,坐下二郎腿跷起,睡倒长短不一。

尽管跷脚成腿脚不便,但他并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长期无所事事,养成了“白天风吹得倒、晚上狗拉得倒”的生活习惯。他白天蒙头大睡,晚上打牌掷骰,是一个正宗的“夜游神”。

这天晚上,跷脚成在扈黄氏家开的茶馆里打川牌到半夜,又输了个精光。他一边打算回屋睡觉一边又叹息了一声:“唉,日妈这个背时手气才霉哟,妈个×的又输它几十块!”屋里头那些赌红了眼的赌徒根本不在乎跷脚成走与不走,一个钱都输完了的人不走还赖在这儿干吗?他们一边继续赌博,一边幸灾乐祸地发出一阵阵开心的笑声。

一个坐上跷脚成打牌那位置上的赌徒高声叫道:“狗日的跷脚成在这方打不住,老子又打得住。你看嘛,老子又胡了个报子、无皮、地福三翻,老子是闲家,你们数嘛刚刚26点红,算卡福。打牌这个×行当全靠那几张牌,拿不起来牌你就是有吃雷的本事,都是没有屁眼法的哟!”

另一个人接过话头说道:“你们就不要说那个狗日的跷脚成了,他硬是背时运气来登了,妈个×的打牌把一栋房子输了不说,还害得堂客都喝毒药死了,把堂客埋了之后,倒欠他妈×一屁股的烂账,丧他妈的时。咦,你不要说他那个堂客还真乖得很哟,俗话说‘早晓得堂客要死,还不如拿来卖点钱’,狗日的跷脚成没有算过来这个账,在堂客死之前卖掉,比现在埋在地下划算多了,烂了不过咯嘛,哈哈哈!”

跷脚成并没有走远,而是就在木板壁房子外面撒尿,当他听到这些话时感觉心里一阵钻心的刺痛,这些狗日的既赢了老子的钱,还把老子挖苦得一文不值,跷脚成心里这个凄凉劲就不用说了。

哎,是该老子背时哦,我找八字先生算过,老子从来就没得赌运,八字先生下的批章是“命中八字不沾赌、不怕你老壳钻泥土”。

想倒是想把输的钱打回来,但苦于身上没有本钱,几个包儿一样重,那几爷子肯定不准老子继续打,怕老子干河沟起了水。

算球鸡公了,少输当赢,干脆去转一圈就回屋睡觉,往往输了钱还睡得着些。

正在这时,从不远处的乡公所里传来猛烈的狗咬声,一向“夜猫子”的跷脚成便使出金鸡点米的“法术”,几下就悄悄梭到距乡公所很近的一棵大树上盘脚坐起,观察起动静来。

跷脚成扒开树枝朝乡公所里面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在稀薄月光的照耀之下,朦胧之中乡公所四周到处是晃动的人影,再仔细一看这些人都身穿便服,全都带着“家伙”慢慢向乡公所靠近,这一下弄得跷脚成不晓得这些人到底在搞啥名堂?

不一会儿,有几个士兵把乡公所的木门敲得“咚咚咚”震天响,他们同时向里面高声喊道:“忙些点开门,我们下乡征粮回来,找沙乡长、白队副有事”。

稍许,从里面传来似梦话又非梦话的回答:“好像出去征粮的人都回来了,是哪个神经病吃饱了没事做嘛,半夜三更的来找沙乡长、水乡长的,找什么啊!”

见里面完全没有开门的意思,在外面喊话的那群人相互眼睛一眨、嘴巴一努,十几个人开始用刀子拨门栓了。

忽然“叽嘎”的一声,两扇大门被推开,十几个人因用力过猛滚成一堆。又隔一了会儿,乡公所内响起了吼叫声:“快点穿衣戴帽,马上到坝子集合。”

俗话说:正二三月天,神仙打偏偏。

乡公所的人睡得正香,一下子从被窝里被弄醒,只好不知所以然地来到坝子里,有的人一边下楼梯还一边在想:“格老子的,这几爷子装啥子×疯哟,半夜三更的把人些搞起来做啥子嘛!”

甚至有的直到站在院坝里都睡眼惺忪,真所谓站起睡觉不占床铺。

只见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登高一步讲道:“我们是石长官,哦石区长派来的解放军便衣队,今晚把大家搞拢来,就是要肃清你们这批旧政人员中的投降、投机分子,你们千万听招呼哈,要不然我们手头……”经他这么一说,众人朝四面一看,不禁哑然了:嗬,周围全是荷枪实弹的军人,当然没法看清这些军人的穿着打扮,也就不知道他们到底是哪路人马。

跷脚成连气也不敢喘大了,他朦胧中看见周围的人的确不少呢!

只是跷却成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登台讲话五大三粗的人,但又不敢肯定这个人到底是谁?

