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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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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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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生》连载

第一十三章

光阴如水,一转眼,就是几个春秋冬夏。

王想已长成大姑娘,春耕秋收的季节,她像个小伙子一样在田间忙作。那两条黑黝黝的大辫子一直垂到腰间,杏眼圆脸,唇瓣丰满而厚实,凸起的胸脯伴着呼吸一高一低的起伏着。18岁,不怨天,不怨地,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绽放着。

德全老汉一心想给他漂亮的女儿寻一门好亲,上门提亲的村民踏破了王家的门槛,他斟酌再三,一直没有订下来。

女大当嫁,在说亲这件事上,王想没有抗拒。辍学后的几年,王想纯粹沦为家里的一员劳力,时间久了自觉很累,心烦时太多,却无人倾诉。大哥在县城干事,嫂子工作忙,二哥在县城复读,能说得来的几个人都不在身边,久而久之,整个人变得封闭起来。就连好友文慧,不久前也去了广州打工。

听人说广州到处是汽车高楼,遍地是黄金。文慧临走前来动员过王想,王想有些心动,他悄悄跟大哥提了这事,大哥坚决不同意:“女孩子家孤身在外,万一有个困难,家里人都照顾不上,外面的世界复杂着呢。”王想觉得哥哥说的有道理便没去。再说那赵文慧,生性聪明,胆子又大,她二哥赵成前些年便在广州打工,对那边的情况比较了解,年纪轻轻的文慧便提着行李,踏上了去广州的长途汽车。

……

老天爷不给一滴雨,地里的农作物这一年青黄不接。村口那颗粗壮的大槐树的枝叶已经干的好似烤过的旱烟叶子,风一吹就掉渣,偶尔飞来一只小鸟刚要栖身歇脚,不料被哄的扑了个空,险些丧命,幸亏它们身子轻巧,及时躲过了一劫,不知下回还会不会有如此好的运气。

因了雨水不足,老赵家今年粮食收成不好,依靠囤粮,才得以应付这不景气的衰年。

晌午时分,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屈晓玲在灶房忙着准备晚饭,子文拿着铁环在院里滚来滚去,搞得鸡飞狗跳。正耍的火热,门口跑来一群高高低低的娃娃们,领头的是家住村东头老城巷子里的鲁学。

提起鲁学,那可是学校出了名的捣蛋鬼。偷吃女同学的桃子,把同学的橡皮切成碎渣再偷偷放进文具盒里,看见哪个同学穿了白鞋,故意去踩;有一回,大家都在上课,他鬼使神差的放了一个巨响的屁,貌似吃坏了肚子,整个教室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老师也生气了,大家都说是鲁学,都让他出去,有几个小同学在后面推搡他,可他就是不承认,还一个劲的嚷嚷“有什么证据,有什么证据”;他非说自己是“李小刚”,拿着教室门后面比他高出一大截的抬水棍,见了女同学就喊:“黑凤凰,我要杀了你,劈啊劈啊劈啊……”愣是把人家女同学头上敲出疙瘩来。为这些事,老师没少惩戒他,可他惹猫逗狗的毛病却从不见改。

一起来的还有家住村西头的雷欢欢,也是个小疯丫头,跟着一帮假小子从村东头跑到村西头,又从村西头沿小路迂回到村北头。任凭大人的世界里有多少悲与苦,孩子们依然欢乐的像小马驹一样。

他们看见子文手里的铁环,顿时笑翻。嚷嚷着:“铁环有啥意思,找些别的玩吧!”他们想到离同学王晓峰家不远的池塘,估计现在池塘里的蝌蚪已成群结队了,便一窝蜂似的朝池塘的方向冲去。

王晓峰家离子琪家不远,在与邻村接壤的地方,他父亲常年在新疆打工,家里只有母亲与他,和一个双胞胎妹妹妮娜。母子三人全靠父亲隔几个月寄来的汇款过活,母亲身体不好,晓峰和妹妹年龄又小,一家人生活拮据。

小家伙们不管不顾的疯跑着,活像一群受了惊吓的小猪崽子。他们跑到王晓峰家黑漆漆的窑洞洞口,犹豫了一会儿,由鲁学带着大家顺着黑漆漆的隧道飞也似的跑下去。

横在眼前的是一扇木门,站在最前面的鲁学,只见他踮起脚,小手依旧无法扣动门环,他扭头嚷道:“你们把我傶起来!”几个人吃力的将鲁学傶起来。

“傶高些,再傶高些……”他不停朝后面嚷嚷,身子贴着门,一边敲打着门环一边大喊:“晓峰晓峰出耍来,晓峰晓峰出耍来……”

门“咯吱”一声张开,鲁学还没来得及反应,身子朝前栽去。开门的是晓峰他妈,她一把接住胖噜噜的鲁学,其他的小伙伴们都吓出一身冷汗。王晓峰和妹妹闻声跑出窑洞,一看这么多人,他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妹妹咧着嘴笑着走进孩子堆里。

