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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要害怕,听我慢慢说。
“我们的祖先吐谷浑从建国到灭亡,共传15代22王,立国350年之久,创造了灿烂辉煌的历史。隋唐以后,国势日衰,至唐贞观九年伏允兵败,吐谷浑分成东西二部。先祖伏允长子慕容顺率部称东部吐谷浑,居伏俟城。当时,王国四面环敌,西部吐谷浑已经降服吐蕃,东部大唐又不断怀柔同化,国势堪危。所以先祖为防城国破灭,在都城伏俟城以北,青海湖以西的柴达木盆地,以什卡山为中心,储藏了大量复国的资本,从金银财宝到兵马战车,应有尽有。
“这个地区背倚青海,南连西藏,北通新疆,而且是一块三不管之地。新疆够不着、西藏管不上、青海还管不了。所以一直是青海的辖区由西藏代管,西藏呢,只能依靠我们两个部落来象征性维持权威。
“为了保证宝藏的安全,我们两个部落共同守护宝藏伏阵图的同时,又将打开宝藏的钥匙——吐谷浑兵符一分为二,交由两个部落选出的两个摸金校尉分别保管,只有二者合二为一才能打开核心的宝库,调运宝藏。这两块兵符中,天辰玑在帕拉部落的史家手里,现在传到史未志持有;御龙符则是由索玛部落的丁家保管,现在传到了丁相生手里。
“为了掩护身份,史家以天传唱书人身份谋生;丁家则世代行医,悬壶济世。
“后来,我们的王国灭亡了,西藏政府一直以宗教为幌子,试图拉拢、控制、占有阿里草原草原。但阿里腾草原从地理上讲又是甘肃——或者说是青海的辖区。为了保护宝藏,我们的先祖利用智慧多边押注,左右逢迎。
“在西藏这边,由于我们两个部落选择了对向押注,索玛部落归属于噶玛派红帽系,将吐谷浑一脉的天马龙种继承下来,世代养马;帕拉部落归属于格鲁派黄帽系,以牧业为主,兼营农业种植,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适合王国复兴的战备需要。噶玛派红帽系掌权时,你们索玛部落负责照顾我们失势的帕拉部落;当格鲁派黄帽系掌权时,就轮到我们帕拉家族照顾你们索玛部落,所以,千百年来我们两个部落一直相互扶持,倒也平安无事。
“清朝时期,西宁知府廉兴为了控制草原,曾派官员来此屯垦,触及到了阿里腾草原的禁区,对红柳坡一带自然环境破坏很大,经过两个部落的联合斗争,在西藏政权帮助下,算是抵制住了过度的滥采滥垦。
“1912年民国成立后,那个清朝派来的官员自动离职逃跑了。为了争取更大利益,我们选择了更加地靠拢西藏政权。那一年9月,原西宁知府廉兴、马麒共同主持祭海会盟,劝蒙藏头人致电北洋政府,表示支持共和。当时的老首领索朗达为避免马家军践踏草原,以有西藏的指示为由,没有表态,结果被马家在回草原的路上暗算,并代表阿里腾草原通告青海全境归附中华民国。
“这更加坚定了我们两个部落靠拢西藏的决心。但是当噶玛派和格鲁派的争斗导致战争,最终噶玛派失败时,索玛部落因为对格鲁派最高统治者不忠,不光其领主庄园和所有财产全部被没收、部落所有人都被赐予帕拉家族为奴,而且被下了诅咒。
“所谓诅咒实际是一种慢性毒药,每年的正月初一,噶厦政府会派人来对每个人进行评定,并暂时解除诅咒。对于被认为对噶厦政府不忠诚的,则会因为诅咒发作而死亡。
“所谓天高皇帝远,近年来拉萨在青海的影响力越来越弱,丁相生用家传秘方将诅咒转化成了慢性病。虽然不能治愈,却也不再有性命之忧,本来以为可以渡过这一艰难时期了,没想到马家的势力突然侵扰到草原。
“我们不但失去了浩门、青海湖等几个重要的种马场,马步芳还通过马福财抓获了史未志和丁相生,得到了伏阵图,并于民国二十一年破坏九层妖塔,盗掘了我们祖上大量的宝藏。好在史未志和丁相生趁机逃脱,才迫使马步芳停止了盗掘行为。
“所幸天不负我。正在阿里腾草原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你在果洛的卡洛义父推荐了一个年轻的柴家兄弟来到草原,给我们指出了一条光明之路。他曾任《新陇》杂志社驻西宁办事处记者,在拉卜楞寺事件中为藏族兄弟争取权益,与果洛卡洛阿什羌(村)部落卡洛千户结成兄弟。
“他给我们指出了一个美好未来。说黎明前更黑暗,都让他说对了。最近,马福财又成功追杀了史未志,得到了伏阵图,现在又得知丁相生藏身什卡山,岂能善罢甘休?
