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晓玲“打工归来”,回到村子里。她照例得去计生办带环,躺在手术台上时,她发出一阵冷笑。因计划生育实在紧,儿子赵子文被辗转藏到大姐屈慧玲家里,大姐结婚早,大姐夫是教书先生,她的孩子们都大了,家里虽不宽裕,但吃的东西应有尽有,一家人在本乡里为人低调,本分持家;她家门前是两亩茂密的苹果园,紧挨着还有一亩地种着麦子和其他农作物,屋子被果园和麦地环绕着,相对隐蔽些,平时少有人来串门糟扰。思前想后,把孩子放到她家最妥。
小子文在大姨家一呆就是两年,后因姨夫重病,又被送去另外一个舅爷家里,待回到家时已经长到四岁。木已成舟,那计生办再厉害也只能罚款了事。
树欲静而风不止!自从带着孩子回来,村里各种议论声肆起,有的说他家钻计划生育的空子;有的说孩子是赵家抱养的,并非亲生;更有人怀疑孩子的身世,说屈晓玲在外给赵岭扣了一顶刺眼的绿帽子,带了个私生子回来……
经历生孩子时的种种艰辛,村里各种流言蜚语的恶意中伤,使屈晓玲在听到王家说她儿子是抱养的话后,藏在胸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
万物生长,四季更替。生活总要让人尝尽它的酸甜苦辣,再于不经意间馈赠你一份无形的财富。然而,痛苦并不都有意义。生活的意义不在于置之死地而后生,而是要人们在尝遍它的美好后,甘愿与苦难做斗争。活着,就有无限可能!
……
农场倒闭后,王实前前后后做了几份临时工,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张丽萍托大哥帮忙解决丈夫工作的事,也迟迟没有进展。
王实整整在家待业了一年!
妻子学校的事情一大堆,照顾两个孩子便成了王实的正事。除了带孩子,家里的农活也由他包揽。好在两个老人身体都无恙,老人们身体健康是对子女最大的恩惠。
王保在莱安县里读高中,母亲周内便把锅盔馍烙好,一到周末,他急急忙忙回家背些馍便走。村里学堂教书的张先生是王保的启蒙老师,和王德成相熟,他多次叮咛:“老王,不管家里有多困难,都要供你这二小子上学啊,这娃脑瓜子聪明,秉性持重,将来会有大出息哩!”
王老汉哈哈一笑,露出两排白牙:“念书有啥用,学问又不能当饭吃,不如回来务农,当个‘种田大户’来的实惠!”
父亲的思想不是一朝一夕能转变的,好在王实并不这么认为。他不断鼓励弟弟:“你不要听大的话,念书上你比哥有潜力,哥这辈子就这样了,可你不一样。不管咋样,书一定要好好读,考上了大学,你后半辈子可就脱离这农村了呀!”
对王保而言,农村信息闭塞、生活艰苦……这些种种在他心里烙下无法泯灭的印记。初中时,他和同村一帮年轻人用手推车给公社里运玉米秆,从玉米地里拉回公社大院的路上,要翻过一座山,沿途净是坡路,单趟足有五公里,一群人全靠蛮力,一天来回得跑数趟。玉米成熟期,赤日炎炎,静坐时都浑身冒汗,更别说高强度的体力劳动下,衣衫如水洗过一般,额头上的汗水频频钻进眼睛里模糊了视线。尽管几个人换着拖车缰绳,却都无一幸免的磨破了后背,咸咸的汗液淌过被磨的起皮的后背,疼的人直不起腰,走起路来四肢不听使唤。大家干累了,蹲在土堆上休息,王实突然信誓旦旦的说:“以后可不在这地方待着!”说这话时,一阵凉风迎面吹来,他额头前的头发扬起一撮儿,颇有几分豪气。几个同村的小伙子一言不发,咧着嘴惊奇的看着他。
虽然父亲经常会把王保的书当作火引子烧掉,但有哥哥嫂子支持,他们隔三差五给他钱,让他在学校灶上吃的好些,好有精力读书。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在王保的眼里,哥哥的好自不必说,而嫂子,竟是比自己的母亲对自己还好。在王保看来,女性存在的意义并不是给世界助长雄风,而是向生活注入柔情。他眼里的嫂子温婉美丽,平易近人,他观察过嫂子的手,纤细而修长,那指甲盖像玉米粒一样饱满晶透,再看看他自己的手指甲缝里总有很多泥,怎么洗都洗不干净,每每从嫂子手里接过东西时,看到她那白皙的手臂,他总不好意思伸手,恨不得把自己的脏手剁了。嫂子平日爱穿白色、天蓝色的衣服,更加散发出女性温婉的特质。
王保发现,同样是女性,母亲和嫂子之间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呢!母亲对嫂子的态度,在他看来是不可理喻的。
高一那年临近暑假,正赶上收麦子,妹妹还在上初中,全家人出动忙着在麦场上晒麦子,麦杆隔一会儿要翻一翻,把阳光晒不到的麦秆翻上来见光。六月天,大家都穿着白短袖,女人们为了防止晒伤,都戴着遮脸的大檐草帽。母亲误将嫂子认成了妹妹,走过去低声说道:“想想,你到阴凉处来,别晒伤了,你让她去太阳坡里翻去。”当时王保和嫂子在一处翻麦杆,听了这话,觉得很不解。嫂子回过头看了看母亲,母亲意识到认错了人,顿时脸红了,马上眯起眼睛说自己头疼不舒服回里屋去了。
嫂子做的饭菜很美味,这是全家公认的。家里人多,每次蒸馒头要在前一天晚上准备酵面,每次要做很多,母亲从不帮忙,却有很多要求。比如馒头要做成圆形的,软硬适中,馍底必须在热锅里烙过……嫂子一个人在灶房里低头和面,累的满头大汗,她弯着腰,将一个个不规律的面团最终揉成一个个圆滚滚的馍馍,在热锅里烙过,再把他们请进蒸笼里。隔一段时间,还得留意给锅底添些柴火。麦面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不大会儿,热腾腾的白馍馍出锅了。案板上,瓮盖上,白花花的馒头摆在厨房里所有能摆东西的位置,让看到的人食欲顿开。大多时候馒头蒸出来都是不错的,而母亲总会在一番揣揣摸摸之后,不是嫌碱面放的太多,就是嫌锅盖上的蒸汽滴到馍皮上,再不然嫌馍底下趟到水了等等说辞。王保不在家的情况不算,他在家就已经听到这诸多关于“馒头”的问题,他很不解母亲为什么要如此的挑剔,再好的馒头就着菜吃都是一个味儿,能吃不就行了。何况,以前母亲自己做的馒头和现在嫂子做的馒头并没有多少区别呀。
有一次,嫂子回娘家了,母亲将馒头蒸成了青黄色,乍看只比窝头大些而已,也没见她有丝毫的自责,倒是更加理直气壮,仿佛在困境中需要自高自大和自以为是来支撑自己。青黄色的馒头最终都被家人悄无声息的“消灭”了,包括探亲归来的嫂子。而对母亲诸如“晒麦子”、“蒸馒头”等很多奇怪的做法,王实自始至终没有理解。