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蒙蒙的天,压得人喘不过气。
病房里各种仪器发出的声音,无时无刻不牵动着每一位病患家属的心。“嘀嗒嘀嗒”的药瓶紧紧的靠在一起,生命的脉络历历可见。
“谁是病人家属?”
“是我,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张丽萍紧紧抓住医生的胳膊。
“病人已经抢救过来,目前生命体征稳定,但是……”
“但是什么?”王实两口子用祈求的目光注视着医生。
“病人属于创伤性特重型颅骨损伤,目前神经系统紊乱,你们要做好长期照顾他的心理准备。”
“啊!”张丽萍后退几步,只觉天旋地转。
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儿子一动不动的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张丽萍心如死灰,眼前浮现儿子小时候光着屁股在院子里嬉笑奔跑的画面,小时候的他是那么乖巧可人,体贴懂事。盛夏的午后,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儿子光着小脑袋,直溜溜的站在中间,他用小手帕裹住苹果,再用皮筋一扎,自制了个麦克风,说要给大家唱歌,要表演杂技。他自编自演了一首《小螺号》,滑稽的动作惹得家人们哈哈大笑;他口中的杂技只不过是将几颗小石子换着把戏藏起来,用饼干盒盖捂起来,然后猜数量。大人们故意猜错,小家伙便用小手在大人们头上弹一下,大人们笑,他也得意的傻笑。暑假里,她带着才三岁的儿子去大舅舅家玩,当时大哥正在院子里劈柴,儿子急急的跑到舅舅身边:“舅舅,舅舅,你累不累,歇一歇,歇一歇!”大哥放下手里的农具,一把抱住他,连夸王猛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说她很有福。耳边回荡着儿子上小学时,在校园诗歌会上朗诵的那首《红叶》,诗是这样写的:
红叶
夏天过去了
漫山遍野的红叶
像妈妈的脸
温暖而慈爱
照进我那小小的心
还记得
仲夏的夜晚
红叶被风吹动 沙沙作响
还记得
仲夏的夜晚
妈妈为我扇扇子
眼前,儿子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现实给了她一记重重的耳光,回不去,一切都回不去了!
只觉眼前一片黑,张丽萍昏厥过去。众人见状忙喊医生。
正在这时,护士慌慌张张的跑来:“13床病人生命体征微弱,药水无法注射。”
“我儿子怎么了?医生,请你救救我的儿子啊!”王实被众人搀扶着。
“请放心,这是我们的职责!”医生转身对一旁的护士说,“准备实施抢救!”
“请家属在外等候!”护士温馨提示道。
急救室的门“哐”的关上了,对于心系手术台上那个生命的人来说,接下来的每一秒钟,都是煎熬。
……
王闯没有想到,重新踏上故土,却是以这样的契机。
弟弟术后仍处于昏迷状态,不出奇迹,这种状态将永远伴随着他。母亲一病不起,父亲从未像现在这样消沉过。作为长子,这个时候,陪伴是抚慰父母的唯一方式。
故乡的亲人,熟络的乡亲父老们,记忆中的田地,沟壑、池塘、曲曲折折的小路,太多令人潸然泪下的回忆。莱安村的大喇叭一到晌午,便会播放些流行歌曲。文化的新风尚已吹进这个古老的小村落。
……
娘娘泉流水潺潺,再次与子琪相见,是个意外,更似时光的厚爱。
“几时回来的?”
“回来几天了。”
两人微笑的望着彼此。
“叔叔阿姨现在好吗?”
“嗯,有我陪着。”
“回来一趟不容易,是该多陪陪他们啊!”
“这些年,你还好吧!”
“嗯,我爱人人不错,他对我挺好的。孩子快上小学了,就是有些淘气!”说到孩子,子琪一脸的幸福。
“你呢?”
“嗯,老大在上幼儿园,老二还小。孩子母亲,你见过的。”
子琪似是想起了什么,她微微一笑。
“嗯,玺玉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没有,她在家照顾孩子们,老二还没有断奶!”
……
“你没怎么变!”
“你也没变!”
“你母亲现在还好吗?”
“她挺好的!”
“子文现在做什么呢?”
“也在省城,和我们一起生活。”
“嗯,挺好的!”
“嗯……”
许是要表达的东西太多,一时间,两人竟然语塞。
“那会儿……”
“那会儿无忧无虑,现在整天围着孩子转,虽然累了点,但挺快乐的,过的比较充实!”子琪显然不想再提以前。
“是啊……”望着子琪白皙而圆润的脸蛋,眼前又浮现那个扎着马尾,脸上始终露着灿笑的高中女生。
“还回过学校吗?”
“哪个学校?”
“高中。”
“哦,一直说回去,但是也没有合适的机会。”
“我听说我们高中的班主任付老师,她现在是年级主任,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
“哦,就是你之前老提到的那个付老师吧!”子琪自知失言,忙将话锋一转:“那样尽职尽责的老师,就该受到时光的偏爱!”
“可惜,我也没有什么大的成就,想想挺辜负老师的一片苦心!”王闯摸着衣兜里一枚硬币。
“瞧你说的,你现在已经很好了!”望着眼前这个成熟稳重的男人,那年少时轻易许下的诺言隐隐回荡在耳畔。细思来,有趣中透着一丝荒诞。想到这里,赵子琪嘴角露出一丝淡泊的微笑,她随手端起桌上那杯冒着腾腾热气的咖啡。
“太苦,加了糖再喝吧!”他说。
“没事,习惯了!”她微微一笑。
窗外,阳光正好,一群孩子们在草坪上嬉戏打闹,他们发自内心的笑声令每一个行迹匆匆的路人驻足观望,那是漫长的生命中最美好的季节,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顾,一切都是真实的。生命何尝要懂那么多!
……
夜已深,任明阳满身的酒气,刚踏进家门,便倒在沙发上鼾声肆起。子琪无奈的摇了摇头,替他脱下外套。待要松开领带时,那脖颈处一颗精致惹眼的唇印,再无法使眼睛长久的避开。
她坐在沙发上,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