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当听说是晋西革命根据地的侦察英雄苟日松在这里战斗时,史天辰高兴地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跳进苟日松的战壕里。
“好小子!想不到你个老伙计也到西北作战来了!”
苟日松已经挂了彩,看到史天辰,他也十分惊讶:“史天辰!你个浑小子,到哪里都能被你给缠上。说,你这是帮忙来了,还是看老子的笑话来了!”
史天辰连连说帮忙帮忙!但是看了拦虎岭的山势,史天辰忍不住为苟日松担心起来。
拦虎岭扼守山川要道,一面是陡坡,一面是悬崖,山势险峻,易守难攻。山上守军虽然不多,但雕堡成群,加上居高临下。苟日松的部队虽然英勇善战,但是每次接近山顶时都会被密集的火力网所压制,加上燃烧的轮胎、油桶、滚木擂石暴雨般倾泄而下,冲上去的战士瞬间就被冲下山坡。更惨烈的是山下有条隐藏的壕沟,里面全是倒插的竹尖、削尖了的木桩,壕沟里还注满了油料,山上落下的战士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洞穿全身,浸没在熊熊火海中。
史天辰赶到时,苟日松的侦察连已经陷入苦战,而且伤亡近半。
史天辰抚摸着苟日松的伤臂:“老伙计,你这是怎么搞的?太行山的大英雄遇到克星啦?”
苟日松气得一把推开他:“什么克星,就是一群见不得阳光的老鼠!这百十号马匪军不可怕,不好对付的是这样的山势,要想过去还只能走这一条道儿!”
“你什么时候到西北的?怎么到这儿来啦?”
“我是跟随四军入陕作战的,现在奉命向兰州方向侦察前进,为后续部队提供情报,扫除障碍。”
“听我说,主动与敌交战可是咱们侦察部队的大忌,利用隘口险山作为屏障阻滞我军前进也正符合马家军的作战意图。你怎么不从东岗镇经桦林山到四车坪,翻过狗娃山就可以直接到达南山或者沈家岭,那里才是计划中的侦察路线呀?”
“向导说这是通往兰州最近的道路,可以省下半天路程呢。”
“向导?……向导是谁?”
一个回民打扮的人站出来:“是我长官,我叫马建民。”
史天辰看他一身干干净净的,戴着一顶小白帽,和这个战斗场景很不相称,心理有点不适应:“你应该知道这道岭的险峻的,为什么还要领到这里来?”
马建民哈着腰:“苟长官要走最近最快的道,做第一个进入兰州的人,所以就选了这条取直的路线。”
史天辰回过头劝道:“老伙计,那就先退回去,再寻他路!你是侦察兵,不是作战部队,不一定非要在这里死磕!这赔本的买卖咱不做!”
苟日松跺一下脚:“你他娘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不知道见机行事呀,可这是一条死胡同,后面已经有一大队马家军的败兵正在向这里赶来,你让我往哪里退啊!现在只有攻下这座拦虎岭,才可以依托天险堵住后面逃窜的敌人的退路,配合追击部队,反过来将他们消灭在这拦虎岭下。”
史天辰气得背过脸去:“你看你这个人,怎么还骂上了?!我说你这个人哪,就是贪多嚼不烂,没有那个金钢钻就不要干什么瓷器活嘛!”
苟日松怒目圆睁:“废话少话,来都来了,要么你帮老子拿下这拦虎岭,要么你看着老子死在这里!”
史天辰极力安抚住激动的苟日松:“好了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了!你先冷静一下,冷静!这个破地方我也来过,就凭你这点儿残兵败将不可能从正面攻下来的。”
“不许你污辱老子的队伍,不帮忙就滚蛋!少在这里说风凉话!”
“你看你又急了不是?我不是说你的战士不够勇敢,现实如此嘛!我的意见是,你带领你的战士继续冲锋,但只是佯攻,不能再有任何伤亡!我以前侦察过这个地方,这座山的背面是悬崖,但还是能上去人的,敌人在那一面没有布防。你把敌人的火力吸引到阳面来,我从背面冲上去,咱来他个前后夹击,不就把这窝老鼠给端了吗?”
“那你还等什么?赶紧的,拿下这拦虎岭,替老子立一功,你那心肝宝贝的天赐老子以后再也不惦记了,行不行?”
“你这张狗脸呀变得是真快!你倒是动起来呀,是不是等着山上的敌人发现了我的意图你再动呀!”
雷振富一把抓住史天辰的胳膊,认真地说:“我还是要执行好柴师长的命令!我们是一军的部队,犯得着参加四军的战斗吗?这要是让薛处长知道了……”
苟日松一下打断雷振富的话,骂道:“妈的!这是从哪儿冒出这么个歪嘴的!史天辰,你能不能带兵?没那个球本事赶紧滚蛋!”
