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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克的第二篇论著又写不下去了。现在，他和沈菲伊已经进入了婚前的预热，两人同吃在一起，偶尔也同住在一起。具备了家庭的雏形，也就具备了家庭的一切纷扰。更使焦克心烦的是中文系要补一名系主任。原系主任也不知吝啬那点余热干什么，突然提出要提前2年退休了。那怕是再推迟1年，焦克对前程的所有铺垫差不多就可以相继搞定了。党员再有几个月就转正了，所代班级也以优异成绩毕业了，又一本论著也出版了，教授职称也评上了（一旦有了行政职衔就会影响职称评定的），他和沈菲伊的小家庭也组建完备了。最最主要的是在这期间，或许可以谋取到一个系里副职，到时候由副职升正职就水到渠成了。中文系的副主任还一直空缺着，而这个可设不可设的虚衔，又不十分引人注目，只要工作成绩突出，校领导或许就会作为给予你的奖励委任给你，何况在他接任中文一班班主任时，周校长和他谈话时就隐隐约约透露过这方面的意向呢？
现在，一切都乱了，预想中的目标就这样提前遭遇了，怎么办呢？
沈菲伊看焦克忧心忡忡的样子，说：“学术上已经有了点眉目了，就老老实实写你的书不好吗？”
“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简单点有什么不好？你为什么老爱往复杂的圈子里凑热闹呢？”
“也许，等我们真正走进家庭，走进现实，你就不会再这么想了。”
“我一看学校那些所谓中层小吏们，就脑胀，就恶心！”
“这我也有同感，但是现实毕竟是现实。”
“我觉得，你的价值还是在学术方面。”
“在中国你一条腿走路是不行的，要在泽西教院站得住脚，学术要搞，行政职位也得有，否则的话……”
“你呀，你要一旦穿上仕途的红舞鞋，你就得在另一个舞台上一直狂跳到死的，在那个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的舞台上，你得像挤公共汽车的人一样削尖脑袋，夹扁身子为争得一席之地而丑态百出啊，那时候的你，不仅庸俗，还得腐败呢。”
焦克想了想：“是的，哪个圈子也有哪个圈子的不正当竞争，你以为学术界就是一方净土吗？我那本书，说到底不就是自费印刷的吗？要真正在学术圈里立得住脚，谈何容易啊？”
沈菲伊扑闪扑闪长长的睫毛，没有说话。
“再说了，你替我设身处地想一想，老主任一退，剩下的就我们这茬人了，徐冉？胡海涛？方圆里？这些人什么水平你也知道，还老是那么牛哄哄的，那要是小人得志了？那你我可就窝囊死了。”
沈菲伊怔怔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那，那你说怎么办呀？”
焦克有点焦急地说：“抓住时间就抓住机遇了，这可含糊不得，听说胡海涛活动得很紧呢。”
“胡海涛人家市里组织部门有人，咱有谁呢？”
焦克接连吸了3支烟，还是没有想出一个可以靠得住的人来。沈菲伊也为不能在自己亲属里提供出一个得力人选而惭愧内疚。
但很快，焦克就从石江南那里得到重要信息，说是泽西市组织部李副部长和冯格是党校同学，而且是住同一宿舍，还说冯格提拔正科也是靠了这位李副部长的。希望的火苗像加了汽油一样，在焦克胸中一下子燃得很旺，焦克第一次感到代这个班，实在是幸运得很。
焦克立刻就找来冯格，说：“你焦老师这个事儿只有靠你了，除了你，实在是没有别的门路，拜托你了。”
冯格看上去很有些难为，皱眉想了想说：“李部长在我的事上的确费了不少心，我的事眼下还没着落，我再跟人家提要求，实在是有点张不开口，可你焦老师说了，学生只得尽力了。”
不可能的是不是都有可能变为可能？这个问题常常把周尚文激溢得想入非非，脸红心跳……但老家伙急于约见门若娜，绝没有把这想法向前推进一点点的意思。他必须把那小旗袍送出去，等不来老婆的信，他越担心老婆再来个突击检查可就完了。
