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石舟的头像

石舟

网站用户

小说
202312/31
分享
《清明思绪》连载

第八章

对于老马的到来,我们当时的感觉就是两个字:别扭。我们也不完全是同情老马的遭遇。我们只是不知道该怎样与老马相处。

马东方在永宁大学中文系当老师,业余兼搞文艺评论,与我们几个一样,都是市作家协会的会员。我们常常在一起开会吃饭,下棋喝酒,品评时政,谈论文学,都是滚瓜烂熟的好朋友。老马是马东方的父亲,我们一惯称之为马叔。可是现在,马叔居然要当我们的科长了。当然,应该说好像也没什么。再说马叔来当科长,怎么说也应该比吴副总编继续兼任好。可是,我们就是觉得别扭。太别扭了。

传说搞文学创作的人似乎都有一点我执。我们几个只是在文学创作的边缘,也已然未能免俗。这也是我们与吴副总编总是尿不到一个壶里的根本原因。我们现在想的是,难道我们就一定能和马叔尿到一个壶里吗?我们和吴副总编没有私人情份,就算尿不到一个壶里也不要紧,甚至搞僵了也没什么。可是,如果我们和马叔尿不到一个壶里,或者也和马叔搞僵了,那我们就真的不好面对我们共同的朋友马东方了。

可是,这个世界是独立于我们之外而存在的,绝不会因我们的意志而丝毫的转移或改变。我们还在纠结怎样和老马相处的问题,老马就走马上任来了。

老马提着一个塑料袋走进副刊科。

我们都站起来。

辛怡说:“马叔!”

李安桥说:“马叔!”

刘正君说:“马叔来了!”

老马看着我们,轻叹口气,有几分郑重地说:“同志们哪,从现在开始,你们不要称我马叔了,称我马科长或者老马,我个人建议最好称老马,当然,你们称马科长,我也同意。”

老马称呼我们同志们,而且要求我们不再叫他马叔,说不上有什么不对,但多少还是给我们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一丝寒意。我们一时都有些不知怎么回应好了。很显然,老马这样做,其实是在给我们也给他自己在解套。称马叔表明是私人关系,称马科长或者老马,表明是工作关系。老马要把私人关系改成工作关系。这虽然会让彼此间稍微疏远了那么一点点,但从实际工作的角度讲,确实比较妥当。因为我们彼此的确是同事关系,而不是亲戚关系。

僵了大约几秒钟后,李安桥说:“其实,我看称呼什么都一样。”

“不行,”老马立刻摇头说,“这里面含有一种原则性的东西,你们就叫我老马吧。”

老马口上说称自己老马或马科长都行,心里却更希望我们称他老马。全报社的科长副科长都特年轻,自己都到快退休年龄了,本应该是副总编副社长的人,却仍让人马科长马科长地叫着,面子上的确有点不好。而称老马就不同了。老马只是一种尊称,不表示职位。尤其是在不知情的外人面前,称老马的好处是可以暂时漠糊掉是什么职位。比如马科长可以称老马,马副社长或马副总编也可以称老马。弄不好别人很可能还把老马误以为是副社长或副总编一级的人呢。总之称老马要比称马科长明显便宜一点。

“原则问题?”辛怡有点质疑意味说。

“好了好了,”刘正君阻止意味地朝辛怡摆摆手,说,“我们都听马叔的,就称老马。”

从此之后,我们就都把马叔改成了老马,直到老马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的时候,直到老马在我们心里真正升华为值得敬重的一位马叔的时候,直到刘圆圆这一辈人称老马为马爷爷的时候。

这还是后话。

老马打开塑料袋。原来是四份碗托。老马分别把碗托放到我们每一个人的办公桌上,一边说:“卖碗托的小摊今天摆在大门口了,我看见是新出锅的,很新鲜,就顺便买了点,你们尝尝吧。”

鬼知道是卖碗托的小摊真的突然发神经病似的摆在了新闻大楼的门口,还是老马基于某种想法而临时编造的假新闻。

老马的这个举动,应该说不能排除有拜码头套近乎的意思——稍微俗气了一点——但因为我们与老马中间有个马东方,于是更不能排除含有一份长辈意义的温情。这让我们几位的内心不由升起了一种感动。除此之外,上班时间科长请科员们吃碗托,似乎也可以证明老马虽老却并不僵化。对比吴副总编当代理科长期间从来没有给谁买过碗托,我们就想,老马来当科长或许至少比吴副总编当代理科长要好很多。

辛怡说:“哎呀,您这是……”

李安桥说:“让您破费,多不好意思!”

刘正君说:“老马既然买了,我说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好了。”

老马笑说:“还是正君大器——好,你们慢吃,我到里间拾掇一下。”

李安桥说:“要不要我们帮忙?”

老马说:“不用,有需要我喊你们。”

老马进到他的独立办公室去了。

我们心里的别扭这时果然一下子削减了很多。

老马拾掇完了自己的办公室,就出来外间开会。他坐在以前吴副总编常坐的门口的空桌子前,第一次以科长身份给我们讲了很多话。

“我知道,”老马说,“社里的好多人,也包括你们几位,对于我来副刊科当科长有不少想法。别人有什么想法,我无所谓。但你们有想法,我有所谓。因为我与你们要共事,要打交道。我需要你们的理解。所以,对于这个问题,我必须对你们开宗明义,讲通透一点。”

老马否认有人说他对自己被调来副刊科有负面情绪。他说他那天在全社会议上讲的哪句话,是自己的真心话。他说自己是共产党员,服从组织决定是本份,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老马的话虽然不像那天在社里会议上说话时那样疯狂跑调,语气也显得似乎十分平和坦然,但我们还是能看出来或听出来,他的话仍然不完全是他的心里话,他事实上还是在给我们几位演戏,只是这时演得顺溜了很多。

最后,老马为了以假乱真,还刻意小心地贬损了几句政经科,又吹嘘了几句副刊科,好像自己来副刊差不多就是弃暗投明。

“在政经科工作,成天要揣摸市里主要领导的意思,说实话我也累了。”老马说,“相比之下,副刊科就太轻松了。副刊只揣摸读者的感受就行了。我虽是新闻专业毕业,却酷爱文学,上大学时就写过不少小说和散文,也写过文学评论。我刚来报社时,就曾渴望能在副刊科当个编辑,结果领导让我去了政经科。当时的领导是我大学的学长,我不好驳他面子,只好去了政经科。谁知一去就是十年。今天,我终于来副刊科了。我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呢,我怎么可能不同意?又怎么可能有负面情绪?是的,按照报社以往惯例,我应该升任副总编或副社长,再就是去别的县级单位当一把手。我却被平调到副刊科。说起来是有些不公平。但是,我马仁轩不在乎!一点也不在乎!”

老马说到不在乎三个字时,又一次跑调了。

老马其实是很在乎。

接着,老马讲起了工作。

老马决定组织一次主题为“我身边的趣事”的征文活动,目的是提升副刊老作者的创作水平,同时也可以发现和培养一些新的作者。

我们理解老马的用意。副刊科和政经科的版面内容不同,两个科室的基本作者自然也不同。老马需要了解副刊科的作者,也希望有一些新鲜血液补充进来,形成一支全新的作者队伍。

洪声就是从这支新队伍中脱颖而出的。

这还是后话。

本文连载章节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