马建民听了雷振富的话,也插言道:“史长官,山的后面是上不去人的,我们还是从前面打吧,要不,咱们就从你来的方向逃跑?”
“逃跑?!”史天辰正没地方泄火,气得差点把帽子甩到马建民脸上:“你问问苟连长,老子的字典里有这个词儿吗?”
见史天辰真的生气了,雷振富也不敢吭声了,和朱子明悄悄去集合部队了。
史天辰带人绕到山后,命令雷振富找来几根沙杆,将战士一个一个地顶到接近山头的地方,然后突然出击,山上的马匪军本来已经十分疲惫,伤亡并不比山下的苟日松好多少,战斗意志已经濒临崩溃,史天辰的突然出现,一下子冲乱了他们的阵脚,慌乱中你推我挤,纷纷滚下山崖,落入他们自己挖下的壕沟中,被自己埋设的机关刺穿了身体。
战斗很快结束了,史天辰趾高气扬地站在拦虎岭上,招呼苟日松上山会合。
马建民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山,紧紧跟随在史天辰的身边,但他的注意力却不在史天辰身上。
“兄弟,您这个就是天辰玑吧?”
史天辰一愣,看到马建民像饿狼一样,两眼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胸前。
原来是刚才的战斗中,自己的上衣不知道什么时候撕开了,露出了挂在胸前的胸牌——天辰玑。
这块胸牌是史天辰的妈妈马兰花临死前挂在他胸前的,并再三叮嘱他要收藏好,将来凭着这块胸牌就能找到自己的族人。天辰玑总体像个船锚的形状,边缘上有规则地雕刻着回纹、百纹和椅角纹。左右是两只对称的牛角,以金环嵌入装饰;中间是四匹啸傲四方的野狼,上面一匹狼呈猛虎下山状,尾巴直挺,形成一个自然的吊扣。下部衬托以均匀的老鹰羽翼,似乎是踏在一只老鹰的脊背上。
然而,马建民看到天辰玑时的表情比史天辰自己戴上天辰玑时还夸张,一半吃惊,一半惊喜,五味杂陈的情绪全都挤在了一起。
看到马建民这样看着自己,史天辰感觉有些不自在:“天什么什么?老子叫史天辰!谁是你的兄弟!你想什么呢?好好做你的向导!”
听到史天辰决绝的话,马建民不但没有难堪,反而是一副无比疼爱的表情,眼圈都跟着发红了。
正说着,苟日松已经登上山顶,用手一指前方:“老伙计,你看,那儿就是兰州城!”
顺着苟日松指的方向,整个兰州城一览无遗。黄河宛如一条巨龙穿城而过,大铁桥像一架又窄又小的梯子横跨在河面上,南面的马啣山、双嘴山、老爷山、大水子山梁和北面的白塔山、西面的大尖山清晰可见。
史天辰轻轻点着头,语气坚定地说:“兰州啊兰州,当年老子力量弱小的时候,只能绕着你走,今天,你必将回到人民的怀抱,得到彻底的解放!”
苟日松得寸进尺地捣一下史天辰:“老伙计,不说声谢谢好像对不住你哈!不过,你好人做到底,你看你都要到地方上工作了,那天赐可是咱战火中的兵魂啊,你可不能太自私了,要不,你先借给我,等解放了兰州……”
史天辰立即用马鞭止住苟日松的话:“老伙计,我得走了,军令在身,恕不奉陪了。解放兰州的时候,你要替老子多杀几个马匪军,为当年西路军的红军战士们报仇!至于天赐嘛,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史天辰动作敏捷地回到山下,骑上战马,反手扬鞭的时候,史天辰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雷振富,刚才那个那个马向导在山上跟我说什么来着?”
“连长,他好像问你,你的胸牌是不是叫天辰玑?”
“天…辰…玑?”
史天辰心里咯噔了一下,这个胸牌的名字,只在他妈妈马兰花临死的时候告诉过他一次,除了柴靖山还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个天辰玑,这个马建民又是从什么地方知道的呢?
没有等他继续想下去,雷振富已经开始催促了:“我的好连长,再不加快速度,我们可真要耽误军机受到处分了。”
史天辰此刻心情极佳,一扬鞭,天赐像一道红色的闪电,在灰暗的大地上剖出一道明亮的抛线……
拦虎岭战斗是一场史料中找不到任何记录的战斗,在这场战斗里,歼灭守敌286名,我侦察部队有91名战士伤亡。苟日松因为这次意外的出击,依托拦虎岭,成功拦断了马家军一部逃窜的退路,打通了另外一条进军兰州的路线,在沈家岭战役之前破格提拔成为代营长;但是史天辰由于擅自改变行军路线参加战斗迟误了报到时机而受到了一军二师的批评处分,降为侦察排长。
这是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