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高中毕业了。这一年,粉碎了“四人帮”,国家依旧处于政治僵化,经济解体,教育断层的混沌局面。在这样紧急的局势下,中央宣布恢复高考制度,废止了11年的统一高考,就这样在全国人民的欢声雷动和奔走相告中恢复了它应有的地位。
这年的冬天,王实走进了他期盼已久的高考考场。遗憾的是,他落榜了。第二年夏季,他重整旗鼓,却再次失利。实在没有勇气“三进宫”,高考这条路便无疾而终。
张丽萍没有参加高考,而是按大哥张德贤的意思上了一所职校,毕业后回到村里,做了一名小学教师。
王实回家务了几年农,后到离家不远的唐家农场成了一名工人。这时,他已二十出头,王家托了媒人来张家说亲。张丽萍的大哥刚从部队复员回来,在县上法院工作,见了王实,心里挺满意。俗话说:长兄如父!这边王家也早托人打听了张家的底细,对张丽萍这个稀缺的乡村教师十分中意。
两人举行了简单的订婚仪式,第二年开春,便结了婚。
……
凉飕飕的秋风吹动满地的落叶沙沙作响,深秋的夜晚,明显感到一丝寒意。
吃过晚饭,赵家不大的院子里陆续聚集了一群男女老少。小孩子们大多被妇女们抱在怀里,手里拿着吃的,面露怯色,相比在自家,规矩了很多;中年男人们两手插兜,也有的端着水杯,三个一团,五个一堆,侃侃而谈,相比女人与孩子的拘谨,显得比较活跃。老年人拄着拐杖,拿着小板凳,默不作声。人们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房檐下一台露天黑白电视机出神。
虽然大陆和港台地区的文化政策还没有完全开放,但已大胆尝试引进一些港台电视剧,《霍元甲》就是其中一部。电视剧一经播出,在这个物质与精神生活双重贫乏的小村庄里,吹起了一阵武侠风,大侠“霍元甲”的形象家喻户晓。接档的是《上海滩》,一经播出,校园里的女同学每个人都在笔记本上偷偷的画“许文强”,白色的围巾,黑色的礼帽,觉得“许文强”的形象实在帅呆了;男同学们都模仿“许文强”的一身行头,留长头发,戴礼帽,围巾不离身……
这些新鲜的事物,皆出自眼前这台14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它承载了全村人的快乐,和人们对山外面的世界的一孔之见。
读高中时,赵岭喜欢留长发,穿喇叭裤,听邓丽君的歌。姐姐文慧和妹妹淑慧则喜欢看琼瑶的言情小说,通宵达旦,茶饭不思,小说里的主人公哭她们跟着哭,主人公笑她们跟着笑,主人公得病不治她们恨不得也跟着一起生病,完全到了忘我的境地。但是她们大抵偷着看,不敢拿着书在大人面前晃悠,倒也相安无事。只是赵岭,整天把自己打扮的怪模怪样,父亲为此非常恼火,言其“不学好”,把他的喇叭裤用剪子剪成几片,半导体给砸了,看他留长发,见一回骂一回,他却屡教不改。
年轻人喜欢赶时髦,赵岭并不觉得穿喇叭裤,留长头发,听邓丽君的歌就像大人说的助长流氓风气。他面上不作声,心里却不服气:“我穿喇叭裤,因为我个子高腿长穿着好看;留长发,是觉得符合我忧郁的气质;听邓丽君的歌,因为她的声音听起来柔美而富有磁性。谁都年轻过,你们年轻的时候没有这些东西,如果流行,你们照样追赶时髦!”
这天晌午,一家人围坐在饭桌旁正吃着饭,父亲从外面回来了。他眉头紧锁,脸部肌肉受情绪影响,更加突出那两道深深的法令纹,看得出,他心情并不好。一进屋,他环视一周后坐下,视线落在赵岭身上。
“你这头发准备啥时候剪?”也不知在哪儿受了些气,父亲用手指着赵岭,凶巴巴的吼道。
一听父亲又要拿自己的头发说事,赵岭心里自不舒服,连日来积郁的不满情绪一下子找到了发泄点。
“我几时说过要剪了!”赵岭扬着下巴,挑衅的瞟一眼父亲,继续夹菜。
父亲一下火了,一把抓住赵岭的头发。赵岭一个趔趄接着一个趔趄的在脚地上站也站不稳,任由父亲摆布。母亲上前来拉,被父亲用一只胳膊掀远。姊妹们见状,纷纷放下筷子,站在桌子旁,大气不敢喘一下。几个来回下来,赵岭被抡晕了,只听“咣当”一声,脑袋重重的撞到门口的木柱子上。他用力挣脱父亲,抱着头,疯也似的冲出大门。母亲见状,急的让小儿子赵成去找哥哥。
天彻底黑下来时,大门被推开了。赵成小心翼翼的走进屋子,母亲急忙问他:“你哥呢?”
“孬,后面!”赵成朝着大门的方向努努嘴。
只见一个光头男子像丢了魂一样,稀松歪垮的走进门来。定睛一看,原来是赵岭!他下了狠心:“这下你们如愿了吧,我让你们无话可说!”
不知什么原因,赵岭剃了的头发直到高中毕业,也没有长出来,就这样秃了好几年。等到媒人领着屈晓玲来家里看光景时,他依然是个秃瓢,头发迟迟不见长出。婚后夫妻俩得了空玩笑时,屈晓玲总拿初次见面的情景打趣他:“那会儿,你顶着个秃瓢,一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要多可憎有多可憎。哎,你说我当时咋就看上你了呢!”
女人多半是口是心非的。赵岭当时确是秃瓢,可她偏就瞧上了他。他穿着笔挺而合体的中山装,戴着帽子,一米八的个头,浓眉大眼,身形魁梧,整个人看上去精神饱满。还有重要的一点,他身上散发着有别于一般农民的书生意气,这一点,恰恰是一个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女人追求与看重的,女人都喜欢秀气中带点忧郁的男人。第一次见面,他便俘获了她的心。
婚后,每当两人为琐事吵架时,赵岭虽性格有些极端,但他通常会赔着笑脸,说些示弱的话来化解妻子的怒火。屈晓玲总是不依不饶,急了还要摔东西,哭闹着数落丈夫,说自己这辈子如何委屈,当年有那“谁谁谁”追她,家庭条件有多好,现在混的有多好,她当初咋就没跟着去,怎么就瞎了眼这辈子嫁了这样一个没出息的男人!
其实,女人们口中的“谁谁谁”多半都是她们“杜撰”出来的,连她们自己都不知道那“谁谁谁”究竟是“谁”,鬼才知道哩!纵然有,那“谁”也压根和她扯不上什么干系;纵然能扯上些干系,多半是在那“谁”一句不经意的言语上会错了意,在没有搞清楚与那“谁”合不合适的情况下表错了情,来回都是虚荣心在作怪罢了。
如果了解了女人多半口是心非这一点,男人大可不必去争去证,女人的无理取闹多半出于爱。
屈晓玲没有多少文化,在她眼里,丈夫就是她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