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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对于我们来说简直是无法承受的改变。
老马在医院待了一个多月之后，眼看着就彻底好起来了，不料他的儿子马东方患急性心梗走了。老马的学长加好友郑光书记刚从北京开会回来，他要求我们千万先别把马东方走了的事告诉老马。老马的老伴，我们称她为莫阿姨的莫翠英咬牙坚持不说。我们当然也守口如瓶。可是马东方是老马的儿子，瞒个十天八天可以，再长了很不现实。虽然最终还是没有谁明确告诉老马儿子走了的真相，老马还是知道了。当时，医生也在旁边，但老马一点也没有照顾医生的面子，闭上眼睛挤出两串浑浊的眼泪，一骑绝尘而去。
那一阵子，我们几个都被整傻了。
其实，真正考验我们的还不是老马的不辞而别，而是如何安抚活着的莫阿姨。突然之间，独生儿子走了，紧接着老伴也走了，你让老人家怎么办？
毫无疑问，我们愿意也下定决心做莫阿姨的儿女，下定决心陪伴着照顾着老人家一直走下去。可是，站在莫阿姨的角度，我们真的能代替得了她的两位亲人吗？
我们绝不只是说说而已。在后来的日子里，我们几个轮流住在莫阿姨家里，尽心尽力地陪伴着照顾着莫阿姨。莫阿姨似乎也很配合我们，像我们的妈妈一样关怀着我们，我们感觉很欣慰，以为一切甚好。但是后来的事实证明，莫阿姨其实只是在演戏，她是为了不让我们失望才努力地配合我们，假装很愉快地活着。其实她内心的痛苦始终如影随形，一分钟也没有离开过她的生活。
七年之后，莫阿姨生日那天，我们在兴隆酒店定了一桌酒席，为莫阿姨庆生。刘正君一家三口，辛怡李安桥一家四口悉数到场，我们两家的三个孩子喊莫奶奶喊得山响，莫阿姨似乎也深切感受到了儿孙绕膝的幸福。生日宴的气氛十分和谐十分热烈。但是我们万万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莫阿姨竟然在自己的房间里狠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给我们留了一封信，信中写道——
正君，辛怡，安桥，还有我的三个亲爱的孙子，我的孩子们，我谢谢你们这些年来对我的陪伴和照顾，说实话，东方若在世，也不能像你们一样对我好，你们尽到了比东方要得多得多的一切责任。我要对你们说声谢谢，也代表老马，代表东方，对你们说声谢谢。真的谢谢你们了。我和你们已经一起生活七年了，我也一直在努力，希望自己能好好活着，也能给你们带来些许快乐。可是我总觉得自己做得很不够，这且不说，现在的问题是我坚持不下去了。因为我想去陪陪老马和东方了。真的，我太想他们了。求你们原谅我抛下你们，莫阿姨是真的没办法了。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有一张存折，你们用它把我也埋到上顶山下吧，就在老马右侧的地方。剩余的钱给三个孙子做学费。谢谢你们，求你们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一万年都深爱着你们的莫阿姨。
老马的离去，有不能接受儿子东方出事的原因，但更多是生命承受力达到极限后的自然崩塌，总之不是他自己执意要离去。莫阿姨不是，莫阿姨的身体很健康，她本可以活很久很久，她却采用极端的办法人为地硬生生地离开我们，她给出的理由我们不愿意接受，也无法接受。老马离去时我们只是悲伤，没有怨恨。莫阿姨的离去，我们首先是怨恨她的自私与无情，然后才是悲伤。
但是现在，我们的怨恨没有了，悲伤也淡了，包括对老马，也包括对另一位我们并不曾见过面的名叫洪敏玲的阿姨，我们的心情都不再有太大的波澜，而是变得很平静平和了。我们每年清明节都要来看看他们，和他们聊聊，就像他们还活着的时候那样。
小车在行进。
往年清明，我们都是乘班车。今年刘正君的女儿圆圆买车了，自告奋勇要拉着我们来，我们当然乐见。李安桥和辛怡的女儿李茹和儿子李路也嚷嚷要坐圆圆姐姐的车，就也一起来了。
永宁市距暖泉镇百余公里。暖泉镇往南不到两公里有一座名山，名叫上顶山。
我们的目的地是上顶山下。
如丝的细雨仍在往挡风玻璃上喷洒，然后形成一层薄雾，薄雾再次凝成一个一个的小珠子，像是一些或思念或忧郁的泪滴。泪滴中闪烁着很多往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