只见这个五大三粗的人接着讲道:“我们共产党也懂江湖规矩,也讲‘仁、智、礼、义、信’的!你们刚才不是还不得了吗?这阵怎么蔫屁臭没劲了,其实我们把大家吆喝拢来,说白了就是清算一下风吹两面倒的人。当然,你们都不要怕,今晚上是冤有头、债有主,我们只收拾从旧政府过来又在人民政府中办事不力的人,其他的人我们是不会挨绊的,这叫‘打屁不关腿子的事’。当然,在事情没了断之前任何人都是不能随便离开半步的。”

说到“仁、智、礼、义、信”这才使跷脚成想起来了,面前这个五大三粗的人不就是那个人吗?

哼,哪个不晓得他是个臭名昭著的土匪头目呢?那次参加袍哥会见过一回面,听说他还是金佛山深处很有实力的一个土匪呢!

真的没搞懂,他这副打头怎么摇身一变成了共产党,今晚他好恶啊,简直恶得啃土呢!

站在坝子的几十人,全都屏住呼吸任由“解放军便衣队”摆布。

这时,一个瘦长个子靠上前来,凶神恶煞地说道:“把他们都带上来,这些双料份子都是风大随风、雨大随雨的角色,说不定他们今天跟着共产党跑,搞不好明天又要跟着国民党跑了,你们说共产党不收拾这种人,那又收拾哪种人呢?”

随着这一声凶恶的吼叫,传来了阵阵脚步声,跷脚成轻轻扒开树叶一看, 被押上来的正是过去的伪乡长沙庆丰、乡队副白安逸、老长年米仓谷,还有十几个看不清面孔的人都遭五花大绑着,被一群人押了上来。

这时瘦长个子端正了一下歪歪扭扭的帽子,一阵哈哈大笑道:“沙大乡长、白队副和各位兄弟,你们好福气呀,国民党的天下有你们的官当,我们共产党得了天下你们又同样混进来当了官。不过,你们当了共产党这么长时间的干部,都干了些什么活路呀?哦,现在叫工作!今天晚上我们就是要专门听一听你们的汇报,我们这个便衣队是专门代替,哦是、是代表石区长来的,搞得不好,我们是要办人的,你们哪个先说?”

被捆绑着的人悄悄地议论道:“这些共产党说话颠三倒四,一点不像以往我们看到的共产党,更不像石书记他们那样,区上安排的工作我们不是都做好了吗?为啷个还这样灭起良心打整我们呢!”

五大三粗的人走到五花大绑的人群前,用手逐一抬着这些人的下巴,眼睛里放出凶光,恶狠狠地说道:“在共产党的政府里办事,比在国民党里办事规矩要多得多,你看你们这些人混进共产党来后,粮食没收几斤,活路嘛,哦、叫工作,也没做几样,又没有到区里面来汇报过。既然你们反水到这边来,就该多三少二办点事嘛,我说给你们听,共产党规矩很多哟,哦是传达。你们‘占着茅厕不屙屎’那就不怪我不仁了。”他向手下递了一下眼色,把全部人员摁到了地上。

被捆绑着的人一片茫然:“我们做那么多工作,难道乡长没向上面汇报吗?”

瘦长个子举着枪,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一阵猛烈扫射,街上顿时摆上八具尸体,晚风一吹,传来浓烈的血腥味,跷脚成顿时感到一阵阵眩晕,急忙使劲抱住树干才没从树上掉下来。

眼看只有沙庆丰、白安逸两人还站着。

这时,只见一个中等身材、长着一副“马脸”的人来到瘦长个子面前说道:“王司令,剩下的那两个‘烟盒’就交给我来过一下枪瘾吧!”

一个矮胖敦实的人也急忙跑过来对瘦长个子说道:“王司令,也给我一个吧,我跟他俩正好一人枪毙一个!”

瘦长个子恶狠狠说道:“你们也想癞蛤蟆出豆——现个点吗?还轮不到你们两个来。”

见状,这两人才红着脸知趣的走开了!

五大三粗的人接过话头说道:“沙乡长、白队长我问你们,你们记得民国三十二年夏天在‘牛旮石’抢劫烟土的事情吗?你们抢走的是共产党的军费,这件事该是算账的时候了,共产党欠你们的共产党补,你们欠共产党的你们补,沙乡长、白队长你们说对吗?这样两不相亏,公平吧?”

沙庆丰当然认识这个五大三粗的人是谁,他们用抢劫共产党军饷的大帽子来压我们,我们还有啥办法呢?