“所以,我们也没有必要回避,面对吧!
“说巧不巧,西藏噶厦当局为了应对国际风云变幻和国内国共两党决战的大势,竭力扩大自己的势力。不仅非法划定了大西藏的版图,还把青海也划进了‘四水六岗’的战略规划中,阿里腾草原更是其中重要一环。几个月前,他们要求帕拉部落的领主夏扎向拉萨的噶厦政府提供一名家庭男丁成员入官以示忠诚,条件是由出任噶厦政府官员的人得到解药,解除索玛家族的诅咒。
“命运是如此的伟大,又一次给了我们部落多种选择。所以才有了我们今天的安排:按照噶厦政府的规定,你们索玛家族作为奴仆是没有资格入寺从政的,但是我自己一生只有一个女儿玛吉阿米,又没有适格的男丁入仕。所以我们就利用噶厦政府规则,打了一个擦边球:我招你们两个入赘当女婿,你们就可以代替帕拉家族出任官员,还可以继承帕拉家族的遗产。如果能及时把西藏噶厦政府的势力引导到阿里腾草原,或许会平衡马家军对草原部众的侵扰。
“所以,我和你阿爸商定:你作为长子在家与玛吉阿米成亲,出去寻找阿里腾草原的未来;松多作为帕拉家族适格男丁到拉萨进入行政系统,或许东边不亮西边亮,确保阿里腾草原未来的辉煌,你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可是这样安排的话,是不是松多弟弟承受得太多了?”松珠知道松多和玛吉阿米同年同月出生,两人感情最好,所以略显迟疑。
“不,恰恰相反。你将要承受的责任和使命比松多大得多。找到柴家兄弟的菩萨兵可能比登天还难,你要做好思想准备。”
夏扎说着,从身后端出一个高脚铜盘,这是藏家婚俗的一个仪式,女孩出嫁时,嫁妆的清单会放在这样的高脚盘上,让新郎查收。一般情况下,会有三件必备的物品:小铜菩萨一尊、经书一册、佛塔一个。据说文成公主嫁松赞干布时,就是带的这三件物品,所以一直流传下来,成为婚仪嫁妆必备之物。
但是夏扎所持铜盘上,只有一叠薄薄的黄纸,并无其他东西。
夏扎略显窘态地说道:“按照祖宗的规矩,我给玛吉阿米的嫁妆,应该是伏阵图、御龙符和天辰玑。可惜呀,伏阵图已经被马福财劫走,天辰玑随着史未志的流亡不知所踪,只有御龙符尚在丁相生手中,也因为躲避马福财的追杀而无法露面。我所能给你的就只有这篇《阿干之歌》了。希望你承大任于危难之际,与你兄弟松多一起,夺回伏阵图,找回天辰玑,保全先祖留下来的宝藏。”
正说着,有人来报说马福财已经攻到门口。
索南都杰将茶碗往桌子上一顿:
“别慌!他一会半会儿进不来。”
说着,老人捧出一个锦盒,谦恭地对夏扎说道:
“自从索玛部落受到诅咒后,我们在你的关照下才能继续享受和谐的阳光,严格地说,德里德卡庄园的一切都是属于帕拉部落的。今天菩萨把美丽的玛吉阿米赐给我们家,可是我们却没有什么像样的聘礼拿得出手。这是柴家兄弟留下的信物,它指示着阿里腾草原的美好未来,我把它托付给你,也算是我们唯一的聘礼了。”
夏扎双手捧过锦盒,激动地道:“还有什么能比阿里腾草原美好的未来更加贵重的聘礼了呢!这是菩萨给予的恩赐啊!”
索南都杰再次郑重地叮嘱阿布松珠:“你和玛吉阿米的婚礼注定是不平凡的。松珠,你跟随总管家罗桑布扎找到丁相生,让丁相生给你易容后,你和索朗达吉、强巴、洛桑、诺布等带上最好的种马,经浩门马场到果洛去投奔你义父卡洛千户。”稍倾,索南都杰吐了口气,好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你的婚礼是你为阿里腾草原寻找光明未来的起点,也是你逃亡生活的开始,找到柴家兄弟和他的菩萨兵,找到阿里腾的未来,我的孩子,你的使命才算完成。你们的行装已经备好,你和你的妻子现在就出发吧!”
阿布松珠再一次跪了下来,以藏族人最高的礼节辞别了父亲。
直到夏扎和阿布松珠出了后门,索南都杰才吩咐一声:
“来人!出门迎接马福财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