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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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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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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反应堆》连载

第一十一章

冯处长并没有因为李三儿事件,折损了面子,带上悲观情绪。那天给大一年级开会,他还是精神抖擞地立在主席台上吆五喝六地主持会议,喝叫这个班不要吵,训斥那个班不像话。肩膀端得越发地平,脖子矗立得越发地直。大红领带上的金属夹子,在太阳光下金灿灿闪着光,宽大的额头还是那么明晃晃地耀人眼目。周校长也没有因此对他有了看法,还和以往一样地头碰头地商量着什么,甚至还对老冯的嘀咕频频地点着头挺赞许的。中文一班的同学们都啧啧感叹,这老冯心理素质实在是好着哪。

会议开了,任凭冯处长怎么喊不准说话,学生的方阵里还是嚷嚷得一片。其实,你要是用心去听,周校长的讲话还是很合情合理的。他说学校就应该有严格纪律,我党把红旗从井冈山,插到宝塔山,再插到天安门,靠的就是铁的纪律。一个学校怎么可以没有纪律?纪律永远是胜利的保证,学生要想学上东西,同样得有纪律来约束。我们就这样强化纪律,有些人还要顶风违纪,搞恶作剧,和学校扛膀子,更有甚者策动学生闹学潮,挑是非,唯恐天下不乱。结果呢,还不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吗?你能扛得过规章制度吗?你能扛得过学校吗?还不是自己毁了自己吗?赶毕业离校还得背个处分,我都替这几个学员惋惜哪。但是话又说回来,兵不斩不齐,这一段不是好多了吗?你一小撮人能停止了地球转动吗?

直到冯处长开始宣布处分学生,会场才一下子静下来。

冯处长威严地把目光播撒向学生蹲坐的方阵,把处分材料翻看了翻看,却不往下念。学着奥斯卡开奖一样,有意把眼光在听众和谜底之间平移了几个来回,才正式用咳嗽的方式吸引了听众的注意力:“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下面——”他把“下面”拖了很长。“我宣布——”又把“宣布”拖得更长,而且再一次地把眼光更加威严地投射到学生里,好像要在宣布之前好好看一看处分对象到底有多大能耐似的。他把眼光瞄住了金浩瀚,幸灾乐祸地讥笑着,意思是等着吧你小子,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这就正式宣布处分了:“查,”他把这个单音发得很重,接下来是某某班,某某同学,在学校推行教育教学改革一系列措施的时刻,如何如何造谣生事,如何如何煽动学生与校方对着干。为了维护学校改革成果,整顿校风校纪,以示惩戒,经校委会研究,决定对某某同学予以严重警告云云。冯处长念完一个,顿一顿,再念一个。第六个念到了金浩瀚,第十一个念到了戴五狗。念到哪个班的人,就有人探头探脑地向这个班张望。金浩瀚不但没有羞愧得入地无门,甚至把脑袋伸出人头海洋的水平面,左右扭动着让大家看个够。倒好像不是处分他,而是被评为见义勇为仗义执言的英雄似的。

2001届里一共严重警告了5个学员,其中中文一班就占有2个。其余不点名批评的重点对象,老冯的侧重点很显然也在中文一班里,说到有人挂了女同学出校门逛大街时,就把眼珠滴溜滴溜往这边瞅,直瞅得周尚文和韩向东脑袋耷拉在胸口窝,才像终于压倒邪气,竖起正气一样,露出胜利者的快慰。倒是李三儿的事儿一丁点也没提及。

散会后金浩瀚冲着冯处长高大的后背喊:“你冯老狗等着,等你爹我消停了,找你算账。你爹我可不是李三儿,老狗、母狗、狗崽子一齐杀!来它个金大侠血溅教授楼!”

