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二人对视数秒。史天辰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沉寂。
“呵——听说洮洪失利造成了损失,是不是?”
“是巨大损失!许多干部和家属被抓。我方被抓的群众达到了200多人。现在,敌我双方彻底撕破脸皮,没有了周旋余地,顽固反动分子李笑然也逃跑了,二十二军军长胡景通也已经暴露了,特别是我们的‘送客行动’完全被打乱了!”
史天辰喉结动了一下,似乎想要表达一下。
杨占奎生硬地说一声:“薛处长请你去一下。”便转身出了门。
史天辰自知理亏,只好怏怏地跟在杨占奎后面,拐了个巷子,史天辰看到薛光明正在一处门院前等着他。
看到薛光明,史天辰突然孩子般地感到一阵委屈,当年他们一家人被马家军追杀的时候,是薛光明及时赶到救下了他们母子。
史天辰几步赶到跟前,叫了声:“薛叔叔。”
可是他没发现薛光明正黑着脸呢,看到史天辰,迎面就是一巴掌:
“别叫我叔叔!我承受不起!我今天就替你干爹教训教训你!仗着自己有一点点战功,到处端着个战斗英雄的臭架子,一天到晚耀武扬威的,简直到了无组织无纪律无政府主义地步!怎么啦?这大西北容不下你啦?!你忘了你妈妈对你的嘱托了吗?你对得起你死去的父亲吗?”
史天辰已经感到自己确实干扰了一些重要的工作,但是仍然不甘心,他觉得沈国栋既然是西宁工作团的党支部书记,向他报到和向钱平报到没有区别,所以也算得上是受命行事。
可是薛光明并不给他争辩的机会,继续骂道:
“谁给你的权利去参加四军的拦虎岭战斗?谁给你的权力越过大沟去开展行动?你为什么不能按照要求准时到达洮邑报到?你在那边缓解了苟日松的压力,却把洮邑200多干部家属推进了火坑!苟日松打不赢不会死,这200多干部家属谁去救?是你吗?史天辰!你以为你是赵子龙可以在长板坡七进七出吗?你以为你是张飞张翼德可以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吗?!匹夫之勇!”
看到史天辰竟然流泪了,薛光明的心又软了下来:
“你干爹把你交给我,是希望你尽快地成长起来,可是你一个侦察连长,一天到晚就知道到处打游击,东抓一个国军,西捉一个特务,就像小孩子过家家,什么时候才能成长起来?”
说到干爹,史天辰孩子似地低着头,自从父母死后,干爹柴靖山算是他最亲的亲人了,可是一年总见不了几回面,史天辰心气高,不爱和一般的人打交道,就想着法子到处参加战斗,只有在枪林弹雨的生死线上冲锋的时候,他才感受得生命的价值、活着的满足。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没少受到薛光明的批评,但是像今天这样大动肝火还是第一次。
正说间,一个右腿残疾的人走过来,向薛光明报告说大家都到齐了,就等他入会了。
薛光明顺便介绍道:“天辰,过来,我介绍一下,这是1936年参加红军的老党员、现任伪洮邑县县长、洮邑县警备司令葛登豪同志。你们俩好好认识一下对方,未来的革命道路上,你们两个人可能要长期共事打交道呢。”
史天辰终于见到了将来影响他一生的葛登豪。但是出现在眼前的,绝不是从柴靖山、胡景通口中听到的那个绝世英雄形象,史天辰多少让他有点失望:原来葛登豪不光是右脚残废了,整个形象也不好,不修边幅,那张脸极度扭曲,让他一看心理就不太舒服,加上刚刚看到的纸条内容,史天辰回敬葛登豪的目光警惕而又犀利。
葛登豪倒是十分平和地看了一眼史天辰,就像随意看自己身边哪个熟悉的人一样,说道:“不错,和我想像的一样,像我们阿里腾草原的兄弟,家族基因很强大呀!处长,我们进去吧?”
薛光明扬了扬下巴,说:“让他也进去吧,刚好今天要宣布对他的处分。”
回过头,又十分严厉地叮嘱史天辰,“让你进去是让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样的错误!你给我好好听着,对你的处分是西宁工作团的决定,也是洮栏边区地委的决定,不管对你的处分是什么,你只有带着耳朵听的权利,不许顶撞!同时,我会亲自把对你的处分向你干爹汇报。明白了没有?”
当葛登豪说出“阿里腾”三个字的时候,史天辰已经确定自己的家族一定和葛登豪有割不断的联系。
史天辰也不敢回话,只是唯唯诺诺地点下头,躬身跟随薛光明进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