从这一群人的言谈举止上看,他们肯定不是共产党,他们与共产党相比较斤两悬殊太大了!不过他们为什么打着共产党的旗号来报仇呢?如果他们名正言顺把我们这些人都杀了,不也一样吗?难道他们是想把杀人的罪名扣在共产党的头上吗?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他们就可以达到“一箭三雕”的目的:既报了共产党打整他们的仇,又报了那次贩卖毒品被我们追缴的仇,还可以把我带到我兄弟那里去邀功请赏。

沙庆丰想到这里,便伸直颈子、腰杆,脸上毫无表情地说道:“既然都是袍哥人家,你我又都同为共产党办事,由于我没有替共产党把事情办好,应该遭到处罚,因此,随便你们怎样处置我,我决不皱眉眨眼,悉听尊便!”说完,就再也不答理麻堆了。

气得麻大堆脸上的横肉堆起一堆疙瘩,手足无措。

正在这时,随着一声“刀下留人”的高喊,一个人影像一阵风似的来到了麻大堆跟前。这一下,便衣队的几个头目立即停止了杀人游戏,纷纷转向这个人影。

当这个人影转过身子来时,这才着实让跷脚成惊得目瞪口呆。来人不是别人,他正是自己的“鸡狗娃娃”……

只见“鸡狗娃娃”与先前那群号称共产党的人一阵耳语之后,他们便将沙庆丰、白安逸两人松了绑。

白安逸见状,觉得自己捞取救命稻草的机会来了,一向大嗓门的他竟然声音小得惊人:“其实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是跑腿当差的,还不都是、都是乡长他们安排我这样做的咯……”

白安逸不说则罢,一说便气得麻大堆打嗝连天。

麻大堆接过王全德手中的枪,对准白安逸说道:“我让你死个明白,就凭你卖主求荣这一条,你不讲哥们儿义气,袍哥人家哪里还容得下你这种不仁不义之人呢!”

随着两声枪响,白安逸真的彻底“安逸”了。

麻大堆向几个牛高马大的士兵一努嘴,匪徒们七手八脚像抬木棒一样,把沙乡长往深山野外抬着走去。

狗叫声渐渐稀疏,街上又变得冷清寂静了。

乡公所附近家家户户的“土著”居民,都在从门缝、窗缝里甚至刨开房顶上的瓦片,偷偷看到了这惊险的一幕。

直到这时,人们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唉,今晚的折腾该收场了吧!大家才蹑手蹑脚回到床上睡觉了。

大凡腿脚不方便的人都是上树容易、下树难,毕竟两只腿脚长短不一,需慢慢摸索才能平安落地。

这样一来,等跷脚成慢腾腾地爬下树来时已经是鸡叫三道,该是五更天了吧!

天亮后的清泉集镇也跟江石镇一样,到处依然弥漫着浓浓的雾气,四处迷迷茫茫,似乎山川大地全都没有了踪迹,面前只是一些看不透的仙境。

第二天,恰逢清泉乡赶集。逢场必赶的土诗人还没到场口,就被愁眉愁眼的跷脚成拦住了。

跷脚成忙不迭地进行“独家”报道:“土诗人你还慢一三二的,昨晚上不得了,清泉街上出大事了,而且是盘古王开天、瘪古王开地以来最不幺台的事啊,这可是你需要的正宗头版头条新闻哟!”

土诗人笑呵呵地问道:“哼,你这个跷脚成真是‘鸡娃没有见过簸箕那么大的天’,啥事有土匪暴动打江石那样的事大嘛,那样的火候我不也来去自如吗?”

跷脚成“哇哇哇”干呕一阵后,擦了擦眼泪说道:“土、土诗人,我可不敢开半句玩笑啊,昨晚上清泉乡公所遭到共产党的便衣队袭击了,说是乡公所的干部办事不力,他们说他们代表石区长把清泉的乡干部全部都‘报销’了,十具尸体摆在街上没人收尸呢,真是惨不忍睹呀!”

一向冷漠的跷脚成也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他又抽抽搭搭地说道:“昨晚上,我在树上偷看到了他们杀人的全过程,我看得很、清楚,是狗日的麻大堆他们带着共产党便衣队干的,灭天良啊、可恶勾当啊!咦,后来我看见扈国泰也在场,不过他来了之后才少杀了两个人,不晓得是啷个搞的哟。”

土诗人不禁一愣:“啊,你没看错吧!我警告你跷脚成哈,在情况不清楚之前,你狗日的不要在外面乱吼黄哟,将比说你狗日的到处乱说的话,不仅在麻大堆那里你不好交代,就是在共产党那里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不要认为说起好耍就乱吹牛皮。走,我们看看去!”

跷脚成急忙表白道:“诗人哥哥,你晓得我这人历来守口如瓶的,我只有给你才说心里话,其他人就是打死我都不会说的,就连我的亲爹亲妈我都不会给他们说的!”

土诗人睖了跷脚成一眼说道:“你爹妈都死十几年了,你如何给他们说嘛?除非你写个申请到阎王爷那里当差咯,写不嘛我给你代笔,你格老子发这个誓真是他妈的狗屁弹琴!”

忽然,土诗人的肩膀被狠狠地拍打了一下:“土诗人,你这个背时鬼胆子可不小啊,经常到处乱跑,你到底是帮共产党还是帮九路军,请你如实招来!”

这一下,着实让土诗人吃惊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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