金浩瀚把周围同学都惊动得围过来,可是接下来的情节却一点儿也不生动。冯处长后脊背照样坚挺得牢不可破。金浩瀚呢,狠狠冲出去的拳头距离目标起码有四丈多远,恐吓的叫嚣声,压根儿传送不到冯处长的耳朵里去。

金浩瀚虽然受到警告处分,可看他那样子,好像并没打算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倒好像这次处分反而给他悲愤成诗人提供了条件似的。还常常在班里叫嚣:哪位名人没被流放过监禁过?哪一位守规矩守纪律的能成大器?连毛主席年轻时候,都受过中央的排挤打击嘛。什么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啦;孙子膑脚,兵法修列啦;司马迁宫刑而作史记啦。咱老金被严重警告,能没有惊世之举?只是这小小严重警告,实在是太他妈的软不拉唧不够刺激!

许多人就群起讥笑: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你还别说,要是遇上乱世,像你老金这号家伙,说不定真真的上了水泊梁山,加入了黑社会,当起了坐山雕呢。

金浩瀚一看自己如此不被世人理解赏识,越发与屈原、司马迁等人产生同感,这明明白白的就是世人皆昏我独醒,自古圣贤皆寂寞嘛。

这天的写作课,金浩瀚嚷嚷说宁肯去听狗叫也不去听那些无病呻吟的屁话。

金浩瀚目送上课的舍友们离去,匆匆到学校小卖部提溜回一瓶二锅头,打开瓶盖“咕咚咕咚”灌下小半瓶,就觉身上一股一股地泛热浪……突然间,脑子里就冒出了一个好题目,《无需护官符的原因——官员直接产生于官僚族系》,嘿!多么新颖,多么醒目的论文题目啊!如此题目一闪现,就意味着有惊世之作要问世。啊呀,妈的,曼妙无比的文字已经成串成串地往出冒啦。那么干吧,现在不干又待何时?伴着题目在眼前的频频闪现,明明觉得脑门里还闪出一团金光,题目的那几个字,就像电影片头一样,从那团金光里推出。好像这个伟大题目不是来自他的思维,而是从天而降,从冥冥中升腾。

金浩瀚被命题激动得一骨碌坐起,搜索枯肠地开始了对正文的构思。并没费多大的劲,脑子里就涌出一浪一浪话语的潮水。那些话语,像从操场四面八方拥来的学生,拥到他面前,等着他安排调动。那些话语,带着批判锋芒,带着愤世的情绪,带着新奇的前卫信息,有条不紊地在他的麾下排好了整齐的军阵……金浩瀚被这些语句冲动得全身亢奋,笔在手中沙沙沙地挥洒着,一行行字迹像千军万马向万里山河横扫过去,覆盖过去……

写完一看,30多页稿纸,1万多字的理论文章已经醒然摆在眼前。而这已经是第三天黄昏。金浩瀚开了电热水器,冲了一碗方便面。3天吃了7袋方便面,他居然没产生想吃东西的欲望,没觉得肚子饥饿,甚至觉得吃饭真他妈太讨厌,常常把顺顺当当的思路搅和得一团糟。吃完方便面,吸了1支烟,在地上踱步3圈,然后驻足窗前,一手叉腰,一手砰然推开窗户,目光越过萧瑟的校园秋色,直直飞抵世界的那一端。秋天的天有多高,他的心就飞升到多高。啊呀,这才叫游目骋怀,一览天下小啊!

金浩瀚又把文章从头看一遍,他简直不相信这是出自他这双笨手。语言犀利,思想深广,论证严密。妈的,这样的文章不刊登才怪了呢,一旦刊登出去,不震撼掉整个学术界才怪了呢!

金浩瀚把文章打印了8封,直奔邮局。8个信封分别写着不同的地址邮编,刊社名称,装载着他的希望和前程,和他匆匆告别,匆匆上路,投入全国邮件的汪洋大海,飞向漫漫四面八方……

金浩瀚刚刚把稿件投入邮箱,就见老班焦克提着一大包东西进来。一看见金浩瀚,焦克就皱了眉头:“浩瀚啊,这几天你怎么又没去上课啊?”

