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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贴着湖岸飞奔的姿态非常具有画面感,像一抹优美的弧线从湖畔划过。别说那些马家军的士兵了,就是贺俊龙偷眼看时也被惊呆了。
正在装车的一群人先是惊惶失措地骚动了一下,但是很快,一个年长的藏族牧民指着天赐喊了起来:“天赐!那是天赐啊。‘天赐降世,天下太平,’我们的阿里腾草原有救啦!”
包括那几个“马家军”士兵在内,他们不但没有逃跑,反而对着天赐礼拜起来。
史天辰早已把这一切看在了眼里,虽然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但是他已经确定了这些人放弃了抵抗。
史天辰不敢大意,战马突然在年长的藏族人跟前刹住四蹄,高高立起身子,史天辰有些措手不及,手中马鞭差点失落,他敏捷地抓住鞭梢,用力一指。只这一个动作,惊得一众人等竟然做出了更加意外举动,他们躬身到地,双手平举过顶,齐声叫道:“格萨尔阿种战无不胜!”
史天辰彻底被整懵了。
他翻身下马,准备换个方向抓马鞭时,自己也被马鞭上的装饰图案吸引了。
从葛登豪手里接过马鞭起,史天辰还是第一次正眼观看葛登豪的这根马鞭:马鞭把手实际上是一把剑柄的结构,前端护手像是剑柄的剑格,呈椭圆形,不管是图案还是形状,和自己的天辰玑几乎是等比例的;把手的尾部像是剑柄的剑首,整个图案呈菱形,上部凸出部分是异化为王冠的兰萨纹,下部凸出部分是一只展翅飞翔的雄鹰,左右各是互相对称的一顶异化成鼻子纹的蒙古包图案;中间部分是由盘肠纹盘成的枝桠,枝桠交结处点缀着各种形状的眼睛,并以形形色色的珍珠、玛瑙、翡翠和绿松石进行装饰。在眼睛聚焦的中心部分,竟然是镂空的,而这椭圆形的镂空中,正好可以镶嵌进他的天辰玑——由老鹰驼着的四匹野狼组成的天辰玑。马鞭的手握处也不像普通马鞭那样柔软,像剑茎一样的把手上阳刻着六字真言。
这哪里是一根马鞭,更像是一件法嚣,简直就是一件工艺品!
史天辰心里突然被一种说不清的情绪所控制,他记得母亲马兰花在死前曾再三嘱咐他一定要保管好天辰玑,靠着天辰玑,他就可以找到自己的族人,回到自己的故土了。而现在,天辰玑的图案和信息越来越丰富地展现在他的认知里。
“邦布钦布(长官)!邦布钦布(长官)!”
几个身着马家军军装的士兵把史天辰拉回现实中。史天辰见贺俊龙已经控制了形势,便推开众人,直接面对年长的藏族牧民,问道:“你……认识我?”
“我叫洛桑,是阿里腾草原索玛部落的专职牧马师之一。这是强巴、这是诺布。我们都是三角城马场的人。你这战马是当年草原英雄史未志的天赐,这马鞭是阿里腾草原索玛部落王国的信物,在古代是可以调动指挥天下兵马的。现在这两样信物都在你手里,如果你不是大英雄史未志,你一定是索玛部落头人阿布松珠的钦差特使!”
史天辰的心里一下子滚烫起来。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精准地说出他身世的渊源。
他的脑海中重又回响起薛克明的嘱咐:此去洮邑,一定要找到葛登豪,配合他的工作,进一步明确为党为新中国奋斗的目标。阿里腾草原,索玛部落,阿布松珠,史未志……这些天天更新着的信息,逐渐使自己的前世今生丰满起来。为党为新中国奋斗的目标是不是当年干爹为阿里腾草原规划的美好蓝图?也许这才是干爹柴靖山让他到洮邑配合葛登豪工作的真正意图吧。
史天辰举起马鞭,指着上面的天辰玑图案,他想问清楚图案的含义,却被一股子热流堵住喉咙,说不出话来。
“兄弟,这就是御龙符的图案。御龙符和天辰玑成对合体时可以调动天下兵马,而这马鞭,应该就是古代王权的象征,就像古代的尚方宝剑,见到它如同见皇上一样。”
马建民兴奋地凑过来,两眼放光,在说话时竟然也激动得双手颤抖起来。
史天辰的心情一下子被马建民的一声“兄弟”给毁了,他回看了马建民一眼,把马建民吓得不敢说话了。
史天辰重又把目光回到洛桑脸上,十分真诚地道:
“我叫史天辰,是史未志的儿子,我的妈妈叫马兰花,我的父亲母亲都死了,他们给我留了一句话,让我按照天辰玑的指引去找到自己的家人。”史天辰觉得有必要把自己的身份说清楚,以便取得对方的信认。“我现在就是奉了葛登豪——不,是阿布松珠的命令,和这位兰大夫一起到三角城去招降马元芳的。”
“史未志死了?可惜呀,当年史校尉在阿里腾草原上那是多么传奇的一位英雄啊!还有马兰花,那是阿里腾草原公认的仙女啊!”
年长的洛桑悲伤地流下泪水。
“你认识史未志?你能给我讲一讲史未志的事情吗?”