在一个很宜人的黄昏，周尚文约出了门若娜，借口说回答上次的问题。门若娜眼睛一亮，等着周尚文作答。周尚文却说，要把揭晓答案仪式搞得慎重一点，就领门若娜到了街上一家小酒吧。
落座时，周尚文把腋下夹着的那个报纸包，偷偷掖在脊背和座椅靠背之间。
周尚文点酒点干果的作派已经很老道纯熟了，挺胸凸肚的还把翘起的二郎腿一上一下晃悠着，嘴里大咧咧吆喝：“两杯‘红粉佳人’，两个爆米花，两袋那个什么的奶油瓜子。”
“来，喝！”周尚文举起高脚杯。
“说啊。”门若娜焦急地等着答案。
“酒吧真是好地方，灯红酒绿的，一来这里，人和人距离就拉近了。”
“有感觉了吧？”
“有，有，有的。”
“记得那一次领你进酒吧时，看你诚惶诚恐的那样。”
“可不是呢，也不知这算是进步了，还是堕落了？”
周尚文偷偷摸了摸座椅上的报纸包：“我现在敢大胆承认了，我有贾宝玉情结，泛爱主义，怜香惜玉。”
“这很正常嘛，周老师你快说答案吧。”
“啊呀，班里男生……”
“你该不会把你上次的答案重复一遍吧？”
“老实说呢，我把咱们班的男生反复在我脑子里过了几十遍了，得出的结论是，没有一个能配得过你的！”
“可他偏偏就是咱班的呀。”
周尚文皱了半天眉头，说：“除非你降格以求，以次充好了。”
门若娜好像有点生气道：“不，他是最好的。”
“当然了，情人眼里出西施，爱就应该是这样的，但旁观者清啊。”
“爱怎么可以相信旁观者呢，这可不像你周老师说的话。”
“咱们班任何一个人做了你的对象，都让我……都让我为你惋惜……都让我不放心……我毕竟是过来人了。”
“不，周老师，要单看爱情的履历表，我才算得上过来人呢，你尽管年龄比我大，但你的爱情经历不会有我的丰富的，你们那代人就知道找老婆，哪懂得什么爱情呢？”
周尚文一怔：“啊呀，经你这一说，我在这方面还真是小儿科呢。其实，我并没有想出答案，只是想和你坐坐，每次和你坐坐，总能使我衰老的心又年轻一次。”周尚文说着，一手偷偷摸了摸身后藏着的报纸包。
“我每次听你说话，都像变得睿智了呢。”
“啊！”周尚文的手偷偷伸进礼品袋，心就突突跳起来，“我，我那天在书店瞎转，看见一本时装书封面上的女郎，那活脱脱就是你。”
“时装书封面女郎，都是一些当红名模，哪能轮的上我们这些无名之辈啊。”
周尚文又狠狠灌下几杯啤酒，胆气更加一阵阵地壮起来，一下子就把那本时装书捧到门若娜面前：“你看嘛，你看这是不是就是你？”
“啊，你买上了？”门若娜接过时装书，仔细看了看封面，说，“你太高抬我了，我能有人家这风采啊？”
“有，有过之而无不及！”
门若娜努努嘴：“这是中国模视双栖明星于娜啊。”
“不管她是谁，你要是穿上她那衣服，就跟她没两样。”
门若娜好像抿嘴笑了笑，把时装书退还给周尚文。
周尚文说：“你别再给我了，我买它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你看看是你不是你，现在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
门若娜把那本书搁在面前的饭桌上：“那谢谢了。”
“你要不要我就不管了，你不想要那你扔了也行，但我希望你要上，里面有些图片上的衣服你穿上更好看，就拿封面女郎这打扮吧，对你来说，太有参考价值了，你要穿上这身短旗袍，那你就更加超凡脱俗了……”周尚文一边说着，一只手已经触摸住那柔绵绵的面料了，勇气也鼓得足够了。一切都到火候上了，门若娜却伸过手来，使劲夺下周尚文的酒杯：“周老师，你喝多了！”
周尚文一惊，愣愣地左右看看，冷静回想刚才是不是失态了。
周尚文觉得背上一阵发冷，睁了眼看时，发现一条灰色的路已在前面飘忽。周尚文趔趄了一下，发觉有人搀着他的胳膊，啊，是门若娜，是门若娜一直在搀扶着他的。
门若娜一直搀扶着周尚文走进学校大门才撒开手。分手时已是星光满天了。门若娜说：“周老师，没事吧？”周尚文说：“没，没事的。”
后半夜，周尚文一醒，立刻就想起了小旗袍，心里一急，就急慌慌地到处找起来，总算在床头乱堆的衣服里摸到那个报纸包，不光小旗袍在里面，连那本时装书也在里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