金浩瀚表情上洋溢着成功感,爽声道:“啊,我,我这几天身体有点不舒服。”

“那你也应该吭一声,一旦学生处再查住,我给你打掩护也有个思想准备啊。”

“打掩护?”金浩瀚表情复杂地笑了笑,焦老师啊,焦老师,缺乏一双伯乐的慧眼,这就是你最平庸的地方了,过一段时间,你就不用这种口气和我说话了。

焦克换了一种语气关心道:“这也对呀,虽不能常回家看看,多给家里写写信也好啊。”

“写信?”金浩瀚的一腔壮志又一次受了埋没。

“那你……”焦克疑惑地盯住金浩瀚。

紧接着,金浩瀚就看见焦克手中沉重的邮包上写着某编辑部地址,脱口道:“焦老师,你也是来投稿?”

“我也是……”焦克一愣,“难道你也是来投稿的?”

“胡乱写了点东西,还是人生的波折和焦老师你的启发激起我的写作激情的。”

“是吗?很好呀。”

金浩瀚看了看邮包在磅上的份量说:“吆,份量不少啊。”

“份量?”焦克有些不高兴,“学术文章可不是论斤的。”

“毕竟是按字数算稿费的嘛,论斤就论斤吧,论斤有什么不好?这邮局不也是论斤计价的吗?”

焦克长叹一声道:“是的,我感觉出来了。”

金浩瀚莫名其妙:“感觉出什么来了?”

焦克勉强道:“我在你们心目中的份量吧。”

金浩瀚急忙解释:“不不不,焦老师你误会我了,我这人说话就这,脑袋里没灵魂,嘴巴上没把门。在这些老师里,我最佩服你焦老师的,真的,真的我最佩服焦老师你。”

焦克微笑着问:“小说稿?”

金浩瀚一拧脖子说:“小儿科的人才写小说呢。”

焦克吃惊道:“那你……”

金浩瀚再也没法使自己谦虚了:“胡乱写了一篇文学理论,是读《红楼梦》时的一些突发奇想,试着写的。”

“是吗?”

“题目是《无需护官符的原因——官员直接产生于官僚族系》。”

焦克若有所思道:“啊,这个题目……你是写古代科举取士的官员,都是产生于官僚体系外,而对官场陌生,所以才需要护官符?而现在的官员都是就地提拔,也就是你所说的族系?”

金浩瀚惊愕地点点头:“到底是焦老师啊,那么心有灵犀。”

焦克缓缓地点着头说:“这个选题是不是有点太偏激了?选题可是论文的灵魂啊。”

金浩瀚说:“我觉得不偏激。”

焦克点点头:“你已经投出去了?”

“刚刚投入邮箱。”

“唔,这样吧,把你的底稿拿来,我给你看看,怎么样?”

你给我看看?金浩瀚对这句话很有些反感,但他还是谦和着态度说:“底稿倒是还有一份的,那,那我回去拿给你。”

“能信得过我,你就拿来,不要勉强啊,”焦克顿了顿说,“创作可以凭天赋,学历不高的人照样可以写小说,可搞学术就不同了,没有扎实的理论功底,看问题是站不高的,这可是搞理论的结症所在啊!”

金浩瀚翘了翘嘴角,笑着说:“焦老师,你说巧不巧,咱们投稿,怎么就同年同月同日啊,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的安排?”

焦克疑惑道:“啊,可不是哪。”

金浩瀚狡黠地笑着,焦克似有所悟地摇了一下头。

焦克的书稿最后定名为《文学——从荒芜到黄昏》,和他的初衷一样,主要论证文学这个古老的物种,将被新生代的植被所湮没取代,最终走向它的黄昏与末日。这洋洋洒洒20万字的手稿,一旦变了成书,可是泽西教院学术土壤里萌发生长的第一部论著啊。这不仅奠定了焦克在教院的学术地位,也为学校填补了学术空白。前一段日子,周校长听说焦克班里工作不尽如人意的原因是因为写书,来回踱了几趟步,就理解了年轻人的难处:“啊,是这样的啊,埋头搞学术也是很好的,说吧,能不能写成?”