放下鲁学,晓峰的妈妈叮咛道:“你们这些淘气包,是不是又要去池塘玩水,池塘水深,千万不敢去逮蝌蚪,都进院子里来耍吧!”她边说边摸摸孩子们的小脑袋,小家伙们一股脑的跑进院子里。

晓峰的妈妈走进窑洞,过了一会儿,她从屋里端出一大碗小毛桃,放在院里的青石板上。人多了吃什么都香,几个人一哄而上抢了个光。

“多着呢,不急,不急,慢些吃!”晓峰妈在一旁喊道。

孩子们都爱来王晓峰家玩,这与晓峰的父亲王长贵常年不在家不无关系,晓峰妈妈平易近人,不但不轰他们走,还常给他们吃好吃的。若去其他人家里,拘束玩不开,碰上爱干净、喜清静的大人,动辄就遭驱赶。大概晓峰的母亲也想孩子们来家里闹腾闹腾,因为家里实在太安静了!

他们在王晓峰家的院子里肆意的喊叫着,跳房的跳房,弹猫眼的弹猫眼,玩的不可开交,竟将去池塘抓蝌蚪的事忘得一干二净。

院子里的排水沟蹦出一只绿森森的大蚂蚱,分外显眼,鲁学看见了去逮,扑了几次空。好不容易抓着了,他拿着蚂蚱给其他小伙伴炫耀。

“快来,都快来,看我逮住个啥。”男孩子们都争先恐后的抢他手里的蚂蚱,女孩子们则吓的躲进屋子里。

“娃呀,快扔掉,那身上有毒。”晓峰妈妈喊道。

“我不,好不容易逮住的。”鲁学不听。

“蚂蚱的尿撒在娃娃手上,会种‘猴子’(手上凸起的会淌脓水的硬疙瘩)的,疼不说,治都治不好,听话,赶紧扔了!”鲁学吓的“啊”了一声,把绿蚂蚱狠命的摔在地上,它躺在地上挣扎了一会儿便不动了,被院子里悠闲的踱着猫步的老母鸡当作一顿美餐。

……

燕儿们在房檐下叽叽喳喳,刚才还湛蓝的天空被蒙上了一层黑云。远处麦场上,有几家人正忙着收拾地上的麦穗,麦穗里掺杂着黄土,被一阵狂风扬起,过往的行人艰难的前行着,脚步声暴露了大雨来临前的紧迫感。天空像受了委屈的孩子找到了妈妈,“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从麦场回来,天已全黑,王想和母亲开始为一家人准备晚饭。中午给兔子拾草时,顺便挑了些灰灰菜,这会儿派上了用场。她麻利的将菜择好,放到开水锅里一过盛到碟子,舀一勺辣椒粉,将事先捣烂的大蒜末加进去;在小铁勺里倒些菜籽油,油是用自家种的菜籽压榨的,口感醇厚,在盖上油瓶盖的那一刹,母亲习惯性的用舌头舔一下瓶口,防止油粘在瓶口凝固后不易打开,更是对劳动果实的珍视。接下来,将铁勺塞进熊熊的锅底火中,待黄色的泡沫消失,将烧红的油浇到辣椒末和蒜末上,碟子里发出“兹拉兹拉”的响声。加入其他佐料,一盘“油泼灰灰菜”便做好了。

一盘菜显然不够一家人吃,灶房外面一小方土地上,挂满了成串的绿葱葱的螺丝辣,有的笔直,有的调皮的弯曲着,姿态各异。王想摘了一大把洗净捞出来剁碎,撒上盐,浇上醋,又一道“剁辣子”做好了。将菜、调料、馒头、筷子放进木盘子里,端到炕桌上,一切就绪,一家人围坐着闷声吃起来。

“去给我再盛碗米汤来。” 盘腿坐在上席的父亲开了口。王想放下手里的玉米面馍馍,起身去盛饭。

手里端着碗,王想寻思着早上出门时,那本《芳草碧连天》明明是压在炕仡佬靠墙的位置,刚才却怎么也找不到了。灶间摊了一大堆柴禾,她心不在焉的用勺子在锅里搅动了几下,一不留神,被脚底下一块磨刀石给绊倒了。只听“啪”的一声,紧接着“哎呀”一声,碗碎了,汤洒了。母亲扔了筷子,骂骂咧咧的从炕上下来:“这死女子,能弄个啥!”

王想趴在地上不能动弹,她感到胳膊肘和膝盖骨疼的厉害。

德全老汉将手里的筷子狠狠的朝灶间摔去:“你一天能弄个啥,屋里人的脸都让你丢尽了。我今就给你说,再让我看见你拿着闲书看,发现一次烧一次。”

王想费了好大劲才爬起来,心里本就委屈,一听这话更觉伤心难奈。

那件事已过去很久,外人放过了她,可自己的家人却耿耿于怀,她稍有不对,父母总要旧事重提,一遍一遍的扯开她的伤口。在自己的家里,王想不止一次感到被嫌弃。

她迫切想要摆脱这种环境,逃离这种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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