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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园在病房楼后面。这时是上午九点，各种花草沐浴在满满的阳光里，蓬勃而灿烂，像是一团团一簇簇美丽的小精灵。
马东方推着坐在轮椅里的父亲缓慢地走着。
老马的说话功能完全恢复后，就想和儿子好好谈谈。老伴发现儿子与洪声走得很近，但他不相信。儿子给洪声写评论文章，大有可能只是出于面子关系。他知道儿子一直以来很瞧不起洪声，不大可能与洪声成为很好的朋友的。
“听说你最近又给洪声写评论了？”老马说。
“写了一个小稿子，”马东方说，“没发。”
“为什么？”老马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可能他们几个都对洪声有点看法吧。”马东方说。
“你很喜欢洪声，是吗？”老马不无深意地说。
“人无完人嘛，”马东方说，“您不是常这样说吗？”
“你原来不是很不认可洪声的文章吗？”老马说。
“不存在认可不认可的问题，”马东方说，“大家互相帮忙嘛，再说，您说的很对，报纸不是刊物，宣传性应该大于文学性。”
“你还帮忙他做什么了？”老马说。
“也没什么，吃吃饭，跑跑腿什么的。”马东方说。
“洪声最近在忙什么？”老马说。
“可能在忙一个路桥项目，”马东方说。
“路桥项目？”老马说，“他一个搞新闻的，搞什么路桥项目？”
“也不是他在搞，”马东方说，“他是在帮别人做一些沟通方面的事情。”
“你也参与了？”老马说。
“我没有具体参与，”马东方说，“也只是帮着敲敲边鼓什么的。”
马东方并不知道父亲和洪声之间近一时期发生了什么，对父亲的问话便没有任何设防。但他清楚父亲是一个原则性很强的人，便也不想把自己和洪声合作在做的一些事情对父亲讲得太清楚，以免引起父亲的不愉快或反对。然而他自以为很模糊含混的话，已经让老马敏感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老马忽然刹住轮椅，转身对着东方，十分严肃地说：“洪声在搞违法犯罪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老马的态度让马东方不由一怔，他以为父亲只会依往例根据自己的人生经验给他也包括给洪声提一些原则性的建议，没想到父亲居然说洪声在搞违法犯罪的事情。
“爸，您说什么呢？”马东方笑一下说，“洪声一不杀人，二不放火，只是帮大家弄点钱而已，怎么就扯到违法犯罪上了？”
“马东方！”老马忽然肃起来，“你妈妈说你和洪声勾勾搭搭，我还有些不信呢，现在看来，你还真的和洪声同流合污了。我警告你，你必须给我赶紧撤出来，和洪声划清界线！”
父亲对洪声态度的变化让马东方一头雾水。
“可是，”马东方说，“您不是要我和洪声交朋友吗？怎么又要我划清界线了？洪声到底怎么您了？”
老马一时语塞。一直以来，老马总是要马东方对洪声好一点，现在突然要马东方反向而行，老马一时都不知从何说起。
恰在这时，莫翠英来了。
“你父子俩在吵吵什么呢？”莫翠英赶坚接过老伴的轮椅，一边对儿子说，“先快上你的班去吧，不过有一条，你知道我和你爸都是党员，我们不会故息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你记住马上跟洪声划清界线，不然我们会连你一起收拾！”
莫翠英推着老伴走了。
马东方他望着爸妈的背影，有点不认识他们了似的。
莫翠英边走边对老马说：“你不想活了？生那么大气？”
“唉，”老马叹口气说，“我的儿子真要是违法犯罪了，你说我还什么活头？”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莫翠英说，“东方是一名大学教授，他会有自己的原则底线的，跟着洪声吃吃喝喝有可能，但亲自下场去和洪声一起做什么坏事，打死我也不信。”
“我真是太蠢了，”老马说，“都快六十的人了，居然上了洪声小子的一个大当。”
“谁也难免，”莫翠英说，“一个人要一心骗人，天王老子也逃不掉。再说，那小子打的牌是洪敏玲，你不上当才怪呢。”
两人闲聊一会，老马要练习走路，莫翠英就扶他下了轮椅，再扶他一步一步往前走去。
“你的眼力也太差了，”莫翠英接着前面的话题说，“洪声和洪敏玲的长相差别那么大，一点也不像是姑侄俩。”
“两个人的长相是差别很大，”老马说，“可是，那家伙说起洪敏玲来，什么都知道，钉钉岇岇都对，不由你不信。”
“你说那家伙怎么就能那么清楚你和洪敏玲的关系呢？”莫翠英说。
“我和洪敏玲一起去过几次冯家坪，”老马说，“村里的老人小孩都也见过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就只你们两个？”莫阿姨微皱眉头说。
虽然过去很多年了，莫阿姨听到老马说他和洪敏玲在一起做什么事时，免不了还会有些许醋意，虽然很淡。
“你不要敏感好不好？”老马说，“你要明白，我和洪敏玲去冯家坪，只是帮她调查她哥哥的下落的。”
“是你也不要敏感好不好？”莫阿姨说，“我只是随便一说，洪敏玲对你哪么好，你难道还不应该帮帮她？”
老马无话可说了。
“我的意思，”莫阿姨继续说，“如果洪声看到过你和洪敏玲出双入对的，肯定会以为你俩关系很好，所以就想，有一天如果冒充洪敏玲侄儿去找你，你一定会不看僧面看佛面帮他的。”
“什么出双入对的，”老马斜一眼老伴，“说的哪么难听！”
“那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莫阿姨说。
“分析的很对，”老马说。
“你为什么总把我看成一个小心眼女人呢？”莫阿姨说，“我实话对你说，我也很喜欢洪敏玲的，如果她能活着，我一定要你纳她为妾的。”
“你给我住嘴吧，”老马说，“还越说越离谱了。”
“我对你发誓，我是真心的。”莫翠英说。
老马沉默了。他相信老伴是真心的。在这个问题上真正虚伪的是他自己。他深爱着洪敏玲，却从不敢在莫阿姨面前承认。
“我看到单架车上的你时，”莫翠英忽然流泪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我在想，如果你死了，我一定要把你送到上顶山下，把你埋葬在洪敏玲的右侧。那年你一个逃到上顶山上，如果没有洪敏玲带我赶去上顶山，那有后来的你？做人要有良心，你活着不能报答洪敏玲，死了也得去报答她。”
“对，”老马也哽咽说，“是我欠洪敏玲太多。”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埋在洪敏玲的右侧吗？”莫阿姨说。
老马摇头。
“因为你的右侧是我的位置，”莫翠英说，“你在中间，我在你右侧，洪敏玲在你左侧。右为长，左为次。我是你妻，洪敏玲是你妾。”
“你真是太荒唐了，”老马说，“我是共产党员，纳妾违反党的纪律。”
老马又在虚伪了。其实他心里太希望是这样的安排的了。他现在恨不能狠狠咬老伴一口。他真的太感恩她了。
“如果你真的死在我前头，”莫阿姨说，“这事肯定是由我来做的，违反党纪也是我的事，与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其实，上顶山的风水倒是很好的，”老马说。
老马终于说了一句真话。
老马的这句真话，后来成为在老马去世后莫阿姨强势决策将老马埋葬在上顶山下洪敏玲坟墓右侧的良心依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