“写是能写成的,”焦克本来是要给周校长递辞呈的,他实在不想干这破班主任了,麻烦事出了一桩又一桩,他对实现当初军令状上的承诺已经不再有信心了。这还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这个倒霉班把他和沈菲伊的关系都搞得说不清道不明了。焦克总算拿定主意,一定要辞掉这个烂摊子,可是当他面对一向对他信任有加的周校长时,话就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说,大胆说,还有什么问题?”

“主要是班务工作……”

“你是说班务工作耽误写书?”

焦克本来是要说他本人没帅才,难以胜任这个班主任的,周校长的话却使他临时改了话茬:“啊,要说耽误嘛……倒也不单单是个时间问题。”

“那,那还有什么问题啊?”

焦克伸在口袋里的手,汗津津地捏着辞呈,还是没有拿出来的勇气。

“说啊,还有什么问题,只要能给咱学校搞出论著来,有什么困难你给我说,这也是咱学校的大事啊。省教委几次来验收考核,都因为咱教师队伍里没有个拿出论著来的,差一点就取消咱学校招生资格了。要不是我这张老脸,咱这所学校差点又退回到短期进修班了,危险不危险呀?咱那些老师们倒也在这刊物那刊物上发了些文章的,但人家说那不能算数的。现在总算有个人坐得下来,苦打实熬给咱写东西了,写的还不是豆腐块,还是成册的书,你说这,就在我周国诚身边就有写书的人,你说这我能不支持你?嘿,你这本书写成有多厚?”

焦克一时也说不上能写多厚:“我想,大约有20多万字就写完了。”

周校长好像对书的厚度很有兴趣:“有没有1厘米厚?”

焦克勉强道:“可能有吧。”

周校长把右手拇指和食指捏作1厘米的距离,点头道:“唔,这么厚,行。不管多厚吧,厚薄我都支持你,是不是还得用钱?”

“啊!这……”焦克忽然有些激动,他压根儿没想到因为自己出书而跟学校张嘴要钱,现在周校长主动提出这个问题,他该怎么回答呢?

周校长看着钱的问题把个年轻人搞得这么羞赧,便有些得意起来,很爽朗地笑着说:“哈哈哈哈,年轻人,你一来我就看到你吞吞吐吐的,就知道你是来提什么要求的,就是嘛,要写书,既然时间不是问题,那当然就是钱的问题了,反正这世界上不管要办成个什么事情,不是时间就是钱,不是钱就是时间。实际呢,时间和钱缺了哪样也不行。”

“啊,啊,周校长你,你,你说得太对了,太准了。”

“哼哼哼,”周校长来回踱着步,一边用鼻孔笑着说:“这事我说得准,什么事我说不准呢?想想你们去年什么样子,就是嘛,去年不也是一样的你吗?当时你怎么就没有想到要写一本书啊?为什么啊?”

焦克急忙点头说:“是的,是的,想法是早就有的,可就是老也动不了笔。”

“为什么?啊,年轻人,我问你这是为什么?”

焦克又点了点头说:“那时候啊……那时候学术气氛一点不像现在浓,也不知是咋的,也许是当时领导对支持搞学术态度不够明确吧,哪像你周校长这么旗帜鲜明啊。”

“你说的也对,也不对,哪有大学领导不支持搞学术的?”

“那,那……”焦克不敢轻易下答案了。

“说到底,还是个校风学风问题嘛,有了大环境才能有了小环境嘛,有了好的校风学风,才能有好的学术气氛,有了好的学术气氛,你才可能被环境感染,才能有了动力。我永远相信那句话,铁的纪律是所有胜利的保证!”