“认识,当然认识!我曾经跟随史未志一起战斗过。”
洛桑仰天长叹一声,继续说道:
“在我们阿里腾草原上,生活着两支古老的部落,两个部落同属于一支祖先,共同保护着祖先留下来的宝藏。帕拉部落拥有阿里腾草原最好的土地,主要以农业为主,兼顾游牧;索玛部落世代养马,拥有阿里腾草原乃至青海湖周围最好的马场,主营牧业。我们就是索玛部落的牧马人,我和牧马师索朗达吉一起,管理着青海境内数十个马场,我们成功将吐谷浑一脉的天马龙种继承下来,青海所有的良好品种都有我们天马龙种的基因。史天辰和丁相生是阿里腾草原有名的摸金校尉,负责维护整个阿里腾草原的安全。那些年,我们东征西讨,只要是史天辰的战马天赐出现的地方,肯定是百姓安宁、社会稳定的。所以,草原上一直流传着‘天赐降世,天下太平’的歌谣。
“可是自从清朝的皇帝被推翻,西宁知府派来的官僚逃跑了。西藏宗教的势力趁机掌握控了阿里腾草原,还给草原上的人们下了毒蛊;然而青海从未放弃对阿里腾草原的管理权,特别是青海省政府成立后,对阿里腾草原的压榨越来越残酷。为了得到阿里腾草原的宝藏,民国11年,马步芳效仿东北一个大军阀,对埋藏宝藏的九层妖塔进行了破坏性盗掘。他们挟持了史天辰和丁相生,帮助他们打开了九层妖塔的机关,但九层妖塔是藏妖纳怪的地方,盗掘的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奇异的事情。史天辰在马兰花的帮助下逃脱了马福财的控制,流浪天涯。马福财没有了摸金校尉的帮助,只得停止了盗掘行为。”
“我的妈妈是怎么救得我父亲的?”
“你的妈妈马兰花是马步芳家族的后代,马福财是他的堂叔叔,她受过良好的西洋教育,思想开放,在草原与你父亲相识相爱,但是遭到了家族特别是马福财的压制。后来,马福财为了得到史天辰的行踪信息,有意放松了对马兰花的控制,史天辰和马兰花在草原渡过了一段幸福美满的日子,但是随着史天辰被抓住,马兰花重又回到家庭的控制中。后来,盗掘九层妖塔过程中出现了许多怪异现象。马兰花以她的科学知识给出了一些合理的解释,当时正好马福财被马步芳骂得焦头烂额,便请马兰花去帮他解决盗掘基地的出现的问题。没想到这正是马兰花的计谋,她利用马福财的信认,趁机将史未志和丁相生救出了九层妖塔。唉,可惜了,马家像你妈妈这样的好女子实在是太少了。”
说到这里,洛桑抬头问史天辰道:“我记得丁相生把你们一家人保护得非常好,你还是丁相生为你接生的呢。后来他们经历了什么?怎么会……?”
“我听妈妈说,我们一直逃得很辛苦。丁相生精通易容术,我们主要靠着这个才勉强保全自己。但是马家军追逃的手段越来越残酷,甚至实行了连坐制度,许多无辜的人因此受到了迫害。民国22年,我们的行踪终于被马家军锁定。在榆林,我们一家三口陷入了绝境,是当时正在执行任务的薛处长,带领部队救下了我,并帮助我埋藏了先后死去的爸爸妈妈。”
“是这样。”洛桑神色黯然地点点头,接道,“这些年,阿里腾草原人丁凋落,马家军为了迫害阿里腾人,还在庄园边上建了一座临时监狱,整个草原被马家军糟蹋蹂躏得草原退化、人口减少,几乎都快成了荒漠了。”
史天辰心里如同翻江倒海一样,他大概已经清楚了自己身世,现在,他需要知道最后一个答案:
“阿里腾草原在哪?你们是怎么到了这里了?”
“阿里腾草原是我们世世代代祖先的家园啊,她在青海湖以西,离此五百多里。当年,我们奉了总管家罗桑布扎之命,跟随牧马师索朗达吉一路保护阿布松珠逃到浩门种马场,在哪里,我们和阿布松珠分开,掩护他继续南逃果洛。后来,马福财追到浩门马场,不仅把种马场收归省政府所有,还把我们驱赶到这里,成立了三角城马场,专门为马家军饲养培育军马。转眼也有十几年了。”
“你们有没有自己的武装?能不能把当地的劳苦百姓组织起来?”
“我们本身就是在编的马家军的骑兵,在马元芳没有到来之前,我们就是这方圆百里的唯一武装。另外,马家军部队的士兵是不允许退役的,所以三角镇相当一部分居民是年老士兵发配到马场赶车、做杂役的,”
“好!你们现在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武装了,我给你们取个名字,就叫海晏人民自治武装骑兵大队,怎么样?你们现在能够组织多少人?”
“我们本身有三百多骑兵编制,如果动员起附近的蒙古族和藏族群众,可以达到六百骑兵的规模。你有史未志的天赐,又有阿布松珠老爷的信物,我们愿意在你的带领下,跟着格萨尔阿种指引的方向战斗,重拾阿里腾草原的荣光。”
“好!前天,我们用六百铁骑解放了西宁,现在,我有了你们这六百铁骑,这三角城就是一个铁核桃,老子也要把它砸碎了吞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