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这怪异的声音就像来自地下,从每个人的脚下钻出来,沿着人体向上,丝丝环绕在草尖树梢,久久不能散去。
史天辰轻声问葛登豪:“你该不会说前面又有你的朋友在等着我们吧?”
葛登豪确定地说“没有”,他在这一地区没有多少朋友,马哈甲乙老人是被马家军裹挟到此的。
“那为什么有人跟踪我们?”
“有吗?我怎么没有发现。”
巩逊轻声说道:“的确是有人在暗中观察我们,不知道是敌是友,大家小心。”
天突然大亮了起来,半个天空都被金色的晚霞燃烧着。河面上旋起一阵风,如洪水般涌向岸边,一头撞在葱笼的林带上,而后缓缓抚过树梢,悄然爬过那山坡,滑进偏僻的峡谷中。
黑牛沟里的尘土被惊起,在半空窜来窜去,撞击着,旋转着,且发出一种如泣如诉的鸣鸣声,似金戈铁马,又似龙呤虎啸,并掺杂些刀枪剑鸣的杂音。
峡谷的中心带有一座石头布成的迷魂阵。迷魂阵中全是石头,一堆接一堆,石头堆和石头堆之间变换着某种通道,显示出它们是一个完整的整体。
迷魂阵的上空被横一根竖一根纵模交错的绳子网罩着,绳子由许多材料编成的。或草或麻或布,看来绝不是一个时期编成,绳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布块块,藏族人将它们叫做经幡,有的显然是刚挂上不久,而更多的已飘落地下腐烂成泥糊状,山风一吹,经幡飒飒飘动,那如泣如诉的呜呜声便是从这里发出的。
这里是一座坟场。
史天辰熟练地进入到中心地带,看到最大的一座石头坟前立了一块简易的墓碑,正面刻着“慈父史红军之墓”,落款的名字是“孝子党措”,背面用朱红大字写着“红军万岁”,整个墓碑上并没有年月日的记载。
“党措?”史天辰一边重复着这个名字一边观察着,他记得当年这里就是史红军阻击马家军的地方,那些石头应该是临时战壕的掩体。他当年埋葬史红军的战友的时候,因为年少体弱,只是简单地挖了些坑,作了些记号。那么,这些成规制的坟头是谁立的呢?难道这个“孝子党措”就是当年罗红英产下的儿子?如果是真的,说明罗红英还活着,说明当年史红军和三十多名红军战友没有白白牺牲。
这样想的时候,史天辰早已抑制不住自己的悲痛,伏在史红军的坟上大哭起来,这一下把朱子明吓得不轻,因为在他眼里,史天辰就是一个钢铁战士,从来没有见他为了谁而这么悲痛过。
葛登豪是第二个让人意外的流泪者。他就近拣了些松柏枝条,在史红军坟前煨起来,又从怀里掏出一些青稞撒进烟火中,然后也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还边念叨首:“史连长,我向你报告!我在果洛答应你跟着共产党走,我这一辈子都会跟定共产党,三宝作证,决不食言!你知道,我们藏族人是不相信死亡的,正如葛登豪牺牲了,他的灵魂已经转化成我的名字,我就是‘葛登豪’,我活着‘葛登豪’就活着。你也一样,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史连长,我今天祭奠你你还是史连长,你永远也不会死!如果你轮回转世的话,我希望你就是插上西宁城楼的第一面红旗!万众瞻仰,永放光芒!”
巩逊把大家集合到一块儿,集体给各位红军烈士举行了祭祀仪式,一时间,墓地里庄严肃穆、充满了缅怀崇敬的气氛。
正当大家准备结束活动返回的时候,巩逊突然腰身一扭,滑进旁边的树丛,一个身影瞬间应声而起,跳向另一边,史天辰哪里放过这个机会,几乎是同步飞身掠过,挡在了那人的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