“啊,啊,是的,是的。”焦克频频点着头。

“赶快写,要快,一定要赶在年底把光铮铮的书印出来。”

“好的,好的, 一定的!”焦克很激动,口袋里的辞呈不知不觉已在手中抟作一团。

几个月完成了20万字的书稿,出手是够快的。这其中有校长限定时间的压力,有金钱的力量。恰好这段时间,沈菲伊又和焦克闹别扭,爱情的空档与郁闷也许正是一种良好的写作心态?

那天正是个雨雾绵绵的周末下午,刚刚下课,焦克就迫不及待给沈菲伊打手机,让她快快来,有要事商量。沈菲伊急匆匆赶到焦克宿舍,一进门,就被焦克饿虎扑食似的一把抱起,按倒在床上,将狂热的唇吻不顾一切地印在她的嘴唇上、脸上、耳朵上、发梢上……

沈菲伊轻轻推开他:“你今天是怎么了啊?”

焦克愣怔地僵在一边:“我还想问你是怎么了呀?”

沈菲伊讥讽道:“我可是好久没有体验这样的感受了,温度忽冷忽热的,我调整不过来啊。”

“我,我什么时候冷了呀,都是你庸人自扰。”

“哼,是冷是热,对方就是最灵敏的温度计。”

“好,那我再让你量一量这温度。”说着一下子又把沈菲伊紧紧抱上床,又一阵狂热地吻。

沈菲伊又一次推开焦克,翻身坐起,拽了拽衣服说:“怎么了,没有追到大美女,拿我姑且解馋?还是玩美女玩腻了,想换换胃口?”

焦克缓缓坐起来,无奈地长叹一声:“你老这么疑神疑鬼,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你以为我无中生有吗?哼,看你见了门若娜那副色迷迷的样子,真是的,无风不起尘!”

“我是相信你的素质可以辨得清事物本质区别的,是的,我承认我欣赏门若娜的外表美,但那只是单纯的审美情绪,决没有其它越轨的想法。”

“你承认见了大美女的情绪和别人不一样,这是事实吧?”

“单纯的审美情绪和爱意的传达是有区别的!”

“啊,难道你和我,最初就没有一点审美情绪的基础吗?”

“当然有了,可,可这是不一样的……”

“如果说你对我当初就没有一点审美基础,那你对我的爱从一开始就是停留在理性层面上的?”

“没有感性认识,怎么有可能上升到理性阶段啊?”

“如果你承认爱情的起点都是从审美开始的,那么你对大美女那么强烈的审美情绪,更有可能发展成为更狂热的爱情啊!”

“你,你,”焦克觉得沈菲伊的话一点也站不住脚,可又找不到合适的反驳,只得绕开对方的锋芒:“你把智慧和心思都用在这上面,只能是伤了我的感情,坏了你的心情。其实,你要是憨厚一点,豁达一点,那就不会自寻烦恼了。”

沈菲伊怔了一下,半天没说话。是焦克这句话引起她对自己性格的反思,还是自己的振振有辞把败兵追到绝路而放弃了角逐?沈菲伊直挺的腰杆,缓缓弯缩下来。沈菲伊并不是只能说了自己的理的那种糊涂女人。在她的生活旅程里,有不少师长朋友对她说过,过分聪敏是她的优点,更是她的缺点。她再一次反问自己:难道真的是自己太过分了吗……沈菲伊忽然觉得自己异常委屈,倏然间,两行泪就亮晶晶地下来了。

焦克本来也在竭力检点自己,无论作为老同学,作为班主任老师,都不应该单单对漂亮女孩子太热情啊。你再用审美的理论搪塞,也难以掩盖垂涎美色的灵魂啊。你要是始终铁板了面孔,泥塑一样不动声色,人家会无缘无故怀疑你吗?这当儿,焦克发现沈菲伊瘦削的肩膀在抽搐,接着就看到点点坠落的泪珠。焦克心里一软,一下子紧紧抱住那瘦弱的身子。她需要宽大的胸怀和肩膀;他也需要温情的体贴与理解啊!

这天夜里,沈菲伊就留宿在焦克宿舍里,在甜蜜的娇声细语里,在亲密的肌肤温存中,一切误会,一切纠葛,都在爱的热流里消解融化……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完事后,沈菲伊紧搂着焦克的脖子说:“以前仅仅是爱的前奏,这可就是我属于你的隆重仪式了吧?”

在昏暗的台灯光里,沈菲伊娇媚而慵懒的样子,显得那么性感动人。焦克又紧紧地把沈菲伊搂在怀里。

这多好,一切都理顺了,好像紊乱了的系统又恢复到一个还原点。二人已经着手考虑近快步入婚姻的殿堂了。

可是就在这之后不久的一个下午,门若娜突然极度哀伤地跑进了焦克的住处。焦克也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门若娜跌坐在椅子上,肩膀一下一下抽动着,脸色委屈地扭曲着。

焦克觉得事情严重,慌忙走到她身旁,连问几句“你怎么啦”,对方还是木头人一样,没有答话。焦克更加着急,一只手轻轻搭在门若娜肩上,他向那只手使了点力度,因为已经尝试了语言关怀的苍白,那么,关心、关切、关爱的所有信息通道就只得寄希望于这只血脉相通的手臂了,他的用力恰到好处,她得到了她这时候最需要的的东西——爱抚……门若娜积郁了满胸的悲愤、懊悔、伤感统统找到了倾诉的出口:她又一次被人欺骗了。她的爱是纯审美的,纯感性的。只知道爱得死去活来不顾一切,不动用一点爱情策略,不搀杂一点功利要求,不懂半推半就的艺术,不会欲擒故纵的战术……这样的单单听从感性的,透明得没有一丁点保留的人,不被对方当个没有生命的玩物才怪呢。门若娜泣不成声的诉说刚刚开了个头,老同学已经猜出了爱情悲剧的全部……

就在这时,兴致勃勃的沈菲伊推门进来了……

什么都说不清了,当时焦克的一只手还在门若娜肩膀上搭着,尽管缩手缩得非常迅疾,但也无济于事了。那惶恐的一脸通红,那傻愣的一身尴尬,欲解释又无从解释的张口结舌……

经过一个很久的缓冲过程,焦克才开始了苍白而冗繁的辩解,针对焦克越涂越黑的辩解,沈菲伊就用一句话作了质问性的总结:既然心里没鬼,那你辩解什么?

沈菲伊走了,很可能是永远地走了。

但是,焦克打心眼里没有埋怨门若娜,她是无辜的,她已经在那边受了那么大的打击,在这里又受了这样的窝囊气。他不但没有给予受伤的心灵任何有效的抚慰剂,还让她又受了二茬委屈。沈菲伊一拍门板走后,门若娜也走了,走得失魂落魄,涕泪纵横。

沈菲伊的误解把焦克搞得既懊悔又窝火;门若娜的屈辱更让他内疚得坐卧不安。他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一顿又一顿地喝酒。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思路:要是不当这个破班主任,哪会有这么多麻烦?一切的一切都是这破班主任惹的祸,要不是这样,他的论文也可能脱稿问世了,他的婚恋也该步上红地毯了。退退退,坚决退掉这个破班主任。展开稿纸,刷刷刷写起辞呈,一口气跑到了校长办。

班主任没有退掉,却意外地得到一次领导的恩惠与激励。周校长的期望像在缺失的心灵豁口敷来一块疗伤的补丁;像在越积越鼓的气囊上戳开一个排气的小孔。一肚子郁闷憋气慢慢地淡了下来,飘忽浮躁的心灵也渐渐地沉了下来,沉降到一个最佳的话语喷发点。焦克一脸严肃地坐在电脑前,很快就找回中断已久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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